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个性与习惯

让我们在柏拉图关于洞穴的那个假想上,再来考虑人自己的个性与习惯,用来蒙蔽我们的那些虚伪的模样:如果一个幼孩在地下的洞穴内住到成年,忽然来至地上,他一定会怀着奇异与怪诞的想像。同样的,虽然我们的身体是住在光天之下,但是我们的心灵是禁锢在自己的天性与习惯的洞穴内,这种性习给予我们以无限的误谬与虚妄的见解,如果我们不把它们加以复勘的话。在这种错误或不健康状态中的一个上面“好古与喜新”,我们已经学了好些的例,那些我们在前文已约略的说过了。

最后,来考虑文字用来蒙蔽我们的虚伪模样,哪些是照着流俗的智能制造与应用的。虽然我们自以为能够管理的文字,而且规定得很好。可是,文字同达旦人的弓一样,确能回射到最有智慧的人身上,很有力量的迷乱与误判断。所以,在一切的辩难或争辩上,我们几乎定要应用数学家的智慧,在开始的时候就下了我们所用的文字与名词的定义,这样使人可以知道我们怎样的了解他们,与他们的意思是否与我们相同。要不是这样,我们却常会归结到那实在应该开始的地方,就是,关于文字的问题与异义,所以,我们不能不承认欲使我们与这些误谬与虚伪的模像分离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与我们的天性与生活状况是不可分的,但是对他们的提防是确与人判断的正当使用极有关系的。对于这三种虚伪的模样的特种驳辩或提防,我认为完全缺乏。此外还有判断极好的一部分,据我看来是不大有人提到,所以他也属缺乏,这就是把不同的证明应用于不同的题目。因为证明只有四种,就是以心灵或感官的直觉,以归纳,以三段论法,以一致,这一种就是亚里士多德所称为圆形论证,而不是从更为人所知晓的事件上“自然”出发;这里面的任何一种,在科学上都有他们最适用与万不能用的地方;在有些事件上严厉与精密要求较严格的论证,与在别种事件上容易以疏忽的证明为满足,都在来自使学问受到损害与不进步的最大原因。依着学问的性质,支配与指定适当的证明方法,我觉得缺乏。

知识的保管或保存,或以记载,或以记忆;记载有两部分,字形的性质,与记录的顺序。论到字形或其他字或物的可见符号的技术,他与文法最为接近,因此我把他归属于适当的地方。处置与排比我们所保存于记载中的知识的方法,应将他照最常需用的项目精密的分列。在这一点上,我并非不知人加于使用这种分列的书籍无充分理由的嫌恶,以他们为有碍诵读的疾速,与使记忆弛懈。因为敏捷无非是学问上的一种矫伪的事情,所以除非饱学的人,照最常需用项目的记录是研究时极有用处与必要的一件事,因为这种办法可以担保发现的迅速与供给我们以可靠的资料,但这还是确实的,就是我曾见的照要目分列的著作中,并无具有充分价值的:他们全部只具一个学派时而不是世界的面貌;而且是关于流俗的事项与迁谬的分部,毫无生命或对于实行的关系。

论到学问的保管的另一种主要部分,记忆,我觉得那种能力只得到了微弱的研究。现在有一种讲记忆的技术,不过依我看来,还有比那种技术更好的方法,即在那种技术上也还有比现在所有更好的运用。这种技术固然可以抬高到极大的夸张程度,但在实用上是没有效果的,并不是使自然的记忆负担过重,也不是对它有何危险,如同有人想像的那样,就只是没有效果,就是说,要把它在事务上认真的应用是不便利的。所以我对听过一次就能复述多数名字或单字,或未经准备以口占许多诗句,或对一切事物都作成滑稽的比喻,或将一切事物作为谐谑,或以无理的异议指一切事物为虚伪或加以反驳,或与这些相类的事并不比角顶、走绳、舞蹈的伎俩看得更重;这里面一个之在心灵上同又一个在身体上一样,都是奇异而没有价值的事。

记忆的技术是只建立在两种目的上:一个是前知,一个是表征。前知免除了我们所要记忆事无定在的搜寻,而指示我们只在一个狭窄的范围内去搜寻,就是那与我们记忆所在的地方有关联的。表现把心智上的意思变作感觉上的影像,那些更容易引起记忆;在前知与表征的规律中,能够找出比现时行用更佳的实用法则;在这些规律之外,还有许多并不下于上述的辅助记忆之法,但我于开始时即决定不以此类的事为缺乏,因为他们不过是处理得不好就是了。

现在还留着第四种理智的知识,这种是关于人的,关于我们的知识向他人是表示或传达,我将以传授这个概括的名词为这种学问之名。传授有三部分:第一部关于传授的工具:第二部,传授的方法;第三部,传授的表明。

传授的工具是语言或文字。因为亚里士多德很好的说过,“字是意思的影像,而字母又是字的影像。”但是意思却并不一定要用字来表示。凡是能够充分表示别异,而这种别异为感觉所能看出来,人的意思是可以手势来表示,虽然不能十分正确,却仍可以应用。我们并且还知道中国与临近东高地各国的习惯,是以象形符号为文字,他们一般并非表示字母与字,却是表示实物或观念。所以彼此言语不通的地域与省分,却能彼此文字相通,因为同一象形符号为人所公认为范围,要比在各部分里而通行的语言来得更广,因为他们有极多的象形符号,其数之多当与语根相等。

这些意思的符号有两类:其一在符号与意思相类或相合的时,其二是依习惯的,这因为习惯或承认才有力量。关于第一类的是象形文与手势。象形文无非是持续的印象与表征。手势可以比作暂时的象形文,他们与象形文的关系是同口说的语言与笔记文字的关系一样,为的是他们不能久存;但是他们同语言一样,却总与所指的事物有一种密切的关系。如同波理安道在有人征询他怎样可以维持渐新篡取的专制君主地位的时候,吩咐那使者跟他走,回去就报告他所做的事;他走到他的国里把最高的花枝都削去了头,表象维持独裁地位的方法就是芟夷贵族,使他们不能抬头。依习惯的就是刚才说过的,象形符号与字。虽然有人曾欲以精细的探究,或者实际恐怕,还是聪明的想象,把一切名称的成立,认为都根据理智与意象;一种优美的,并且因他一直研究到古代,可崇敬的推想,但是内中含着很少的真实,而且没有多大的结果。这一部分关于事物的符号与一般意思的知识,我觉得尚未经人研究而属缺乏。虽然这种研究看来或是没有多大用处,看到以字母拼成的语言文字远胜过了一切其他的方法,但是,因为这一部分是关于知识的造币厂,我以为应该把他提出来加以更精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