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庭信

[双调]水仙子

相思

恨重叠,重叠恨,恨绵绵、恨满晚妆楼;愁积聚,积聚愁,愁切切,愁斟碧玉瓯(1);懒梳妆,梳妆懒,懒设设(2),懒爇黄金兽(3)。泪珠弹,弹珠泪,泪汪汪,汪汪不住流;病身躯,身躯病,病恹恹,病在我心头。花见我,我见花,花应憔瘦;月对咱,咱对月,月更害羞;与天说,说与天,天也还愁。

【注释】

(1)瓯:古代汉族酒器。饮茶或饮酒用。形为敞口小碗式。

(2)懒设设:懒洋洋。

(3)爇(ruò):点火,加热。黄金兽:兽形的铜制香炉。

【评析】 刘庭信,山东益都人,生卒年不详。原名廷玉,又名廷信,排行第五,身高而黑,人称黑刘五。他虽为公卿子弟,但却长期混迹于市井之间,落魄不羁,“惟以填词为事”(《录鬼簿续编》)。其散曲现存小令39首,套数7篇,多写闺情闺怨,在当时颇有影响。

旷男怨女之离情别绪本无出奇之处,但这首小令的艺术形式却相当精巧,利用叠字、衬字、回文、顶真等修辞手法,将曲中主人公因相思而起的一系列忧悒的情绪波澜表现得非常到位。

本曲一共描写了八种情态,分别是“恨”“愁”“懒”“泪”“病”“瘦”“羞”“还愁”,将“相思”的内涵表现得淋漓尽致。“恨”是第一种情态,起首四句,句句不离“恨”字,突出怅恨之多,多至重重叠叠、绵绵长长,多到整座绣楼之中都怨恨满溢。这里用到了叠回文,“恨重叠,重叠恨”,又用到了顶针,“重叠恨,恨绵绵”,再加上叠字,将恨反复言说,造成一种回环往复、绵延不绝的修辞效果,女主人公内心的思“恨”因此表达得极为形象。一个“满”字又将“恨”加以量化,使其变得具体可感。接着,诗人又以同样的手法,一一述说。“愁”也不再是抽象之物,而是浓重得可以将碧玉酒杯斟满,此处似乎也暗示女主人公希望能以酒浇愁,却未能如愿。既然爱人不在身边,便也懒于梳妆打扮了。从前焚香而坐的闲情早已经被痛苦所代替,根本懒得去点那香炉,否则只会令自己睹物思人,更为忧伤。想着想着,早已经是柔肠寸断,泪眼婆娑。这样经年累月,对爱人的思念早已刻骨铭心,以致相思成病,愁驻心头。

接下来,曲辞不再局限于室内,仅仅围绕女主人公自身的情绪、动作和心理等方面来写,而是将视线转向室外,写了“花”“月”“天”三种意象,并且使其拟人化,别有一番风味。“花见我”三句,写花也为思妇之愁所感染而变得憔悴;“月对咱”三句,写女主人公在月下倾诉思念时,连月亮也会害羞地躲进云层。“与天说”三句,当女主人公向天空诉说时,连苍天都感到忧愁,与“天若有情天亦老”有相同情致。“月对咱”三句与“与天说”实际上是互文对举,暗指曲中人无论白昼、黑夜,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痛苦。

这曲小令除了以上所说的叠字、回文、顶针等手法外,还大量使用衬字,体现散曲本色。如不加衬字,应为“重叠恨满晚妆楼,积聚愁斟碧玉瓯,梳妆懒爇黄金兽。泪珠不住流,病恹恹在我心头。花应瘦,月更羞,天也还愁”,虽然语词仍较清丽,但却显得平淡无奇。加了衬字后,使得这首曲子一唱三叹,增添了感情和风韵上的表现力。正如任讷《散曲概论》所说:“同一话也,词与曲之所以说者,其途径与态度亦各异。曲以说得急切透辟、极情尽致为尚。曲不仅以说明白为满足,常常极力铺排,回环往复,使之酣畅透辟,极情尽致。”此曲正是典型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