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记

    ——陶渊明

    【读前须知】

    本文选自《陶渊明集》卷六,是陶渊明为他写的《桃花源诗》作的序言。

    在这篇小序中,陶渊明为读者虚构了一幅令人向往的世外桃源的画卷。在这幅画卷中,既无战乱,又无欺诈,自给自足,和谐一体。与《归去来辞》相比,陶渊明的思想产生了升华,从乐天知命发展到追求理想的社会。尽管陶渊明描绘的理想社会是无法实现的,他自己也明白这只是幻想,所以在文中写道“不复得路”。但是,这样淳朴的社会风气和安宁的社会环境,恰与现实社会形成鲜明的对照,是对世俗的无情批判。

    【原文】

    晋太原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亲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注释】

    太原:应作“太元”,东晋孝武帝年号,373年至396年。武陵:郡名,在今湖南省常德市境。俨然:整齐的样子。俨,音yǎn。黄发:据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头发先由黑变白,再由白变黄。所以,黄发是长寿老人的代称。垂髫:儿童头上垂下来的头发,此处代指儿童。髫,音tiáo。具:通“俱”,全都。要:音yāo,通“邀”,邀请。延:邀请。扶:顺着。向:以往。志:记下。问津:津为渡口,原意是探访渡口,此处就是探访的意思。

    【译文】

    晋朝太元年间,武陵郡有一位捕鱼为生的人。有一天,他顺着溪水划船前行,竟忘记了路程的远近。忽然遇到一片开满桃花的树林,两岸林带有几百步宽,中间没有一棵杂树,花草清新艳美,掉落的桃花瓣繁杂地撒满地面。渔人对此十分惊讶,又往前划船,想看完这片桃花林。

    桃花林的尽头便是溪水的发源处,迎面出现了一座山。山下有一个小洞,洞中隐隐约约地好像有亮光。渔人就丢下船,钻入洞中。洞中开始很狭窄,只能通过一个人。又走了几十步,突然开阔亮堂,竟是一番新的天地。只见土地平坦宽广,房屋整齐,周围有肥沃的田地、优美的水塘以及桑树、竹丛一类的植物。田间小路交错相通,村庄之间鸡鸣犬吠的声音彼此都能听到。人们在这片天地里来来往往,耕种劳作,男衣女装完全像外面的人一样。老人与小孩都安逸舒适,自得其乐。

    那里面的人发现了渔人,就大吃一惊,问他是从哪里来的。渔人一一回答他们。他们就邀请渔人来到家中,备酒杀鸡款待他。村里听说有这样的人,就都来打听消息。他们自己说,祖先为了躲避秦朝时期的动乱,带领妻子、儿女和同乡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从此不再出去,于是就与外界的人不通来往了。他们问渔人如今是什么世道,渔人才知道他们竟然不知道有汉朝,更不用说魏朝与晋朝了。渔人就将自己知道的一切事情详细地告诉他们,他们听后都表示感慨、叹息。其他人也分别将渔人邀请到家中,全都拿出酒饭款待。住了几天,渔人告辞离去。那里的人叮咛道:“这里的情景不要向外界的人讲啊。”

    渔人出来之后,找到了他的船,就顺着原路返回,沿途处处做下标记。他来到郡城,就求见太守,报告了自己的经历。太守马上派人随渔人前往,寻找以前渔人做下的标记,结果竟迷失方向,再也找不到原先的路途了。

    南阳人刘子骥,是一位高尚的士人。他听说此事后,高高兴兴地亲自去寻访。刘子骥未能如愿,不久就得病身亡了。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去寻求那世外桃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