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党篇第十

（共二十七章）

一

【原文】

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①，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言②，唯谨尔。

【译文】

孔子在家乡，非常信实谦卑、温和恭顺，似乎是不善于讲话的人。（但是）在宗庙祭祀、在朝廷会见君臣的场合，他非常善于言谈，辩论详明，只是比较慎重罢了。

二

【原文】

朝，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如也①。君在，御如也②，与与如也③。

【译文】

（孔子）上朝时，同下大夫交谈，显出和气愉快的样子；与上大夫交谈，显出恭敬温和的样子。君主临朝时，显出恭敬谨慎、威仪适中的样子。

三

【原文】

君召使摈，色勃如也①，足

君召使摈，色勃如也①，足如也②。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如也③。趋进，翼如也。宾退，必复命曰：“宾不顾矣。”

【译文】

（鲁国）国君下令使孔子接待外宾，（孔子）脸色立刻庄重起来，脚步加快起来。（孔子）向同他站在一起的人作揖时，时而向左拱手，时而向右拱手，衣服前后摆动，都很整齐。他快步向前时，姿态像鸟儿要展翅飞翔。宾客走了以后，一定向国君回报说：“宾客已经不回头看了。”

四

【原文】

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门，行不履阈①。过位，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摄齐升堂②，鞠躬如也，色勃如也，足屏气似不息者。出，降一等③，逞颜色，怡怡如也。没阶④，趋进，翼如也。复其位，如也。

【译文】

孔子进入朝廷大门时，显出恭敬谨慎的样子，好像不容自己进去似的。不停立在门的中间，步行不踩门槛。经过国君（空着的）座位时，脸色顿时庄重起来，步子加快，话音放低，像说话力气不足似的。提起衣摆上堂，谨慎小心的样子，敛身憋气，像停住了呼吸一般。从堂上退出，走下了一级台阶，脸色才舒展开来，显得轻松愉快。下完台阶，快步向前走，像鸟儿展翅一样。回到自己位置上，依然显出恭敬谨慎的样子。

五

【原文】

执圭，鞠躬如也，如不胜。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战色，足

执圭，鞠躬如也，如不胜。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战色，足①如有循。享礼②，有容色。私觌③，愉愉如也。

【译文】

（孔子出使到别的诸侯国去）举着圭，小心谨慎，好像举不动的样子。向上举好像作揖，放下来好像递东西给别人。脸色庄重而昂奋，好像战战兢兢；步子迈得又小又快，好像沿着一条直线往前走。在赠送礼品的仪式上，显出和颜悦色。（以个人身份）私下会见时，满脸笑容。

六

【原文】君子不以绀饰，红紫不以为亵服。①，必表而出之。

当暑，?

缁衣②，羔裘；素衣，裘；黄衣，狐裘。

亵裘长，短右袂③。

必有寝衣，长一身有半。

狐貉之厚以居。

去丧，无所不佩。

非帷裳，必杀之④。

羔裘玄冠不以吊⑤。

吉月，必朝服而朝。

【译文】

君子不用深青透红的颜色做衣服领子和袖口的镶边，红色、紫色不用来做平时在家穿的便服。

夏天，穿粗麻或细麻布做成的单衣，必定是穿在内衣的外面。

黑色的罩衣，配里面黑色的羔羊皮袍；白色的罩衣，配里面白色的鹿皮袍；黄色罩衣，配里面黄色的狐皮袍。

在家穿的皮袄做得比一般衣服长一些，右边的袖子短一些。

必定要有睡觉所用的小被，长度要有自身的一倍半。

狐貉皮的厚毛用来做坐垫。

丧期过后，便可以佩戴各种玉器装饰物。

除了礼服（用整幅布做），（做其他衣服）必定要裁去多余的布。

不穿黑羔羊皮袍，不戴黑色礼帽去吊丧。

每年正月初一，一定要穿上上朝礼服去朝拜君主。

七

【原文】

齐，必有明衣①，布。齐必变食②，居必迁坐。

【译文】

斋戒时，一定要有洗澡后换穿的干净内衣，要用布做的。斋戒时，一定要改变饮食，一定要另居一室（单独住）。八

【原文】

而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④。唯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

食不厌精①，脍不厌细②。食③，鱼馁而肉败，不食。

【译文】

饭食不嫌做得精，鱼肉不嫌切得细。粮食陈旧变味了，鱼不新鲜了，肉腐烂了，不吃。食物的颜色变了，不吃。有难闻的味道了，不吃。烹煮的不得当，不吃。不到该吃的时候，不吃。不按一定方法宰割的肉，不吃。酱、醋作料放得不适当，不吃。（宴会时）肉虽然多，（吃时）不要超过主食的数量。唯独酒无限量，但不能喝到昏醉的程度。买来的酒和市上的熟肉干不吃。不去掉姜。不要多吃。

九

【原文】

祭于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

【译文】

（孔子）参与国君的祭祀，所分得的祭肉不放过夜。别的祭肉存放不超过三天，超过三天就不吃了。

十

【原文】

食不语，寝不言。

【译文】

吃饭时不交谈，睡觉时不说话。

十一

【原文】

虽疏食菜羹①，必祭，必齐如也。

【译文】

虽然是吃粗米饭蔬菜汤，也一定先要祭一祭，一定要像斋戒时那样毕恭毕敬。

十二

【原文】

席不正①，不坐。

【译文】

坐席摆放不端正，不要坐。

十三

【原文】

乡人饮酒，杖者出①，斯出矣。

【译文】

行乡饮酒礼后，（孔子）等老年人先离席了，自己才出去。

十四

【原文】

乡人傩①，朝服而立于阼阶②。

【译文】

本乡的人们举行迎神赛会驱疫逐鬼仪式时，（孔子）总是穿着朝服站立在家庙东面的台阶上（以免先祖之神受到惊吓）。

十五

【原文】

问人于他邦①，再拜而送之。

【译文】

（孔子）托别人代为问候在其他诸侯国的朋友时，要躬身下拜，拜两次，才送走所托的人。

十六

【原文】

康子馈药①，拜而受之。曰：“丘未达，不敢尝。”

【译文】

季康子赠药，（孔子）拜谢而接受了。并说：“我不了解它的药性，不敢尝。”

十七

【原文】

厩焚①。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

【译文】

马棚失火焚毁了。孔子从朝廷回来，问：“伤人了吗？”却不问马的情况如何。

十八

【原文】

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君赐腥①，必熟而荐之。君赐生，必畜之。侍食于君，君祭，先饭。

【译文】

国君赐给食物，（孔子）一定摆正坐席，先尝一尝。国君赐给生肉，一定煮熟了供奉祖先。国君赐给活的牲畜，一定把它饲养起来（以示珍惜国君的恩惠）。陪同国君一起吃饭，当国君饭前行祭礼时，自己先吃饭（不吃菜）。

十九

【原文】

疾，君视之，东首①，加朝服，拖绅。

【译文】

（孔子）患病，国君来看望，他（躺在床上）头朝东，把朝服加盖在身上，大束带拖垂下来（象征按正常礼节见国君）。

二十

【原文】

君命召，不俟驾行矣①。

【译文】

国君命令召见，（孔子）不等马车驾好，就自己先步行走了。

二十一

【原文】

入太庙，每事问。

【译文】

（孔子）进入太庙（助祭），对每件事都详细询问。

二十二

【原文】

朋友死，无所归①，曰：“于我殡②。”

朋友死，无所归①，曰：“于我殡②。”

【译文】

朋友死了，没有亲属给他办丧事，孔子说：“丧事由我来操办吧。”

二十三

【原文】

朋友之馈，虽车马，非祭肉，不拜。

【译文】

接受朋友赠送的礼物，即使是车马（那样贵重的东西），如果不是祭肉，（孔子）也不会躬身下拜。

二十四

【原文】

寝不尸，居不客①。

【译文】

（孔子）睡觉时不是像死尸那样直挺挺地躺着，平日在家坐着，也不像做客或接待客人那样。

二十五

【原文】

见齐衰者，虽狎①，必变。见冕者与瞽者②，虽亵③，必以貌。凶服者，式之。式负版者④。有盛馔，必变色而作⑤。迅雷风烈必变。

【译文】

（孔子）见了穿丧服的人，即使是非常熟悉的人，神情也必定变得很严肃起来。见了戴礼帽的人和盲人，即使关系亲密的人，也必定很有礼貌。（行车在路上，）遇到穿丧服的人，（孔子）就俯身扶轼（表示同情）。遇到背着国家图籍的人，（孔子）就俯身扶轼（表示敬意）。有丰盛的筵席，（孔子）必定改变神色，起身（对主人表示谢意）。遇到疾风迅雷，（孔子）必定改变神色（表示对天敬畏）。

二十六

【原文】

升车，必正立，执绥①。车中，不内顾②，不疾言，不亲指。

【译文】

（孔子）上车时，一定先站正了身子，拉住扶手上的索带（再登车）。在车上，不四处乱看，不急促地高声说话，不举起自己的手指指画画。

二十七

【原文】

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子路共之①，三嗅而作。

【译文】

（孔子看到）一群野鸡飞起来不禁神色一动。（这群野鸡）飞翔了一阵儿之后，停落在树上。（孔子）说：“山梁上的雌野鸡，识时务呀，识时务呀！”子路（听了这话）向野鸡拱了拱手（表示敬意），野鸡长叫了几声，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