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三天

……像跑在风的前面,又像跑在下降的自动扶梯上……

十二月的第三天,乔西姆很早就醒了。书桌上方挂着唐老鸭时钟,显示还差一刻钟七点整,这么说,再过半个小时,就到爸爸妈妈平时起床的时间了。

乔西姆想起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但是,他又不太确定到底梦到了什么。不过,梦和天使艾菲瑞尔,以及那只小羊羔有关。

他坐起身,凝视着神奇的降临节日历。画面的最上端有几个天使飘在云中,其中一个吹着号角。当然,这是为了把羊群和牧羊人都叫醒。

乔西姆想象着画面最上端的天使就是艾菲瑞尔。他设想的艾菲瑞尔就是这副模样。他在朝乔西姆微笑,一只手扬起,似乎在跟乔西姆打招呼。这个天使看上去比昨天更加清楚了。

乔西姆站在床上,打开了写有数字“3”的那扇门。门后面小小的图片上画的是一辆老爷车。以前和爷爷一起去工业技术博物馆的时候他曾经看到过这种老式汽车。

乔西姆不明白一辆老爷车和圣诞节有什么关系,不过,他很快捡起了那张掉到枕头上的小纸条,然后缩到羽绒被里读起来。

第二只羊

伊丽莎白和天使艾菲瑞尔继续追着小羊羔往前跑,很快便跑出了小树林,脚下是一条窄窄的乡间小道。远处工厂高高的烟囱里冒着浓烟。

“那儿有座城镇。”伊丽莎白说。

“是哈尔登,”天使解释说,“咱们离瑞典很近了。”

他们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嗒嗒的响声。伊丽莎白转过身,看到一辆老式汽车正朝他们驶来。司机戴着帽子,穿着大衣,蓄着黑色胡子,伊丽莎白觉得他看上去有点儿像家里壁炉架上曾祖父的照片。车子经过时,司机鸣笛,脱帽。

“那辆车一定是老古董!”伊丽莎白断定。

“恰恰相反,我觉得它很可能是崭新的样式哟。”艾菲瑞尔说。

“我还以为天使比人类聪明得多呢。现在看来,你好像不怎么懂车啊!”伊丽莎白沮丧地叹了口气。但是,她不想和天使争执,所以,又继续说道:“也难怪,我猜你们在天堂不开车,上帝也会禁止污染环境的行为。”

艾菲瑞尔尽力憋着不笑,然后指着一堆圆木。

“坐下来吧,”他说,“你得稍微休息一下了,而且关于咱们这趟去伯利恒的行程,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你。”

伊丽莎白坐下来,看着天使。

“你难道不累吗?”她问。

天使摇摇头说:“不啊,天使是不会累的。我们不是血肉之躯。只有血肉之躯才会感觉到累。”

伊丽莎白觉得有点儿尴尬。天使当然不会感到累啊!如果他们累,他们就没有力气在天地之间飞来飞去了。

“亲爱的,咱们这是要去哪儿,你可以告诉我吗?”天使问。

“去伯利恒呀。”伊丽莎白回答道。

“咱们去伯利恒做什么呢?”

“咱们去摸一摸小羊羔,我觉得是为了这个。”

天使点了点头说:“咱们还要欢迎圣婴耶稣的降生。他被称为‘上帝的羔羊’,因为他就像小羊羔一样,小羊羔的毛很柔软,而圣婴仁慈又纯洁。咱们要倒退两千年,才能回到耶稣降生的那一时刻。”

伊丽莎白用手捂住了嘴。“可是,回到过去是不可能的,不是吗?”她问道。

“根本不是啊,”艾菲瑞尔说,“对于上帝而言,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以上帝信使的身份来到这里。咱们现在已经走完了整个行程的一小部分,马上就到哈尔登了;时间呢,已经回到了公元二十世纪的初期。明白了吗?”

“差不多吧,”伊丽莎白说,“那就是说,那辆车一点儿也不老。”

“不老。可能还是最新款呢。我相信刚才你一定注意到司机按喇叭的时候有多骄傲了。那个时候有车的人可不多。”

伊丽莎白就在那儿坐着,目不转睛地听着。艾菲瑞尔继续向下说。

“从你追赶小羊羔开始算,已经有五十多年了。我们穿越时间,一路往伯利恒跑,像沿着斜坡往山下冲一样穿越历史。像跑在风的前面,又像跑在下降的自动扶梯上。”

伊丽莎白点了点头。她不确定自己听懂了天使所说的一切,但她明白,这一切真是太奇妙了。

“你怎么知道咱们是在公元二十世纪初期呢?”

天使扬了扬胳膊,指着手腕上镶着一排亮闪闪珍珠的金表。金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一九一六年。

“这是天使的手表,”他解释说,“它不像普通的表那么准时,不过,在天堂我们也不用太计较几点几分。”

“为什么呢?”

“我们要照顾到‘永恒’这个整体,”天使回答说,“再说了,我们又不用赶公交车,不用准点去上班啊。”

现在伊丽莎白总算明白为什么她从百货商店跑出来时,教堂的时钟明明已经敲响六点钟或七点钟,却又回到了三点钟,为什么雪会突然消失,夏天会突然到来。她在沿着时间之线往回跑呢。

“从你追赶小羊羔开始,你就在沿着这条线往回跑了,”天使艾菲瑞尔继续说,“那就是穿越时空的漫长旅程的起点。”

另一辆车从相反的方向朝他们驶来,车尾扬起一阵沙尘,伊丽莎白咳嗽起来。沙尘消失后,她指着路的前方。

“又看到咱们的小羊羔了。不对,你看——多了一只大的!”

天使点了点头。

“我就实话告诉你吧,那只羊也是去伯利恒。”

他们又跑了起来。伊丽莎白和艾菲瑞尔刚追上小羊羔和大羊,它们就跳开了。

“小羊羔,小羊羔!”伊丽莎白诱哄道。

可是,任她怎么哄,小羊羔和大羊都不愿意停下来。它们要去伯利恒,去伯利恒!

他们穿过哈尔登的郊区,稍停片刻,看了看街道上和市场上行走的人群。女士们穿着五颜六色的棉布长裙,戴着大大的帽子。几辆车突突驶过,除了机动车,街道上还有马车。

他们继续前行,很快来到了一处边境车站。一块大大的牌子上赫然写着:

边境瑞典

伊丽莎白突然顿住了。

“你觉得咱们会被允许前往瑞典吗?”

天使在她旁边扇动着翅膀,活像一只超级大蝴蝶。

“他们不敢阻止前去朝圣的人,”天使回答说,“再说了,挪威和瑞典同受一个国王统治也不过几个星期之前才开始。”

“我可以再看看你的手表吗?”

艾菲瑞尔伸出胳膊,手表显示的时间是一九〇五年。

他们迅速从两名边境警卫身旁通过,小羊羔和大羊在前,伊丽莎白和天使艾菲瑞尔紧随其后。

“站住!”边境警卫喊道,“依照法律规定,你们得站住!”

然而,他们已经深入瑞典了。离耶稣的降生日又近了几年。


乔西姆从床上坐了起来。降临节日历的图上画的是一辆老爷车!所以季节才会突然变成夏天。

乔西姆匆忙把讲述伊丽莎白和艾菲瑞尔故事的那张纸锁进了秘密盒子,生怕爸爸妈妈会进来。接着,他又坐了好大一会儿,反复思考着他读到的内容。

以乔西姆的年龄,他当然知道人不可能回到过去,但在心里这么想想还是可以的。

他在学校听说过,人类的一千年对于上帝而言就像是一天。天使艾菲瑞尔也跟伊丽莎白说过,对于上帝而言,没有什么不可能。

伊丽莎白和天使真的可以穿越时间回到过去吗?

他突然听到了妈妈上楼的脚步声。卧室的门被推开了,妈妈问:“你打开降临节日历了吗?”

乔西姆点了点头,妈妈探过身,看了看日历。

“一辆老爷车!”她大声说道。

妈妈有些惊讶,或者说是失望。可能她觉得图片上每天都应该是天使或者和圣诞节有关的内容吧。

“那是因为伊丽莎白和天使艾菲瑞尔跑到了瑞典,那个时候最新的车就是这样。”乔西姆说,“他们要一路跑去伯利恒。”

“我觉得你很会讲故事哟。”妈妈一边说,一边拍了拍他的头,然后进了浴室。

一想到自己知道这么多奇妙的事,可爸爸妈妈却以为是自己编的,乔西姆就觉得好笑。他决定要做一件更奇妙的事——他要把这些神奇日历中的纸条集中在一起,放进小包,等平安夜时,放在圣诞树下,并且要在小包的外面写下这行字:给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

想法一出,他觉得很是哀伤,因为这么一来,他更盼望圣诞节了。虽然有个盼头是好事,可还得等这么久,多无聊啊。要盼着激动人心的事情,乔西姆觉得头都要痛了。

那天下午,爸爸抱怨说,他还是没有找到驾照。妈妈说,要是这样,就没办法开车了。听到这话,爸爸鼻孔直冒烟,像台蒸汽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