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策

    ——贾谊

    【读前须知】

    贾谊任梁怀王太傅期间,汉文帝曾向贾谊征求治国方略,于是贾谊多次上书,陈述己见。其中,最重要的是汉文帝六年(公元前174年)写的《陈政事疏》,也称《治安策》。这篇文章被收录在后人为贾谊编辑的《新书》的卷一中,又收录在《汉书》卷四十八《贾谊传》中。《汉书》是我国第一部纪传体断代史,记载了西汉王朝二百余年的历史。它的作者是东汉扶风安陵(在今陕西省咸阳市东)人班固(公元32年至公元92年)及其妹班昭和同郡学者马续。

    《治安策》较长,本文只是它的前一部分。

    汉文帝时期,天下大势已定,但社会矛盾仍很尖锐,诸侯王分裂割据势力与汉朝廷之间的对立便是突出的矛盾之一。本文就是针对这一现象而发表的见解。当时,异姓王的分裂势力已经铲除殆尽,同姓王的割据势力却盘根错节。淮南王刘长、济北王刘兴居两股较强的势力虽被歼灭,但其他同姓诸侯王的势力仍然嚣张。为此,贾谊提出了“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的解决矛盾的根本办法。但是,由于事关汉王室与诸侯王之间的政治关系与亲族关系,汉文帝难以决断。为了促使文帝早下决心,贾谊在本文中列举了大量的事实,运用比喻的手法,将正反两方面的经验与教训反复对比,以论证自己的观点。大体而言,在提出“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的中心论点之前,反复议论不照此办理天下就不可能长治久安;在中心论点提出之后,又层层说明,只要照此办理,天下就能长治久安。这样反反复复地论证,目的就在于产生紧迫的效果,促使此文的第一读者汉文帝尽快地作出决断。可惜贾谊的上疏,仍未引起足够的重视。

    【原文】

    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势,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亲弟谋为东帝,亲兄之子西乡而击,今吴又见告矣。天子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德泽有加焉,犹尚如是,况莫大诸侯,权力且十此者乎!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国之王幼弱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数年之后,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傅、相称病而赐罢,彼自丞、尉以上遍置私人。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邪?此时而欲为治安,虽尧舜不冶。

    《黄帝》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不肯早为,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岂有异秦之季世乎?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时,因天之助,尚惮以危为安、以乱为治,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将不合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设天下如曩时,淮阴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韩信王韩,张敖王赵,贯高为相,卢绾王燕,陈豨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无恙,当是时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殽乱,高皇帝与诸公并起,非有仄室之势以豫席之也。诸公幸者乃为中涓,其次厪得舍人,材之不逮至远也。高皇帝以明圣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诸公,多者百馀城,少者乃三四十县,德至渥也。然其后七年之间,反者九起。陛下之与诸公非亲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岁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

    然尚有可诿者,曰疏。臣请试言其亲者。假令悼惠王王齐,元王王楚,中子王赵,幽王王准阳,共王王梁,灵王王燕,厉王王淮南,六七贵人皆亡恙,当是时陛下即位,能为治乎?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诸王,虽名为臣,实皆有布衣昆弟之心,虑亡不帝制而天子自为者。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黄屋,汉法令非行也。虽行不轨如厉王者,令之不肯听,召之安可致乎?幸而来至,法安可得加?动一亲戚,天下圜视而起。陛下之臣虽有悍如冯敬者,适启其口,匕首已陷其胸矣!陛下虽贤,谁与领此?故疏者必危,亲者必乱,已然之效也。其异姓负强而动者,汉已幸胜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袭是迹而动,既有徵矣,其势尽又复然。殃祸之变,未知所移,明帝处之尚不能以安,后世将如之何!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击剥割皆众理解也。至于髋髀之所,非斤则斧。夫仁义恩厚,入主之芒刃也;权势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释斤斧之用,而欲婴以芒刃,臣以为不缺则折。胡不用之准南、济北?势不可也。

    臣窃迹前事,大抵强者先反。准阴王楚最强,则最先反;韩信倚胡,则又反;贯高因赵资,则又反;陈豨兵精,则又反;彭越用梁,则又反;黥布用淮南,则又反;卢绾最弱,最后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独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今虽已残亡可也。令信、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虽至今存可也。然则天下之大计可知已。欲诸王之皆忠附,则莫若令如长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则莫若令如樊、郦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令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虽在细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及燕、梁他国皆然。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诸侯之地其削颇入汉者,为徙其侯国及封其子孙也,所以数偿之。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地制一定,宗室子孙莫虑不王,下无倍畔之心,上无诛伐之志,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贯高、利几之谋不生,柴奇、开章之计不萌,细民乡善,大臣致顺,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义。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当时大治,后世诵圣。一动而五业附,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

    天下之势方病大瘇。一胫之大几如要,一指之大几如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搐,身虑无聊。失今不治,必为锢疾,后虽有扁鹊,不能为已。病非徒瘇也,又苦蹠戾。元王之子,帝之从弟也;今之王者,从弟之子也。惠王之子,亲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亲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权以逼天子。臣故曰:非徒病也,又苦蹠戾,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注释】

    数:音shuò,屡次。爽:伤害。亲弟谋为东帝:指汉文帝弟淮南王刘长勾结匈奴谋反被杀事。亲兄之子西乡而击:指汉文帝兄刘肥之子、济北王刘兴居乘文帝往太原时企图起兵西击荥阳而被击败事。乡,音xiáng,通“向”。吴:指吴王刘濞。他是汉高祖刘邦的侄子,在诸侯王中年龄最大,实力也最强,因有谋反迹象而被人告发。濞,音bì。春秋:年纪。傅:汉朝廷派往诸侯王国的辅佐长官。相:汉朝廷派往诸侯王国的行政长官。冠:男子二十岁时举行戴冠仪式,表示已经成年。天子与诸侯则在十二岁时加冠。丞:辅佐县级长官的文吏。尉:辅佐县级长官的武官。尧:相传远古时代的部落首领,被后世尊为圣明帝王的象征。舜:相传继承尧的地位的部落首领,也被后世尊为圣明帝王的象征。《黄帝》:书名,据《汉书》卷三十《艺文志》记载,共有十六篇。熭:音wèi,曝晒。堕:音huī,通“隳”,毁坏。抗刭:杀头。刭,音jǐng,用刀割脖子。季:末。陛下:对皇帝的尊称。齐桓:齐桓公,春秋时期齐国的君主,名小白,公元前685年至公元前643年在位。他在位期间,任用管仲,改革国政,使齐国迅速强盛起来,成为春秋时期第一位霸主。曩:音nǎng,往昔。淮阴侯:汉朝开国功臣韩信,曾为楚王,后被刘邦贬为淮阴侯。黥布:汉朝开国功臣英布,因秦末时受过黥刑,故称黥布,汉初被封为淮南王,后因谋叛被杀。黥,音qíng,刑罚,用刀刻划犯人的面额,再涂上墨,也叫墨刑。彭越:汉朝开国功臣,受封梁王,因谋反罪被杀。韩信:此非封为淮阴侯者,为另一人,是战国时期韩国王室后代,汉初封为韩王,后投匈奴,发动叛乱,兵败被杀。张敖:反秦义军将领张耳之子,汉初嗣立为赵王,尚汉高祖刘邦长女鲁元公主。贯高:赵王张敖的国相,谋刺刘邦未遂,被捕后自杀。卢绾:汉初受封燕王,后投匈奴。绾,音wǎn。陈豨:汉初受封为阳夏侯,以赵相的身份守卫代地,后来叛乱,兵败被杀。豨,音xī。亡:音wú,没有。恙:音yàng,忧。殽:音xiáo,同“淆”,混杂。高皇帝:西汉开国皇帝高祖刘邦,公元前202年至公元前195年位。仄室:侧室,泛指亲族。仄,音zè,通“侧”。中涓:皇帝身边的近侍官。厪:音jǐn,通“仅”。舍人:皇帝身边地位较低的近侍官员。渥:音wò,优厚。角:较量。诿:音wěi,推托。悼惠王:齐悼惠王,刘邦长子刘肥。元王:楚元王,刘邦弟刘交。中子:赵隐王,刘邦子刘如意。幽王:赵幽王,刘邦子刘友,原为淮阳王,后徙封为赵王。共王:赵共王,刘邦子刘恢,原为梁王,后徙封赵王。灵王:燕灵王,刘邦子刘建。厉王:淮南厉王,刘邦子刘长。昆:兄。黄屋:皇帝所乘的车的车盖,因为用黄缯做里子,所以叫黄屋。缯,音zěng,丝织品。圆视:瞪眼直视。悍:勇敢。冯敬:汉文帝时任御史大夫,因揭发淮南王刘长行为不轨而被刺客杀死。陷:没入。此处是插入的意思。屠牛坦:春秋时期一位名叫坦的屠产。顿:同“钝”。排、击、剥、割:解剖牛的各种动作。排,分开的意思。击,砍的意思。理:肌肉的纹理。解:音xiè,通“懈”,骨关节间的缝隙。髋:音kuān,髋骨。髀:音bì,股骨。斤:斫木的工具。婴:碰触。此处是切割的意思。长沙:指吴芮,秦时为鄱阳令,归属汉朝后被封为长沙王。樊:樊哙,汉初功臣,受封为舞阳侯。哙,音kuài。郦:郦商,汉初功臣,受封为曲周侯。绛:周勃,汉初功臣,受封为绛侯。灌:灌婴,汉初功臣,受封为颍阴侯。彻侯:秦汉时爵位。秦朝废止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将侯以下改立为二十级爵,第二十级地位最尊贵,称为彻侯。汉朝因袭秦制。菹醢:音zū hǎi,将人剁成肉浆的酷刑。辐凑:车辐集中于轴心。辐,车轮上连接轴心与轮圈的直木条。细民:平民。倍畔:通“背叛”。利几:原为与刘邦对立的西楚霸王项羽的部将,归汉后被封为颍川侯,因谋叛被杀。柴奇、开章:二人都是参与淮南王刘长造反的谋士。乡:音xiàng,通“向”。赤子:婴儿。遗腹:遗腹子,妇女已怀孕,其夫去世,所生儿称遗腹子。委裘:先帝的遗衣。瘇:音zhǒng,脚肿。胫:音jìng,小腿。要:音yāo,通“腰”。信:音shēn,通“伸”。无聊:没有依赖,此处为难以忍受的意思。锢疾:不治之症。锢,通“痼”。扁鹊:战国之际的名医,姓秦,名越人。蹠:音zhì,脚掌。戾:音lì,翻过来。

    【译文】

    封建的诸侯国稳固,必定会与中央形成互相猜忌的形势,在下的诸侯已多次遭受这种局面的祸害,在上的朝廷也多次为由此引发的过失担忧,这实在不是用来稳定朝廷和保全诸侯国的策略。现在的状况是,皇帝的亲弟谋划要当东帝,皇帝亲兄的儿子领兵想往西进击,最近吴国又被人告发了。天子正当壮年,行为合乎礼义,没有过失,对一般诸侯王又有恩德,他们尚且还要谋反,何况吴国是最大的诸侯,势力为他们的十倍呢!

    然而,天下还能稍稍安定下来,为什么呢?因为大国的王年纪还弱小,没有长大成人,而汉朝廷安排的傅和相正掌管着这些国的权力。几年之后,诸侯国的王大概都到了加冠之年,心血精力正处于旺盛时期,汉朝廷委派的傅、相会以身体有病为理由而被赐解职,诸侯王就会将丞、尉以上的官职都安插自己的亲信。像这样,与淮南王、济北王有什么两样呢?到那时候却想天下太平,即使尧、舜再生也不起作用了。

    《黄帝》说:“趁着太阳当头定要曝晒物件,趁着手执利刀定要宰割牲畜。”如果现在能循着这个道理去做,就很容易做到下全上安;如果不肯及早动手,以后就会毁弃骨肉亲属之情,甚至互相残杀,这难道与秦朝末年有什么不同吗?处在天子的地位,乘着现今的时机,凭着上天的帮助,尚且对转危为安、变乱为治的策略心怀顾虑,假设陛下处于齐桓公的地步,还会不会有大会诸侯而使天下归于礼治的行动呢?臣知道陛下一定不会去做的。假设天下像过去一样,淮阴侯仍是楚王,黥布为淮南王,彭越为梁王,韩信为韩王,张敖为赵王,贯高任赵相,卢绾为燕王,陈豨守卫代地,让这六七位都健在,在这种状况下陛下继承了天子的位置,还能自保平安吗?臣有理由认为陛下是做不到的。当天下混乱之时,高皇帝和这些人一同起兵,与他们之间并不存在亲族关系可以相互凭靠。这些人中的幸运者才能当中涓,较差的就只能作舍人,他们的才能比高皇帝差得太远了。高皇帝凭着他的圣明威武登上天子宝座,分割出肥沃的土地封这些人为王,其中封地多的人有一百多座城邑,封地少的人也有三四十个县,高皇帝对他们的恩德非常优厚了。然而,在此后的七年之间,发生了九起叛乱事件。陛下与这些人,既不存在经过亲自较量而使他们臣服的关系,也没有亲自分封他们为王,像高皇帝那样都不能有一年的太平,因此臣就知道陛下面对这些人也不会得到安宁的。

    不过,也还有可以推托的解释,就是说这些人与汉室关系疏远的缘故。那么就请让臣再来说说那些关系亲近的吧。假使让悼惠王仍为齐王,元王仍为楚王,中子仍为赵王,幽王仍为淮阳王,共王仍为梁王,灵王仍为燕王,厉王仍为淮南王,这六七位贵人都健在,在这种情况下陛下继承了天子的位置,能使天下安宁吗?臣也知道陛下不能得到安宁的。像这些王,名义上虽然是臣,实际上都怀有与陛下只是平民兄弟关系的想法,估计他们没有一位不在想着行使皇帝的礼制而自己当天子的。他们擅自把爵位赏赐给人,并赦免犯死罪的囚徒,有的人甚至于乘着只有皇帝才配乘的用黄屋做顶的车,汉朝廷的法令在他们的王国内是行不通的。尤其像厉王那样行为不合法度的人,对他下达命令,他不肯听从;要是召见他,他怎么会来朝拜呢?幸而来到朝廷,法制又怎么能加到他的头上?触动一位亲戚,分布在天下的同姓王就都会瞪圆了眼睛怒视,然后起兵谋叛。陛下的臣子中虽然有像冯敬那样勇敢的人,可是刚张开嘴要说话,匕首就已经插进他的胸膛了!陛下虽然贤明,可是谁敢来与陛下处理这些王呢?因此说,与汉室没有亲属关系的异姓王一定会引发危险,与汉室有亲属关系的同姓王一定会引起动乱,这是已经被事实证明了的。那些恃强而叛乱的异姓王,汉朝廷已经有幸战胜他们了,但又未改变引发他们叛乱的根源。同姓王就沿着异姓王的行径行动,这已经有兆头了,这种形势发展到头就又会出现新的叛乱。灾祸的变化,还不知道会如何转移,贤明的皇帝处在这种状况尚且不得安宁,后代又将如何应付啊!

    屠牛坦一天宰割十二头牛,牛刀的锋芒却不钝,那是因为他运用的分开、砍击、剥取、割裂等动作都是顺着肌肉的纹理和骨节的缝隙操作的。至于髋骨、髀骨等大骨头所在的位置,不用砍刀就用斧子。拿屠牛坦宰牛作比喻,那么讲求仁义和施行恩德,就是君主的锋刃;依靠权势和实行法制,就是君主的砍刀和斧子。如今,诸侯王都属于髋骨和髀骨一类,放着砍刀和斧子不用,却要用牛刀的锋刃去切割,臣认为结果不是锋刃缺损,就是牛刀折断。仁义恩德为什么不能用来对待淮南王和济北王呢?因为形势已经不允许了。

    臣私下里考察过以前的事件,大体上是势力强大的先谋反。淮阴侯韩信为楚王时最强大,就最先谋反;韩王信倚仗匈奴,就接着谋反;贯高依靠赵国的势力,就随后谋反;陈豨的军队精良,就在其后谋反;彭越凭着梁国的实力,就跟着谋反;黥布利用淮南的地盘,就在此后谋反;卢绾力量最弱,最后谋反。长沙王的封地只有二万五千户而已,他的功劳虽少却最完好,与汉室的关系最疏远却最忠诚,并不只是由于他的禀性与其他王不同,更因为是形势使他如此啊。要是过去让樊哙、郦商、周勃、灌婴都占据几十座城邑而封为王,如今可能就都已衰败或亡灭了。假如让韩信、彭越之流身处为彻侯的地位,即使到现在可能还存在呢。由此天下的大势就可想而知了。想让诸侯王都忠心附顺,就不如让他们都像长沙王那样;想让臣子都不被剁成肉酱,就不如让他们都像樊哙、郦商等人那样;想让天下长治久安,就不如废封建诸侯从而削弱他们的势力。势力小就容易让他们遵守朝廷礼义,国小就没有邪念。这样,朝廷对付海内的形势,就如同身体指使臂膀,臂膀带动手指,没有不服从制约的。诸侯国的君主不敢存有谋反之心,他们会像车轮上的辐条聚拢起来那样服从天子的命令,就连平民百姓也能体会到生活安定,于是天下就都知道陛下是英明的。要制定分割土地的制度,让齐国、赵国和楚国各自分成若干个国,使得齐悼惠王、赵幽王、楚元王的子孙全都依照次序分别接受祖先的封地,直到封地分完为止,至于燕国、梁国等国也都这样。对那些封地广大但子孙不多的,可以建立一些新国,因暂时空缺而搁置起来,等到他们的子孙繁衍了,可以选拔出来派去当国君。有不少犯罪诸侯的封地被削减归了汉室,朝廷就调整他们封地内的侯国的范围,或分封一部分土地给他们的子孙,使他们得到一定数量的补偿。对诸侯国的一寸土地和一个人,天子都不占为己有,只是实实在在地为了天下安定而已,这样天下就都知道陛下是清廉的。分割土地的制度一确定,宗室子孙就没有再担心不能做王的了,下面的诸侯没有背叛的心思,上面的朝廷没有诛杀、讨伐他们的念头,因此天下就都知道陛下是仁爱的。法律确立后无人触犯,命令下达后无人反对,贯高、利几那样的阴谋不再产生,柴奇、开章那样的诡计不再萌生,平民向往善良,大臣恭敬顺从,因而天下就都知道陛下是讲求礼义的。这样,即使婴儿躺在床上做皇帝,天下地上都是安定的;甚至扶植遗腹子做皇帝,让大臣朝拜先帝的裘衣,天下也不会动乱。当朝安定太平,后代称颂圣明。真是推行一项措施而使英明、清廉、仁爱、礼义、圣明五项功业都具备,陛下还顾虑什么而久久不下决断去做呢?

    当今天下形势就好比人得了脚肿病。一条小腿肿得像腰一样粗,一只脚趾肿得像大腿一样粗,平时不能弯屈和伸直,只要有一两只脚趾抽搐,就会觉得全身难以忍受。如果今天不及时治疗,就一定会成为顽固不化的病症,以后即使有扁鹊那样的医生,也无能为力了。而且疾病不只是脚肿,还苦于脚掌扭折。楚元王的儿子是陛下的堂弟,现在即位为王的是陛下堂弟的儿子。齐惠王的儿子是陛下亲兄的儿子,现在即位为王的是陛下亲兄之子的儿子。有些关系亲近的没有得到为朝廷安守天下的封地,有些关系疏远的反倒掌握巨大的权势来威胁天子。所以臣要说:不但有脚肿病,而且还苦于脚掌扭折,令人痛哭的正是朝廷在患这种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