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十天

……刹那间，伊丽莎白本以为是只鸟的东西飞起来了，向着朝圣者们盘旋而来……

乔西姆醒来后，打开了神奇降临节日历的第十扇门。今天的图上画的是一个天使在教堂高塔的顶端。日历中掉落出了小纸条，依然是折了又折。乔西姆打开小纸条，读了起来。

茵普瑞尔

事情发生在公元十三世纪末的帕德博恩。在汉诺威和科隆之间有一个小镇，小镇上突然冲进来一群活蹦乱跳的羊，后面跟着两位牧羊人，一位黑人国王，一个小女孩，还有扇动着翅膀的天使。

清晨时分，小镇尚未苏醒，街道上只有一位守夜的人。他厉声喝着两位赶羊群穿过小镇的牧羊人。紧接着，他看到了飘浮在圆石路面上方的天使。他赶忙举起手臂，朝向太阳升起的方向，大赞道：“哈利路亚^[1]！哈利路亚！”

他退到街角处，让神圣的队伍走了过去。

朝圣的队伍在城镇中心的教堂前面停了下来。

“那就是圣巴尔多禄茂教堂，”艾菲瑞尔说，“这座教堂是公元十一世纪建造，因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而得名。据说，巴尔多禄茂一路跋涉，到达印度，向印度人宣讲耶稣。”

伊丽莎白发现了一件怪事，她指着教堂高塔的顶端。

“那儿有只白色的鸟。”她说。

艾菲瑞尔笑了。“但愿吧。”他说。

刹那间，伊丽莎白本以为是只鸟的东西飞起来了，向着朝圣者们盘旋而来。她这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鸟，刚才坐在教堂高塔顶端的是一位天使。只是，他没有长大，个头儿并没比伊丽莎白大到哪儿去。

小天使靠在了伊丽莎白的脚边。

“太棒了！”他大声说道，“我叫茵普瑞尔，要和你们一起前往伯利恒。”

他上下盘旋了一会儿，瞅了瞅卡斯帕和两位牧羊人，又看了看艾菲瑞尔，说道：“我在这儿都等了四分之一个永恒了。”

卡斯帕站在那儿思考着。很明显，他在想什么。

“四分之一个永恒，”他开始说，“那大概是66289年，或者156498年，再确切一点儿，或是439811977年零4秒，或者更长。很难说四分之一个永恒到底有多长。首先，你得知道整个永恒有多长，然后再除以四，可是，要估算整个永恒有多长很困难啊。不管你得到的数字是什么，永恒的年数都可以比这个数字更大。所以，我们可以说，四分之一个永恒和整个永恒一样长。甚至千分之一的永恒和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的永恒也是一样长。这的确很难理解，因为计算整个永恒或是半个永恒有多长只在天堂里有。”

天使茵普瑞尔有点儿生气了。“可是我的确在高塔上坐了好几个小时呢。”他说。

“这倒是有很大的可能性，但是，坐了好几个小时和坐了四分之一个永恒不一样。”卡斯帕说。

为避免智者和小天使之间的争吵，而不是四分之一的争吵，约书亚用手杖敲了敲圆石路面。“去伯利恒！去伯利恒！”

他们起身，穿过城镇，沿着大路和小道继续向前。茵普瑞尔跳跃着，在五只羊的前面，所以，这支朝圣的队伍一头一尾就都是天使护卫了。

他们看到了很多城镇和村庄，一直走到莱茵河畔古罗马的殖民地科隆才停下脚步。艾菲瑞尔说过，他们在欧洲的线路是计划过的，这样发现他们的人才会少之又少。

“天使手表显示，现在是公元一二七二年，”他说，“科隆大教堂已经开始建造，但是，要到几百年之后才能完成。”

约书亚又开始敲手杖了。“去伯利恒！去伯利恒！”

茵普瑞尔说：“乡村真是太美了，对吧？咱们马上沿着莱茵河河谷前行。有壁垒，有城堡，有陡峭的葡萄园，也有天主教教堂，还有蒲公英和大黄。”

他们沿着河岸匆匆赶路，这条河是伊丽莎白见过的最大的河了。河谷变得越来越窄，山也越来越高。他们跑过小城镇和小村庄，偶见河上漂过小船。

途经美丽的风景，伊丽莎白转向艾菲瑞尔，问他之前是否见过茵普瑞尔。

“天堂里所有的天使都已经认识了整个永恒那么久。”艾菲瑞尔边说边笑了。

“有很多很多天使吗？”

“对，有很多。”

“那怎么相互认识呢？”

“我们有整个永恒那么久，当然可以相互认识了，你知道，那可是很长很长的时间哟。”

伊丽莎白必须好好想一想，以理解艾菲瑞尔说的话。天使又补充道：

“如果派对只开三四个小时，那最多五六位客人参加就可以了，这样大家才能相互了解。如果派对持续三整天，有五十多位客人也没关系啊。”

伊丽莎白点了点头。她过生日的时候就和妈妈讨论过这个。

“所以呢？”她说。

“天堂的派对持续整整一个永恒那么久。”艾菲瑞尔说。

“天使的名字全都不一样吗？”

“当然了。否则，我们就没办法相互称呼了，不能相互称呼，也就不好交流了啊。”

艾菲瑞尔开始列举天使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

“天堂里的天使有艾瑞尔、贝瑞尔、卡里希尔、丹尼尔、艾菲瑞尔、法比尔、加布瑞尔、哈马路比尔、因玛纽尔、乔启尔、恰恰都瑞尔、鲁克希尔、米希尔、纳瑞尔……”

“够了够了！”伊丽莎白说，“要把所有天使的名字都说出来得多久啊？”

“那得说整个永恒那么久。”

“真是太厉害了，能记住所有这些名字！”伊丽莎白说。

“如果可以用整个永恒去记，就没那么难了。”

“我觉得能想出这么多最后一个字是‘尔’的名字真不容易。”伊丽莎白继续说道。

艾菲瑞尔点点头说：“上帝的想象力是无穷的，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没有哪两个天使的名字完全一样，人类也大体如此。你可以制造出一千台完全相同的机器，这很容易，一个人甚至就可以做到。”

最后，天使说：“地球上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创作。”伊丽莎白将这句话藏在了心里。

乔西姆坐在那儿，暗自微笑。读到这么多天使的事真是有意思。突然，他听到了妈妈上楼的声音。他没时间把小纸条藏进秘密盒子了，于是，直接塞到了枕头下。

妈妈凑过来，瞥了瞥降临节日历。

“是天使，”她说，“在教堂的高塔上。”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愚蠢了。乔西姆忘了他不该把读到的内容说出来，也许是为了记住天使奇奇怪怪的名字吧，于是他说道：“那是小天使茵普瑞尔。”

妈妈惊讶地看着他，说：“茵普瑞尔？”

乔西姆点了点头。他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淘气的天使，所以，就在心里不停默念。

“他坐在圣巴尔多禄茂教堂的顶上。他都已经坐了四分之一个永恒那么久了，不过，现在他要飞走了，飞向伊丽莎白以及其他朝圣者。”

妈妈没有接话。相反，她把乔西姆的爸爸叫了过来。爸爸进来后，她让乔西姆把图片中教堂的名字告诉爸爸。

“圣巴尔多禄茂教堂，”他说，“巴尔多禄茂一路跋涉，来到印度，向印度人宣讲耶稣。可是，教堂在德国，在帕德博恩或者什么地方。”

爸爸妈妈面面相觑。

“我马上去查百科全书，”爸爸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他回来时，神情奇怪，像个幽灵，或者说，像是在楼梯上遇到了天使。

“他说得没错，这座城就是叫帕德博恩，而且的确有一座古老的教堂，名叫圣巴尔多禄茂教堂。”

爸爸妈妈凝视着乔西姆，就像去年他在平安夜之前差不多吃掉了所有的圣诞曲奇似的。

爸爸把神奇的降临节日历从墙上取下来，正面反面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接着，又把它挂了回去。

“小家伙，你是怎么知道圣巴尔多禄茂的？”爸爸问，“还有帕德博恩？”

“上学学到的。”乔西姆说。

“真的吗？”

为了圣诞礼物撒个谎是可以的，除此以外，就没理由撒谎了。

“真的。”乔西姆放低了声音。

三个人都要赶时间，就没再提圣巴尔多禄茂、茵普瑞尔以及帕德博恩什么的了，爸爸妈妈连做午餐三明治的时间都没了。

那天早晨，乔西姆最大的胜利就是跑去上学之前，成功把小纸条藏进了秘密盒子。他把钥匙藏在了书架上。

放学回家之后，他发现妈妈居然在，她已经打开了秘密盒子！

她居然打开了秘密盒子。她曾经承诺过，说自己永远不会这么做的。她违背了庄严的誓约。这和拆开别人的信件没什么两样，行为都很恶劣。

乔西姆在神奇的降临节日历中找到的十张纸条此刻全都在餐桌上。

乔西姆都要气疯了。妈妈让他很生气，他恨不得动手打妈妈了。

“您答应过，说秘密盒子是我的，您永远不会打开。”乔西姆说，“您撒谎，您还偷东西。”

爸爸回来了。他跟妈妈通过电话了。让妈妈试着找钥匙把盒子打开的就是爸爸。他们必须弄清楚乔西姆是怎么知道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名字的，而且一说话还像成年人。

乔西姆说，他们真是不该当爸爸妈妈，不该有孩子，因为对孩子说谎的大人，说不定也会突然打孩子，他说这是违犯法律的。他们至少应该等他放学回到家，问问他是否可以打开然后再动手啊。最后他说，他之所以把这些纸条都藏起来，是准备在圣诞节给爸爸妈妈的。他说，他要把这本神奇的降临节日历扔了。接着，他哭了，他冲到自己的房间，重重地摔上了门。

他再也不会原谅他们了！他再也不要听他们的话了。他再也不会相信他们了，再也不会了！

乔西姆坐在床上，抬头看着降临节日历，两眼全是泪，降临节日历上的颜色全都模糊成了一片，连田野里的天使和牧羊人都分不清了。一切都毁了。这本降临节日历突然变得很平常，和其他所有降临节日历没什么两样。它再也没有什么神奇之处了。

过了好久，他才感觉到耳边有乐声响起，内容好像是：莎白……白莎……莎白……白莎……

这首歌真是太神奇了，他突然觉得，也许爸爸妈妈知道了纸条上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关系。也许神奇的降临节日历充满了秘密，足够全家人一起看呢。

他依然没有跟爸爸妈妈说自己见到约翰的事。他想放在心里。

敲门声响起，乔西姆没有应答。不过，不一会儿，爸爸就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了。

“的确，我们做了一件蠢事。”他说。

“你能原谅我们吗？”妈妈问。

“您是不是看了所有的秘密纸条？”乔西姆问。

“我想是的，”妈妈说，“不过，我根本不知道哪张在前，哪张在后啊。你可以教教我们，或者读给爸爸听吗？”

乔西姆仔细考虑了一下。

“那好吧。”

他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从现在开始，他没有必要隐藏什么了，而且有不懂的地方还可以请教爸爸妈妈。

从现在开始，神奇的降临节日历就属于他们全家了。

[1] 犹太教和基督教的欢呼语，意为“赞美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