第九章 卑鄙是痴情者的通行证

忽然明白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只有他说不想继续了,这场游戏才算真正落幕!

她的笑容凝在了嘴角,仅短暂的一眼,转回头望着邢利锋:“我们走吧!”邢利锋点了点头,说:“你再等一下,我去拿个包!马上来!”她浅浅笑着,微微点了点头,目送着邢利锋搭了电梯上去。

感觉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逐渐远去,她的心跳总算平稳了点,呆呆地站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望着茶几上冷却掉的外卖盒子,看着总觉着碍眼,索性拿了起来,走出去准备扔掉,才走出门口,只见他还站在电梯口,旁边已无一人。

她当做没有看见,仿佛他就是棵盆栽或者其他,擦身而过,连目光也没有移到他身上,自然也没有察觉到,擦身那一刹那,电光石火间,他的手指动了动,仿佛想抓住她的手。但终究还是颓然放弃了!

与邢利锋去吃了涮羊肉。她点好了菜,放下菜单抬头,只见邢利锋好像有些沉闷,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却还是笑吟吟地道:“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吃涮羊肉啊?”他这才笑了笑,还是不如平时爽朗:“当然不是!我不要太喜欢哦!”

她撅着嘴,享受女朋友的特权,佯怒道:“那怎么一副吃毒药的样子?我要生气了!”他呵呵笑了起来:“好了,不要生气嘛!”说话间,服务生已经端了东西过来,一会儿才道:“我最近可能会比较忙,你这个女朋友不会怪我没有时间陪你吧!”

她正将蔬菜放进火锅,听了他的话,筷子竟一松,“咚”的两声已经掉了下去,滚烫的水溅了几滴开来,有一滴正落在手背上,灼得肌肤隐隐作痛,但她连呼痛也忘记了,耳边竟是江修仁的话:“一个男人会为一个女人放弃多少?他的底线在哪里?”

她掩饰地笑了笑,用勺子挑了出来,专注地听邢利锋的话:“公司今年在深圳有几个大项目,上海那边也有一个。听于经理的意思,可能会调派我去,也可能不会,毕竟这边也有项目,都经我的手。”其实是明升暗降,调派令一出来,公司里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他在行动了吗?当真是无耻到了极点!透过氤氲的热气,看着邢利锋,总觉得他在说话的时候有种模糊的落寞,应该是有些不如意。忽然间,觉得自己也是很卑鄙的,为了忘记他,所以开始一段新恋情。但是在这段恋情中,她并没有付出,甚至没有用多少心思,而邢利锋却因为沾惹了她,所以——

邢利锋是学土木建筑的,以他的条件,凭他的本事,无论到哪里也是不用愁工作问题的,但是这个社会,工作不一定和报酬以及才能成正比。若是因为她得罪了江修仁,那么他这几年在这边所打的基础全都白费了,甚至有可能更糟糕,毕竟圈子就这么点大小!

他愿意为她放弃是一回事情,她愿意让他为她放弃又是一回事情!江修仁的话冷冷地响在耳边。店里空调极暖和,火锅热气腾腾,但她却百转千折,手足冰冷。隔着腾腾雾气,忽然明白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只有他说不想继续了,这场游戏才算真正落幕!

邢利锋现在已经小有成就,若是这么被硬生生打到最底下,怕是恢复斗志也需要一段时间的,更何况要重头来过!就算有文凭,有本事,有能力,八面玲珑又如何,整个京城不知道站了多少千里良驹,有哪几匹能遇到伯乐,得到真正的发展呢?又有多少是怀才不遇,郁郁而终的呢?

凭江修仁的本事,他若是刻意刁难,邢利锋绝对没有一丝抵抗力。电视里演得多了,随便一份文件就可以叫人死无葬身之地的。就算不牵扯到男女情爱,她还是打心底里把他当做邻家哥哥的。

回到了家,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整个人缩成很小很小的一团,觉得好冷、好累,仿佛是一个人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在海里求生存。可是满眼望去,都是海浪咆哮,茫茫一片,不知哪里是尽头。

真的好冷,其实卧室里的暖气已经被她调到了最高度。她向来怕冷,只要北风一起,整个人早已经裹得密不透风了。到了冬天,总是手脚冰凉的。但这种冷却与以往不同,那是从心底翻出来的寒意,一波又一波,连绵不绝。

屋内很暗,也很静,隔着窗子能依稀望见对面人家的灯火,温温的橘黄色,仿佛旧式脚炉里的炭火,微微的暗红,看着不起眼,却传递着暖气,好像老家厅里的那盏落地台灯,也是这种光亮。

她伸手摸出了包里的手机,解了锁定键,手指慢慢地一个一个地按着数字,他的号码竟然还是如此熟悉,虽然已经在手机里删除掉了,但是脑中却还没有。那是他的专线,除了一群发小,没有多少人知道。

仿佛是冷的缘故,手已经有点僵了,很久,才把号码全部输进去,她静静地望着屏幕上的数字,只要一按通话键,就是另一个天地了。吸了好几口气,她闭了一下眼睛,这才用力地按了下去。电话通了,响起了特定的音乐声,还是他与她一起设定的,轻柔缓和,若是以往,一定觉得是很动听的。

他的声音传了过来:“默默?”有点沙哑,也带了点不可置信,仿佛很不确定,又有种情不自禁的喜悦。她将电话微微移开耳畔,不想多听他的声音:“江修仁,你真卑鄙!”他在那头没有说话,她一口作气地道:“我可以离开邢利锋。但是,我绝不会回到你身边!你死了这条心吧。”说完最后一个字,也没有等他反应,“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她可以离开邢利锋,因为她不能看着邢利锋因为她而落得惨淡收场。因为她真心地把邢利锋当成自己的朋友,不想他这些年来的努力付之东流。以他的条件,要找一个像她这样条件的女孩子,还是很容易的。可是若有人刻意为难,让他从此一蹶不振……越把他当真心的朋友,越不能这么做。若是爱上了,倒也是一种肆意的放纵。

因是年底,客人这边也空了起来,所以手头订单不是很多。今年虽然她身体不好,请了几个月的假,但完成的总额还是不错的,竟能超过王大头给的目标,所以老板和部门正副经理开会时,还特地点了她的名字,表示赞赏。

她可不敢担这个虚名,纯粹是运气好而已。谁能想到平日里只下一点点量的小客人,今年会下这么多单子。前几年这个烫手山芋还在业务员手里头丢来扔去的,后来到了她手里。她当时也无所谓,空了就发发E-mail,与对方聊聊情况,提供点新产品,或者给他报报价格。一开始,估计那个客人也在起步阶段,单量又小又少。她还是当大客人般操作了起来,兢兢业业,与他们合作得也还顺畅。今年就一下子下了好多个大单子,弄得其他人员眼红心跳的。

做进出口跟一般工作总有些不一样,基本上工资奖金都与业务量挂上钩,所以意味着她今年的年终还是收获颇丰的。

沈小佳就吵嚷着让她请客,她反正已经被老总全公司表扬了,这个时候也没有机会拒绝,索性大大方方地答应了。

一到门口,只见一辆熟悉的车子停在大门口。沈小佳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她装作没有看到,转头跟沈小佳说:“我们去对面打的。”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守在楼下等她下班。而她就当做不认识这个人,有时候想想真是觉得火,分手了就分手了,这个人怎么这么麻烦,而且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绝不会再回到他身边的。

下班时间素来也是打的高峰。她们拦了许久的车子也没有拦到。他将车子开了过来,拉开了车门,道:“上车吧。去哪里,我送你们过去。”她别过头,当做没有听到。沈小佳讪讪地朝他笑了笑,也不知道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对她说道:“子默,你有事情的话,我先回去了。”

她一把拉住了沈小佳:“谁跟你说我有事,我们一起去吃饭。”看着他,冷冷地拒绝道,“不用了,谢谢。”后来总算拦到了一辆的士,与沈小佳去吃了自助餐。也不管他脸色铁青地跟在后头。

回到家里,收拾了半天,把家里清理得纤尘不染,下楼去扔垃圾,不意外地又看到他的车停在她楼下。她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在车窗上“咚咚”地敲了起来:“江修仁,你到底想干吗?”

他开了车门,似乎颇为疲累的样子,胡子楂冒出了青青的、尖尖的角,看着她,仿佛有些意外她的主动招呼,但却还是微微笑着。她恼道:“我拜托你好不好?不要再来烦我了。”他越是不说话,她越发火,是不是意味着他以后每天还是要来她公司报到,害她成为公司上下茶余饭后的话题。

他沉默了一会,道:“你没有权力阻止我来看你。”是!法律没有规定他不可以来看她。她哑口无言,可她就是不想看到他。只要一看到他,心里总是又酸又涩的,怒道:“可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了。”从来没有人跟自己这么说过话,他脸色很阴沉,僵在那里,没有动。好一会儿,想着这也是自己种的苦果,如果当时不做那一出戏,也到不了这个地步,也是活该。转身坐上了驾驶座,发动了车子,缓缓地从她身边驶离。

又是那种又酸又涩的感觉弥漫了上来,她竟然会觉得鼻子微酸。这么冷的天,他就待在车子里。她慢慢地蹲了下来,有东西缓缓地从脸上滑落。

人心里烦躁,连天公也跟着翻起脸来,从早到晚的一场大雪,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从高楼里望去,整个北京城仿佛是用银粉堆成的水晶的世界。看是好看,但到了下班就知道苦了。

一路的积雪,全城交通瘫痪。她站在门口,看着厚厚的雪,一咬牙,步行回家算了。说近不近,说远也还好。

她的脖子缩在围巾里头,冷风呼啸而来,冻得鼻子也红了,就一个冷字。最下面的雪已经结成了冰,行人们都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可恨的是她还穿了一双高跟靴子,越发走得胆战心惊了。早知道,早知道就穿球鞋了!唉,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只顾想着,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已经要摔出去了,后面一个人竟跑了过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轻声道:“小心。”竟然是他的声音,只是有些沙哑。不可能呀,这么大的雪。估计她耳朵重听了。她僵着竟不敢转过头,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想是他还是怕是他?她自己也分不清楚。

前几天还在让他滚的那个人,此时此刻竟然在她身边,在她觉得最需要人的时候。就算再恼,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她还是轻声道:“谢谢。”一事归一事,毕竟刚才是他让她避免与大地亲吻的,他没有说话。

她在前头走着,他就在后头跟着。整个世界很安静,仿佛都停下来了,可以听到脚底下积雪发出的沙沙声。偶尔传来他咳嗽的声音,她心一紧,回想着他方才搂着她的时候,穿得还可以呀,怎么会感冒呢?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这一路,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似的。好不容易到了小区,天色也全黑了。她只觉得手脚几乎都已经麻木,僵硬得似乎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电梯门口,她停顿了一下,转头道:“谢谢你。”他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她。

她只觉得一阵烦乱,进了电梯,拼命地按了楼层键。楼里很静,走廊里也很静,她打开了门,室里一片漆黑,冷冷清清。以往的画面犹如电影,在脑中不停地播着,那么多的过去,她总以为她会忘记的。但现在还是那么清晰,仿佛就跟昨天发生的一样。

她闭了眼睛,想起外头白雪皑皑,寒风呼啸。他这样一个傲气的人,为自己做这么多……

他还站在她刚刚离去的地方,仿佛动也没有动过。看着她下来,眼睛里闪过莫名的神采。她吸了一口,道:“你进来喝杯热茶再走吧。”他微微笑了出来。

她热了两杯牛奶,递了一杯给他。只见他似乎不怕烫似的,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不知道为何,她心头竟觉得很是舒服,将手里的一杯又递了过去:“给。”索性去厨房又热了一杯。

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开了电视,新闻里都是今天这场大雪的报道。女主播悦耳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无非是报了一些大雪的情况和交通事故的数据,一边看一边喝着牛奶,也许因为暖气的缘故,整个人渐渐暖和了起来,连心底的某处也是。

她进了厨房,将冰箱里熬好的骨头汤解冻,放在沙锅里慢慢炖着。转头,看了客厅一眼。拉着磨砂的玻璃门,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楚,隐约只看见他靠在沙发上。停顿了好一会,直到听见汤头扑扑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摆好了饭菜,只见他还靠在沙发上闭目休息。放轻了脚步,走近了些,道:“起来吃饭了。”他没有回答,似乎好梦正酣。

去房间里拿了一条薄被,替他盖好。手不小心碰到了他脸上的皮肤,不禁一凛,怎么会这么烫。忙伸手摸了他的额头,很烫,几乎可以煎鸡蛋了。

用力推了推他:“喂,起来。你在发烧。”他这才有了些知觉,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着她,看了好一会,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似的:“默默?你怎么在这里?”他看来是烧糊涂了,这里明明是她家。

她拉着他:“起来,看医生去——你烧得这么厉害!”他脸色潮红,朦胧地闭上了眼睛,却伸手将她扯在了怀里:“我肯定又是在做梦了——在梦里你才会理我……”嘟囔了几声,又迷糊了起来。

她伏在他身上,他的气息围绕在周围,害得她鼻子、眼睛仿佛又开始酸了。好一会儿,她才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窗外的雪依旧飘着,看来现在的交通肯定更麻烦了。只得跑到厨房里,找出了平时的备用药,倒了杯温水,半哄着他半命令地道:“来,把药吃下去……还有这颗。”

躺着也不肯安分守己,被子被踢掉了几次。她不停地帮他擦汗,又不停地帮他盖被子,他却拉着她的手不肯放:“默默,你原谅我好不好?”她无言。他翻了个身,但却还是不肯放开她的手,手心里滚烫,都是汗,滑腻腻的:“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是骗你的……你回来……好不好?”

她僵在那里没有动。小时候跟小朋友一起玩剪刀石头布,那时候输了,常常可以反悔,重新再出过。可是他与她都不小了,不是说反悔就能反悔,说回头就可以回头了的。她看着他,慢慢地抚上了他的眉头。到了后来,他的温度总算是退了,她心一放下来,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了。

他醒来很早,眼睛微微睁开。外面的白光微微透过帘子照了进来,这屋子里的摆设,他熟悉得就如同自己的家里一般,奇迹般的安心,微微笑着转了个身,只见她伏在床上,衣服很整齐,将她抱了起来,很轻、很温柔地放在床上。她很疲累,微微动了动,但却没有醒来。

他心满意足地在她额头上轻柔地吻了一下,仿佛只是震动的羽毛轻柔地飘动:“对不起!”满足地在边上侧躺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仿佛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会如光一般地消失了。可到了后来,还是没撑住,微微闭了闭眼,只一下的工夫,竟已经睡着了。

好一会儿,她轻轻地移动身子,移得远远的,靠着床沿,只要不摔下去就好。其实他抱她的时候,她已经醒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醒着。到后来竟然睡着了,什么都没有盖睡在边上的结果自然是重感冒。

她到现在几乎还能感受到他那天起床的怒气,因为她不肯跟他睡在一条被子里,所以硬生生地给冻成了感冒。若不是她还是个病号,怕是要把她给杀了。他倒是好了,可她却开始鼻涕眼泪横流了。她连看也不想看他,感冒就感冒了,咳嗽就咳嗽了,都是她的事情,与他半点不相干。

霸道地被他“绑架”来了,他怒道:“你生我气,我可以不管,我可以用时间来证明我自己。可你如果拿自己的身体赌气,看我怎么去收拾邢利锋!”他只会拿邢利锋来威胁她,她也怒到极点,抓起身边能扔的就往他身上砸去。他就站在那里,不躲也不避。到最后,她连吵架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窝在床上,看着陌生的卧室。接下来,她就要住在这里了吗?这几天,两人相对无言。他不说话,她不理他。慢慢就演变成两人都不说话了。

这里不是他原来的居住的高层房子,是幢小别墅。面积不是很大,装潢布置倒是符合他的品位,简单明了又清爽。不错,是很漂亮,就是没有人气,就跟他原来的房子一样,随时随地都可以上装修杂志。

为什么没有去原来的房子呢?她没有问,也没有必要。现在他是老大,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能有什么意见?

睡了一个下午了,估算了一下时间,他应该要回来了。张阿姨的饭菜估计已经做好了。没想到他还挺念旧的,把张阿姨请到了这里来。看了一下四周,她的蝴蝶造型的所有东西基本上也全部搬过来了。

正揣测间,听得门把转动的声音。她忙闭了眼睛,继续装睡,只听见他的脚步声慢慢近了。原来她还在睡觉,他微微笑了笑,但笑容马上隐了下去,隐约带了说不出的苦涩。她睡得很是香甜,本来小小的脸蛋,最近益发瘦了起来,连下巴也尖了。

他有时候也实在想不通,世界上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女人,为什么他会遇上她?不早不晚的,他会对她上了心!若是早些年,还在风花雪月的年纪,凭她这种姿色,定然是入不了他的眼的。但偏偏是遇上了,不早不晚,就在这个时候,就在他心里。

他现在的表现简直像个居家男人,每日准时上下班。以前虽然是同居,但大都是晚上极晚回来的,他自有圈子活动。但现在对她甚至有种刻意讨好的味道,就算她每日冰着脸不理他,他也会有办法待在身边。有时候,仅仅是她在书房里上网,他就在杯子里倒好水,放在她手边,一声不响地在旁边玩游戏。又或者是她窝在沙发上看书,他就占据着另一角看资料。安静,却也有种说不出的亲昵。

隔了一个多月,她才鼓足勇气,打了个电话给邢利锋。约了地方碰个面。

她因下班拦车子的关系,迟到了。推了门进去,远远地看到他坐在角落里。虽然从来没有真正牵涉到男女情爱,但总觉得有些尴尬。才走进,只见邢利锋已经看到她了,笑着举手招呼她。

“帮你点了壶抹香奶茶。”“谢谢!”她坐了下来,看着他道:“最近怎么样?”他还是很直爽,仿佛过去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就这个样子啊!公司的事情还是挺忙的,我考虑过一段时间,估计年后调去上海的分公司!”

“哦!为什么?”她微微皱起了眉头,江修仁还没有收手吗?邢利锋笑了笑:“上海也不会比这里差,而且我过去的话,会全权负责那一块,可能比在北京要有发展!”听于经理今天与他的意思,明确要把他调到上海做地区经理,那样的话等于升职,而不是前一段时间内部传的要把他调到深圳做销售这一块。顿了顿,方又道:“况且,上海离家里比这里近多了,回去的话也方便照顾父母。毕竟他们年纪也不小了。”她点了点头。

或许他离开京城,往上海发展也不错。看他神清气爽的样子,一点也无那日火锅店里愁绪满腹的样子,心里总算放心了不少。见他侃侃而谈,无一点尴尬,她也轻松了起来:“其实上海很好,若有机会,我也想回那里发展。”

正说话间,她的电话响了起来,从包里取出一看,屏幕上不停地跳跃“江修仁来电”。她按了接听键,他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在哪里?”他现在越来越喜欢管她的行踪了。她看了邢利锋一眼,低声道:“跟朋友一起吃饭!”“男的女的?”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意思。她心里不知为何,竟有点怒气上来,冷冷地道:“关你什么事情!”“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抬头见邢利锋正看着她,讪讪地笑了笑:“怎么不吃菜?”邢利锋微微呷了口酒,放了酒杯,道:“你们怎么样了?”她愕然,猛地抬了头,吃惊地看着他。邢利锋温和地笑着,像一个大哥哥,笑容里只有包容,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其实我早已经知道了!你和江总……”

她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一切,无论怎么解释,就只怕他以后再也不把她当朋友了。她急道:“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个样子的!我和他只是……只是……”他不会是以为她为了钱或者是其他而不要他的吧?就算他有那样的想法,她也没有办法解释清楚了。

邢利锋看着她,轻轻道:“子默,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她不解。他依旧缓缓地道:“不要把我想象得那么好。其实我也只是觉得我到了这个年纪,应该有个家庭了。身边所有女孩子中,就你和我最谈得来,而且我们又是老乡,知根知底的,无形中就比别人多一份好感和亲切感。我并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在大学里,也有过轰轰烈烈、不顾一切的时候,也会为一个女孩子在她宿舍楼下弹一夜的吉他,为她和别人打架,在图书馆帮她占座位,每天帮她买早饭……”

原来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经历过,就跟她在大学里看到的一样。可是那样的形象,离他现在的样子,真的差得很远。她静静听着,原来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故事。

邢利锋点了根烟,吸了一口,语气怅然地道:“我以为会跟她一辈子走下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所以我毕业后,拼命地工作,别人五点下班,我基本做到七八点。别人星期六、星期天休息,我就跑我们公司的工地了解资料。为了能早点在这里买套房子,早点与她结婚生孩子,再苦再累,也觉得甘之如饴。因为有她在我身边,我觉得做什么都是值得的。”语气渐渐苦涩了起来,他停了下来,将杯子里的酒倒得满满的。

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全部干掉,朝她笑了笑,竟然充满了落寞,她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一直以来他都是爽朗与开心的。她以为他就是那个样子的。他慢慢地说了下去:“后来的某一天,我发现她变了。其实她一直在变,可是到了那一天,那一个点,我才发现她变了,她跟我吵闹,说我不陪她。你知道我有多么想陪她,看电影、吃饭,做一切情人们做的事情。可是我与她也要生活啊,我不能总是浪漫着过日子,而不顾我们的将来。我跟她解释,她不听。接下来,每天都是吵,小吵,中吵,到大吵——我以为等我有了一点点的小成就,她就会明白我的。”

他嘲讽地笑了笑:“可是没有,因为她没有耐心等到那一天了。她觉得投资在我这个刚踏入社会的人身上,太不值得了。半年后,她与她们公司的部门经理结了婚!”她望着窗外,灯光闪烁,原来真的是每一盏灯光里都有一个故事。她也没有安慰邢利锋,因为不知道如何安慰,也因为不能安慰,这已经成了他人生经历的一部分,无论是苦、是痛、是爱、是恨、是喜,都构成了他的过去。

“后来,我就再不想谈恋爱了。每天苦干实干,别人做八个小时,我做十个、十二个,甚至十四个小时。就这样,年复一年地到了现在。终于有一天,我看到别人成双成对的时候,才恍然,原来我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了,我也应该结婚生孩子了。人不能永远为自己活着,我还有父母。就算我再不想结婚,我也应该为他们两个老人考虑。他们辛苦了一辈子,现在也该享享清福,含饴弄孙了。所以我开始相亲,你自然也是其中一个——就算认识你之后,我也和别人相过亲,而且不止一个……”

她看着他,笑了笑,没有任何的受伤,只是觉得他像大哥哥的感觉越发强烈了。原来他也受过伤。其实邢利锋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谁能嫁给他,必定会很幸福的。婚姻不一定要有轰轰烈烈的爱情,因为再强烈的感情,经过时间的雕琢,经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侵蚀,也会慢慢消退,直到变成温温润润的清泉,滋润了家庭中的每一个人。

邢利锋将烟头掐灭:“这么多人当中,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最舒服,也最合适。老家在一起,父母也可以照应。而且你是个好女孩子。子默,现在女孩子是多的,全世界一半人口,都是女孩子,但是好女孩子已经很稀少了。但你就是!你心地善良,生活认真,脚踏实地。”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瞧他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邢利锋也笑了:“我说的是实话。所以我跟你说我们在一起试试。我知道你也在努力,努力跟我谈恋爱,努力试着能不能一起生活。可是那一天,就是江总开会请我们吃饭那一天,我才知道——”

她看着他,不明白他知道什么,怎么知道的。邢利锋道:“那天我们上了他的车,他车上有两个蝴蝶的抱枕,有你惯用的纸巾,有你爱吃的薯片和零食。一开始我没有注意,我从来没有把你和他联系在一起过。直到后来,我到了你屋子,一进门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空气里浮着的香味,那一个个蝴蝶造型的靠枕,竟是那样的熟悉。那天,我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才猛然想到,原来江总的车子里就是这个味道的香水味,这个风格的布置。就想到江总的最近几次失态,他从未在我们面前失态过,但每次你都在场——我这才恍然,原来他说的女朋友,原来是你——子默!”

她略略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应该跟你说清楚的。我当时已经跟他分手了。”邢利锋笑了笑:“子默,我们今天又不是来算账的。我也没有跟你说过我的过去,你也没有必要跟我解释。况且,现在这个社会,谁没有过去呢?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把我当成大哥,做不成情侣,至少可以做朋友!”

她笑了笑,点着头道:“大哥!”邢利锋道:“呵呵,不错。跑了个老婆,赚了个妹子回来,也划算。”她被他逗笑了起来,感觉真好,不知道多久没有这么开怀地笑过了。

半晌,邢利锋看着她道:“子默,你的打算呢?”她笑容止住了:“没有打算!”邢利锋的目光炯炯,不肯放过她:“不要骗我了,你爱他!”她手中的杯子竟“咣当”一声,从手中掉了下来,茶水溅湿了桌布,她衣服也没有幸免,湿漉漉的一大片。她有这么明显吗?她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一个服务生走了过来,客气地问道:“小姐,要去洗手间擦擦衣服吗?”

她僵硬地,本能地摇了摇头,朝服务生笑了笑。邢利锋语气缓和了下来:“子默,你这么实心眼,若是你不爱他,怎么会跟他纠缠在一起呢?”她怔忪着,没有说话,或许她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他了,只是当时她自己也不知道。

邢利锋道:“子默,我不知道你们到了什么阶段。但你可以尝试一下,努力一下。如果你问我,我有没有后悔没有抓住我以前的女朋友,我可以告诉你,我尝试过去求她,甚至跪下来求她,不要离开我。但是她毅然决然地弃我而去,所以今时今日,我绝不会后悔,因为我努力过。虽然我们努力的结果并不一定如我们所预期的,但是我们今天努力了,他日就不会追悔莫及!”

她迷茫,路在何方呢?她一直跌跌撞撞,躲躲闪闪,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爱上他了。因为爱上他,也没有结果,没有将来,只有自己痛苦而已。但她却是实实在在地爱上了。天大地大,人山人海,但这中间,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谁能知道明天的事情?可能以后普选了,一人一票让你当选做国家主席呢?但你不尝试,不努力,绝对是输!”邢利锋的话是玩笑,却又很有道理。

她迷迷糊糊地回了屋子,很暗,一点光线也没有。她推门而进,连开灯的心情也没有,慢慢地走上楼去。他不在,也好,她可以安静地想很多事情。

后来竟然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天亮。一转身,他就在旁边,心一下子暖和了起来。脑中竟然百转千回,都是邢利锋的话:“不要以为自己不可能,每一个人都是她王子心中的灰姑娘!”

她没有把握!她一直觉得他与她的游戏是场战争,这么纠缠无非是要分出胜负,分出他的胜利和她的失败而已。而一直以来,男人和女人的战争,多数是以女方失败而告终的。记得有位作家说过,男人比我们女人善战,他们从小就玩航空模型和战机模型,所以女人是斗不过他们的。她时常在想,若是她和他以往所交往的女人一样,喜欢他送的礼物,刷他的卡以满足自己的物质需要,是否这一切早就结束了呢?因为没有假如,所以她也没有答案!

他的手机叮叮地响起了铃声,和他在一起久了,也知道他的一些习惯。他若是在早上设置了铃声,必然要早起,也说明这天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她念头一转。他已经有苏醒的动作了,手已经习惯性地伸到手机处,一把按掉闹钟。

她知道他接下来的动作,必定是要掀被而起了。她转过了身,一把抱住了他。他仿佛吃了一惊,慢慢地,极小心地转了过来。她没有看他的眼,因为一看的话,就没有进行的勇气了。她慢慢地凑了过去,轻轻地吻住了他的嘴唇。她没有看到,他眼里竟是讶异,下一刻,便充满了狂喜。

她自搬过来后,从不让他碰她。已有一个多月了,他每日躺在她身边,不敢轻举妄动,就怕她再生气。她今天竟会如此主动,她与他之间,虽然已经熟悉到了极点,但是她从来没有主动过。

很快,他就已经化被动为主动了,他不介意她的笨拙,可以下次尝试,但今天他已经等不及了。过了好久,电话一直在叮当响,但是没有人管它。她推了推他,似叫唤又似呻吟:“电话……”他吻住了她的嘴,模糊地道:“不要去管它!”

电话如同催命符一样,她气息不稳地躺在床上,连伸手的力气也没有了,娇而软地道:“你的电话,吵死人了!”带着几丝欢愉后的娇媚婉转,似啧怒又似撒娇。他这才伸手,在地板上摸到电话:“喂?”电话那头说了好长一段话,他只“嗯”了几声,转头看了她一眼,晨色春深,一片无力,道:“今天我不过去了,你跟他们解释一下,改天再约!无论什么事情,今天不要打扰我!”

她全身无力,正平复着气息。他又凑了过来,鼻间竟是他的味道。她已经累极了,讨饶道:“我好困哦!”他低低地吻了上来,好像羽毛拂过,又轻又柔,却带着酥麻的情欲。里头春意盎然——静听,窗外一片北风呼啸,正值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