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主仆泛舟去 六绝寻仇来

    月圆,雾浓。

    夜末深。

    小舟周围浓雾迷离,三丈之外除了浓雾,便已什么也都看不见,但仰首望去,隐约仍能够看见一轮圆月。

    凄冶的月光透过浓雾射下,更加苍白,那迷离的浓雾在月光中就像是烟云一样,又像是一匹白绫,散成了千丝万缕。

    楚轻侯盘膝坐在小舟上,溶在月光下,迷离在浓雾中,骤看来,也像要散成万缕千丝。在他的面前放著一张矮几,在几上放著一张五弦古琴,他的一双手正在琴弦上移动。一阵阵苍凉的琴声随著他双手地栘动,从几上的那张古琴上发出来。

    夜阑人静,除了小舟滑过水面发出的水声,便只有这铮琮琴声。

    在楚轻侯的後面站著一个仆人装束的老人,却一动也不动,他一脸迷惘之色,仿佛已迷失在琴声中。

    琴声实在很动听,只是未免太苍凉。

    楚轻侯弹得也实在是一首很苍凉的古老调子。

    他今夜的心情本来很轻松,所以才会生出月夜泛舟江上这个念头,只是连他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弹出这个调子来。

    现在他亦是一脸迷惘之色,为自己弹出来的调子深感迷惑。

    他双手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仿佛已并非他所有,已完全不受他控制。

    曲终尽,楚轻侯那双手按在琴弦之上,那一脸的迷惘之色更浓了。

    「奇怪——」他忽然叹了一口气。

    老仆人楚安这时候亦如梦初醒,道:「公子,很少听你弹这个调子……」

    「因为我并不喜欢这个调子,而且——」楚轻侯淡淡一笑,道:「一直以来,我不是都活得非常开心?」

    楚轻侯不能不承认这是事实。

    「你应该知道,以我平日那种轻松的心情,是绝对弹不好这种调子。」

    「可是公子方才却弹得那么好……」

    一所以连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楚轻侯随手往琴弦上一扫,铮琮声随手而起,竟然就已成另一调的引子。

    「我再试试看。」楚轻侯此念一动,双手顺著弹下去。

    铮琮铮琮两下轻响,「崩」的一声,一条琴弦突然断开!楚轻侯冷不防亦吃了一惊,双手齐按下,半身亦不禁往前一俯。

    刹那间,他的感觉,就像是行走间猛然一脚踏空一样。

    楚安一旁看在眼内,只道是这个少主人出了什么事,忙上前一把扶住,惊问道:「公子,你怎么样了?」

    「没有什么。」楚轻侯一挺身子,道:「只是这张琴的一条弦断了。 」

    「怎么会断的?」楚安问得实在有些可笑,话说出口,自己也感觉到了。

    「也许是这张琴已经太老了。」楚轻侯一声微喟,道:「人老了,难免百病丛生,琴老了,就是断一两条弦,也是很平常的事情。」说得虽轻松,楚轻侯心里仍难免有些不自在。

    古老相传,弦断并不是好预兆。

    也就在这时候,他们忽然听到了一下很急激的水声。循声望去,三丈之外一团光芒凄迷,浓雾陡开,一叶小舟疾冲了过来。

    光芒是来自一盏风灯,高挂在舟首的一根竹竿上。

    舟上笔直的立著两个老道士,年纪看来都已过六旬,但精神矍铄,丝毫老态也没有,而两边太阳穴鼓起,目光犹如闪电,绝无疑问,都是内力非常深厚,他们手中无桨,竟是以内力摧舟而行,目光与楚轻侯接触,脚下小舟便停止前进,齐道:「无量寿佛,善哉善哉!」

    楚轻侯双眉一皱,并没有作声,他忽然别过头,那边水声同时一响,灯光一亮,又一叶小舟穿破浓雾进来,舟上的是两个缁衣老尼。

    楚安应声回头,又一怔,道:「公子,他们是什么人?」语声甫落,正中浓雾又开,再有一叶小舟出现,那之上,站著的都是两个老和尚。

    舟首亦挂著一盏风灯,两个老和尚的目光比灯光似乎还要明亮。

    楚轻侯深锁的双层,忽然一开,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要来的总会来的!」

    「只是打扰公子雅兴,来得实在不是时候。」一个老和尚回答。他一脸笑容,神态慈祥,目光却令人不寒而栗。

    「无妨——」楚轻侯微喟,道:「琴弦已断,难以成调,六位来得正是时候!」

    「弦断是不祥之兆。」插口的那个老尼语声阴森。

    「吉即是凶,凶即是吉。」楚轻侯的神态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楚安的脸色却已经发青,他当然看出这六个出家人都有一身可怕的武功,而且来意不善。

    「阿弥陀佛——」方才说话的老和尚合十道一声佛号,目光冰寒,却仍一面笑道:「想下到公子虽然是方外人,也懂得禅理!」

    楚轻侯一笑,道:「至於六位怎会来得这么巧,我就不懂了!」

    「我们追寻公子已十天,到今夜才赶上。」

    另一个老和尚接著道:「我们是什么人,不知公子是否已清楚?」

    「空门六绝,虽未谋面,闻名已久。」楚轻侯这句话出口,楚安的脸色立时就由青转白。

    空门六绝,不知道的人,只怕下多,传说这六绝本是六个独行大盗,杀人无数,无恶不作,藏身空门只下过掩人耳目。

    这秘密早在五年前已不成秘密,而凭他们当时的武功,惹得起他们的人亦已不多,敢开罪他们的人,这五年以来,相信只有一个楚轻侯。

    那个老和尚笑问道:「公子莫非早就已知道我们会找到这儿来的?」

    「几位来得却令我实在有些意外。」楚轻侯目光一落,道:「尚未请教——」

    「贫僧无我。」

    楚轻侯目光转向当先那个和尚,道:「这位当然就是无他大师了。」

    「阿弥陀佛——」

    楚轻侯又是一笑,道:「只不知两位大师除了阿弥陀佛之外,还懂得什么?」

    无他合十道:「一句阿弥陀佛,已经足够。」

    「有两句,两位大师相信也懂的。」

    「请问。」

    「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

    「公子真是一个妙人。」无他大笑。

    「岸上亦已经准备好美酒三坛,只少公子的一颗人心来下酒。」无我亦抚掌大笑,道:「公子既然是这么一个好人,当然不忍推却我们这番好意。 」

    一个老道士冷声应道:「我们不吃人心,只喝人血。 」

    另一个又笑著接道:「以血开酒,其妙无穷。」

    楚轻侯目光一转,道:「两位——」

    「贫道孤松。」

    「另一位当然就是孤鹤道长了。」

    「松鹤延年,公子遇著我们,却反而活不过今宵。 」

    楚轻侯不答,目光转向那两个老尼道:「哪一位是枯梅大师?」

    当先那个点头,在後面那个老尼冷应一声,道:「贫尼枯竹。 」

    楚轻侯吁了一口气,道:「无我无他,孤鹤孤松,枯梅枯竹,法号非常脱俗,六位的武功当然也绝不是寻常可比,就正如六位的行事作风一样。 」

    无我哈哈大笑,道:「公子一剑荡江湖,想不到口才也不在剑法之下。」

    「过奖——」

    「以贫侩所知,公子出身於王侯世家,却无意功名。」

    「这不是一件坏事。」

    「闯荡江湖虽下是,但,多管闲事就是了。」无我脸色一沉道:「未悉公子可知,高仁是贫僧的关门弟子。」

    「他曾经告诉过我。」楚轻侯笑笑道:「可惜他无论是谁人的弟子,撞在我手上都是一样。」

    「他好像没有开罪公子。」

    「大师既然很喜欢这个弟子,当然亦知道这个弟子的为人。」

    「他倒没有什么,只是好色一些。」无我一皱眉,道:「下过,他胆子小,相信绝不敢犯到公子的头上。」

    「他也许不敢。」

    「那么——」

    「有一句老话,大师应该听过的。」

    「哪一句?」

    「天下人管天下事。」

    无我一怔,大笑道:「好,很好。」

    楚轻侯转顾孤松、孤鹤,道:「听说赵师侠是两位的弟子。」

    「不错。」孤松冷然一笑,道:「师侠为人也没有什么,只是见钱眼开,不过,他劫的大都是不义之财。」

    「不义之财,这个道理就正如师侠非侠,其师亦非侠一样。」

    孤松只是冷笑。

    「张德又如何?」枯梅突然插口。

    「张德无德,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大师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是怎样的一个人,贫尼现在也清楚了。」枯梅忽一声叹息道:「张德原是贫尼最疼的一个弟子。」

    「再说——」枯竹接口道:「除非我们不准备再在江湖上立足,否则这笔帐一定要算的。」

    「大师不说,我也明白。」楚轻侯站起了身子,目光转向楚安,道:「这是我的老仆人,第一次随我外出,与事情无关。」

    「公子若能不死,贵仆也不会死。」无我狞笑道:「以公子的聪明,当然明白贫僧言下之意。」

    楚轻侯当然明白。

    无我接著又问道:「风闻公子五岁练剑,七年有成,十五岁便已有名,至今末遇敌手,只不知师是何人?」

    楚轻侯淡然一笑,道:「家师既非空门中人,与六位肯定没有任何关系,请放心。」

    无我原是想问清楚楚轻侯的武功来历,好待应付,见楚轻侯不上这个当,也无可奈何,他冷笑道:「无论你师是何人,今夜都难免一死的了。 」

    语声一落,反腕拔出了背插的一双戒刀,旁边无他同时撤出一条禅杖。

    枯梅拂尘已在手,枯竹从袖中拔出一支软剑,「嗡」地迎风抖得笔直。

    孤鹤、孤松双剑亦出鞘,孤鹤的剑长五尺,孤松的剑亦在四尺之外。

    在六人身外的浓雾突然都激荡起来。

    夜风轻柔,绝不会激荡浓雾,那是杀气!激厉的杀气!

    只有内功精深,杀人无数的高手,才能够散发出那么激厉的杀气来。

    六人的衣衫亦同时鼓起。

    楚安都看在眼内,他武功虽然有限,但也听说过杀气,这就是所谓的杀气,他一张脸不由苍白起来,语声亦起了颤抖道:「公子……」

    楚轻侯的脸上居然还有笑容,他笑看楚安道:「你伏下,不要乱动。」

    楚安看见楚轻侯那么镇定,总算放下心,慌忙伏倒在舟中。

    楚轻侯吁了一口气,右手终於落在剑柄上。

    那柄剑一般长度,装璜之华丽却是罕有,剑鞘上嵌著七色宝石,在剑柄的顶端却嵌著老大的一颗夜明珠,悠然散发著清辉。

    无我目光顺著楚轻侯的动作栘到了那柄剑上,忽一凝,道:「公子这柄剑相信不是一般凡铁可比。」

    楚轻侯淡然一笑,一按剑簧,「铮」一声,一道耀目的光芒出鞘,周围同时一亮。

    光芒是来自剑锋之上。

    剑锋二尺七,形式古拙,精芒夺目,一看便知道绝非凡品。

    孤鹤、孤松眼中立时露出贪婪之色,枯竹目光亦大盛,他们都是用剑的好手,看得出楚轻侯手中的乃是天下名剑之一。

    「以贫道所知——」孤鹤盯著那柄龙泉剑道:「晋惠帝之时,广武侯张华见斗牛之间有紫气,以豫章人雷焕妙达纬象,召来一问——」

    孤松接下去道:「雷焕乃回报,是丰城宝剑之精气上冲霄汉,张华於是封之为丰城令,著令即到丰城找寻,结果於一座狱室之中,掘得一石函,中藏双剑,也就是龙泉太阿,有人说,龙泉太阿亦即是干将莫邪。」

    无他「哦」的一声,道:「干将莫邪贫僧倒是知道的,可惜贫僧不善剑,得之亦无用。」

    枯竹立时道:「孤鹤、孤松两位道兄的剑长在四尺之外,龙泉还不到三尺……」

    孤松截口道:「练剑四尺,短一尺又有何妨?」

    孤鹤接道:「短二尺亦一样无妨。」他手中剑长逾五尺。

    「是么?」枯竹冷笑。

    「不错。」孤鹤目光落在枯竹剑上,道:「师姐用的乃是软剑,龙泉刚直,只怕不宜。」

    无他接道:「况且剑现在仍然在敌人手中,应该先杀敌人,再作打算。」

    「正是正是——」孤松一面虚应,一面与孤鹤交换了一个眼色。

    两人相处多年,心意相通,同声道:「上!」身形齐动,脚下小舟如箭射前,两人手中长剑,却如电刺出。

    枯竹看见,心想楚轻侯若伤在二人剑下,剑亦必为二人所夺,到时更麻烦,不及催舟,脚尖一点,身形陡然从小舟上拔起来,凌空扑向楚轻侯!

    她後发先至,软剑「嗡」一声,震出漫天剑影,迎头罩下!

    一剑千锋,虚虚实实。

    楚轻侯一剑迎上,竟然击中剑尖,「叮」的一声,剑影消散,千锋化为一剑!

    剑弹起,枯竹一脚尚未踏在小舟上,人已被弹飞,眼看便要堕进水里,枯梅小舟及时荡至,拂尘一卷,缠住了枯竹的剑锋!

    枯竹借势翻身,落回舟上!

    这一瞬之间,孤鹤、孤松两人的剑已经刺到了,孤鹤人在舟首,剑长五尺,当先刺向楚轻侯胸、腹、咽喉。

    一剑三式,自下而上,连成一气,第一剑若是刺中,第二、第三剑顺势而下,必将楚轻侯的胸膛削开两爿!

    楚轻侯回剑一划,「叮叮叮」三声,孤鹤的三剑竟都刺在剑锋上!

    这判断何等准确,这胆量何等惊人!

    孤鹤大惊,楚轻侯剑势接转,一横一挑,将紧接而来的孤松的一剑封在门外,然後身形突如箭射,欺入孤鹤、孤松之间。

    这一著实在出人意料,孤鹤追不及,第八剑刺出,竟就与孤松的第八剑相交在一起,金铁交击声响中,剑势大乱,楚轻侯人已在舟上,反手一剑,「夺」地刺进了孤松的咽喉!

    剑一刺入立即拔出,血尚未来得及射出。

    奸快的一剑!

    孤鹤一眼瞥见,身形一鹤冲天,急射半空!

    小舟长下过丈许,楚轻侯人已在舟中,与孤鹤的距离最多不过四尺,孤鹤剑长五尺,根本施展不开。

    他只有凌空出剑,哪知道楚轻侯亦凌空拔起来,剑随即从下倒刺而上。

    孤鹤一剑凌空尚未击下,森寒的剑气已迫及咽喉,惊呼未绝,剑尖已刺入,惊呼声立断,孤鹤人、剑笔直泻落。

    楚轻侯身形疾转了半圈,龙泉剑挑处,正截住枯竹横来的一剑。

    枯竹的软剑一凝一弹,毒蛇一样贴著龙泉剑的剑锋划向楚轻侯右脉!

    楚轻侯剑势亦变。

    两剑凌空各自七变,两人身形一齐落下,枯竹落在枯梅催来的小舟中,楚轻侯却直坠向水面,这在他预料之内,左袖先沉,「啪」地先击在水面之上!

    一股水花激起,楚轻侯身形借力弹起,人、剑反射向枯竹!

    枯竹身形方稳,剑光已入目,轻叱一声,软剑急缠向来剑!

    「叮」地两剑交击,楚轻侯人、剑犹如排山倒海,非但没有被弹开反而抢入小舟中!

    他内力之强竟在枯竹之上,这非但枯竹意外,就是枯梅也意外,拂尘各挥,扫向楚轻侯双眼,刹那间,她只听一声哀叫,接见枯竹眉心一道血箭射出,横摔在舟上!

    楚轻侯身形同时向前一栽,枯梅拂尘间发之差在他的背後扫过!

    那支拂尘贯足了内力,一根根尘须犹如利针,一蓬尘须被削下,尖针一样飞散半空!

    若是一般利剑,绝不能够这样,枯梅仓猝之中,亦疏忽了那柄剑的厉害,心头不禁一凛,拂尘变式,分成两股,左缠楚轻侯握剑左腕,右截咽喉!

    楚轻侯剑走「仙女散花」,一蓬剑花弹起,护住了上盘,接著一声轻叱,踏中宫,剑花一散,当中切入,势如奔雷!

    枯梅心知厉害,退步急闪!

    小舟长有限,一退已经到尽头,楚轻侯剑势未尽!

    无我、无他一舟及时划破水面射至,无他突然喝了道:「退!」

    枯梅应声不暇细想,身形倒跃,无他禅杖一伸,正奸迎向枯梅落下右脚!

    枯梅右脚踏在禅杖上,竟然就怔在那里,无他方感诧异,一股血从枯梅的眉心射出,她身子往下栽去!

    无他急回杖,「噗的」枯梅倒栽在舟中,已然气绝。再看楚轻侯,人正站在舟首,左弓右箭子午马,剑前指,剑尖上仿佛有血珠一点滴下!

    无他既惊又怒,无我脸上亦变色,却突然叹了口气,道:「我们错了。」

    「哪里错了?」无他一怔。

    「未弄清楚对方的底细,自负必胜,低估对方的武功,乃是第一错,选择在这种环境动手,则是第二错!」无我又叹了口气,道:「一错再错,落得如此下场,我们自己实在要承担大部分责任。」

    无他不由自主地点头。

    楚轻侯那边应道:「六位联手,所向无敌,若是在平地,相信我难逃一死,所以六位并没有低估我的武功,惟一错的只是选择在水面上动手。」

    无我冷笑道:「水面上的确不同平地,人在舟中,武功已难以完全施展得开,联手不便,孤松、孤鹤、枯竹一心在夺剑,乱了步骤,影响尤其严重。」

    无他道:「可惜不错也错了。」

    「这实在可惜得很!」无我又叹了一口气,催舟突如箭射般向前,双刀一动,一团刀花裹著身子,凌空向楚轻侯滚去!

    无他禅杖同时撞向楚轻侯胸膛。

    刀未到,禅杖已撞到,劲风呼啸,激得楚轻侯衣袂、头巾猎然飞扬!

    楚轻侯剑不接,脚一划,小舟倒射半丈,禅杖撞飞,无我人、刀竟仍然能够滚到了舟上!

    他用的是地趟刀法,在小舟之上施展开来,更见恶毒,楚轻侯不等刀到,人已凌空,半空中让过刀花,脚一落,正踏在舟首,「嘎」的那叶小舟一竖,尾端离开了水面!

    无我冷不提防,身形一翻,双刀立时都插入舟首木板内,楚轻侯单脚「金鸡独立」,一剑同时向前刺出!

    剑急如流星,姿势之美妙就连无他也叹为观止!

    「夺」的一声,剑从无我的後心刺入,前胸穿出,竖起的那一截小舟落回水面之际,无我已伏尸舟上!

    楚轻侯的剑却末停,从无我的後心抽出,划起一道血弧,迎住了旁边无他的禅杖

    无他连击三杖都被楚轻侯以剑封开,大吼一声,杖势猛一变,「横扫千匹马」,拦腰疾扫了过去!

    楚轻侯身形暴展,翻滚在半空!

    无他杖扫至一半,一杖已变成七杖,楚轻侯翻滚在杖影中!

    七杖都击空,无他旧力已尽,新力末生,杖势一凝,楚轻侯一脚即时点在禅杖之上,「鲤鱼倒穿波」,凌空从无他头上滚过!

    剑光一闪,无他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吼,楚轻侯身形在无他身後的舟尾落下!

    一刹那,无他整张脸突然从中裂开,一个头变成两爿,一股血狂喷而出,连人带禅杖「隆」然倒下!

    楚轻侯没有回头望,背对著无他就那样站著,轻声吁了一口气,接著将剑挑起,月光下,剑锋上一道血痕欲滴。

    「嗡」的剑锋猛一抖,血痕飞散。

    楚轻侯一抖收剑,入鞘之际比出鞘之际,剑锋似乎更加闪亮,他这才回过头来,目光从六绝的尸体上扫过,忽然叹息道:「你们的确选错了地方!」

    话声未落,楚安那边已经从舟中跳起来,一声欢呼。

    楚轻侯身形一展动,掠到楚安身旁,楚安再也忍下住,欢呼道:「公子,你实在……实在了不起!」

    他很想说几句赞美的话,可是却又不知道如何说,他的心情实在太兴奋,太激动。

    楚轻侯一笑,道:「我们的运气还算不错。 」

    「岂止不错,简直好极了。」楚安忙又转口道:「这都是公子的本领。」

    楚轻侯摇摇头,道:「是他们选错了地方动手。 」

    他一再强调这一点,只因为他清楚得很,若不是这样子动手,六绝有一半同时进攻,都不是他所能够应付的。

    楚安却笑道:「不管怎样,公子,你都是以一敌六,将他们击倒,可惜这里没有酒,否则老奴一定敬公子三杯。」

    楚轻侯又摇头道:「即使有的是美酒,我现在也喝不下去。」

    空气中充满了血腥的气味,包围著他们的三叶小舟之上是六具尸体,纵然美酒当前,也的确是难以畅饮。

    楚安顺著楚轻侯的目光望了一眼,不由打了一个寒噤,笑容微敛,嗫嚅道:「公子,看来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的好。」

    楚轻侯无言点头。

    楚安取过竹竿,顺手一划,小舟从两舟之间穿过,前行了三丈,回头望去,後面已只见浓雾迷离,那三叶载著尸体的小舟已消失在浓雾之中。

    楚安松了一口气,再一划,突然停下,惊呼道:「下好。」

    「什么事?」楚轻侯忙问道。

    「给那六绝这么一闹,我连方向也失掉了。」

    「你原来是怎样分辨的?」楚轻侯笑问。

    「方才我将小舟固定在江心,舟前後都是向岸,以後为前靠左岸,还是泊在左边,现在舟在江心,是横向直向我可就下敢肯定了。」

    「你其实有一个更好的方法。」楚轻侯仰首望天,楚安目光亦随著上移。

    迷离浓雾中,隐约仍可心看见圆月一轮挂在天空上。

    楚轻侯接著问道:「你现在懂了吗?」

    「月亮——」楚安叫起来,道:「公子,你是说我们可以凭月亮来分辨方向?」

    「月亮现在应该仍然在东天——」楚轻侯笑笑道:「大江东去,所以无论月亮在东天西天,我们向南北两个方向催舟前去,都一定是会靠岸的。」

    楚安连声道:「是极——是极。」

    语声末落,浓雾中那一轮圆月突然消失不见。

    楚轻侯笑笑道:「不要紧——」

    这三个字才出口,急风骤起,浓雾就像是煮沸了的白粥一样翻滚起来。

    小舟在急风中亦转动,楚安竭力想把持,但竟然把持不住,只一转,甚至连那小舟本来的方向亦失去。

    周围同时暗下来,白雾变成了灰色,仿佛更为浓厚。

    丈外的水面已看不到。

    楚轻侯暗叫不妙,但仍然保持镇定。

    ——月亮纵然被流云掩去,在流云飘逝之後又会重现的。

    「公子,怎会这样的?」楚安却又叫起来。

    楚轻侯安然道:「天有不测之风云,用不著大惊小怪。」

    楚安忙问道:「我们现在又该怎么办?」

    「等一等云飘远了,月又会重现,我们急也急不在这片刻。」楚轻侯目光一落,道:「也许我们还有另一个办法——」

    「流水?」楚安这一次的反应更快。

    楚轻侯一点头,目光一凝,突怔住在那里。那眨眼之间,周围更加暗,三尺之外,便已看不见,楚轻侯直立舟中,往下望,竟已看不见流水。

    他再看楚安,楚安就像是裹在雾中,整个身子又像是烟云般隐隐约约,仿佛随时都会飞散。

    楚轻侯一步趋前道:「少担心,亮灯!」随即一探怀中,取出一个火摺子剔著。

    一团昏黄的光芒由火摺子散发出来,楚安不敢怠慢,慌忙俯身拿起舱下准备好的一盏风灯,迎向楚轻侯手上的火摺子。

    灯一亮,楚轻侯便将火摺子熄去,仰首向天上望去,仍不见一轮月亮出现。

    灯光照亮了两人的面孔,楚安的脸色比方才似乎还要苍白。

    在灯光之中,雾气又变回乳白,与方才却似乎已有些下同,楚轻侯有此感觉,却说不出不同在哪里。

    小舟在移动,这种移动并不怎样明显,应该是顺流而东去,楚轻侯却始终抓下住方向,也稳不住那一叶小舟。

    周围的气氛越来越诡异,连楚安也有这种感觉,身子不禁佝偻起来。

    雾夜孤舟,到底要漂流到什么时候?漂流到什么地方?

    灯光逐渐暗淡下来,应该有半个时辰了,小舟仍然在浓雾中漂流。

    月亮始终没有再出现,楚轻侯也始终抓不住方向,他曾经试著将小舟划向几个不同的方向,结果都是一样,既不能靠岸,也不能停止那种就像是无尽地移动。

    他突然有一种已远离陆地的感觉,却不知道是周围不著边际?抑或是空气有异的影响。

    这种感觉却越来越尖锐。

    空气越来越清新,还带著淡淡腥味。

    绝不是血腥味,楚轻侯可以肯定。

    风渐急,灯火在颤抖,周围的白雾不停变动,已简直不像是雾。

    风突然再急,楚轻侯主仆两人的衣衫猎然飞扬,风灯在急风中陡灭!

    周围一暗,突又一亮。

    浓雾如急风中奔马一样移动,也竟在急风中奔离了小舟。

    小舟穿雾而出,一抹月光同时洒下。

    苍白的月光,是那么凄冷,只见明月一轮,正在中空。

    月亮当然还是那一个月亮,楚轻侯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是不是因为浓雾影响?他不敢肯定,却感觉这一轮明月与平日所见似乎不大相同。

    楚安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惊呼,楚轻侯亦有这种冲动,他虽然没有惊呼出来,那种惊讶绝不在楚安之下。

    在他们的周围,原该是山林村落,现在什么都没有,一望无际都是水,他们那一叶小舟竟然已经出海。

    那片刻之间,奔马一样的白雾,距离他们亦已很遥远,楚轻侯目光一转,道:「有雾处就是陆地,我们划回去!」他随即从楚安手中取过竹竿,一竿尚未落下,那边已看不见白雾,水天一色,也不知有多远。

    楚轻侯不由苦笑。

    「公子——」楚安看在眼内,从心底冒出了阵阵寒意,道:「我们怎会到了海上?」

    「我也不清楚。」楚轻侯摇头。在他的感觉,小舟移动得并不快,即使是顺流而下,也没有可能漂流出海。

    「那该怎么办?」楚安显得六神无主。

    楚轻侯仍然是那句话:「划回去!」一摆竹竿,小舟回转。

    大海茫茫,月光迷蒙,那叶小舟在这种环境之下尤其显得单薄。

    不过风平浪静,要划回去,应该没有问题,雾去处也应该就是陆地的所在。

    楚轻侯看准方向,一竿划落,小舟向雾去处箭一样射过去,也就在这一个时候,楚安又一声惊呼道:「看!」

    他手指著天上的那一轮明月,楚轻侯应声望去,只见明月的周围黑云涌现,那些黑云也不知从何处涌来,逐渐向那一轮明月迫近。

    本来平静的海面,这时候亦起了变化,千万重白浪无声的出没,就像是万千条海蛇,正翻腾在水中。

    「不好!」楚轻侯终於失声叫起来。

    楚安急问道:「公子,什么不妥?」他连声音都变了。

    「暴风雨只怕就要来临——」楚轻侯脸色铁青。

    在六绝出现的时候,他的脸色也没有这么难看,因为他虽然下知道六绝的武功到底有多强,但仍有必胜之心,就像是每一次强敌当前一样。

    现在他却连半分胜算也没有,因为他要应付的不是人,是天!

    话才出口,明月已消失在黑云中,但天光仍在,楚轻侯看到漫天翻滚的乌云,也看得到激荡的海水,甚至连雨点也看得到!

    急风吹过,豆大的雨点噗噗地落下,本来无声的海面突然响起来。

    暴雨紧接著似乱棒一样击下!

    小舟开始颠簸下定,楚轻侯握著竹竿的双手青筋像蚯蚓一样突起来,他很想将小舟稳下来,却有心无力。

    楚安已跪倒在舟上,两人的衣衫迅速湿透。

    周围刹那间陡然一亮,一道闪电银蛇一样在空中闪逝!

    霹雳声响,风雨更大,小舟似枯叶一样开始在波浪中旋转。

    「公子!」楚安惨呼,双手抓住了舟舷,一双眼绝望地望著楚轻侯。

    楚轻侯亦感到了绝望。

    暴风雨本来就可怕,何况他们现在置身於茫茫大海中。

    霹雳轰鸣,银蛇飞舞,风似刀,雨如剑,海浪在风雨中越来越大!

    整块海面都完全变了形状,巨浪千重,就像是无数的山峰,突然间竖起,又刹那间倒塌!

    小舟百数十次被巨浪涌上半天,又随著落下。

    楚轻侯主仆简直就像在地狱边缘徘徊,在他们的周围,全都是波浪。

    他们百数十次眼看便要被波浪吞噬,但小舟始终下覆,楚安开始时不停地惊呼怪叫,现在已声嘶力竭,楚轻侯一手抓住楚安,一手抓住舟舷,那支竹竿已下知何时失去!

    他只道必死,那样的一叶小舟在暴风雨的大海上下覆没,简直就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可是到现在为止,仍然末覆没。

    这简直就是奇迹。

    暴风雨终於停下。

    小舟仍然在海面上漂浮,楚轻侯主仆却已经筋疲力尽,似死尸一样仰卧在舟中。

    天上没有月,没有星,一片无尽的黑暗,小舟的周围尽是波浪。

    波浪声一下紧接一下,有的远,有的近,楚轻侯听著,一双眼睁大,虽然疲倦,但一点睡意也没有。

    楚安一样没有,他实在很希望自己能够睡著,那最低限度也好过一些。

    他们都没有作声,事实也不想说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楚轻侯第一个从舟上爬起来,是真地爬起来。

    楚安立时有了反应,挣扎著双手按著舟舷爬起了身子。

    「这又是什么地方?」他的声音嘶哑,问得却莫名其妙。

    楚轻侯苦笑道:「在海上。」

    「我死了没有?」楚安第二个问题更奇怪。

    楚轻侯并不奇怪,因为他也有这种怀疑,他苦笑著摇头道:「还没有,我也是。」

    楚安很想笑,可惜就笑不出来,他虽然没有死,但已经就像半个死人一样,楚轻侯没有再说什么,在舟中坐下,目光往舟前望去。

    舟前方是无尽的海面,他抬头再望,天上仍无月,却有几点星光,浮现出来。

    楚安突然疯了一样地叫道:「灯!公子,那边有灯光!」

    楚轻侯应声心头怦然一跳,他转首望去,只见舟左舷对面的海面,果然有三点灯光。

    灯光凄迷在浓雾之中。

    那股浓雾亦下知何时出现,在灯光照耀之下,竟然是近乎蓝色,那种蓝色很怪异,楚轻侯从未见过,他却并没有在意,看见灯光,一股强烈的喜悦亦从他的心底涌上来。

    有灯光,应该就有人家。

    那也许是来自陆地,亦可能是来自船上,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再孤立。

    灯光在蓝雾中缓缓地向前移动。

    楚安再也忍不住,跳起身子,扬手大声地呼叫,刹那间,他浑身上下仿佛又充满了力气。

    楚轻侯没有作声,也没有动,他忽然发觉,载著他们的那一叶小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著,亦向那边漂过去。

    「也许是水流。」他暗忖,忽然笑起来,是笑自己的疑心太重。

    几乎同时,灯光已停下,他们那叶小舟仍然继续向前漂去。

    越接近,蓝雾越稀薄,他们终於看见了树影,看见了陆地也看见了三叶小舟。

    那三叶小舟搁浅在沙滩上,舟前各插一支竹竿,上挂著一盏风灯,楚轻侯看著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是空门六绝的小舟!」他叫了起来。

    楚安应声一怔,奇怪地道:「是啊,他们的小舟怎会漂流到这里来?」一顿後又道:「难道就像我们这样被暴风雨送到这里来的?」

    楚轻侯站起身子,目光更明亮,道:

    「舟上并没有尸体。」

    「那大概给卷进海里去了。」

    「这件事有些奇怪。」楚轻侯眉宇一蹙。

    「有什么奇怪,总不成是他们引我们来的。」楚安大笑道:「他们就是生为恶人,死化魔鬼,也没有这么快。」

    这句话出口,他忽然就笑不出来,而且一连打了几个寒颤,楚轻侯看在眼内,笑道:「你胆子下大,最好就别说这些鬼话。」

    楚安摸了摸脑袋,苦笑了笑。

    说话间,小舟已接近沙滩,楚轻侯纵身跃进水里,涉水往岸上走去。

    「公子!等一等!」楚安一面叫,一面从舟上跨下,心一急,几乎倒栽进水里去。

    也就在他的头一俯的刹那间,他看到了一张脸——一张在水里的脸!

    灯光下那张脸犹如白垩一样,在水影中更觉恐怖!

    「鬼——」楚安大叫一声,狂奔向楚轻侯。

    「你又在大呼小叫什么?」楚轻侯回过头来。

    「有……有鬼……水鬼……」楚安语不成声,奔到楚轻侯身旁,才敢回身手指向那张脸出现的地方。

    楚轻侯目光及处,亦看到了那张脸,看到了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半浮在水中,一身白色道袍,咽喉穿了一个洞,右手握著一柄剑,竟长逾五尺!

    「孤鹤道人!」楚轻侯仍然分辨得出来。

    楚安这时候亦已看清楚,诧异地问道:「他的尸体怎么会来这里?」

    「他们的小舟漂流到这里,尸体在这里出现亦不足为奇。」楚轻侯虽然这样说,心头仍下免有些奇怪,且有些不自在,道:「别看了,我们快上岸!」

    楚安已下看,这时候又叫了起来道:「灯——鬼灯!」

    「你又看到什么了?」楚轻侯摇头,目光转过来,下由亦一怔。

    沙滩的前面,是一片林子,黑夜中只见枝叶的影子,枝叶丛中,赫然出现两团碧绿色的光芒,那两团光芒并不怎样强烈,悠然地正向他们这边栘近。

    那一片沙滩随即一白,就好像是白银一样,而每一颗细砂,仿佛都在闪烁著光芒。

    月亮已经从云层中溜出来,一样的一轮明月,月色却更加凄冷。

    「公子——」楚安一面追前,一面颤声问道:「那灯……」

    「你有没有见过鬼?」楚轻侯问道。

    「没有。」楚安下能下摇头。

    「鬼灯呢?」

    「也没有。」

    「那你怎知道那就是鬼灯?」

    楚安只有苦笑,楚轻侯接道:「那也许是附近的人家听到了你方才的呼叫声,打著灯笼来一看究竟。」

    话末说完,那两团灯光突然停下,往来处移回去。

    楚安忙道:「公子,你看那灯光是不是有些古怪?」

    楚轻侯笑道:「大概是给你那么一嚷吓跑了。」

    「公子,你别说笑……」

    楚轻侯举步前行,楚安忙又问道:

    「公子要到哪儿去?」

    「总不成呆在这里。」楚轻侯脚步下停,道:「追著那灯光,我们应该就会找到人家了。」

    楚安一想也是,亦不敢一个人留下,慌忙追了上去。

    那两团灯光移动得并不快,就像是引路一样。

    那条石径以石板砌成,光洁而整齐,显然那是人工弄出来的,月光正照在石径之上。

    楚轻侯一步踏上石径,道:

    「这里果然是有人居住。」

    「却不知是什么地方?」楚安仍然愁眉苦脸。

    「找到人一问不就清楚了。」楚轻侯顺著石径继续前行。

    那两团光芒隐约就在石径前面,始终就只是两团光芒。

    楚轻侯口里虽然那么说,心中其实也觉得那两团光芒有些特别,但为了令楚安放心,并没有说出来。

    石径穿过那一片林子,进入一片松林中。

    夜风吹过树梢,松叶萧瑟,月光从松叶间透下,朦胧而凄凉。

    两团光芒始终在前面,月光下虽然淡薄,但仍然看得见。

    前行数丈,转了一个弯,触目一片迷蒙的光芒。

    那两团引路的光芒已消失,那一片光芒是来自一幢宏伟的建筑物。

    那只能说是一幢建筑物,因为绝下像是一般的庄院,相距虽仍远,看得不真切,那幢建筑物给人的仍然是不像一般庄院的感觉。

    建筑物在一座小丘上,闪烁著无数的灯光,那些灯光迷迷蒙蒙,应该是存在的,但细看之下,又好像并不真实。

    「前面果然有人家。」楚轻侯脚步加快。

    「好像不是普通的人家。」楚安急急地追前。

    「嗯。」楚轻侯好像现在才留意到,在他的眼中看来,那幢建筑物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

    他们的衣衫已经半乾,开始飘动在夜风之中,而行走之间,衣袂声也特别响亮。

    一路上却都没有人踪。

    松林中本来无雾,突然间似有雾。

    乳白色的雾气也下知从何处吹过来,氤氲在松林中,仿佛透著一股香味。

    一种难言的香味,最低限度楚轻侯主仆两人就从来没有嗅过。

    「好香——」楚安不由自主地抽一下鼻翼道:「不知是叫什么香?」

    楚轻侯摇头,同样不知道。

    楚安忽然笑了起来,道:「不要是女人身上的花粉香才好,否则,那只怕是一个美人窝,一个好去处。」

    「老大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会有这种念头?」

    「老奴也不知……」楚安摸著脑袋道:「怎会突然生出这个念头,总是觉得这种香味与女人有关系。」

    楚轻侯沉吟起来。

    「香气好像是从前面飘过来的。」

    「嗯——」楚轻侯脚步下停。

    不过片刻,两人已来到石径尽头,眼前是一道石阶,斜往上伸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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