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目的

    清晨。旭日已东升,快活林中的灯火大都熄灭,没有熄灭的在阳光之下,已变得黯淡。甚至已不觉得灯光的存在。

    白玉楼那个院落的周围,这时候更加静寂,慕容世家的子弟经已连夜散去。他们是突然接到撤迟的命令的。比较聪明的已经想到,慕容孤芳已成功劫得白冰。这时候,在院落之内,白玉楼有椅不坐,标枪般立在椅子之前,双拳紧握着,一张脸已因为愤怒变得铁青。沈胜衣站在他身旁,右手握剑,指节发白,青筋毕露。据说,一人个在愤怒的时候,最容易看见一个人的特征。

    沈胜衣在愤怒的时候,他的左手便会握在剑柄之上。他以左手见长,左手用剑,是他的特征,在危险的时候,在愤怒的时候,他的左手就会准备拔剑,以最快的速度拔剑,防卫、出击。现在这个沈胜衣毫无疑问极其愤怒,在他的眼瞳中,怒火正燃烧,可是他却以右手握剑。难道他并非真正的沈胜衣,仍然是艾飞雨的易容化装?

    在白玉楼的另一边站着那个红衣老人,显得很沉着,站在那里,犹如山岳。他虽然须发惧白,满面皱纹,一双眼睛却毫无老态,神采飞扬。他原是沈胜衣的化身,现在又到底是——不是?

    步烟飞站在他身旁,黛眉深锁,眼瞳中充满了忧虑之色。第一个发现白冰失踪的又是白玉楼,当时他实在想笑。可是他又怎能够笑得出来?然后他就怒狮一样乱闯,告诉其他的人。

    他们搜遍了整个院落,白冰那个房间的承尘甚至尽被拆掉。当然并没有任何发现。再回到大堂的时候,白玉楼已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有那个红衣老人,始终保持镇定。

    白玉楼没有发觉,这时候忽然发觉,目光一落,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红衣老人笑道:“我们岂非原就打算给他们成功地将人掳去的?”

    白玉楼道:“在我们的计划中,却是在人给掳去的同时,我们就跟上去,迅速将他们一网打尽,现在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却是将我们闹一个措手不及。”

    红衣老人笑道:“若不突然,慕容孤劳就不是红梅盗了。”白玉楼看着他,摇头道:“你现在居然还能够笑得出来,就连我也有些佩服……”

    红衣老人道:“我这样心情才容易保持平静,才可以想得更多、更远。”白玉楼道:“你现在想到哪里去了?”红衣老人道:“小冰虽然是一个绝世无双的美人,但慕容孤芳却也是一个女人,以常理推测,女人对于女人应该不会大感兴趣,她实在没有理由,为了掳劫-个女人这样子劳师动众,这样子冒险拼命。”白玉楼苦笑道:“以常理推测应该就是的,但常理却不一定是道理,我们现在遇上的这个女人,根本就不能够以常理推测。”红衣老人点头道:“女人本来就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不可理喻。”

    白玉楼“哦”的一声。

    红衣老人接道:“谁若是自以为很了解女人,迟早不免倒足大霉。”白玉楼叹了一口气,道:“你现在才说出这番话,未免迟了一些。”一顿接道:“若是你早些这样说,我们就不会以常理推测,肯定慕容孤芳不会再打那个房间的主意了。”

    那个沈胜衣插口道:“慕容孤芳无疑是一个聪明人。”红衣老人道:“她是的,像她那样的一个聪明人,无论做什么事情,相信都不会坦言将动机说出来。”

    白玉楼道:“你是说她掳劫冰儿,另有目的?”红衣老人道:“说不定。”

    白玉楼沉吟了,会,道:“我还有什么比冰儿更重要的。”红衣老人笑笑道:“小冰只是对你才那么重要,在别人眼中,你最低限度仍然有一种东西较白冰更重要。”

    “是什么东西?”

    “无双谱!”

    白玉楼一怔,道:“无双谱?”红衣老人道:“知道你有一册无双谱的人,并不少。”白玉楼无言点头。红衣老人接着又道:“美入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慕容孤芳除非有办法令小冰的无双绝色永远保留下来,否则她纵然得到这个无双美人又有何用?”

    白玉楼道:“不错。”红衣老人道:“再说,将一个外人留在身旁,是很危险的,像慕容孤芳这种聪明人,应该不会做这种危险的事情的。”白玉楼道:“很有道理。”

    红衣老人道:“还有一点,也是很重要。”

    “又是哪一点?”

    “小冰虽然人称绝世无双,在慕容孤芳眼中,却未必一定是绝世无双。”在他身旁的那个步烟飞插口说道:“本来就是的。”白玉楼点头,道:“冰儿不错,是非常美丽,但美与丑本来就没有一个准则,在我们眼中绝世无双,在慕容孤芳看来,未必就一样,而且正所谓人外有人,比冰儿更美丽的女孩子谁也不能肯定说一句绝对没有。”目注红衣老人,叹息道:“你却是现在才说出这番话。”红衣老人苦笑道:“因为我是现在才想通。”

    白玉楼忽然道:“可是她又怎知,无双谱真的存在?”红衣老人道:“众口铄金,女人就是通常比较容易听信人言的,而且,你自己一向也都没有否认。”

    白玉楼道:“因为——我也是一个老实人。”步烟飞噗哧笑道:“有时是的。”白玉楼瞪了她一眼,摇头,接道:“我有时醉后失言,亦曾经说过拥有一册天下无双的无双谱,家中人杂,不难传将出去。”红衣老人道:“慕容孤芳这个红梅盗一向动别人那些无双宝物的主意,又怎会错过你那一册称为无双的无双谱?”

    白玉楼不由点头。

    红衣老人接道:“无双谱确实也不愧是无双谱,最低限度,在目前,仍然绝世无双!”白玉楼叹息道:“怎我们一直都没有想到有这种可能?”红衣老人道:“因为在我们的心目中,小冰实在比无双谱更重要。”

    白玉楼恍然道:“不错,我们一直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来看这件事。”红衣老人点头;道:“一直是的。”白玉楼嘟喃道:“当局者迷,这句老话实在有些道理。”

    红衣老人道:“老话通常都是很有道理的。”

    白玉楼道:“她目的既然在无双谱,应该就乘我外出的机会,入我家中搜索,何必费此心机?”

    红衣老人道:“你家中禁卫森严,而且无双谱既名为谱,体积自然不会怎样大,她又从未见过,不知道是怎样子的东西,即使能够偷进去,叫她又如何搜索?”白玉楼道:“不错。”红衣老人道:“她现在这种做法看来虽然是麻烦一些,却也是最有效的。”

    白玉楼道:“嗯。”一声叹息,接道:“匹夫无罪,何疑其罪,我也知道那册无双谱是一个祸根,既然慕容孤芳如此欢喜,也就索性送给她好了。”

    他忽然大笑起来。红衣老人奇怪地望着他,不知道他在笑什么。那个沈胜衣与步烟飞同样奇怪。白玉楼独笑无味,笑了一会,收住了笑声,道:“你们可知道我是在笑什么?”

    红衣老人道:“正要听你说原因。”白玉楼又自大笑,道:“她千辛万苦,得到了无双谱,忽然发觉得物无所用,所谓无双谱原本是那样的谱子,你们以为她那时候会怎样?现在我只要一想到她那种惊讶的的表倩,就忍不住要笑了。”

    红衣老人摇头道:“她手下虽然有一个易容高手,那一册无双谱对她仍然有用的。”他沉声接道:“到时候,她如虎添翼,江湖怕便要大乱的了。”

    白玉楼怔住了。红衣老人又道:“这个女人野心勃勃,绝不会只是做一个红梅盗就会满足的。”白玉楼听到这里,如何还笑得出来。红衣老人语声更低沉,道:“所以无双谱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在她手上。”白玉楼一声叹息,道:“兄弟你悲天悯人,侠客终究是侠客,但你有没有想到……”

    红衣老人道:“慕容孤芳得不到无双谱就会将人质杀掉?”白玉楼点头,道:“我绝不能因为一册无双谱,牺牲一条宝贵的生命。”红衣老人道:“在这一段时间之内,我们仍然有希望将人救出。”白玉楼道:“若是不能够,兄弟你也莫要阻止我拿出无双谱。”红衣老人忽然一笑,道:“慕容孤芳是绝不会杀人的,而且也未必杀得了。”

    白玉楼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红衣老人道:“白兄莫忘了,我们已知道她的本来身份,她若是杀人,以后就得随时准备我们找去,她纵然不怕我,对于白兄亦不无顾忌,白兄的势力,无论她走到哪里,也不能够安寝的。”白玉楼苦笑道:“她若是有点顾虑,又怎会动我的主意?”红衣老人道:“这正如财迷心窍的道理一样,东西一到手,很多事情都会考虑到了。”

    白玉楼点头道:“也许你是对的。”一顿转问道:“以你看,我们目前又该怎样?”

    红衣老人道:“等慕容孤芳的使者到来,如果我没有料错,她的使者很快就会将她的口信或者书信送来给我们的了。”

    白玉楼道:“我们还是采取行动的好。”

    红衣老人道:“敌暗我明,还是以不变应万变。”

    白玉楼沉吟一下,终于道:“好,听你的。”对于这个红衣老人他竟是如此信任。这个红衣老人不是沈胜衣,又还会是谁?有谁比沈胜衣更值得白玉楼这样信任?

    风吹堂户,吹起了众人的衣袂。红衣老人双眉倏地一扬,道:“来了!”

    白玉楼一怔,道:“谁?”红衣老人道:“不知道,只是轻功绝不在你我之下!”白玉楼这时候,亦似已有所感觉,“嗯”一声,道:“也许是慕容孤芳的人!”

    “不是!”一个人应声飞鸟般落在堂前阶下,锦衣高冠,竟然是大理国剑师风入松!白玉楼又是一怔,道:“是你!”

    “是我!”风入松拾级而上,走向大堂。白玉楼看着他走来,道:“你是替慕容孤芳送信来的?”

    那个沈胜衣握剑的手不觉又是一紧。风入松目光即时一闪,转落在那个沈胜衣脸上,一面道:“不是!”目光陡即转回,笑笑道:“慕容孤芳是什么人,又怎请得动老夫这个使者?”

    白玉楼大笑道:“不错。”

    风入松转对沈胜衣,道:“沈兄却未免太紧张了。”沈胜衣道:“风兄这等高手突然从天而降,又焉能不紧张?”风入松打了一个哈哈,道:“沈兄言重了。”再转向那个红衣老人,道:“兄台又如何?”

    红衣老人道:“没有什么。”反问道:“风兄清早驾临,未知有何贵干?”风入松又反问道,“这里是不是又发生了事情?”

    白玉楼立即迫问:“风兄又从何得知?”风入松笑道:“慕容孤芳的手下监视着这座院落,我手下的大理武士却监视着他们,昨夜有消息传来,他们忽然连夜撤退,这里若非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怎会有此现象?”

    白玉楼急问道:“可知道他们撤退到什么地方?”风入松道:“仍是快活林中,他们的撤退,只是不再监视你们!”

    红衣老人脱口道:“好一个慕容孤芳,果然是设想周到。”

    风入松目光一扫,道:“白姑娘莫非又给她掳去了?”

    白玉楼道:“不错。”

    风入松一顿转问道:“那么你们又准备如何应付?”

    白玉楼道:“等待。”

    风入松道:“等待慕容孤芳派人来与你们接触?”

    白玉楼道:“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风入松沉吟道:“等待并不是一个好办法。”

    白玉楼道:“我们这几个人,不能够搜遍每一个角落。”

    风入松道:“这一点就包在小弟身上,我这次一共带来过千的大理武士,他们都已经换过—般装束,慕容孤芳的人也不会认得他们。”白玉楼大喜道:“正要借助风兄……”风入松道:“小弟认识白兄虽然还是近日事情,但心仪已久,而且小弟虽然人在宫中多年,还有几分侠义气概,白兄纵然不开口,小弟也不会袖手旁观。”

    白玉楼大笑道:“很好.很好。”

    风入松道:“即使在这里找不到,我们还可以到一个地方。”白玉楼道:“那里?”风入松道:“万花谷——慕容孤芳的根据地!”

    白玉楼道:“风兄知道万花谷在哪里?”

    风入松点头道:“万花谷很接近大理,在大理附近一带的地方,小弟都很清楚,也不能不清楚。”白玉楼道:“然则一切拜托。”

    风入松道:“在快活林附近,小弟方面也许真的毫无结果,但慕容孤芳若是与白兄连络,白兄无妨与之周旋,小弟全力四面监视,相信总会将她找到。”

    白玉楼道:“我们如何联络?”

    风入松道:“小弟一会儿着二十个武士到来,白兄要找小弟可以吩咐他们,小弟若是有什么消息也一定着人尽快送至。”

    白玉楼道:“有劳之处……”风入松道:“人在江湖,就是江湖人,白兄又何需客套?”白玉楼笑道:“你说了这许多话,只有这一句,我最对胃。”风入松亦自在笑,道:“若是没有什么,小弟告辞了。”

    白玉楼道:“这件事了结之后,我们再喝一个痛快。”风入松道:“一定。”转向红衣老人、沈胜衣、步烟飞一抱拳,身形一展,掠出堂外,双袖一震,“大鹏展翅”,飒地凌空高飞,刹那消失在滴水飞帘上。

    白玉楼目送他消失,道:“这个老小子看来还不坏。”红衣老人道:“有他在一旁帮忙,事情就好办得多的了。”白玉楼道:“那些大理武士武功虽然有限,但集合一千五百人之力,也不容轻视,在搜索方面,自然就更见功效。却不知慕容孤芳什么时候才与我们接触?”

    红衣老人道:“也许我们的推测完全是错误的。”他忽然叹了一口气。

    白玉楼听得真切,道:“其实你也是担心得很。”

    红衣老人忽然又一笑,道:“幸好必要时,我们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万花谷!”

    红衣老人点头,方等说什么,一阵奇怪的铃声已传来。白玉楼也听到,脱口道:“铃声?”红衣老人道:“还有羽翼拍击声。”白玉楼目光陡亮,道:“莫非是飞鸽传书?”

    语声未了,一只白鸽已从天外飞下。那只白鸽红嘴雪胸,浑身没有一根杂毛,神采飞扬。在它的右足之上系着一个小小的金铃,众人听到的铃声也就是从这个金铃传出来的。铃声清亮,犹如一首乐章,听来却不知怎的,总有诡异的意味。铃声落处,那个白鸽飞落在堂前石阶之上。

    白玉楼、红衣老人不约而同,一齐举步走出去。那只白鸽盯着他们走过来,一丝惊色也没有,一双眼睛闪闪生光,充满了蔑视,也充满了邪恶。白玉楼、红衣老人接触到这只白鸽的目光,不知何故竟然打了一个寒噤。

    那只白鸽旋即举起左足。在它的左足之上,缚着一只金属小圆筒。白玉楼嘟喃道:“好一个扁毛畜牲!”在那只白鸽之前停下来,俯身将那只白鸽抓起,红衣老人连随探手在那只圆管的一端抽出了一个小纸卷,道:“果然是飞鸽传书。”

    “谁?”白玉楼问道:“是慕容孤芳?”红衣老人一面将纸条摊开,一面道:“只怕就是了。”

    淡青色的花笺,写着秀丽的小字,是女孩子的字迹,没有上款。

    今日落时,古刹北山丘上,以无双谱交换白冰。

    ——慕容孤芳

    31、风雨黄昏

    堂前风急.那张信笺在风中“簌簌”地震动。

    白玉楼目光仍留在信笺之上,身形一动也不动,但须发却飞扬起来。风只怕还没有那么大劲,他怒容满面,简直就像怒狮一样。红衣老人却沉默了下去。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是显得那么镇定。白玉楼却连声音也变得很冲动,怒声突然道:“果然是慕容孤芳那个丫头。”

    红衣老人应声一笑,道:“想不到我的推测一点也没有错。”

    白玉楼看在限内,一怔道:“你现在居然还笑得出来。”

    红衣老人道:“我实在不想笑的,只是这个时候我若是不使心情安静下来.后果恐怕就不堪设想。”

    白玉楼又是一怔,道:“那么你大笑好了。”

    红衣老人又笑,却是苦笑。

    白玉楼道:“兄弟你不必担心,她要的既然只是无双谱,给她算了。”

    红衣老人摇头,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的,她与我们的胜负。也并非决定于无双谱。”

    白玉楼道:“那么,以你看该怎样?”红衣老人道:“无双谱不能够交给她?”白玉楼道:“这个……”红衣老人道:“反正无双谱究竟是怎样的东西,慕容孤芳她一点也不清楚。”白玉楼想一想,道:“这倒是。”

    红衣老人道:“那就简单了,只要将那些东西,一块也好,多少也好,放在一个锦盒之内,尽管拿去给慕容孤芳——那确实是根据无双谱弄出来的,严格说来,也可以算做是无双谱。”白玉楼沉吟道:“不错。”红衣老人道:“慕容孤芳相信也看不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免要再向我们请教那些东西的用途。”

    白玉楼点头道:“那她苦是食言,不免要乖乖的将人交出,即使没有.我们亦可以藉此机会再与她一较高下。”红衣老人叹了一口气,道:“对于这个女人,不知何故,我就是不大放心。”

    白玉楼摸着胡子,道:“我也是的。这个女人与一般的总觉得有些不同,我的意思是……”红衣老人替他接下去:“是不是有些反常?”

    白玉楼道:“可不是,我实在怀疑她的脑袋已出了什么毛病。”红衣老人一笑道:“她的脑袋若不是有些毛病,也不会成为轰动天下的红梅盗。”白玉楼道:“这个人的行动已实在太过份,连当今天子也一样没有放在眼内。”

    红衣老人道:“这样说来,她的胆子也大有问题的了。”白玉楼大笑,道:“一般人又哪有这么大的胆子?”目光一转,落在那只白鸽之上,笑声一顿,忽然道:“我们是否可以试一试这个办法……”红衣老人目光一闪,道:“追踪这只信鸽。”

    白玉楼道:“有风入松那许多武士相助,我们要知道这只信鸽飞落在什么地方,相信并不困难。”

    红衣老人摇头,道:“没有用的,慕容孤芳必须已考虑到这种可能,信鸽飞落的地方,可能就只有她的一个手下,或者甚至一个人也都没有。”

    “你是说.这只信鸽已经没有用的了。”

    “因为她知道我们一定会去赴约!”

    “不错。”白玉楼摸着胡子,道:“然则这只信鸽什么用也没有的了。”

    “最低限度,还有一样用处。”

    白玉楼一怔,道:“哦?”

    “红烧鸽子.味道岂非也颇不错!”

    白玉楼大笑。红衣老人接道:“可惜就只有一只。”白玉楼笑道:“既然是你想出来的好办法,那就送给你红烧着吃好了。”他笑着将手中那只白鸽送去。

    那只鸽子即时“咕”一声,一双邪恶的眼睛斜盯着红衣老人。红衣老人心头不禁一寒,道:“它好像听得懂我们的说话。”

    白玉楼笑道:“那你就小心它在你的肚子里作乱了。”

    “既然如此,干脆就将它放回算了。”

    白玉楼旋即一挥手,将那只鸽子掷上半天。“啪啪啪”羽翼声响.那只鸽子双翼拍击,疾向飞来的那个方向飞回去。众人的目光不觉都落在那只鸽子上,目随它远飞。也就在那会儿,他们隐约听到了一阵弓弦声响,旋即看见无数箭矢从那边林木中射出。向那只鸽子射去!那只鸽子刹那中了一箭,在它下堕,离开他们视线的时候,最少又中三箭,众人不觉倒抽了一口冰气。红衣老人苦笑道:“这相信并非真的恐怕我们会追踪那只鸽子,示威的成份居多。”

    红衣老人仰首又望天,接着说道:“现在距离黄昏还有一段很长的时候,我建议大家好好的睡一觉。”

    白玉楼点头,道:“以后的几天。说不定我们都很难有一觉好睡的了。”

    红衣老人道:“除非在今日黄昏一切都已解决。”

    白玉楼道:“这个可能性我看并不大。”一顿接道:“一会风入松的人到来,我着他们先给风入松说一声,小心那座山丘周围。”

    红衣老人道:“最好在山丘周围数里之外散布监视,慕容孤芳纵然小心,相信也不会想到在远离数里之后,才落入我们的监视之中。”白玉楼道:“不错!”红衣老人仰天吁了一口气,手一抖,那张字条在他的手中飞出,半空中突然碎成了千百片!

    碎纸在风中飞舞,就像是一群蝴蝶。一群从幽冥里飞出来的蝴蝶。

    黄昏,冷风萧索,烟雨迷朦。春寒仍料峭。

    四匹马奔走于郊道上。白玉楼一马当先,红衣老人、步烟飞双双跟在后面,沈胜衣走在最后。荒僻的郊道上就只有他们四个人。他们都显得非常镇定,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每一个人都紧闭着嘴巴。该说的在上路之前他们都已经说罢。

    古刹已在望。白玉楼催急了坐骑,他右手控缰,左掌平托着一个扁平的锦盒。在锦盒之内,载的就是慕容孤芳需要的东西。

    不是无双谱,却是无双谱所制造出来的东西,那种东西已足以告诉慕容孤芳,无双谱何以无双。没有无双谱,就没有那种东西,在目前的确是如此。白玉楼绝不相信慕容孤芳能够瞧出那种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又到底有什么用。

    他绝对肯定,只要他一口咬定那样东西就是无双谱,慕容孤芳也不敢说那不是。他们原都是君子,在朋友面前,最低限度就如此。他们从来不欺骗他们的朋友,即使迫于无奈,也是出于善意,他们也从来不欺骗他们的敌人——那是指正直的敌人,他们钦佩的敌人。对于那种敌人,他们宁可战死,也不能使诈。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敌人也一样。

    有生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变得这样狡猾,那完全是因为对方比他们更狡猾。他们一点也不相信慕容孤芳。一点也不以为慕容孤芳会不施诡计,就由得他们以无双楼换回白冰。对于慕容孤芳,他们绝不以为是一个那么容易满足的女人。

    慕容孤芳的手下已不止一个在他们面前眼毒自尽,以死守口,他们虽然不知道慕容孤芳何以有这种影响力,使别人为她殉死,然而,他们却明白一件事,若没有慕容孤芳的命令,那些人绝不会服毒自尽。他们所以不惜一死,完全是因为慕容孤芳要他们殉死。一个漠视别人生命的人,又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古刹已倒塌,本来就已经到处断壁颓垣,现在更觉得荒凉。周围没有人,一个也没有。

    白玉楼四人一路走来,既没有遭遇任何袭击,也没有遭遇任何招待。一直到他们来到了那座古刹的门前。才看到两个人,却并非站在古刹门前,距离古刹而且最少有四五十丈之远。古寺北四五十丈之外,有一座小山丘,那两个人就站在山丘之上。

    烟雨迷朦,相距又那么远,从古刹朝那儿望去,只能够看见两个模糊的影子,男女也辨不出来。白玉楼他们原就要催马往古刹北面奔去,未勒转马头,已看见那两个人。红衣老人第一个开口,道:“那只怕就是的了。”

    白玉楼道:“应该就是,即然先我们到来,势必早已作好了准备。”

    红衣老人道:“就是后我们才来,也一样可以先作好准备的。”

    白玉楼点头道:“来这原是他们所定的地点。”一顿又说道:“只来了两个人,很奇怪。”

    红衣老人道:“也许这并非地点,那两个人只是来引路。”白玉楼道:“不无可能。”

    红衣老人接道:“不管怎样,大家现在开始,必须小心了。”

    后面沈胜衣应道:“小弟一路上已经小心。”红衣老人道:“那现在尚请更加小心。”

    沈胜衣笑道:“还可以再小心的。”

    他似想令大家的心情轻松一下,可惜连他都显然轻松不来,连这句轻松的俏皮话说来也觉得很紧张。红衣老人听得出,笑了笑道:“你别这样紧张.一个人心情太紧张,很容易就会出漏子的。”

    说话间四人马不停蹄,不消多时,已奔至那个山丘之下。那个小丘并不怎样高,周围光秃秃一片,连一株小树也都没有。红衣老人目光如炬,道:“慕容孤芳选择这个地方,白兄以为如何。”

    白玉楼道:“即聪明,也愚蠢。”一顿接道:“聪明的是,无论敌人从何处到来,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愚蠢的却是,在交易之后,无论他选择哪一个方向逃走,都很难摆脱敌人的追踪、追杀!”

    红衣老人道:“但无论如何,对她本人都没有任何的影响。”白玉楼道:“所以她始终是很聪明的女人。”

    他们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们已经看清楚山丘上的两个人。

    ——方重生?白冰!

    山丘上有一条圆形的木柱,白冰就被缚在那条木柱上。她的双眼低垂.仿佛仍然未醒转,她的头半侧着,但从山丘下望上去,仍然可以看得到她的脸庞——那的确是白冰的脸庞。

    方重生右手按刀,冷然站立在白冰身旁,从他右手的姿势可以看得出他的刀随时准备出鞘,准备杀人,他的眼中也闪着杀机。他原来是一个杀手,随时都准备杀人,所以他的右手。无论在什么时候。也会放在适当的位置。

    手一动,刀立即可以出击!单就是这个姿势,他每天最少都练习一百次,到现在,已不是“纯热”这两个字所能够将他的动作完全表达出来的了。

    刀现在虽未出鞘,却呼之欲出。白玉楼看得出来,红衣老人也一样,忽然道:“小心他的刀!”

    白玉楼道:“已经小心。”目光落在白冰脸上,道:“人有没有问题?”

    红衣老人道:“难说,从方重生的神态看来,应该是没有。”

    白玉楼道:“他显然随时准备将人立斩在刀下!”

    “显然是的。”红衣老人道:“他只是一个人。”

    白玉楼道:“山坡附近,接应的人只怕已经作好准备。”红衣老人道:“嗯。”白玉楼道:“我却是奇怪,一会他如何将我们摆脱?”

    红衣老人道:“别忘了他脱手飞刀,远可击三丈!”白玉楼道:“我们两人保护,两人迫击!”红衣老人道:“一切看情形决定。”

    白玉楼道:“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