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杀他。

像砍一棵树。

巨大的树。

用我的“神手大劈棺”!

也许我该惭愧,但我绝不后悔。

高曾花的独白:女人是不可以虚掷光阴的。

他不能杀他。

无论如何,焰焰都不能杀冲寒!

冲寒不该死,该死的是我们。

焰焰还有我。

我一向都是个恩怨分明的女人。一向都是。这一刻也是。

我初与冲寒相识的时侯,佩服他已到了崇拜的地步。其实谁都一样,孤山一脉不管是“大孤山派”还是“孤山门”的妙龄女子,有谁能不对“大折枝手”戴冲寒芳心默许?尤其在他孤身奋战,七度退敌的那段光辉岁月里,任何女子只要给他看上一眼,心里难免都会失声惊呼。

就算是“七帮八会九联盟”的女子,又有哪个不为戴冲寒这个名字而心头一热过?

我也是。

在“孤山门”里,我的“小桃花剑”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但每遇大战,只要是戴师哥一上阵,我的“小桃花剑”当真只能挑挑花,不能算剑,更不能算是剑法。

……戴师哥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汉子哪!

我在这么想的时侯,绝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是他的妻子,也永远没有想到,今天会闹成这样子。

那时候,我有个师妹钦小佩,她佩服钦羡戴师哥一如她的姓名一样。她常常对我谈起:戴师哥怎样怎样……戴师哥如何如何……

不管如何怎样,我都是个爱恨分明的女人。我们门规严峻,禁忌繁多,男女之防,尤其苛厉。但谁让我们都是同一门里的人呢?有次我见他在人群里看着我愣愣的,也不知是不是看着我。我想:要是看到我这样一个美丽女子又怎会这样愣?一时好玩,便过去逗他:“喂,你在看我?”

哈!他竟傻大个儿的红了脸,愣了半天,我我我我我我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我觉得好笑,就学着他的声调跟他胡闹:“大大大大大大大哥万岁!”

他大概给我吓傻了吧!哪里跑出来一个痴女孩?

次日,我奉命去徐家屯、万家岭、阎家店征收茶与香药的交引,以瞻京师。不料,在半径上,戴师哥突地跳出来,拦住了路,我还以为是山里哪一头给果子大晕了的蠢老虎,或是哪座山头上的哪根葱的拦路劫匪,却不料是他。

他拦只为了说:“我……我我我……我昨天是在看你。”以一种认错的口吻。

他还反问呢。“你为什么要叫我做大大大大大大大哥?”他记性可真好,我总共叫了七个“大”字,他如数记住了。

笑得我。

连我同行的师弟妹们,也笑得前俯后合。

没料,我们在那一条路上,后来真遭了劫。来的是“猛鬼帮”的七名好手,杀了我们三人,伤了我们两人,就只劫了我去。

我们的人马立即回去孤山请救兵。路上正赶上怏怏回山的戴师哥。他马上单人匹马反扑“猛鬼帮”,连毙敌六人,剩下一人,因为一直是那人力阻别人玷污我,我叫戴师哥不要杀他,他就饶了他。

他可不止一次救了我。

每次我有难,不管他在哪里,不管他在做什么,一定都是他第一个飞骑来救我。他像一棵古树,托着我头上的半壁山,让我遮风避雨,让我攀附缠绕,让我觉得,今生何妨就这样过!

唉,就是这样,我在别人的艳羡中,以及钦小佩的妒恨奇書網電子書里,和他成了亲。

从此以后戴冲寒和高曾花就过这幸福美满的日子……是这样的吗?故事都这么说。传说也这么说。可是,事实并不。

也许,戴冲寒不是跟我成亲,而是选择了厮杀做伴。每晚睡前,每晨醒后,他都不在我身边。他还在为“孤山一脉”的前景和将来去冲、去撞、去闯、去继续他的一仗功成万骨枯。然而他的功未成,骨也没枯,只常带回来一身的血和不吭一声的伤口。

原来他是留不住的。来是像一个混沌,去时如一道旋风。

我怕冷。可是在秋天,他没有留下来伴我,温暖我。我畏寒。可是他在冬天里也没有来过,以呵温来呵温我已结冰的指尖。我已像一只残蝉,可是他甚至听不到我微弱的呼唤。

初时不是这样子的。他如火如荼的铁髭老爱印戳在我的颈上,我在他的手臂里是一只鱼网里的一只虾。他用狂烈写下了我的空虚、我的寂寞、我的冷。他那温柔的凶悍,使我快乐的痛楚。我们就在那时侯有了鹰鹰。

但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子呢?有了孩子的前后,我已懂得做为一个妇人的欢愉了。我常在狂欢中覆身于他,可是他总在躁郁和沮颓中二选其一。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金戈铁马,决战江湖,这样一个汉子,竟只能赴沙场,而不能去面对一张床?

我想他还是疼我的。一定是我做得不够好。但当我做得更好的时侯他怒气冲冲的就走了,宁可带着伤和伤口回来,不痛呼半声。那时侯那段日子里,我真是……我以为我不是一个女人。

我大概不是一个女人吧。或许我只是一个在风中哭泣的女子,在风中啜泣的女子。我不能说予人听,只能说予小小的鹰鹰听。鹰鹰是不会明白的,但小小而可怜的他,曾用他小小而可怜的手来触摸他娘亲的眼泪。我跟鹰鹰说,是因为冲寒每次会来,都不看我,宁可去看鹰鹰,搂他、啜他、吻他、把他抛高又接住,在小孩一次又一次惊笑声里他像一个男子汉的呵呵大笑着……鹰鹰可曾把娘的话告诉了爹?

孩子的爹,到底你生气我什么?

谁能拒绝岁月无情?我的眼角已开始有鱼笑纹了。就别让我盼到白首吧!我们为何渐渐变的沉默?难道我们已无话可说?你在弹指千里取人头,而我正红颜弹指它。时间总是掳走希望的劫匪,我的岁月已印在眉间。你不是要我老时才来对我作迟到的关注吧?哎,女人是不能虚掷青春的。

我要撕裂空虚,击碎寂寞、燃烧冷。我明明是当年多人追求的一个女子,为何却让你不当是一个妇人!就在这般岁月里,记不清除到底是那一天,我见到戴冲寒常常在嘴里提起,十分畀重的战焰焰。

一个这么美艳的男子,却有这么忧伤的眼睛。

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该穿蓝色的衣裳,唱起歌来一定很好听。我想到他的歌声的时侯,他还没有开口跟我说一句话。第二个想法是,这样一个男子,可以提笔画画、可以弹琴赋诗,但不像是拿刀杀人的武林人。

但他确是!而且还是同为一脉却为宿敌“大孤山派”近年来年青一代的佼佼者,武功听说直接威胁到戴冲寒的战焰焰。他秀气、斯文。但同门里正流传着他杀敌如一朵艳丽的火焰。

这真是一种潇洒的不幸。

更不幸得是我看出了他看我的眼神,似怀着伤心的牵痛,那正是映照着我,燃烧不息的旧梦前景。

不幸虽然不幸,但不一定就会发生如果那晚,冲寒不顾我的挽阻,一听到钦小佩被“衣冠帮”的人掳走,他立刻便要去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