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爱好与成就

学问也不是只在民众的优良与道德的品性,与和平的技术、与和平的政府上总有影响与功效;却是使人获得武事上的德性与勇敢,也有相同的能力与效验,如同亚力山大皇帝与独裁者恺撒的榜样来显著的代表的。他们在战争上的德性与行为不必再述,因为那是世上这一类事情中的痕迹;但是关于他们对学问的爱好与他们学问的成就是应该说一点的。

亚力山大受大哲学家亚里士多德的教育,后者著作中有多种是题献给他的。他有凯里瑞尼与好些其他有学问的人为他的侍从,他们在他所有的远行与征伐中,都跟着他在营幕里。他如何看重学问是可以很显著的在三件事情上看出来:第一,在对阿基里的妒羡上,因他有荷马这样好的诗歌来播扬他的荣名;第二,在他从大流土的珍宝中找出来珍贵的宝箱所表示的意见与解决上,这里发生了什么东西才配放在那里面的问题,他决定是荷马的著作;第三,在他于亚里士多德发表了物理学的著作以后与他的信上,在那上面,他对他的发表哲学上的隐秘有所抗议,叫他知道他自己把在学问与知识上胜过他人,看得比在权力与帝国上胜人更来得重。他所得到学问的益处,是在他所有的讲话与答复上表现或辉煌着,因为那是充满了所有各种的科学与科学的应用。

在此处人家重述人人都知之事,是一件卖弄学问而多少有点无谓的事,但是因为我的持论引到了这个地方,我很喜欢人家知道我是愿意奉承于那死了几百年的一个亚力山大,或一个恺撒,或一个安敦,同我于现在生存着的一样:因我要做的事是显示学问在统治者身上的光荣,不是徇一种播扬任何人的荣名突发的意想。注意他说但奥泽尼的那句话,看那是否可为道德哲学上确当的解决;就是究竟享用外物,还是贱视他们,是最大的幸福;因为他看到但奥泽尼对所有的东西如此的少还是如此完全的满足,他对笑但奥泽尼的人说,“如果我不是亚力山大,我愿意做但奥泽尼”。但是辛尼加却是翻过来说,“但奥泽尼要拒而不受的东西,比亚力山大能够给人或享受的还要多呢”。

再注意他常说的这一句话,“他只在两件事情上觉得他是不能免于死亡的凡人,就是睡眠与欲念”;看这是否从自然哲学的深处抽引出来的一句话,更像是出于亚里士多德,或德谟颉利图而不是他的口中。

再看那句涉于人情与诗意的话,在他创中出血的时候,他把常说他有神圣尊荣的那些献谀者中的一人叫过来说“你看这明明是血,不是荷马所说的从维奴斯手上,在他为但奥米提刺穿的时候,所流出来的那种液质”。

再看他在有人诉说克散德的父亲安第帕特的时候,同克散德说的那句话里,而他的诘难辩论中微妙点的敏捷。亚力山大偶然讲到“你想这些人如果没有真正的苦痛,会那么远的来告诉吗!”克散德回答说:“是啊,就是为了那么远,因为他们知道是不会得到反证的”。亚力大山笑着说:“你看亚里士多德的机敏对一件事可以两头着手。赞成与反对”。

再注意他耍诘难的时候,能够如何适当的利用同一方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在他因为凯里瑞尼反对崇拜他的新礼节,对他暗怀着嫌恨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举行宴会,凯里瑞尼也在座中,晚餐完毕之后,有人为娱乐起见,提议请凯里瑞尼,因为他是一个能言的人,自己选定一个题目来说几句话。凯里瑞尼就依着办,以称扬马其顿为题,说得酣畅淋漓,听者都为之大悦。那时亚力山大却并不高兴:“这样好的题目,是容易讲得好的”。他又说:“改变你的论调,让我们听听你能够怎样的毁谤我们”。凯里瑞尼又立刻照办。他说得非常的尖刻与生动,亚力山大止住了他,说:“在前是题目的好使他能够逞词,现在是怨恨在使他饶舌了”。

如果要找条词上的比喻,可再看他用来批评安第帕特的极好的隐喻。安第帕特是个傲慢与苛虐的统治者。他的一个朋友在亚力山大面前称赞他的中和,因为他不同亚力山大其他的将领那样的堕落到波斯式的自尊,用着紫色的衣服,却仍旧用着马其顿古来通行的黑衣;亚力山大说:“是的,可是安第帕特肚里是完全紫色的”。或者看这一个:帕米尼俄到阿贝拉平原来见他,向他指出他敌军人数的众多,尤其是在无限的灯火中看出来,仿佛是另外的一天星那样,因此劝他趁夜间去袭击;他说:“他不愿偷取胜利”。

如果要找政治上的事件,那么且权衡他在他两个朋友——海弗斯新与克宾特勒身上辨出来的这种无论哪个时代都承认的有意义的区分;他说:“一个是爱亚力山大;一个是爱主”。说明了人主最好臣仆的重要与不同,就是有的是在情感上爱君主这个人,有的是在责任上爱君主这个职位。

再权衡他对君主的顾问们常犯错误的批评,就是说他们每照着自己,而不照着他们主人的心理与地位来劝谏他们的主人,帕米尼俄看到了大流士极盛的贡献,说:“如果我在亚力山大的地位,我一定要承受这种贡献”,亚力山大说:“我也是这样,如果我在帕米尼俄的地位”。

最末了,权衡他这种迅捷与敏锐的回答:在他把这么多的东西赠给朋友与臣仆的时候,有人问他留什么给自己,他回答说“希望”。你且权衡看他有没有把这种账算对,因为凡是决意要做大事的人,他分到的资产只有“希望”。恺撒初到高卢的时候,他的财产也只是希望,他真实的产业是都已充了军赏的了。那个很好的君主居伊兹的公爵,不论怎样受野心的驱动,他的财产也就是这个。人常说他是法国最大的放债者,因为他把全部的财产都变作了人家对他的恩惠。

末了的话,如同几个批评家常带着夸张的讲:“如果所有的学问都消失了,可以在味琪尔里面把他们找出来”;我们一定也可以很正确的说,向来传述下来的亚力山大的那几句话里面,有着学问的征符:对于他的爱慕,并不是把他当作亚力山大大帝看,却是把他当作亚里士多德的弟子看,使我讲了这么多。

至于谈到恺撒,他学问的好是不用从他的教育,伴侣或讲话方面去推测的;那是更进一层的在他的著作里表露着他的著作,有些见存,有些不幸已经消失。现在还留着的,第一,是记他自己战绩的那部很好的史书。他在那里面只把他叫做史话,一代一代的读者都欣赏着那事实的重要,动作与人物逼真的描写与生劲的影像,用了来自最适当的字句与最明白的叙述来表现着。这种不是天才的,而是学问与教训的结果,他可以称为比论的那种著作来作证。这部书是一种方法的哲学。在那里他竭力要把习惯语法变作正确语法,把语言的惯例变为语言的适切,仿佛从理智的生活中脱出文字的影像来。

我们又从他这里得到那可以为他的能力、学问与纪念:当时修正的历法,很明白表示,他以观察与了解天行的规律,同给世人以法律一样的认为自身伟大的光荣。

又在他那一本叫作反凯图书里,我们很容易看出他要想在智能上,同在战争上一样的得到胜利,在那里他担当起一个对于当时最大的著作权威,就是那雄辩家西塞禄的抗争。

又在他纂辑的那部格言里面,我们看出他以为专事记录他人的名言警语,要比叫人把他自己的片言只字都作为格言或神识,同那喜谀夸诞的主所要做的那样,更来得荣耀。但是如果我要列学他所说种种的话,同我学出亚力山大的话一样,他们可真是同所罗门那句话里所注意到的那样,“有智慧人的话,是像有刺的棒与钉得很深的钉子”。我在这里只举三个例,不是因为他们的高雅而有趣味,却是因为他们的有力量与实效而可爱。

第一,凡是能够以一个字平定他军队的叛变的,当然可说是一个善于用字的人。事情是这样的:罗马人凡是将领对军队讲话,称呼他们用“兵士”这个词;但是行政官对百姓讲话称呼他们用“市民”这个词。那时候军队是正在嚣乱着要求解散;并不是他们真要如此,实在是要想用着这种要求来迫使恺撒承诺别的条件。但是该撒决定不让步,在沉默了一会之后,开始向他们说:“市民们”这个词是承认他们已经解散了。于是他的军队大为骇异,感到了阻挡,而不知所为。他们不让他再往下说,取消他们的要求,并且请求他仍旧称他们“兵士”。

他的第二句话是这样的:恺撒极想得到王号,有人一定要在他经过的时候叫大众欢呼着叫他王。但是他觉得这呼声微弱而单薄,就这样的以一句笑话来把他撂过一边,仿佛认为他们是叫错他的姓氏一样;“我不姓王,我姓恺撒”。如果我们去思索这一句话,他所含的生气与意思的丰富是几乎不可尽述的。因为第一,这句话是不领受这种名号,但口气仍不是严正的。其次这句话表示一种无限的自信与豁达,仿佛他把恺撒这个字看作较为尊重的称号;这一层,因为他本身的价值,居然实现了到现在还是如此。最要的,这句话是打算好了来实现他的希望的;他仿佛是表示着国家同他争持的不过是一个空名“因为他久已握有王的实权”,一个微贱的族都能够使用的名称,因为罗马人里是有姓王的,同英国一样。

我所要提的最后一句话是对迈太勒斯说的。其时恺撒“对于朋贝”已经宣战,占据了罗马城。在他进入内库去提取积帑的时候,迈太勒斯因为是当时的民选行政官,阻止他提取。恺撒向他说,如果他不罢休,他当场就击杀他。说着又停住了,再说:“青年,我说这句话,比确实杀他还要来得难”。这一句话联合了口舌所能宣示的最大的恐怖与最大的宽仁。

现在对他来一个结束:显然的他自己深知道他学问的优越,并且以此自居。这是在下述的这件事情上看得出来的,有人说起西拉很可怪的决定了要辞去他独裁者的地位,他嘲笑那人,显得他知识上优越的地位,说:“因为西拉不认得字,所以不晓得怎样的口授”。

到此应该可以不必再讲关于武事上的德性与学问的会合那一点了,要不是为了我在别一个例里找到的,从极端的轻侮忽然变到极端的骇诧的那一种稀有的事情。这是关于哲学家色诺芬的,他从苏格拉底的学校里出去到了亚洲,参加小居鲁士征伐阿塔薛西斯的远征队。色诺芬当时年纪还很轻,从没有过战斗的经验,也没有统率过队伍,不过因为对他的朋友白洛森奴的感情和喜欢同他结伴,就自愿去投效入伍,在居鲁士阵亡之后,他们只剩下少数人,深陷在波斯境内,离本国隔着许多的大河和几千里的路程。那时法林奴从波斯王那里来向希腊人传达口谕,他也在场。那口谕的内容是叫他们缴出军械,任凭波斯王处置。在没有正式答复以前,军中有多人常与法林奴讨论这口谕。色诺芬在诸人中间偶然的讲了这么一句话:“法林奴,现在我们只剩了两件东西了,就是我们的武器与勇敢;如果我们缴出了武器,我们怎样还能够用我们的勇敢!”对于这句话,法林奴笑着回答说:“如果我没有错误的话,青年,你是个雅典人。我相信你是习哲学的。你的话说得很好;但你是很错了,如果你以为你的勇敢可以抵抗波斯王的势力”。这是轻悔,以下是骇诧了。这个青年的学者或哲学家,在全部的将校受诈在开会的时候被杀以后,率领了那一万的步兵在波斯的全部军队阻挡下,依然穿过了波斯内地,从巴比伦安然的回到希腊;使世界为之惊诧,并且给希腊人一种鼓励,使他们后来能够引兵侵入波斯;如后来那帖撒利的杰生的动议,斯巴达的亚偈西劳的试行,马其顿的亚力山大的成功,都是那个青年学者的行动激发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