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二十三天

……仿佛所有人都在排练必须牢记于心的事情……

圣诞节就要到了！小圣诞节一早，乔西姆醒来之后，就想到了这个。他心里痒痒的，想要打开神奇降临节日历上的倒数第二扇门，但是，爸爸妈妈起床之前他不敢碰。

不一会儿，他们就都起来了。爸爸请了一天假。“因为圣诞节就要到了。”他重复道。

乔西姆打开了降临节日历上倒数第二扇门。图上画的是一个男子牵着驴子行走，驴子上坐着一位穿着红衣服的女子。

日历中掉出了一张小纸条。爸爸把纸条打开，读着上面的内容。乔西姆看得到，他的手在发抖。

马利亚和约瑟

朝圣的队伍一路前往伯利恒。朝圣者们从欧洲最北面寒冷的北极以南的狭长的国家一路向前，来到了气候温暖的犹太地区，这里是亚洲、欧洲和非洲交界的地带。时间已经从遥远的未来回溯到了纪元的开端。

现在队伍中有七只圣羊、四位牧羊人、三位东方之王、五位上帝的使者、奥古斯都皇帝、奎利纳斯长官、旅馆主人，以及伊丽莎白，他们允许伊丽莎白坐在驴子上，完成前往大卫之城的最后一段旅程。

他们逐渐放慢脚步，最后按照正常的步速前行。艾菲瑞尔说，天使手表已经停在了公元元年。他指着远处的一座城市，说，那就是伯利恒。

奥古斯都皇帝立刻停了下来，把他的权杖放在一棵橄榄树下的地面上。他站得笔直，打开了夹在手臂下的书，用命令的口吻说：“时间到了！”

大家都还在路上站着，皇帝继续说道：“我命令你们所有人把自己的名字写入名册。”

他拿出炭笔，逐个递给朝圣队伍中的成员。他们都在那本大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天使也不例外。只有七只羊没有写，可能是因为它们不会写，而且也没有人给它们起过名字。

伊丽莎白最后一个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签名前她大声念出了其他所有的名字。

第一位牧羊人：约书亚

第二位牧羊人：雅各

第三位牧羊人：艾萨克

第四位牧羊人：丹尼尔

第一位智者：卡斯帕

第二位智者：巴尔萨泽

第三位智者：梅尔吉奥

第一位天使：艾菲瑞尔

第二位天使：茵普瑞尔

第三位天使：赛拉斐尔

第四位天使：凯鲁贝尔

第五位天使：伊万杰里尔

奎利纳斯，叙利亚长官

奥古斯都，罗马帝国皇帝

旅馆主人

伊丽莎白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方式如下：

第一位朝圣者：伊丽莎白

她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她觉得虽然羊儿不会写字，也没有名字，但也应该记录在名册上。于是，她写道：

第一只羊

第二只羊

第三只羊

第四只羊

第五只羊

第六只羊

第七只羊

她抬头瞟了一眼奥古斯都皇帝。她担心他会发火，因为她把名册弄得一团糟，可是，奥古斯都皇帝只是把名册合上了。

伊丽莎白发现，如果把七只羊以及她自己算在内，名册上一共记录了二十三位朝圣者。这都相当于学校的一个班级了。

名字登记之后，朝圣者们比在斯堪尼亚、哈梅林、威尼斯、君士坦丁堡、米拉以及大马士革更加神圣严肃了。

艾菲瑞尔说：“‘约瑟也从加利利的拿撒勒城上犹太去，到了大卫的城，名叫伯利恒，因他本是大卫一族一家的人，要和他所聘之妻马利亚一同报名上册。’”

朝圣的队伍开始缓慢向前，但没多久，艾菲瑞尔就说，他们要停下。他指着下方那条路。一位年轻人牵着驴子向前走，驴子上坐着一位红衣女子。背景是伯利恒呈阶梯状的山景，绵延的斜坡因为羊群几乎寸草不生。

“那就是马利亚和约瑟，”艾菲瑞尔说，“时候已到，恰如瓜熟蒂落。”

“我得加快速度，要赶在他们前面到那儿，”旅馆主人一边说一边迅速跑过小山，又喃喃自语道，“不，我很抱歉，旅店客满，但是，你们可以住在马厩里……”

朝圣的队伍中弥漫着些许的紧张，仿佛所有人都在排练必须牢记于心的事情。

茵普瑞尔一跃而起，飞到空中，扇动着翅膀，说道：“‘不要惧怕！我报给你们大喜的信息，是关乎万民的；因今天在大卫的城里，为你们生了救主，就是主基督，你们要看见一个婴孩，包着布，卧在马槽里，那就是记号了。’”

艾菲瑞尔点点头，茵普瑞尔大声说道：“太棒了！”

接着，天使伊万杰里尔吹响了号角，五位天使齐唱：“‘在至高之处荣耀归与神！在地上平安归与他所喜悦的人！’”

羊儿突然咩咩叫了起来，似乎它们也开始练习它们必须熟记于心的东西了。

牧羊人约书亚转向其他牧羊人。

“我们走吧，去伯利恒，见证此事的发生，我主早已告知我们。”

最后，智者说话了。

“‘那生下来作犹太人之王的在哪里？我们在东方看见他的星，特来拜他。’”

他们全都跪下，献出装有黄金、乳香和没药的小箱子。

天使艾菲瑞尔欣喜地点了点头。

“我认为这样就可以了。”

约书亚小心翼翼地将牧羊人的手杖放在其中一只羊的身上，小声说：“去伯——利——恒！去伯——利——恒！”

那张纸条就在爸爸的腿上，他呆坐了好一会儿，大家都不敢讲话。他读到大家离伯利恒的马厩更近时，某种紧张的气氛在朝圣的队伍中蔓延。乔西姆的小房间里也是如此。

“全世界只可能有一本这样神奇的降临节日历，”爸爸说，“我们是唯一获得它的人。”

妈妈点点头。“真正的圣诞之夜只有一次，但是，那个圣诞夜成了全世界的圣诞夜。”

“那是因为天堂的荣光很容易传播，”乔西姆说，“我觉得一定会蔓延。”

平安夜到来之前，依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按照习惯，爸爸妈妈要在小圣诞节，也就是二十三日夜晚，等乔西姆上床睡觉之后装饰圣诞树，但是，今年他们打算在约翰到达之前，一家三口一起装饰圣诞树。那样，圣诞节的准备工作也就大功告成了。

到了下午，妈妈布置餐桌，把所有他们要吃的东西端出来，包括大大的蛋白杏仁蛋糕。

时钟敲响了七下，门铃响了。

“你去开门，乔西姆，”妈妈说，“神奇降临节日历是给你的，而且他也是跟你说要来喝杯咖啡的。”

乔西姆向门口跑去。卖花老人此刻正站在门外的台阶上，笑得很开心，他手捧一大束玫瑰。

“请进。”乔西姆说。

接着，爸爸和妈妈也走了过来，约翰把玫瑰花递给妈妈。

“非常感谢，”她说，“还有，感谢您那本神奇的降临节日历。”

约翰将手放在乔西姆的头上，谦虚地说：“我觉得应该是我说感谢才对。”

大家就座之后，约翰抿了一口咖啡，然后开始自我介绍。

“我出生在大马士革，在基督徒的家庭长大。有人说，我们家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叙利亚第一次圣会的时候。小时候的某一天，我发现了一个旧罐子，里面是一些抄本卷轴，都快成碎片了。父母很明智，将其拿到了博物馆。结果证实，罐子和卷轴都很古老了。”

“卷轴上写了什么？”爸爸问。

“是罗马军团的各种报告，还有就是公元二世纪后期发生在大马士革的一些事情。公元一七五年，一支奇怪的队伍匆匆穿过了东城门。几年之后，相似的队伍穿过了西城门。据记载，两支队伍里都有天使。”

妈妈和乔西姆都点了点头，因为他们想起了从神奇的降临节日历中读到的内容。

“多年来，类似的传奇和神话有很多，”约翰继续说，“可我惊讶的是，这支队伍居然在进城之前就出了城，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在穿越时间往回走了，当然了，这是不可能的。”

“对，肯定不可能。”爸爸表示同意。他示意约翰继续。

“不过，我对神话和传奇的兴趣却被唤起了。我开始读古籍，对人们觉得他们看到天使的故事尤其关注。最后，我收集了一大堆这样的故事，有的发生在我的国家，有的发生在欧洲。几年后，我去了罗马，到当地的图书馆查阅了宝贵的资料。”

“你就是在那儿遇到伊丽莎白的？”乔西姆问。

约翰点了点头。

“先等一下。我只关注了几则天使的故事，因为我觉得它们有相通之处。这些故事的发生地大相径庭，有的在汉诺威和哥本哈根，有的在巴塞尔和威尼斯，有的在意大利北部的瓦莱达奥斯塔，还有的在马其顿的阿克西奥斯河谷。此外，故事发生的时间也不同。最早的故事发生在加利利的迦百农，最迟的发生在挪威——就是一九一六年发生在哈尔登城郊的那次。”

“那辆老爷车！”乔西姆说。

“当然，现在很少有人相信这样的故事了。我收集的所有故事都说，小女孩和天使只出现了一两秒。可是，当我把哈尔登、汉诺威和哈梅林的故事和瓦莱达奥斯塔、阿克西奥斯以及迦百农的故事做比较时，我就发现，这些故事都非常令人感叹。”

卖花人坐了一会儿，陷入了沉思。

“有些事情，前一秒钟还神秘不已，下一秒钟就成了枯竭的油灯，”他说，“然而，只要我们稍微掉转方向，就会看到有新的光亮出现。因为，我们要理解何为神圣，就不可能像从地上捡起石头丢进口袋那样。天使下凡是看不见的，他们也不会降落在集市广场的中央。”

“照片中那位年轻的女子怎么样了？”爸爸问。

约翰叹了一口气。乔西姆觉得，他看到卖花人的眼角泛起了泪光，至少他把手放在了眼旁。

“曾经，”他说，“很多很多年之前，我在罗马遇到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和她的相聚只是短短几星期，可是，我已经深爱上她。”

“跟我们说说吧！”爸爸说，“跟我们说说这个故事吧！”

“她自称为特巴希勒，非常神秘。她说她可能出生在挪威，但是，却在巴勒斯坦的牧羊人和羊群中长大。说在巴勒斯坦长大很正确，因为她说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特巴希勒这个名字听起来也像是巴勒斯坦人的名字——尽管也很可能是意大利人的名字。”

“但它倒过来不就是伊丽莎白了吗？”乔西姆大声说。

约翰点了点头。“对，你的确很机敏，的确。一般情况下，人们是不会把名字倒过来念的。”

“说下去！”爸爸说。

“她是挪威人这一点可能也是真的。她皮肤白皙，面若桃花，眼睛碧蓝，闪烁着光芒。我问她为什么去巴勒斯坦，她就坐在那儿，凝视着我的眼睛，说：‘我是被绑架过去的。’于是我问是谁绑架她的，她回答说：‘一个天使，他要我去伯利恒……但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我还小呢……’”

妈妈大口喘着气。

“你是怎么说的？”爸爸问道。

“要是其他人，听到这些胡言乱语，很可能就一笑了之了。可我想到了我收集的那些关于天使的故事，我就说，我相信她说的话。可是，我这么认真的态度反倒把她吓坏了。”

“接着呢？”妈妈问。

“后来我们只见过一次面，就在圣彼得广场前的协和大道上，她说那天下午她就要离开罗马了。不过，他给我留了一张照片，那个时候是一九六一年四月。”

“你是怎么来挪威的？”爸爸问，“为什么会来挪威呢？”

约翰拿起杏仁蛋糕最上面的一圈，说道：“我之所以到这儿来，是想再次遇到那位神秘的女子，所以，一直待在挪威没走。可是，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我们会见面的……”

他咬了一小口蛋糕。

“不久前，我听说了一九四八年的失踪事件。从那时起，我就怀疑失踪的小女孩会不会是特巴希勒，她也说自己很小的时候被天使绑架了。我不知道她具体多大年龄，但是，如果出生在一九四〇年前后的话，就对得上了。”

约翰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说：“我最近才发现两个名字之间存在奇怪的相似性。我们时常在心中重复我们思念的人的名字。早年在挪威的时候，我就老是想特巴希勒。后来，我把她的名字倒过来念，居然是伊丽莎白，这真的宛如晴天霹雳！于是，我更加坚信，我在罗马遇到的那个人就是失踪多年的伊丽莎白。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制作神奇的降临节日历了。这个要花几个月才能完成，你知道的。”

“不管怎么说，这种巧合都让人难以置信。”爸爸评论道。

“我总是追问自己，她们是否真的是同一个人，”约翰说，“毕竟，一个名字倒过来念就成了另一个名字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之所以想到倒着念，是因为我遇到了安娜，伊丽莎白的妹妹。因为我突然觉得，安娜（Anna）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因为无论从前往后念，还是从后往前念，都是一样。所以，我就突然把伊丽莎白这个名字倒过来写了。此外，我也觉得伊丽莎白的妹妹和特巴希勒长得非常像。”

“你为什么要做神奇的降临节日历呢？”妈妈问，“为什么不把这些都写成书呢？”

约翰笑了。“你觉得会有人相信这种事吗？会有人愿意出版这种书吗？”

妈妈摇了摇头，接着，约翰说道：“我之所以制作神奇的降临节日历，是觉得至少有一个人能把伊丽莎白和长长的朝圣队伍的故事传播开来。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这古老的秘密在某一天得以解开。当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是，现在我不再是唯一知道那个离奇故事的人了。”

“所以你在橱窗里放了一张伊丽莎白的照片。”妈妈说。

约翰点了点头。“我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人能够认出她。”

“为什么要去荒野呢？”乔西姆想要知道。

卖花老人接着解释说：“每逢耶稣降临日，我都会去乡下，在城外的林地和山间走一走。在圣诞节到来之前，找到和平，也想试着找到一九四八年出发去伯利恒的小羊羔、伊丽莎白和天使艾菲瑞尔的踪迹。有时候，我就边走边在心里重复两个名字：伊丽莎白……特巴希勒……”

“你从未想过再回大马士革吗？”爸爸问。

约翰摇了摇头。

“没有，现在这儿是我的家。我在市场上卖花，这样，我就可以把天堂的部分荣光传播开来，你知道的。有一天伊丽莎白也许会回来，因为还有别的事情……”

屋子里安静极了，连根针掉在地板上都听得到。

约翰对乔西姆说：“这些年，我费尽心思，想要找到她。但是，我只知道她的名字，或者我一直觉得那就是她的名字。只凭受洗时的名字去找一个叫伊丽莎白或特巴希勒的人，那难度不亚于徒手抓鸟。很多国家的大使馆和人口登记部门也都嘲笑过我。可是，乔西姆……”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当中。

“乔西姆或许已经帮我找到了她。所以，该说感谢的人是我。”

乔西姆抬头看着爸爸和妈妈。他不懂约翰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您得稍微解释一下。”妈妈说。

“是乔西姆让我想到也许两个都是她的名字的，一个是名，一个是姓。真是奇怪，我们年复一年思考着同样的问题时，是那么缺乏想象力。”

乔西姆眼睛一亮。“伊丽莎白·特巴希勒！”他说，“这就是她的名字吗？”

“罗马有个电话用户就是这个名字。但是，圣诞节还没到。明天你一定要打开神奇的降临节日历上的最后一扇门。”

约翰站起身，说他必须赶紧回去了，因为还有别的事要做。

“我是否可以再看一眼降临节日历？”约翰说。

乔西姆冲进卧室，从钩子上取下神奇的降临节日历。他回到起居室，把日历递给约翰，约翰仔细看着那幅图。

“你得把所有打开的门都关上。”乔西姆解释说。

约翰照做了。他说：“对，他们都在。奎利纳斯、奥古斯都皇帝、空中的天使、田野中的牧羊人、东方之王、马利亚、约瑟以及圣婴。”

“但是没有伊丽莎白。”乔西姆说。

“对，没有伊丽莎白。”

他们把约翰送到门口。正准备走的时候，他说：“所以，咱们一定要看看今年的圣诞节会带给我们什么。”

“对，一定要看。”爸爸说。总算听到了卖花人的故事，爸爸现在明显很放松。

可是，约翰又说了一些话。

“明天圣诞节的钟声敲响之后，你们再把神奇的降临节日历上的最后一扇门打开，好吗？”

妈妈看着他说：“好，我们会的。”

“对，我们一定会耐心等待。”爸爸肯定道。

约翰踏上门外的台阶，然后说道：“说不定明天我还会来敲门的哟。”

乔西姆很开心。他内心深处有种欢腾的感觉，因为约翰说，明天可能还会造访。他不像爸爸妈妈那样，所有的满足都是因为听了故事。

对他而言，故事还没结束，还有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