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也篇第六

（共三十章）

一

【原文】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①。”

【译文】

孔子说：“冉雍呀，可以让他做一部门或一地方的长官。”

二

【原文】

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

仲弓曰：“居敬而行简①，以临其民②，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③？”子曰：“雍之言然。”

【译文】

仲弓问孔子子桑伯子怎样。孔子说：“（他办事）简要不烦琐。”

仲弓说：“以严肃认真而办事求简的态度，来治理百姓，不也可以吗？（如果）立足于简约省事而办事一切求简，岂不是太简单了吗？”孔子说：“你说得很对。”

三

【原文】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①。不幸短命死矣②，今也则亡③，未闻好学者也。”

【译文】

鲁哀公问：“你的学生中，哪个好学？”孔子答道：“有一个叫颜回的很好学，不拿别人出气；也不再犯同样的过失。不幸短命死了，现在就没有这样的人了，再也没听过好学的人了。”

四

【原文】

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①。”

请益②。曰：“与之庾③”。

冉子与之粟五秉④。

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⑤

【译文】

公西华被派出使齐国，冉有替他母亲向孔子请求小米。孔子道：“给他六斗四升。”

冉有请求增加。孔子道：“再给他二斗四升。”

冉有却给了他八十石小米。

孔子道：“公西赤到齐国去，坐着肥马驾的车子，穿着又轻又暖的皮袍。我听说过：君子只是雪中送炭，不去锦上添花。”

五

【原文】

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①！”

【译文】

原思任孔子家的总管，孔子给他小米九百（斗或斛），他不肯受。孔子道：“别推辞！有多的，给你的邻里同乡吧！”

六

【原文】

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且角①，虽欲勿用②，山川其舍诸？”

【译文】

孔子谈到冉雍，说：“耕牛的儿子长着赤色的毛，整齐的角，虽然不想用它做祭祀的牺牲，山川之神难道舍得放弃它吗？”

七

【原文】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①，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

【译文】

孔子说：“颜回呀，他的心长久地不违背仁德，别的学生嘛，只是偶然想起一下罢了。”

八

【原文】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

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①，于从政乎何有②？”

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

【译文】

季康子问孔子说：“可以让仲由从政吗？”孔子说：“仲由

呀，办事果断，从政有什么困难呢？”

又问：“端木赐能够从政吗？”孔子说：“端木赐呀，他能通达人情事理，从政有什么困难呢？”

又问：“冉求能让他从政吗？”孔子说：“冉求呀，他多才多艺，从政有什么困难呢？”

九

【原文】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①。”

【译文】

季氏叫闵子骞做他封地费邑的长官。闵子骞对来人说：“请好好地为我辞掉吧！如果再有人来找我，那我一定会逃到汶水以北（的齐国）去了。”

十

【原文】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①，曰：“亡之，命矣夫②！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译文】

伯牛生了病，孔子去慰问他，从窗子里握着他的手，痛惜地说道：“活不成了，这就是命吧！这样的人，竟得这样的病呀！这样的人，竟得这样的病呀！”

十一

【原文】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①，一瓢饮②，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译文】

孔子说：“颜回真是贤良呀！一竹篮饭，一瓢水，住在破旧狭小的巷子里，别人都受不了那穷苦带来的忧愁，颜回却不改变他自有的快乐。颜回真是贤良呀！”

十二

【原文】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①，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②，中道而废。今女画③。”

【译文】

冉求道：“我不是不喜欢您的学说，只是能力不够。”孔子道：“如果真是能力不够，走到半道会再走不动的。现在你却没有开步走。”

十三

【原文】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①！无为小人儒！”

【译文】

孔子对子夏说：“你要做一个有道德修养的君子式的学者，不要做缺少道德修养的小人式的学者。”

十四

【原文】

子游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耳乎？”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①，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②。”

【译文】

子游做武城的长官，孔子道：“你在你所管的地区得到什么人才没有？”他道：“有个叫澹台灭明的，走路不插小道，不是公事，从不到我屋里来。”

十五

【原文】

子曰：“孟之反不伐①，奔而殿②，将入门，策其马③，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译文】

孔子说：“孟之反不喜欢夸耀自己，（在抵御齐国的战役中，右翼的军队溃退了，）他走在最后，掩护全军，将进城门，故意鞭打马匹，一面说道：‘不是我敢于殿后，是马匹不肯快走的缘故。’”

十六

【原文】

子曰：“不有祝世矣。”之佞①，而有宋朝之美②，难乎免于今之

【译文】

孔子说：“假使没有祝的能言善辩，而仅有宋朝的美貌，在如今这年头恐怕难逃祸害了。”

十七

【原文】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①，何莫由斯道也？”

【译文】

孔子说：“谁能够外出不经门户，为什么没人从仁义的道上走呢？”

十八

【原文】

子曰：“质胜文则野①，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②，然后君子。”

【译文】

孔子说：“质朴胜过了文采，便像个（不开化的）乡下人显得粗俗野蛮；文采排挤了质朴，便像史官一样言辞浮夸。文采和质朴配合恰当，才像个君子。”

十九

【原文】

子曰：“人之生也直①，罔之生也幸而免②。”

【译文】

孔子说：“人活在世上，靠的是正直；不正直的人也得以活下来，那是他侥幸地免于祸害。”

二十

【原文】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①，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译文】

孔子说：“（对于学问、道德）懂得它的人比不上爱好它的人，爱好它的人不如以研究它为乐的人。”

二十一

【原文】

子曰：“中人以上①，可以语上也②；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

【译文】

孔子说：“智力中等以上的人，可以告诉他高深学问；智力中等以下的人，不可以讲那些高深的学问。”

二十二

【原文】

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①，敬鬼神而远之②，可谓知矣。”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③，可谓仁矣。”

【译文】

樊迟问怎么样才算聪明。孔子说：“一心一意使人民走向‘义’，严肃地对待鬼神，却并不接近他，就可以算是聪明了。”又问怎样才算有仁德。孔子说：“仁人在付出努力后才收获，这就是所谓仁德。”

二十三

【原文】

子曰：“知者乐水①，仁者乐山②；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译文】

孔子说：“聪明智慧的人喜爱水，有仁德的人喜爱山。聪明智慧的人活跃，有仁德的人沉静。聪明智慧的人常乐，有仁德的人长寿。”

二十四

【原文】

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①。”

【译文】

孔子说：“齐国（的政治和教育）改革一下，便达到鲁国的程度；鲁国（的政治和教育）改革一下，便进而合于先王之道了。”

二十五

【原文】

子曰：“觚不觚①，觚哉！觚哉！”

【译文】

孔子说：“觚不像个觚，这算是觚吗！这算是觚吗！”

二十六

【原文】

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①，其从之也？”

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②，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③。”

【译文】

宰我问道：“有仁德的人，即便告诉他，‘一位仁人掉到井里啦。’他是不是会跟着下去呢？”孔子道：“怎么能是这样呢？君子可以让他一去不回，却不可以陷害他；可以欺骗他，却不可愚弄他。”

二十七

【原文】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①，亦可以弗畔矣夫②！”

【译文】

孔子说：“君子广泛地学习文献，再用礼节约束自己，就可以不背离君子之道了吧！”

二十八

【原文】

子见南子，子路不说①。夫子矢之曰②：“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译文】

孔子会见了南子，子路不高兴。孔子发誓说：“假如我做了什么不正当的事，（那么，）上天厌弃我！上天厌弃我！”

二十九

【原文】

子曰：“中庸之为德也①，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子曰：“中庸之为德也①，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译文】

孔子说：“中庸作为一种道德，该是最高的了，大家已经缺乏它很久了。”

三十

【原文】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①，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②。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③，己欲达而达人④。能近取譬⑤，可谓仁之方也已。”

【译文】

子贡说：“如果有人广泛地给人民许多好处，又能周济众人，（那么）这个人怎么样呢？可以说是仁人吗？”孔子说：“何止是仁人，那必定是圣人了！尧、舜尚且对做不到这样而感到为难呢。作为仁人，自己想要立身，就要帮助别人立身；自己想要通达，也要帮助别人通达。凡事都能从切近的生活中将心比心，推己及人，可以说这就是实行仁德的方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