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七天

……在天堂，我们总会认为这有一点点夸张了……

整个下午，乔西姆都在想卡斯帕，就是那位在丹麦等伊丽莎白、天使艾菲瑞尔以及牧羊人约书亚的黑人国王。

他怎么知道他们会来？难道艾菲瑞尔和努比亚国王约定好了，要在公元一六九九年准时见面？反正看不出这是巧合。“他也是和我们同行的。”天使刚看到卡斯帕就说了这句话。

突然，乔西姆想起了书店老板。他说过，这本降临节日历看上去就像手工制作的，乔西姆也这么认为。他觉得这本日历就像是在自家厨房剪剪贴贴制作出来的。

如果是约翰亲手制作了这本神奇的降临节日历，那他一定会把故事中的女孩取名叫伊丽莎白，就是照片中那个女子的名字。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为什么要自己制作日历，然后把它放在书店，自己反而不知道接下来它会怎样呢？

晚上，乔西姆准备上床睡觉，他把所有打开的门再次关了起来，想好好看看整幅图。画面再次呈现，这次是东方三智者中的一位，他在马厩里，跪在圣婴耶稣的后面。他是黑皮肤，就像黑人国王卡斯帕，之前乔西姆居然没有注意到！

为什么他之前没有发现呢？

他再次感觉到，每过一天，这幅图就会变得更加丰富。

关灯之前，他又瞟了一眼那幅图，他觉得在耶稣降生的时刻赶到伯利恒一定很奇妙。伊丽莎白正在前往伯利恒的途中，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自己也在路上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后，乔西姆打开了第七扇门，图上画的是一只羊在高高的墙跟前吃草。他把折好的纸条捡起来，开始阅读上面的内容。

第四只羊

天使艾菲瑞尔和黑人国王卡斯帕划着船，带着伊丽莎白、约书亚，以及三只羊渡过了大贝尔特海峡。

“咱们马上就上岸了，”艾菲瑞尔说，“这座岛名叫菲英岛，耶稣降生已经过去整整一千五百九十九年了。”

他们在海上划着船，朝一块高地上的大城堡划去，城堡周围是壁垒和壕沟。“那就是尼堡城堡，”天使对大家说，“现在咱们面前就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最古老的皇室堡垒了。”

伊丽莎白指着其中一座壁垒。

“那儿有一只羊。”

天使点点头说：“它也是和我们同行的。”

说完他们就逐一跳上了壁垒，三只羊在前，约书亚和卡斯帕紧随其后，最后是伊丽莎白和艾菲瑞尔。

城堡里的建筑中突然冲出了一名士兵。他举起手里的矛，大喊道：“偷羊贼！”

紧接着又冲出三四名士兵。他们都拿着矛，其中一人手里还有一种枪。天使艾菲瑞尔挺身而出，直面士兵，士兵均扑倒在地，用手抱住头。

“别怕！”天使温和地说，“我给你们带来了大喜的福音。这只羊将和我们一同前往圣婴耶稣降生的圣地。”

只有一名士兵敢抬头看，他就是刚才大喊“偷羊贼”的那位。

“请宽恕我们，请把羊带走！”他大声说。

那只羊已经加入了其他三只羊，似乎本来就是这个小小群体的一员。约书亚用手杖敲了敲壁垒，说：“去伯利恒！去伯利恒！”

他们再次上路，穿过绿油油的小岛，四只羊在前，约书亚、卡斯帕、艾菲瑞尔和伊丽莎白跟着它们。

他们走在一条小河的岸边，穿过了一座小城镇，这里街道狭窄，房屋也都是一层。城郊有一座古老的石砌教堂，塔是方形。

“那就是圣库努德教堂，”艾菲瑞尔说，“公元一〇八六年，肯努国王就是在这儿遇害的，大教堂也因此而得名。”

“您的天使手表显示是什么时间？”伊丽莎白问。

“现在是公元一五三七年。从现在开始，《圣经》就被译成了各种语言，在全世界传播，所以大家都会读到耶稣。因为近现代印刷术很快就会发明出来。在这之前，书本要靠手抄，而且只有牧师可以读《圣经》，识字的人很少。不过，以后肯定人人都要上学。”

“多年前，”卡斯帕说，“一位名叫哥白尼的波兰天文学家发现地球是圆的，就像球一样，而且绕太阳运转。这对智者来说，并不算什么新闻，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既新鲜又刺激的。现在船员可以环球航行了，所以哥伦布才在公元一四九二年到达了美洲。之后，西班牙船员残暴地袭击了印第安人。在东方诸王看来，要是能够守住‘沙漠之舟’就好了，因为在沙漠中没有比骆驼更和平的动物了，而和平正是圣诞节要传递的旨意。”

伊丽莎白还在思考智者说的话，试图弄明白，这时，约书亚又拿手杖敲了敲地面。

“去伯利恒！去伯利恒！”

他们沿着山脊前行，菲英岛的景色尽收眼底，不时能看到马拉犁和牛拉车。

“这儿地势不怎么平坦，”伊丽莎白一边跑一边说，“可我们还在丹麦，不是吗？”

天使点点头说：“对，没错。丹麦人会因为这样的山脊而感到自豪，不过，其实咱们也就超出海平面一百米而已。从这儿往左看，那座山他们称之为“菲英的阿尔卑斯山”。另外一座山叫天堂山。在天堂，我们总认为这有一点点夸张了。”

朝圣的队伍停了下来，卡斯帕再次开口，加入到谈话当中。

“但是，对于自己拥有的，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应该感到高兴，这一点很重要。不管多微不足道，和一无所有相比，也是无限多。”

“如果地球真的像一个球一样又圆又平，”伊丽莎白若有所思，“那就没有山了。这样一来，即便是小小的石坡，也会像挪威的最高峰一样激动人心，只要它是唯一的石坡。”

“你瞧，传达聪明的想法多么容易，”智者说，“你才和智者待在一起没多久，就已经理解了超凡智慧的一小部分。太棒了！”

伊丽莎白很高兴，因为自己第一次说出了聪明的话。她喜不自胜，想要再说些什么。

“如果地球和月亮一样小，就不会有人抱怨它不够大了。”

“千真万确，”卡斯帕说，“就算地球小如豌豆，也同样是一个巨大的谜。你想，豌豆是哪儿来的？它同样是被创造的啊。创造一粒豌豆并不比创造整个太阳系容易。”

伊丽莎白觉得卡斯帕最后一句有些夸张了，因为如果整个地球小如豌豆，那连亚当和夏娃也容不下了。

“如果天空只有一颗星星，”卡斯帕继续说，“那么它引发的惊愕就会和其他所有星星引发的惊愕一样多。现在月亮只有一个，可没有人因此到处去抱怨。相反，如果有一百个月亮，它们就会相互妨碍。所以说，天空中有亿万颗星星真的有点儿夸张了。一种东西太多，人们就只会看到，而不会欣赏。所以说，满天繁星的时候，有流星雨出现，你就很可能不会注意到某颗星星。”

的确如此，伊丽莎白想。她就经常仰望满天繁星，却注意不到某颗星星。

卡斯帕又说：“在东方诸王看来，上帝真是把人类宠坏了，因为这么多事物一下子被创造出来，有太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要看，人们都看不到上帝了。不过，这也是他自我隐藏的方式。如果整个宇宙就只有四个人，三棵树，两只羊，八只骆驼，他就没办法把自己藏起来了。如果大海中只有一条鱼，人们就会注意到这条鱼是多么完美，然后就会问这条鱼是如何创造出来的。”

有那么一会儿，他只是站着，环顾四周。伊丽莎白觉得，他是在等大家为他充满了智慧的话鼓掌，所以她就鼓起了掌。其他人也都跟着鼓起掌来。

“不用，不用，”卡斯帕说，“没有什么值得鼓掌的。”

可他好像又改变了主意。

“不过，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朝圣的队伍朝山下一个小城镇走去，小城镇紧挨一道狭窄的水流。

“这座海峡名叫小贝尔特海峡，”艾菲瑞尔说，“现在是公元一五〇四年。”

伊丽莎白正想问他们该怎么穿过海峡，约书亚就已经朝停靠在小码头的一艘船走去了。船上坐着一位年轻人，他正在弄鱼线。看到天使艾菲瑞尔，他赶忙把鱼线丢进海里，跪倒在地，头贴甲板。

“别怕，”艾菲瑞尔说，“我们是前往耶稣降生圣地的朝圣者。你可以渡我们过小贝尔特海峡吗？”

“阿门，”船夫说，“阿门，阿门……”

天使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于是，四只羊以及其他朝圣者纷纷上了船。

船夫划着船穿过海峡时，一直盯着艾菲瑞尔。这很可能是他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天使。他甚至瞟都没瞟黑人国王一眼。

伊丽莎白想，如果天使没有跟他们一起，船夫很可能会盯着黑人国王看。要是国王也没有跟他们在一起，船夫可能就会注意到她。世界就是这样，她真觉得有些遗憾。

到达对岸后，羊先跳下船，大家向船夫致谢，并和他告别。而船夫却一直在说那句重复了很多遍的话：“阿门，阿门……”

乔西姆刚把纸条上的内容看完，妈妈就进来了。他迅速将纸条揉成一团，可妈妈还是发现了他在藏东西。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什么啊，”他说，“就是空气。”

“那给我看看可以吗？”

乔西姆此刻拼命捏着小纸团，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是圣诞礼物。”他说。

“圣诞礼物”这个词可能真的有魔力，不管怎样，反正妈妈听到后就绽放出了笑容。

“给我的吗？”

乔西姆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看啦，”妈妈说，“不过，这份圣诞礼物一定非常小。”

“比什么都没有要大无数倍呢。”乔西姆说。

妈妈去了浴室。

乔西姆觉得很奇怪，不管是什么，只要和圣诞节有关，就会变得很特别。这是全世界最大的秘密之一。

不过，妈妈误会了一件事——他手里握着的圣诞礼物才不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