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

    七月十三。

    在某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在其他人,那些在这个日子出生,死亡,娶妻……的人,这当然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但无论他们的遭遇怎样离奇刺激,都难以与凤栖梧的相提并论。

    那非独离奇刺激,而且惊心动魄,其间变化的恐怖,已不是任何的言语能够完全描述。=夜渐深,东天那一轮明月也越来越光亮,浴在月光下的连云庄就像是披上了一层白血,那本已刷得粉白的高墙看来也更刺目。

    墙高四丈,笔直如削,最好的轻功,也难以一跃而上,凤栖梧却没有将这面高墙放在眼内。

    中午之前他已经来到了这座山庄对面的山坡,观察了半个时辰之后,他倒头便睡,一直到太阳下山。

    然后他将剩余的干粮填饱肚子,再浸身溪中,让头脑在极短的时间完全冷静下来。

    他今年才得二十六岁,行走江湖已将近十年,处事早已学会了冷静,可是一想到连云庄及安富安顺兄弟,仍然不由得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即冲进去,一刀砍下这兄弟二人的头颅。刀仍在鞘内,距离出鞘的时期却很接近的了,凤栖梧一些也不紧张,一双手远离刀柄。

    这也许因为那柄刀已追随他多年,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份,他自信能够态需要的那一刹那迅速将刀拔出来,斩出去。

    “七月的夜风并不寒冷,“簌簌”吹开了他头上的枝叶,漏下了宁蓬月光。,月光与高邀的反光辉映下,他的面色就像冰封过也似,苍白得可怕,那珉成一字的嘴唇亦仿佛毫无血色,高墙外的树本都不怎样高大,而且离墙有一段距离,庄院的主人显然已考虑到敌人会利用树木偷进去。

    凤栖梧却没有动那些树木的念头,他有他更好的办法。

    风吹过,枝叶尚未合拢,凤栖梧颀长的身子便已射出去。

    他的一双手先落在三丈高的墙壁上一按同时,身形已然倒翻了起来这一个倒翻只有一丈多高,但已经足够让他立足在墙头。高墙内是后院;异常寂静,远处的灯光到这里已很淡薄。两只獒犬在花木丛中徘徊,那刹那似有所觉,抬起头来,惨绿的眼镜散发着令人心寒的光芒;”

    那两只獒犬都有人般大小,指爪锐利,留在这里无疑等于留下了两个凶悍的武士它们嗅觉的敏锐更绝非一般武士比得上凤栖梧是打听清楚之后才决定在今夜采取行动,那两只獒犬的出现他一些也不奇怪在伏下的同时,他也已留意到没有人在附近。

    -只獒犬咽喉发出呜咽声,已准备狂吠,凤栖梧的身子也就在这时候落下来。

    闪电也似的落下,一双手亦闪电也似的抓出,扣向那两只獒犬的咽喉。

    那两只獒犬同时人立而起,一切的反应都在凤栖梧意料之内。

    第一声犬吠尚未响起,凤栖梧已扣住了那两只獒犬的喉咙,随即将两只獒犬的头憧在后面的墙壁上。

    "窘窘”的两下异声,两只獒犬的头颅当场爆裂,在血还未溅出之前凤栖梧已将手松开、两只獒犬倒在花木暗影中,凤栖梧同时从暗影中窜出,藉着花木的掩护迅速向前欺进。一路走来,都没有遇上任何人,这个连云庄这么大,住的人未免少了些。

    穿过了一道月洞门在接近回廊之前,凤栖梧终于听到了脚步声,他的身形立即闪进了一丛花本中。

    一个老苍头随即从一侧转出,双手捧着一个木盘子,上面放着一壶酒,三碟小菜。

    ·老苍头并没有发现凤栖梧,一直到凤栖梧突然从花木丛中窜出来。

    惊呼才到了咽喉,凤栖梧的左手已掩住了老苍头的嘴巴,他的右手同时接住了那个从老苍头双手掉下来的木盘子。

    酒壶一晃又平稳,只是撞在碟子上那刹那发出轻微的“卡“一声,凤栖梧右手托着盘子,左手将老苍头推到一条往子上,道:“你一叫,我立即要你的命!“语声一落,将手松开。“老苍头没有叫,只是恶狠狠的道:“朋友要发财,找错地方了!”“我是来找人!”凤栖梧沉声喝问:“三天之前安富安顺抓来了--个叫做婷婷的女孩子,囚在什么地方?”

    “老苍头吃惊的望着凤栖梧,没有作声,方才的气焰经已荡然无存,他已经明白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一般鼠窃狗偷,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很危险。他看到了凤栖梧眼中的杀机。“说!”凤栖梧接一声轻叱,一拳痛击在老苍头的小腹上,在老苍头呼痛之前又已掩上了他的嘴巴。

    到手再松开,老苍头腰身已虾米一样弓起来,不敢再呼痛,惶恐的望着凤栖梧,以颤抖的声音答道:“在…·内堂下面的密室…”

    凤栖梧接着问:“派了多少人看守?”“这个……”老苍头的眼珠子在转动,小腹立时又挨了凤栖梧一下重击,痛得眼泪都冒出来,。

    凤栖梧这才问:“内堂现在有什么人?”

    “两位庄主都在那里……”

    "血手安庆?”

    "老大爷?”老苍头一呆。

    "在什么地方?、凤栖梧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人。

    老苍头面露伤感之色:“老太爷四年前已经病逝了。”

    凤栖梧愕然:江湖上却是完全没有消息。

    -安富安顺兄弟秘不发丧就是要让江湖上的朋友以为安庆仍然在生,不敢轻视他们。凤栖梧随即明白占过来,呼了一口气,手指那边灯火最亮的地方,问:“那就是内堂?”

    老苍头颓然点头,凤栖梧食、中二指一并,连点了老苍头三处穴道。

    “……”老苍头惶恐的张着嘴巴,烂泥一样倒下。凤栖梧托着木盘,向内堂走去。

    内堂灯火辉煌,光如白昼。

    安富安顺兄弟对坐在灯光下,神色看来都有些惶惑。

    两兄弟的相貌不怎样相似:,体形亦迥异,安顺高而瘦,安富却是一个大胖子,由头至脚每一部份几乎都是圆圆的,好像就只有一双眼睛例外。

    那双眼睛已经给面部的肌肉眯成两条缝,从这两条缝中漏出来的神采却是异常地灵活狠毒。

    安顺的一双眼睛更就是狼一样,说话也是有如狼壕:“你已经查清楚?””安富颔首,叹了一口气:那个女娃子真的是凤栖梧的?据说他已经赶往这儿来。”

    安顺道:“带了多少人?”安富摇头:“你一些也不知道?这个人一向都独来独往?”

    安顺冷笑到:“一个人,起得了多大作用?”

    “这个人一柄刀纵横大江南北,声名之盛,一时无两,怎也有几下子。”安富目光一闪:“而且,他还有一个很强的靠山。”

    “是说乌王凤生?”安富无力的点头:“他们是兄弟,凤栖梧若是给我们摆平了,凤生肯定绝不会罢休,”

    “我们可也不是省油灯。”

    安富叹了一口气:“我只知道若不是老头子的余威,我们现在已经很麻烦。”

    安顺沉默了一会:"那你意思是怎么样?”

    “我已经去信给三位长辈,若是在他们还未能赶到之前凤栖梧已经到来这儿要人,我们只好将人送还。”

    “只怕他仍然不肯罢休。”

    “拳头不打笑面人,而且对我们的老头子,他不无顾忌。”

    安富笑了笑:“何况我们对婷婷那个女娃子,到现在仍然很客气。”安顺亦笑笑,却笑得有些勉强,安富的目光也就在这刹那凝结,稳盯着安顾:“二弟,你好象有很多心事。”"没……没有。“安顺一耸肩安富沉吟道:“今天我外面打听消息,你一个留在庄里。。。·“安顺终于道:"我喝了了一些酒,有些事都忘掉了。”安富脱口道:“你将那个女娃子…”

    安顺摸了模唇上胡子:“我们还是准备兵器迎接凤栖梧到来的好。”

    安富虽然已想到,仍不禁一声叹息,放软了身子,倒靠椅背上,安顺没有说出来,但那已等如坦白在带醉之下,他对那个女娃子曾经很不客气的了。

    安顺接道:“凤生怎样厉害,只是传说而已,没有人看见。。。。。。。。。。。”“那是因为看见他怎样厉害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

    安富又是一声叹息。

    “凤栖梧再强也只是一个人。”安顺的嘴巴仍然很硬:“而且我们将那个女娃子抓进连云庄,好像也甚为秘密。”

    “你喝的酒实在大多了。”安富摇摇头。

    安顺握着拳,接道·:“连云庄除了我们兄弟之外,还有三十六柄快刀,凤栖梧不来倒还罢了,一来一一一”他的话被门板碎裂的声响惊断,口头望去,只见那扇门四分五裂,散落了一地,一个黑衣青年标枪也似当门而立。

    安富脱口道:“凤栖梧——”他并不认识凤栖梧,但眼前这个青年除了凤栖梧,还会是谁?

    凤栖梧的眼瞳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他听到的并不多,但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安顺飒地站起来,身形横移三丈,双手迅速地将墙上挂着的一对铁爪取下来,在身前“霍霍”一一挥。

    安富那片刻已经冷静,猛一声暴喝:“来人!”

    人已经来了,四个值夜的大汉闻声赶到,听安富一喝,手中利刃立即向凤栖梧当头斩下。、凤栖梧的刀刹那出鞘。

    那柄刀阔三指,长三尺六,比一般的要长,看来却好像薄得很,但一刀劈出后,破空声夺人心魄,刀光闪电也似,一落,“呛”的1柄刀被劈断,握刀的那个大汉亦被劈开两爿!

    这一刀的威势实在惊人,其余三个大汉都皆吓了一跳。

    凤栖梧的动作没有停下,迅速欺人那三个大汉当中,接连三刀!

    没有一刀落空,三刀砍下,地上又多了三具尸体,那三个大汉竞连凤栖梧的一刀也接不住。

    安顺面色大变,安富虽然仍坐在那里,一身肥肉都似已抖起来。、凤栖梧人刀一转,目光闪电般落在安顺面上,一声:“来安顺应声大叫,那双铁爪一错,便要飞身扑上。安富即时站起来,道:“慢——,安顺厉声道:“让我将这小子活生生撕裂!”话是这样说,脚步仍停下。

    安富接向凤栖梧一拱手:“朋友,"不是朋友!凤栖梧语声冷酷安富干笑一声,道:“这件事是有些误会……"凤栖梧冷截道:没有误会。”安富道:“大家都是江湖人,有话好说!”

    凤栖梧道:“江湖人以血还血,以眼还眼;”刀一振,发出一下尖锐破空声。安富道:“阁下莫非以为有鸟王撑腰,便可以在连云庄之内为所欲为。”

    “凤某人现在只是一个人!”凤栖梧刀展开,移动脚步。

    、说话间,连云庄的人已蜂拥而来,凤栖梧仿佛完全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继续迫近。安富沉声叱道:“连云庄可不是没有人。”

    凤栖梧冷冷的道:“血手安庆四年前已经病逝,连云庄还有什么人?”

    安富这才变了面色:“是谁给你的消息?”

    “当然是贵庄的人。”凤栖梧冷笑:“否则今夜我就是由大门杀进来。”

    安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个女娃子现在还在我们的手上”凤栖梧大笑:“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现在若是仍然在生,那才是奇怪。”

    安富看了看安顺,安顺的面色又是一变,道:“她已经嚼舌自尽。”

    安富苦笑,凤栖梧狂笑不绝,那种笑声却比哭声还要难听。

    这时候,他距离安富安顺兄弟已经很接近。

    安富也就在这时候发动攻势,挡在他前面那张八仙桌首先被他一脚踢起来,飞撞向凤栖梧,他的一双手同时从桌底下取出了一对圆圆的刀盾,身形接着展开,与一对刀盾化成了一团光滚斩向凤栖梧!安顺也动了,瘦长的身子凌空拔起,猛一个翻滚,那双铁爪当头抓下,活像一头大雕!这兄弟二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灯,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合作,配合得恰到好处。

    凤栖梧的狂笑声几乎同时急断,右手刀急落,那张八仙桌被他劈开两爿,他立即看见贴地滚刺过来的安富。

    安顺的铁爪也到了。

    铁爪与刀盾之间的空隙并不大,凤栖梧的身形却在这条空隙中横里射出来,射向两丈外的一条柱子。

    ·他的左手往柱上一按,身形便倒飞而回,回时比去时更加迅速!、刀与人飞滚斩下,安顺双爪落人,身形还未稳,刀已经斩到,他半身一偏,左手铁爪急挡,“呛”的铁爪便斩断、裂帛一声,他的腰亦有三分之一被斩开!

    刀快而锋利,刀锋斩过之后,血才狂喷出来,安顺也才觉痛,一声惨叫。

    “安富从地上弹起、刀盾抢上救援,这双刀盾还未接近,凤栖梧已乘隙又斩了两刀,第一刀斩断了安顺的右臂,第二刀再斩断他另一边三分之一的腰。、、、安顺再也支持不住,倒地惨叫不止,瞬息变成了一个血人那些从外面冲进来的大汉触目惊心,但仍然向凤栖梧冲上。连云庄内有三十六炳快刀,他们都是由已故的血手安庆一手训练出来,据说,单就是练习拔刀出鞘,都已过万次。非独拔力诀,他们用起刀来也很快,安庆虽然还不很满意,亦认为刀用到他们那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他们当然都觉得很了不起,一直到今夜,看见凤栖梧用刀,才知道实在还很差劲,才知道什么叫做快刀。凤栖梧的刀快得与他的目光几乎是一样,目光一闪,刀光亦落下。快且狠,迎着那刀光的大汉,没有一个能够保得住性命。没有一刀是多余,好像这样又快,又狠又准的刀法,安富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本来已准备冲上跟凤栖梧拼命,突然又停下看到第十六个大汉倒下,他再也待不住,转身往外疾窜了出去。他原以为剩下那些大汉怎也可以替他挡上半盏茶时候,那他就可以逃出连云庄,怎知道那些大汉已经给凤栖梧杀得心惊胆战,一见他逃命,斗志立时崩溃,一齐往堂外开溜。“那里走!”凤栖梧嘶声咆哮,人刀一道闪电也似追斩向安富!:。

    挡在安富那边的大汉仓皇左右让开、闪得较慢的一个立即倒在凤栖梧刀下。

    刀一抖,那个大汉的尸体飞开,凤栖梧的身形未停,箭矢般射前。

    安富冲下了前石阶,脑后己寒风袭来,怪叫一声,回身急舞双盾挡开!凤栖梧连斩17刀,都斩在盾上,盾虽然没有被他斩开,安富的魂魄已经几乎被斩散。他倒退三丈,才接下这十七刀,后背猛憧在一株树干上。

    凤栖梧三刀紧接斩下,安富不由又怪叫一声,双盾左挡右遮,总算将这三刀接下。

    凤栖梧不让他有绕过树干的时间,一刀一刀紧接斩下,看似乱斩乱劈,实在每一刀角度变化都不同。、安富的武功绝无疑问在安顺之上,虽然肥胖,身手却仍灵活得很,凤栖梧接连三十六刀都竟然给他双盾挡住,一身衣衫已汗水湿透。、那些大汉片刻之间已走得一个不剩,他们本来都曾经誓死效忠连云庄,可是他们现在突然都发觉,性命更宝贵。

    他们而且走得一些也不内疚,在安富逃命之前,他们还没有逃命这念头。

    安富目光及处,发觉自己已完全孤立,心头又寒几分,一股热血却这时候从心底冒起来,他怪叫着发狂的反扑凤栖梧希望拼死杀出一条生路。

    凤栖梧没有被吓倒,他的怒火仍未散,同时咆哮着挥刀狂斩向安富!

    兵器交击声密如雨下,凤栖梧三百六十六刀斩下来,将安富的气势完全斩散。“安富连冲几次都冲不出,再看见凤栖梧那种凶悍的表情,意志终于崩溃。凤栖梧的刀势却越来越猛烈,安富后无退路,一对刀盾只有封挡的份儿,再挡百刀,怪叫已变成哀鸣,后背不由贴着树干往下滑。他的一双手臂已被震得麻痹,凤栖梧把握机会一刀从空隙抢入,"凤凰双展翅”,一招两式;挑飞了那对刀盾!

    安富哀呼,整个身子瘫软在地上万那对刀盾飞上半空,亦旋转着掉下来,砸碎了石阶的两角,兀自滴溜溜旋转。

    凤栖梧那柄刀的锋尖随即抵在安富颔下,厉声道:“站起来!”“安富一面惶恐之色,双手反抱着树干;缓缓站起,凤栖梧接喝道:“带我到密室—"”;安富蹑喏道:“凤公子……”

    凤牺梧恨恨的道:她的尸体怎能够留在这种地方一一”"是——”安富的语声颤抖得很厉害那一身肥肉更有如水母般荡漾、“走!“凤栖梧暴喝,刀一翻一掠,在安富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安富哀呼着身子-缩,脖子脱出了刀尖威胁、双手猛可齐插向凤栖梧的胸腹,那刹那、他的一双手之内,已各自多了一柄匕首”那柄匕首只有八寸长短,非常薄,也非常峰利,寒气迫人,一看便知道绝不是凡品~知道抢来的女孩子与凤栖梧有关系之后,他便将那两匕首藏在袖中,以备不时之需现在他果然用到了。凤栖梧反应的敏锐却是在他意料之外,裂帛声中,跟着那双匕首已划破凤栖梧胸腹的衣服、那刹那,凤栖梧的身子猛一转,电光石火之间,移开了半尺、匕首立时刺了空,凤栖梧的刀亦在那电光石火之间斩下,斩的不是那双匕首,而是安富的手臂。刀落臂断,鲜血狂喷,安富惨叫声中整个身子猛打了一个旋子,倒在那株树干之上。

    他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凤栖梧的刀紧接又削至,却是以刀尖连封了安富双臂四处穴道。

    鲜血立时停止了奔流,安富的二张脸却已转变得有如白垩,混身的鲜血仿佛都已在那片刻之间流尽。

    、凤栖梧那柄刀仍然没有沾上血,他用刀无疑很快,那柄刀也绝无疑问,是一柄好刀。“叮”的刀入鞘,凤栖梧冷冷的道:“下一刀我斩的是你的头,走!”

    安富忍痛转身,咬牙切齿的道:"你尽管神气,安家的人绝不会放过你。”

    凤栖梧沉声道:“你若是以为我贪生怕死,可就错了。”

    安宫冷笑道:“我只知道你今夜是偷进来。”“你以为是因为我害怕血手安庆。凤栖梧嘶声道:“那完全是为了顾全婷婷的生命安全。安富一怔,他没有忘记凤栖梧方才那份骠悍。那一阵漠视生死的疯狂砍杀,凤栖梧随即一把将安富抓住,疾掷了出去,这一掷用的力真还不少,直将安富掷上了石阶。伤口撞在石阶上,安富只痛得死去活来,打了两个滚,挣扎爬起,眼泪奔流。凤栖梧紧接追上,道:不用你,我也能自己找到,你这双脚若是走不动了,我便干脆给你斩下来这句话出口,安富已慌忙往前奔去血仍然在奔流,安顺也还有气,却已气若游丝,一个身子不停在血泊中颤抖,那张脸庞的肌肉已因为痛苦完全扭曲,看来简直截像已变了另一个人。安富在安顺身旁停下,看了一眼,偏过头去,继续往前行,在对门照壁停下。照壁上塑的是一头斑斓猛虎,咆哮在疾风劲草之间,神态威武,栩栩如生安富缓级回过头来,恨恨的盯着凤栖梧,“密室的暗门就在这面照壁上?’凤栖梧喝问。安富道:“虎眼是开机括所在,先按左,再按右!”凤栖梧一只手已举起来,突然停顿在半空:“你来。--”安宫大笑,扬起那两条断臂:“我看你不是记性这么坏的人"凤栖梧冷笑道:“你还有一双脚!”猛可探手抓住安富的腰带,将安富举起来,再抓着他右脚往那头猛虎的左眼踩去。

    安富立时又一声怪叫:“先按右一”凤栖梧一笑,仍然是抓着安富的右脚踩向虎眼;却是改了往右眼那只虎眼一踩之下陷了下去,一阵奇怪的“轧轧"声接响,照壁上缓缓移开了一道可容三个人并肩走过的暗门。那扇暗门看来不怎样厚,却是铁打的,进门是一个平台,相当宽阔,两旁还设有栏干、全都是用大理石磨成,光洁而瑰丽。凭栏下望,是一个颇为宽阔的大堂,当中一张雕嫡桌子,配与同样的椅子,再过,却是一道珠帘;灯光中晶光闪烁,有如一道道发亮的瀑布。灯盏都是嵌在两旁的石壁上,明亮而不觉刺目,在建造的时候显然下过一番心思。栏干当中一道适中的石阶在下伸展至大堂,铺上锦垫,着足无声。‘凤栖梧将安富放下,仍然是要安富前行引路,就像已看出这个密室遍置杀人的机关。他的刀斜搁在安富的脖子上,拾级紧随而下,安富若是想要摆脱他那柄刀的威胁,是没有可能的事。下了石阶,更觉大堂的宽阔,凤栖梧目光一转,脱口道:“这不像是你们的地方安富冷笑道:“我们有的是钱,甚么地方弄不出来”、凤栖梧说道:我只是奇怪,·以你们兄弟俩的粗鄙,你们的父亲相信也绝不会是一个喜爱风雅的人。”安富闷哼了一声。凤栖梧四顾一眼,道:"像你们这种人是绝对不会将地方弄成这样的。”安富冷笑道:“偏是你明白,”凤栖梧道:“到现在为止,就只有石阶那块锦垫像是你们的东西。安富眼瞳中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凤栖梧接道:“若是我推测不错,这个连云庄只怕也不是你们这家人弄出来。安富冷冷的道:“不是我们是谁?凤杨梧笑笑道:“你们要将一个地方据为己有,应该有 多办法。”安富只是冷笑,凤栖梧接道:“血子安庆以我所知本来是一个剧盗,这个连云庄大概是他从甚么人手上抢来。“胡说!”安富嘴虽硬,目光却闪缩。凤栖梧摇头,道:"怎样子,都与我无关,我现在也是只向你要人,并不是向你要屋子。”、、。安富冷笑道:"你也不是向我要人,是要尸!凤栖梧一张脸立即沉下来:"你很懂说话,但无论你怎样说,我也不会将你的头斩下来"·安富冷笑道:"你甚么时候变得这样好?”凤栖梧冷酷的道:“我已砍掉你一双手,其他事为甚么不留给别人呢?”“别人?”安富一怔。”那该说,你们的仇人。“凤栖梧的语声更冷酷”我相信你们的仇人绝不会比我少。你这是甚么意思?”安富虽则问,面色都已经变得非常难看,尽然是心中有数。凤栖梧仍回答:"你双手俱断,那了个仇人相信你都不能够应付得来。”安富厉声道:“安家还有人!凤栖梧道:“只是不知道他们能否保你一生。安富的面色难看,凤栖梧接道:不过你放心,看见你已没有了双臂,他们相信也不会要你的命:“安富叫起来”凤栖梧,我就是活不下去,化为厉鬼也要与你算清这个帐。”凤栖梧大笑,道:“好像你这种人,死入地狱,永不超生,化为厉鬼,那是废话。安富闷哼一声,转过身子,双肩欲耸未耸,凤栖梧冷冷的盯着他:"你一动,我连你双脚也砍下来!”安富双脚立时像给钉稳在地上。凤栖唔的刀往安富脸颊一拍,道:“走!”安富再次提起脚步,往前走去,凤栖梧亦步亦趋,刀倏的一翻,一道珠帘被削下、无数珠子化作一蓬光雨四面激射了开去。珠帘后还有珠帘,凤栖梧挥刀不停,那柄刀在他的手中,简直就像玩魔术也似,飞灵巧幻,又豫已变成他身躯的部份/随意变化。“、’”

    光雨一蓬蓬溅开,落下,凤栖梧刀停下的时候,十多道珠帘已只剩下了两道。

    凤栖梧本待将这两道珠帘也斩下来,可是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了血。不是一点一滴,也不是一片一滩,那简直就像是一片血海,染红了整块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也正从珠帘下缓缓涌出来。安富目光一落,吓了一跳,凤栖梧的面色更有如白纸也似,看来非常恐怖。

    安富不由自主瞟了凤栖梧一眼,看见凤栖梧的面色变成这样,由心寒出来。

    那片血海继续往前涌,凤栖梧的情绪本已安定,这时候又激动起来;霍地一把抓住了安富的胸膛,喝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富苦笑:"我也想知道……”语声颤抖。珠子在灯光中闪烁,隔着珠帘,他们看不到那后面的情形,看久了眼睛竞有些发花。

    凤栖梧一声怒吼,刀再挥,“哗啦啦”最后两道珠帘化作光雨迸射,灯光下六色缤纷,难以盲喻的瑰丽,也难以言喻的诡异。

    那些珠子不少洒落在血上,一颗颗仍然闪光,就像是一颗眼珠子也似,全都瞪着凤栖梧。

    凤栖梧无意瞥见,竟然不由自主的打从心寒出来,安富亦一阵心悸,他虽然一向杀人连眼睛也都不眨一眨,却从未见过鲜血通流如此。

    那两道珠帘被斩下,他们终于看见到底是怎么回事。

    血是从一具尸体的脖子流出来。

    那是一具女人的尸体,肌肤白皙,却并不光滑,简直就像是刚取出的骨髓。

    肌肤绝无疑问已皱折起来,那种邹折却又绝无疑问、并不是因为年纪的关系倒像是肌肤下的水份血液完全被抽干而萎缩。

    ,尸体是赤裸的,一丝不挂,因为萎缩而变得拘镂,那乳房瘪得如两个空布袋,斜贴在身上。

    尸体的头亦没有例外离开了脖子也不太远,只不过丈许。

    那面部的肌肤虽然委缩皱折,但依稀仍然可以看出是一个美人胚子,一把长长的秀发,就像是几条黑蛇般婉蜒血海中。

    断口很整齐,用来砍下这个女人的头的那柄刀或剑什么,的必然是件好东西。

    血仍然从断口涌出来

    血海中只有这具尸体,若是所有的血都是从这个尸体之内流出来,则这个尸体只怕就是血做的了。

    也只有这样,才会有这么多的血,也只有这样,这尸体才会萎缩皱折。

    凤栖梧目光落在那个人头上、一双剑眉深锁,突然问:“这是谁?”

    安富呆了呆,道::“是……”竟有些结结巴巴。

    凤栖梧厉声喝道:“谁?”抓住安富摇了摇。”

    安富伤口被牵动,痛得一滋牙:“是···是老二的宠妾“宠妾?“凤栖梧怀疑的瞪着安富。“那是他三个月前抢来的女孩子,叫怜怜……”

    “你们兄弟二人也可谓色胆包天。“凤栖梧冷笑。安富呆望着怜伶的尸体,呆应道:“这个女孩子很特别,”

    “特别?”凤栖梧顺口应一声、目光一扫。

    两丈外垂着一重薄纱,之后不远,隐约看见有上张很精致,很华丽的床,锦帐低垂。

    安富接说道:“简直就是一个小妖精,既可爱,又可怕。。。”凤栖梧目光回到安富而上:“你不是跟她私下勾搭上吧?”

    安富一怔,好像现在才知道自已说了什么,闭上嘴巴。

    凤栖梧冷笑:“畜牲——”安富面色一变,眼角肌肉颤抖了几下,但仍然紧闭着嘴巴。凤栖梧转问:“她会倒在这里?”

    安富没好声气应道:“你问我,我问那-个?”凤栖梧嘟喃道:“她既然是安顺的宠妾,杀她的当然不会是安顺,莫非已经有人先我一步闯了进来?””安富冷笑道:“我们兄弟耳目一向很好,这一个密室在连云庄虽然人所共知,却不是随便可以进来的地方。凤栖梧不能不同意,接问道:“那事情如何解释?”安富道:“老二他一定知道。”“那他为什么不说?安富想不透,只是道:“也许他要说的了,给你闯进来。。。。。话未说完,鲜血已涌到了他脚下,他看在眼内,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竟然接不上话。凤栖梧也看在眼内,心头一阵难以言喻的不舒服,转问道:“婷婷呢?她在那里?安富倒退一步:“她一直给囚在这里·,也只是她一个人…凤栖梧冷笑道:“你不是要告诉我,地上这个女人就是婷婷一"安富苦笑了一下、又倒退一步,凤栖梧一把将他抓回来:“好了,玩笑开到这里,快说,人在那儿?”

    安富吸了一口气:"我没有跟你开玩笑,除非安顺在我外出之际将她送到了第二个地方。”

    “哦一”凤栖梧沉声道:“连云庄还有第二个这样的地方?”凤栖梧刀又出现在安富眼前:“我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听你胡诌。”

    安富道:“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毫不知情,你就是一刀将我的头砍下,也是这句话,”。

    凤栖梧看得出安富不像在说谎,安盲目光又落下,道:“这件事肯定绝不这么简单,那有这样的尸体。”

    凤栖梧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发。

    安富接又道:“你看,这具尸体像什么?”

    凤栖梧从咽喉里道:“应像什么?”“蛆虫——”安富的口腔发苦:“我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尸体。”凤栖梧目注安富,冷笑:“不是说她是一个小妖精?”

    安富一怔,凤栖梧又道,“我也从未见这一个流这么多血的人,这简直就像是一具用血涨大的躯壳,所以血才蓄得这么多,也所以现在血都流出来,肌肤立即萎缩皱折。“。安富又一呆,那刹那他突然像省起了什么,呻吟道:“不会的……”

    凤栖梧看在眼内,方待问,一声呻吟又入耳。

    这不是来自安富,也根本就是从床那边传来,凤栖梧一听,霍地转首,目光一亮,脱口砰道:“婷婷—"没有回答,凤栖梧一把推开安富,纵身跃前,靴下曳着两缕鲜血。,~云石的地面溅开了几朵血花,凤栖梧身形一落,刀削出,削开了那重薄纱,再一挑,那被削下的一片薄纱一片飞雾也似飘落在血海中,眨眼被染红。安富半边身子的衣服已被鲜血湿透,,他心神恍惚,冷不防给凤栖梧一推,立时被倒摔在血海中,在怜怜那个人头之前。怜怜的眼睛仍然睁大,眼瞳中一片空洞、一样如白痴的空洞。安富完全不能够从这双眼睛看出怜怜临终那刹那是什么感受,但这双眼睛却仿佛仍蕴藏着某种魅惑,诱使安富继续看下去。安富的视线才与这双眼睛接触、心头便一阵迷茫、怜怜与他之间的好些事都不由涌上来;每一件都是那么刺激,那么诱惑,就像怜怜生前赤棵的身躯纤巧的腰肢,丰满的胸膛,浑圆的小腿,但怜怜最令人迷恋的都是她的脸、以及浮现在那脸上的神态。她的脸很美,神态在多人的时候像一个贞妇,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却像一个小妖精,传说中那种迷死人没命赔的小妖精。只有亲身经验的人才知道那张脸的神态变化竟然会那么复杂,那么狂野,那么诱惑。怜怜是安顺的,安富很清楚,在安顺不在家时,他还是不由自主找到去。虽然每一次动念之际总是深感不安,但这种不安,很快就被怜伶那种强烈的诱惑驱散。,他的年纪已不青,对女人的兴趣也已没有那么大,性格亦较为冷静,却竟然禁受不住怜怜那种诱惑。”怜怜是怎样动人,怎样可爱的一个女人;也可想得知。

    这个女人在生的时候显得是那么不寻常,现在死了,给人的感受也不一样。

    安富本来恶心得要吐,可是现在却变得有如一个傻瓜,看他脸上那种神情,若是那双手没有断去,只怕还会把怜怜的人头捧起来。

    鲜血在灯光下闪光,怜怜那双眼睛也一样,那种光看来都那么诡异。

    凤栖梧若是留上心,不难发现那双眼睛像冰石一样,而现在他只要口过头来,亦不难发现安富的眼神亦变得白痴般没有生气,白痴般空洞。

    而他再留心,更就会发现安富这双活人的眼睛与怜怜那双死人的眼睛并没有多大分别但即使如此,他也绝不会想到那许多,绝不会想到事情以后会变得那么恐怖。

    现在毕竟才只是开始,无论多么可怕的事情,在开始的时候总是不会太惹人注意。除非那个人本就是一个不寻常的人,慧眼天生,看得到很远很远。凤栖梧现在仍然是一个很正常的人。

    他没有口头,整副心神现在都放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

    那个女人猫一样蜷伏在床一侧,看来仍然在昏迷的状态中眼睛仍然闭着,长长的捷毛下簇着泪珠,衣襟半敞,雪白的胸膛在微微起伏,这看起来非常动人。凤栖梧以刀将锦帐挑开,目光落在那个女人的面上,立时凝结。那个女人绝无疑问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但最主要还是她就是婷婷。凤栖梧拼了命闯进来,就是为了她,本以为只会找到一具死尸,却竟然还是一个活人,那能不意外?

    “婷婷一”他再大声叫,刀一翻,一边锦帐被削飞,"叮”的刀随即人鞘,他同时探身人罗帐内。

    婷婷没有回答,长长的睫毛在凤栖梧呼唤同时微微的颤动起来,凤栖梧伸手将婷婷抱起来,搂进怀中,再伸手轻拍她的脸,一面连声呼唤,一滴泪珠从眼角淌下,婷婷终于张开了眼睛,露出极之迷茫的表情,在她的双眼睛之上仿佛多了一层淡雾,蒙蒙胧胧。“婷婷一”凤栖梧喜极大呼婷婷应声混身一震,,笼着眼睛那层淡雾刹那尽敬,她的面上旋即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用力挣扎。

    凤栖梧冷不提防,给婷婷挣开,婷婷身子一缩,坐进了床上一角,双手拉起那张锦被,遮住了自己的身子。

    那显然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在她昏迷之前、显然受过很大的惊吓。

    凤栖梧不禁一怔道:"是我,凤栖梧一"婷婷这时候亦已经看清楚,锦被在手中掉下,呆望着凤栖梧,突然叫起来:"凤大哥一"语声很激动,也颤抖得很厉害、突然扑入凤栖梧怀中,放声痛哭,双泪奔流。

    凤栖梧紧搂着婷婷,没有说话,只是怜惜地抚着她那把长长的秀发,好一会,婷婷才收住哭声,身子仍然在颤抖。凤栖梧这才道:“不要害怕,那些人不会再伤害你的了。婷婷抬起头,含泪望着凤栖梧:“凤大哥,我只道以后再见不着。。。。” “现在不是见到了,还说这些话。””

    “婷婷又埋首凤栖梧怀中,凤栖梧一面抚着她的秀发,一面道:“我现在才来,让你受苦了。婷婷摇头,颤抖着道:“都是我不好,不留在家里,才让他们抓起来。”

    他说着又将头抬起来,到现在她才看见那遍地的鲜血,连随又惊呼一声。凤栖梧目光一转,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婷婷道:“安富吩咐了不得伤害我,可是那个安顺喝醉了;走下来要对我…。。。她的脸一红,一顿才接上:“我被他推倒在床上的时候,那个女人就来了……凤栖梧目光一转:再找别的女人……”婷婷倦缩在凤柄梧怀中,不敢看怜怜的尸体。凤栖梧追问:“是她阻止安顺侵犯你么?”

    婷婷颔首:“她缠着安顺,给安顺重掴了一巴掌,便凶不起来,却又哭又嚷,安顺只好转头去安慰她。”"后来怎样了。”

    "他们,他们……”婷婷钠钠地接不上话,脸颊羞红得有如晚霞。

    凤栖梧目光一落,已明白几分,低声问:“他们做了那回事——"“在……在地上……”婷婷脸颊有如火烫:“安顺好像只是在敷衍,要将她赶快送出去,怜怜却怎也不依:两个人不知怎的又吵闹起来,我用被子把自己盖着,又掩着耳朵,所以也不大清楚他们吵嚷什么,一直到怜怜尖声惨叫;我…·才忍不住拉开被子一角看一眼……"“看见安顺杀死了怜怜?”“我只是看见怜怜倒在地上、身首异处,安顺拿着一柄刀,呆在旁边,很后悔的样子。”

    "跟着又怎样?”凤栖梧不由又紧张起来。

    他呆了一会,突然笑起来、就像个疯子,然后拿起酒壶,将酒往嘴里狂倒,当时我实在很害怕,准备跟他拼命了,可是他却东倒西歪的走了出去……”

    凤栖梧这时候才松过口气,接问道:“之后他没有回来?”

    "没有-”婷婷的身子又颤抖起来:“我等了一会,本是打算下床去看看,可是……”

    "又有什么事?”

    怜怜的尸体不知怎的,竟好像有声音发出来一”凤栖梧诧异的道:“是什么声音?”

    “听…听不清楚……婷婷的语声颤抖得很厉害:"跟着…·她……她就…就动了……"动了?”凤栖梧霍地又回头,吃惊的望着怜怜那具尸体。

    安富仍然跪伏在那儿,一个头却已垂下,凤栖梧看不到他的表情,更看不到他惊惧的眼神。

    婷婷颤抖着接道:“她身上的肌肉不住的起伏、鲜血一股一股的从伤口冒出来,还有些血泡噗噗的爆开,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死人”凤栖梧听着亦不由寒心,却并不怀疑婷婷的说话,怜怜的尸体事实已经非常怪异。大清楚他们吵嚷什么,一直到怜怜尖声惨叫;我…·才忍不住拉开被子一角看一眼……"

    “看见安顺杀死了怜怜?”

    “我只是看见怜怜倒在地上、身首异处,安顺拿着一柄刀,呆在旁边,很后悔的样子。”

    "跟着又怎样?”凤栖梧不由又紧张起来。

    他呆了一会,突然笑起来、就像个疯子,然后拿起酒壶,将酒往嘴里狂倒,当时我实在很害怕,准备跟他拼命了,可是他却东倒西歪的走了出去……”

    凤栖梧这时候才松过口气,接问道:“之后他没有回来?”

    "没有-”婷婷的身子又颤抖起来:“我等了一会,本是打算下床去看看,可是……”

    "又有什么事?”

    怜怜的尸体不知怎的,竟好像有声音发出来一”凤栖梧诧异的道:“是什么声音?”

    “听…听不清楚……婷婷的语声颤抖得很厉害:"跟着…·她……她就…就动了……"动了?”凤栖梧霍地又回头,吃惊的望着怜怜那具尸体。

    安富仍然跪伏在那儿,一个头却已垂下,凤栖梧看不到他的表情,更看不到他惊惧的眼神。

    婷婷颤抖着接道:“她身上的肌肉不住的起伏、鲜血一股一股的从伤口冒出来,还有些血泡噗噗的爆开,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死人”凤栖梧听着亦不由寒心,却并不怀疑婷婷的说话,怜怜的尸体事实已经非常怪异。安富的嘴唇哆嚏着仿佛要说什么,可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凤栖梧也觉得安富有些特别,只是婷婷那样子惊慌,他又实在不忍心再要她多留。

    安富终于发出了声音,却是猫叫也似,就像在哭泣。

    凤栖梧脚步不停,在安富身前丈外走过,强而有力的臂膀将婷婷抱了起来,不让她的脚沾上冷怜那些血。

    婷婷双手挂住凤栖梧的脖子上,半眯着眼睛,再也不敢看那些血和那具尸体。

    安富盯着他们。面部的肌肉突然抽搐,突然大叫一声。

    撕心裂肺也似的叫声,整座密室都为之震动。

    与之同时,他突然扑出去。

    凤栖梧应声回头,只见安富腾身半空,双脚疾踢了过来。

    他双手已断,只有这双脚可用,他的气力居然还剩有很多,凌空双飞,劲而急,也很准确。

    凤栖梧的刀更快更准确,出鞘,出击,寒光一闪,又回到刀鞘内。

    也就在寒光一闪的那刹那,安富双脚已给斩下来,左右都是在足踝断下。

    他的身子也被刀h的力道撞飞了出去,又摔在血泊中。

    鲜血从断口狂喷,安富惨叫,凤栖梧左手一挽,将婷婷的脸埋在怀中,不让她看见。

    婷婷的身子又颤抖起来。

    安富在血泊中打了一个滚,勉强抬起头来,脸上已染满鲜血,根本看不出那到底是痛苦的表情还是恐惧。

    他张着嘴巴,一滴滴血不住从嘴角淌下来,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怜怜的。

    那种猫叫也似的声音,义从他的咽喉中发出来,有谁听得懂那是什么意思?”

    凤栖梧冷冷的盯着安富:“你不像是一个这么愚蠢的人。”

    安富只是猫叫也似地回答。

    凤栖梧看在眼内更觉得奇怪,正想问清楚安富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婷婷已然在催促道:“风大哥,快与我离开这儿嘛。”“好,我们走!”

    凤栖梧再次举步。

    安富即时又打了几个滚,紧追在凤栖梧身后。那种猫叫也似的声音响过不绝。

    凤栖梧没有理会,脚步加快。

    安富越叫越是凄厉,膝时井用,爬着一路追前去,他爬过的地面上,留下了四条血痕,很触目惊心。

    血不住从断口涌出,他的眼神已变得朦陇,但仍然叫着,一条狗也似追向凤栖梧。

    凤栖梧步上石阶,无意回头看一眼,不由吓一跳,安富这时候的样子完全就不像是一个人,只像是一条野兽。

    一条不知名的野兽。

    安富看见凤栖梧回头,又叫了一声。

    这一声,不像是猫叫,竟像是狼嗥。

    婷婷给吓得惊叫起来,“风大哥,我怕…一一”“不用怕——一”凤栖梧脚步加快,一面向安富骂一声:“疯子!”

    安富又一声狼嗥,爬上石阶,满面汗水混着血淌下,还有泪。泪珠一颗颗从他的眼角滚落,他流着泪,沿着汗。挣扎着一级级往上爬。

    他爬得很慢,但终于爬到了石阶的尽头,也就在这时候,凤栖梧已走出了密室,密室那扇暗门也随即在“轧轧”声响中关闭。

    安富那刹那一怔,所有的动作同时停顿,然后又发出一声狼嗥,身子不由自主猛一挺,重心骤失,直往石阶下滚落,球一”样的滚落。

    在地上再打两个滚,他堕落的势子才收得住,泪水又流出来“凤栖梧一一”他再次叫起来,虽然嘶哑,仍然听得出是人声。

    这样的声音当然透不过那道门,他也知道凤栖梧听不到,但仍然再叫一声。

    “凤栖梧,你不能将她带出去,否则你一定后悔………他叫着又从地上挣扎爬起,流着泪接道:“你一定后悔!”

    这也是他最后的一句话,才说完,生命已然随血流尽,倒毙石阶下。

    那一片血海却像是有生命的继续在移动,就像是一头来自魔界的怪物,在将那片地面一寸寸的吞噬。

    救美脱险地归途遇截击

    大堂上仍然灯火辉煌,那遍地的鲜血,纵横在血上的尸体,灯光下份外刺目。

    安顺居然还没有断气,在凤栖梧婷婷走过的时候勉强又张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已非常混浊,突然一清,瞳孔暴缩,面部的肌肉亦收缩,露出了极其恐怖的表情来。

    凤栖梧一眼瞥见,脚步一顿,冷笑道:“你能够活下来是你的运气,我见到你们之后才见到婷婷,却是你们倒霉。”

    安顺没有回答,面部的肌肉那刹那已僵硬,表情亦在那刹那凝结,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凤栖梧转向婷婷:“方才我可真给他吓了一大跳。”

    婷婷紧紧偎在凤栖梧怀中:“是什么事?”

    “他说你已经嚼舌自尽。”

    “怎么他这样说?”

    “想必是喝洒多了,自己做过什么也不大清楚,怜怜的死,是必亦令他大受刺激。”

    婷婷哆唆了一下:“这些人都好像有些疯疯颠颠的,真怕人。”凤栖梧想了想,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婷婷接说道:“听说,他们有几个长辈,都是很厉害,也非常护短。”

    “听说是的。”凤栖梧一笑:“但我不怕。婷婷道:“若是你为了我有什么损伤,我可是过意不去。”凤栖梧不由一怔:“你怎么对我说这种话?”婷婷歉疚的道:“是我错了,但,我却是宁愿死,也不忍负累你。”

    凤栖梧伸手捏了捏婷婷的脸颊:“越说越见外,简直变了第二个人了。”

    “那里有。”婷婷仍然很担心的道:“凤大哥,我这是开心……"凤栖梧道:“安家虽然人多势众,其中不乏高手,但你也莫要忘记,凤家的人也不少。婷婷好像省起了什么,点点头。凤栖梧接道:“其实,在后面支持我的人可也不简单,你大概没有忘记,我大哥号称什么?”

    “鸟王!”停婷的语声有些儿奇怪。

    “百乌朝王,他属下能够一战的、又何止百人,现在相信他已经得到消息,向连云庄这边赶来了。”凤栖梧满怀自信他说道。”

    “你们到底是好兄弟。”婷婷说。说话问他们已出院子,夜色这时已浓如泼墨,夜风也更急。

    周围一片静寂,连云庄的人已走得一干二净,他们不一定都怕死,但绝无疑问全都是聪明人。

    凤栖梧在前院找到了两匹马,与婷婷并骑走出了庄门。那两匹马看来比安氏兄弟的任何一个手下也要忠心,竟显得好像并不喜欢凤栖梧二人,尤其是婷婷骑的那一匹,不住的悲嘶。

    凤栖梧本来没有在意,突然在意,诧异道:“它们怎样了?”

    “它们?”婷婷一怔。

    “我是说这两匹马。”凤栖梧伸手轻拍马颈:“它们好像很讨厌我们。”

    “怎会呢?”

    凤栖梧道:“我可是从未骑过这样子不安的马,未上鞍之前,他们可不是这样的。”婷婷想了想:“它们也许真的讨厌我们。”

    “这倒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你奠要忘记,它们养在连云庄,说不定还是安富安顺兄弟的坐骑。”

    凤栖梧点头“我杀了它们的主人,难怪得它们这样子不高兴。”“据说马也有灵性的。”“看来就是了。”凤栖梧笑笑,又拍拍马颈。

    婷婷望着凤栖梧那样子,也伸出小手去拍拍,她那匹坐骑立时又一声悲嘶。

    凤栖梧听着,笑道:“你可没有动手哦。”

    婷婷笑了笑:“我跟你又有什么分别。”说话出口,脸庞倏的冒起红晕。

    凤栖梧心头一乐,催骑更接近婷婷。

    那匹马即时又悲嘶起来,凤栖梧伸手一拍道“我你也不怕,怎么怕婷婷。”那匹马只是悲嘶,凤栖梧的目光已凝注在婷婷的面上,即使他没有移开目光,也看不到那匹马眼瞳中的恐惧,尽管那种恐惧是那么强烈,到底那匹马在恐惧什么?

    晓风残月,杨柳岸。

    凤栖语停婷井骑走在岸边,走得很慢,那两匹马一直都是显得如此的不安,只是没有停下来。

    “马本身有问题。”凤栖梧又转过这个念头。

    绝无疑问,他是一个聪明人,要比一般人想得多,想得远,但婷婷无恙,他整副心神亦完全松弛,何况要发生的那些事。

    这之前他非但没有见过,就是听,也一样没有听过。

    所以到那些事发生之后,他虽然觉得自己实在愚蠢得很,还是原谅了自己。

    因为他毕竟只是一一个人

    染柳烟浓,风很淡,轻柔得就像是情人的手。

    一叶轻舟顺流而下,也带着那边远山飘来的烟雾,坐在舟上那个白衣人迷迷膝膝的,也不知是因为披上〕”一重烟雾还是因为拥着一股杀气。

    浓重的杀气。

    轻舟还未泊岸,凤栖梧已然感觉到那股杀气排山倒海也似迫来。

    婷婷亦感觉到,倏的回头,目光及处,脱口急呼:“凤大哥,那是什么人?…凤栖梧目光已停留在那白衣人面上,应声道:“不是安长虹,就是安飞羽。”

    白衣人那边道:“是安飞羽。”

    语声冰冷,他的面容也一样,面色有如白垩,既像是冰封过,更像是抹上了一层白粉。轻舟同时在离岸两丈的水面停下。

    婷婷上下打量了安飞羽一眼,诧异道;“听说他是安富安顺兄弟的叔父,怎么这样年轻?”凤栖梧冷笑道:“他用花粉填满了那些皱纹,看起来当然年轻了。”婷婷更诧异:“是真的?”凤栖梧道:“看我一会从他的脸上将那些花粉刮下来,没有半斤那只怕也有七两。”

    “小子大胆!”安飞羽面上的肌肉一紧,一蓬花粉竟然就洒下来。

    他面上徐的花粉也实在厚了一些,婷婷看在眼内,“噗哧"的笑了起来。安飞羽目光转落在婷婷面上,绷紧的肌肉立即松开,露出了淫邪的笑容,道:“好漂亮的小姑娘,若是眉儿再画画,脸蛋敷些粉,加些儿胭脂,那才更迷人。”

    婷婷纤指斜掩樱唇,道:“我不懂那许多。”

    安飞羽摸着下巴,道:“这个容易,本公子可以教你。”婷婷“噗哧”又笑了出来:“我以为那只有女孩子才懂。”安飞羽眼睛眯成一条缝,看来更邪气,道:“事实证明,我懂,你不懂。“倏的又像省起了什么得意的事情,习惯似地摸了摸下巴。他的下巴刮得很干净,一根胡子也没有,这使他看来,更显得年轻。凤栖梧没有作声,只是冷冷的盯着安飞羽,婷婷好像还要说什么,看了看凤栖梧,嘴唇欲张还闭,将话咽回去。安飞羽眼中简直完全没有凤栖梧的存在,笑接道:“我还可以教你其他更多的东西。”婷婷偏开脸,只是望着凤栖梧,安飞羽目光一转,又说道:“跟着我,保管你受用不尽,怎也好过跟着这个不懂事的小毛头。”婷婷仍然不作声,安飞羽方待再说什么,凤栖梧终)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由得你说下去?”

    安飞羽眼珠一转,已经想出了出了一个很不错的理由,凤栖梧说话却已接上:“一直以来我都很想知道被认为幼稚的哪种人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人,现在总算知道了,果然有趣得很。”

    安飞羽闷哼道:“一会你就会觉得很无趣的了。”

    凤栖梧目光一转:“只是来了你一个人?”“已经足够——”安飞羽探手从背后抽出了一技剑,指着凤栖梧。

    “好像你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人,的确很难会有人喜欢与你走在一起。”凤栖梧反手握住了刀柄。

    安飞羽抚剑道:“最近二年我已经没有用剑的了,凤家刀法自夸天下无敌,以你现在的名气、练得也应该非常不错。”方才他语声态度都很轻桃,现在却变得非常审慎,不由凤栖梧不重新估计。那柄剑看来非常之单薄,剑锋上嵌着七颗星纹,晶莹闪亮,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安飞羽接道:“这柄剑叫做诛邪。”“很好的名字,也很好的剑,怎么竟然会落在你这种人的手上,真是糟蹋。”安飞羽冷笑:“安家的人一向被视作邪魔外道,凤家的人只怕也不见得好到那里去。”凤栖梧自顾接道:“可借姓风的不惯用剑,秆则这枝好剑落在乎中,遇邪诛邪,才个枉铸剑的人一番心血。”“小子口出狂言,果真目中无人。“安飞羽屈指一弹,剑作龙吟。凤栖梧摇头道:“轻舟一叶,孤身迫到这里的人,我怎敢不放在眼内。”安飞羽剑一一挥,道:“留下这个女人,一条右臂,放你一条生路。“这是废话。“凤栖梧滚鞍下马,一道剑光立时向他飞来。两丈水面,安飞羽一掠而过,身剑合一,凌空飞射,还未飞至,剑气已然迫人眉睫。凤栖梧双手捧刀,急斩而出,刀光与剑光一样耀目,刀尖已劈在剑尖之上,一团火星在金铁声中迸射,刀剑的变化在这一下硬拼下尽散。凤栖梧双脚左弓右箭,收刀护胸,身形一动也都不动。安飞羽却倒翻了出去,他身形凌空未下这一下硬碰硬,力道也实在惊人。一翻再翻,安飞羽身形才落下,那刹那,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布满了尖针的刺猬,混身上下,闪起了一片刺目的剑光。凤栖梧一·直等到他身形将近落下的那刹那才欺前去。一刀削出,攻的正是安飞羽剑势中惟一的空隙。安飞羽的剑势本来无懈可击,但在身形着地那刹那的轻微一震,却将空隙震出来。凤栖梧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站在那里、将安飞羽剑势的。一变化都看在眼内,看得很清楚一斤以在安飞羽落下之际,他已经能够肯定剑势的空隙出现在什么地方。所以这一刀攻得恰到好处。安飞羽身形未稳,一股寒气已然袭进来,立时知道凤栖梧的刀已然攻进剑上的破绽,不暇多想飞身倒退。凤栖梧入刀紧追不舍,紧追着安飞羽掠过水面,直往那叶轻舟扑落。安飞羽身形一落一顿,那时小舟的尾端立时离开水面,倒竖起来,也正撞向凤栖梧的腰腹。凤栖梧竟似意料之中,身形及时一个翻滚,头下脚上。一刀疾往安飞羽头顶插下。安飞羽扬剑急挡,“叮当”声响中。小舟在他的脚下断裂,尽管这叶小舟坚实,还是禁受不住凤硒语与他的内力摧击。

    两人旋即翻身堕水,安飞羽敢胆轻舟一叶,顺流急追到来,水性当然不会差到那里去,凤栖梧的水性居然也不错,凌空一翻一插,竟有如一条飞鱼也似,直插进水、姿势之美妙无以复加。

    安飞羽一眼瞥见,心头一凛,整个身子已没进水里。猛吸一口真气,又从水里冒出来,一声轻啸、双掌往水面一拍,身形凤栖梧几乎同时从水里飞出来,匹练也似的刀光一闪,射进安飞羽的小腹里。

    安飞羽轻哼一声,身形一顿,随即又一沉,一剑横空,飞刺向马上的婷婷!

    剑气激厉,健马惊嘶,凤栖梧风车般凌空一个翻滚,及时赶至,一刀挡在婷婷面前。

    安飞羽的剑目的当然不是在婷婷,剑刺到一半,身形已然一偏,落在凤栖梧的坐骑上,鲜血继续从他的小腹流出来,已染红他半身的衣衫。

    凤栖梧看出安飞羽目的所在,与之同时,右掌往婷婷坐骑鞍上一印,身形借力飞滚,刀斩向安飞羽后背。

    安飞羽一骑尚未奔出,脑后风生,凤栖梧的刀已经到了,急一式“秦王背剑”,回剑挡在后背之上。

    凤栖梧一刀刺下,身形又一个风车大转,刀光一闪,竟然将那匹马的头硬硬斩下来。

    这一着实在大出安飞羽意料之外,身形虽然及时脱离马鞍,已经大乱,凤栖梧也就趁着这个机会,连斩二十七刀。

    、十七刀之中最少有十六刀砍在安飞羽身上,三刀砍中要害。

    刀光一敛,安飞羽混身浴血,倒在地上,那匹无头的马同时倒下,压存安飞羽上面,马血人血混在一起往低处奔流,一大片的地面迅名被鲜血染红。

    凤栖梧目光落下,不由又省起连云庄密室中那滩鲜血。

    “凤大哥——”婷婷惊恐的呼唤声也就在这时候传来。

    凤栖梧回头望去,只见婷婷俯伏在鞍上,一个身子不停的颤抖,那模样既可怜,又可爱。

    那匹马亦好像吓慌了,不住的悲嘶踢脚。

    凤栖梧一面抖飞刀上的余血,还刀入鞘,一面走到婷婷身旁,道:“别怕,没事了。”婷婷蹑喘道:“凤大哥,你平日在江湖上行走,就是要这样的不停杀人?”

    凤栖梧道:“非生则死,很多时的确是别无选择。”

    婷婷摇头道:“我可受不了。”

    凤栖梧笑道:“这之前你不是时常嚷着要随我到江湖上走动?”

    婷婷道:“那是我一直都不知道江湖上原来是这样险恶。”

    “现在不想了?”

    婷婷颔首,道:“风大哥,你也不要再在江湖上走动,成不成?”凤栖梧一怔,微谓道:“对于这种生活,我其实也早就厌倦人”婷婷接又道:“也不要再离开我,成不成?”凤栖梧微笑点头:“最怕是你讨厌我,不愿意跟我一起。”

    婷婷道:“怎会的——”语声未已,一张脸已红到脖子去。

    凤栖梧轻捉着婷婷的纤纤玉手,道:“你终于还是答应我了。”

    婷婷的娇靥更赤红如火烧,一面抽回手,一面道:“那里是?“那份娇羞尤其动人。凤栖梧看在眼内,不由得一阵心荡神摇,呆看着婷婷,就像个傻瓜。婷婷偷眼看看凤栖梧,微嗔道:“看你啊,怎么这样望着人?”凤栖梧笑笑,道:“不知怎的,每一一次看见你,都好像改变了很多。”婷婷道:“改成怎样?”

    “一次比一次漂亮。“凤栖梧一点也不像在说谎。婷婷一一笑道:“又来油嘴了。”凤栖梧道:“是老实话。”

    “若是这样,怎么每一次看见我之后,你总是不肯留下来?”

    “这一次下会的了。“凤栖梧接问:“要不要我立一个毒誓?”“不要——”婷婷伸手轻掩住凤硒梧的嘴巴,凤栖梧也就乘机又抓住婷婷的纤纤素手。

    婷婷这一次没有挣扎,凤栖梧身形按一动,翻身跨上了马背,将婷婷整个身子拥入怀中。

    “缨咛”一声,婷婷半转身于,将脸颊贴上凤栖梧胸膛。

    凤栖梧感到了那种娇羞的灼热,好容易才将心神稳定下来,右手接过僵绳,说道:“我们离开这儿。”婷婷微一一颔首,凤栖梧随即策骑奔出,两人一骑,继续上路。又是杨柳岸,却已是正午。婷婷仍然在马上,凤栖梧却是牵着僵绳步行,那匹马已经很累,他若是仍坐在鞍上,只怕已经倒下。阳光轻柔,柳丝拂面,亦轻柔得有如情网,婷婷看样子已深陷在网中,不时含笑偷望凤栖梧。凤栖梧好像没有觉察,其实都看在眼内,心头甜蜜蜜的,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面上始终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一直到再前行半里,看见了停在路当中那座轿子,才一下子完全改变。婷婷看得真切,奇怪地问道:“凤大哥,怎样了?”凤栖梧淡然一”笑:“我们又有麻烦了。“目光停留在那顶轿子上。那顶轿子非常华丽,抬轿的八个轿夫一式锦衣,别的不说,就是这八个轿夫的锦衣已不是一一般入穿得起。他们的腰间都挂着刀,紫鲨皮鞘,黄金吞口的的长刀,那块吞口的黄金只怕已够买一般人家两三个月的口粮。轿子的价值当然更加惊人。坐在轿子内的主人又如何,凤栖梧牵着马在二丈外停下,轿帘子也同时左右掀开了,走出来的,竟然是两个千娇百媚的美少女。凤栖梧一些也不意外,目光也没有给那两个少女引开,仍然稳盯着那顶轿子。轿内还有第二个人。那个人堆在那里,就象是一座肉山,正好将座位堆满。那两个少女方才若不是站着,只伯就是坐在他的膝上,躺在他的怀里了。他那怅脸也是圆圆的,有如满月,脸色却是红得有如涂上了胭脂,一双眼睛已给脸上的肥肉挤成两条缝,但目光落在婷婷的脸上,立时鸽蛋般睁大。婷婷往轿内看了一眼,道:“这就是安长虹?”

    “一个尖锐如锥子的声音,立时回答:“他不是,我才是。”声音从一株柳树上传下来,声落人落,在他们之间,立时出现了一个锥子也似的人。那个人尖脑袋,尖额,八字眉,三角眼,就是嘴巴,亦尖尖的斜往上伸展,一身衣服,七色斑斓,看得人眼花缭乱,后背腰带上插着一枝银光闪烁,也是锥子一样的长剑。凤栖梧知道这个人是安长虹,也知道轿子里坐着的是什么人,他的面上虽然没有任何表示,一颗心已经在收缩。这个人来得这么快,实在太出入意料之外。婷婷道:“那么他是谁?”“我当然也是姓安。”堆在轿内的那座肉山应道:“有些人称呼我安霸天,亦有些人称呼我安大王或者安太岁,那是因为我另外有一个绰号,唤作花花太岁。”声音很柔也很腻,令入听来就像是咽下了好几斤肥猪肉。他说着从轿内走出来,骤看来,就像是一个肉球在滚动。“这个绰号实在土得很,可惜他们实在想不出另一个更适切的绰号,只好将就算了。安霸天一面说一面在滚动。那看来实在很滑稽,婷婷看在眼内,忍不住笑比来。这一笑有如春花乍放,安霸天的眼睛又入了一些,竟好像看呆了。安长虹瞟了安霸天一眼,道:“老二,这个女娃子我看你是要定了。”

    安霸天一脸的肥肉部笑得颤抖起来:“千娇百媚,活色生香,如此美人,杀了并非浪费?,,站在他身旁那两个少女立时都露出娇嗔之色,一个道:“大爷见一个爱一个,那还有我们立足的地方?”

    安霸天格格笑道:“你们不是一向都坐在我的膝上?”

    两个少女一阵娇羞之态,粉拳尽往安霸天身上捶,安霸天都给捶得“呵呵”大笑。

    婷婷已笑不出来,凤栖梧一张脸更就已发青。

    安长虹一脸讥消的盯着他们,就像一只恶猫在盯着爪前的一对小老鼠。

    他的一双手都垂着,但谁都可以看出,只要一抓到机会,他的剑就会刺出,而一枝无鞘的剑,拔起来当然也应该更加迅速。

    凤栖梧已经在留意着这双手,可是他更加留意安霸天,因为他知道,就是安长虹、安飞羽,加起来,也没有这个安霸天的可怕。安霸天笑了一会,额上便冒出汗来,移步到安长虹的身旁。

    那不过是半丈的距离,在他却好像已爬过一座大山,汗流更多,倏的举起葵扇似的那只右手,扇了扇,嘟喃道:。‘该死,这几天热得简直要命。安长虹道:“我看是你太胖了。”安霸天叹了一口气:“一个人胖起来真是没有办法。”安长虹道:“吃少一点不就成了?,,“民以食为先,我宁可多一点运动。“安霸天不停的扇着手,越扇那只手越红,渐渐竞有如从血红色的染缸里捞上来。凤栖梧看在眼内,目光收缩,安家血手印,江湖上人称一绝,传说这一代就只有安庆练成功。传说通常都有些出入,现在看来,这个出入未免大大了。安长虹即时道:“大哥的血手印只练到第八重,我看你只怕已到了第九重。”安霸大笑嘻嘻的道:“还是近月来的事!”接住凤栖梧那边虚空印了印。凤栖梧立时嗅到了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心头一阵很不舒服的感觉,安霸天随即间:“如何?”“不外如是。”凤栖梧冷应:“要将我吓跑,这是不够的,”“跑?”安长虹有些诧异:“你还跑得了?”凤栖梧冷笑道:“我就是倒下,也会找一个人作伴,"安霸天摇头:“不要找我,胖到我这个样子,带着走是负累凤栖梧道:“我不怕”“你不怕我怕。“安霸天身子一缩,竟像要躲回轿子内,举止诙谐。凤栖梧却一些也不觉得有趣,非独没有笑容,甚至一些也不为所动,只是盯紧对方。安长虹忽然道:“人家不吃你这一套,你要从他的出手将他的破绽找出来,我看你还是不要省这几步的气力。”“哦?“安霸天叹息一声:“有没有第二个办法?”“有一个,只是不很好。”“你替我将他赶过来。“安霸天笑望着安长虹,满怀希望也似。“不错一——”安长虹应声看似便要欺前去,但突然又回头笑问:“你真的没有第二个更好的办法。”“假的一”安霸天双掌一拍,就像是半天突然落下了一个响雷。百数十个手执弯箭的锦衣大汉应声在那边山坡上现身,安霸天目光一扫,笑问:“他们若是乱箭射来,你以为有什么结果?”安长虹道:“姓凤的跟那个女娃子若不死在乱箭下,一定会来到你身前。”安霸天抚掌笑道:“箭虽然无眼,用箭的人却有,他们当然不会将箭向我这边射来。”安长虹道:“你这个办法比我的好得多了。”凤栖梧仿如未觉,一些表示也没有,别的且不说,就是这一份镇定,已不是一般人所能及。安长虹目光转落在凤栖梧面上:“姓凤的意思怎样,自己过来,还是要我们用箭迫过来?”凤栖梧刀在手,“飓”的猛一旋,夺人眼目。安长虹脱口道:“好刀!”安霸天接道:“可惜飞羽不在,否则他一定看得出这柄刀是什么来历。”“他应该到的了。”安长虹有意无意,往来路望一眼。凤栖梧冷笑。安霸天目光应声一一闪,突然道:“我看他是不会到这里来的了。”安长虹一怔,道:“为什么?”安霸天道:“你忘了他水性好,习惯了走水路。“目光随即落在江流上:“他若是要来,只有他等我们,又怎会我们等他?”安长虹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他怎么……”安霸天截道:“我只是说他不会到来这里,”安长虹诧异的瞪着安霸天,安霸天叹了一口气,道:“难道你没有听到他那一声冷笑?”安长虹一怔:“你是说——”安霸天转望凤栖梧:“他已经给你砍倒了?”凤栖梧道:“还不太费力。”安霸天只是笑笑,安长虹一张脸却已铁青,道:“姓凤的果然好本领。”安霸天接道:“胆子也果然不小,但我还是要试试!”语声一落,把手一挥,这个不待言是叫手下将凤栖梧乱箭射杀。他也已考虑到凤栖梧只是会给乱箭迫过来,手一落同时,已准备当头痛击。安长虹右手同时一翻,已握住剑柄。凤栖梧的刀护在身前,用左手搂住了婷婷的纤腰,只等弓弦声一响,准备立即掩护婷婷,冲而杀前去。没有弓弦声,在安霸天右手落下的那刹那,一阵惨叫声突然划空传来。所有人都给吓一跳,循声望去,只见那些锦衣大汉一个个从山坡上滚跌下来,后背无一例外,都插着一枝长矛。安霸天只看了一眼,已知道他们都是在那刹那间给从后面掷来的长矛刺杀,他也知道是什么人来了。凤栖梧更加清楚,不由身主发出了一声长啸。一群黑衣人也就在长啸声中出现在山坡上,每一个的背后有五枝长矛伸出来,手中又抓住了一枝,随时都准备掷出。凤栖梧长啸声中亦松开了左手,反手一掌击在马臀上,那匹马立时向山坡那边奔过去。安长虹一声暴喝。锥子也似的那枝长剑闪电一样刺出,直取婷婷的后心。剑快,凤栖梧的刀更快,“叮”的一刀将剑势斩断,安长虹目的当然不在婷婷,半空中剑势其实已变,改刺向凤栖梧。凤栖梧身形亦变,挡在婷婷与安长虹之间,安长虹的剑势根本无须多大变动,所以速度始终都保持。凤栖梧却仍是一刀便将之截下。安霸天也动了,他外形看来很笨拙,可是动起来,竟然比安长虹还要快,只一旋,便到了凤栖梧身旁,双掌随即印向凤栖梧要害。凤栖梧长刀一圈,划向印来的双掌,安霸天轻喝一声,双掌一登,竟然正登在刀身上,将凤栖梧的刀震开。凤栖梧不由心头怦然一震,他刀势变化之快,即使是凤生,亦认为是凤家弟子中最快的一个,可是安霸天竟能够在那刹那看出他刀势变化所在。他的身形却没有受心情影响,刀一被登开,他已然倒纵出云。安长虹的剑同时刺到,接连七剑,每一剑与凤栖梧之间都不过一寸之差。安霸天身形同时旋转,双掌更殷红,血腥味扑鼻,凤栖梧一退再退。安霸天安长虹如影随形,紧追在凤栖梧身后,双掌一剑都是奔向要害。凤栖梧一退三丈,身形一个翻滚,已上了一株柳树。柳枝随风飞舞,凤栖梧有如飞絮,柳枝上一点又弹了出来那株柳树即时断成两截。安霸天双掌只是一拍,柳树便中断,随即将那株柳树举起来,疾掷了出去。那株柳树给这一掷,激起了一。股劲风,呼啸着凌空撞向凤栖梧。凤栖梧身形一落即起。那株柳树刹那撞在另一,株柳树上,“轰”然一声,被撞的那株柳树立时连根拔起。凤栖梧看在眼内,又吃一惊,身形在第三株柳树上一停一拗,倒飞而回。匹练也似的刀光射向安霸天眼目,安霸天大喝挥掌又一股劲风呼啸尘土飞扬。安长虹人剑一旁接上,走偏锋刺向凤栖捂腰间,凤栖梧一闪让开,刀势三变。第一变斩向安霸天咽喉。安霸天双掌即时一拍,眼看便要将刀拍在双掌中,刀势又再变,斩向安长虹。凤栖梧身形同时一转,正好避开安霸大接来双掌。安霸天双掌变化飞快,只看外形,相信绝没有人想像得到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有这么快的动作。相反,安长虹外形有如锥子,给人的是一种既尖锐,又迅速的感觉,但现在看来,尖锐有余,竟没有安霸天的迅速。他与安霸天却显然已不是第一次合作,出手此消彼长,恰到好处。安霸天一进击,他立即寻隙抵暇,伺机出手,在凤栖梧被安霸天迫退同时,他的剑亦刺至。凤栖梧刀势的第二个变化却抢在他的剑之前,他的剑不能不挡。第三个变化也就在刀剑相撞的刹那出现,仍然是迫向安长虹。那柄刀那刹那陪着安长虹的剑翻滚削上,安长虹应变虽然也不慢,竟然看不透这一刀的变化,急忙倒退了出去。安霸天那边紧接抢上,那个身子肉球一样飞滚,眨眼之间向凤栖梧拍出了二十七掌。腥风扑鼻,每一掌攻的都是要害,莫说安霸天那双手掌本来就毒得很,即使是一般无异,给拍上,凤栖梧也绝不好受。凤栖梧的刀迫着安长虹,只是闪避,竟能够闪避开安霸大连环二十六下追击。他的刀势也没有停下来,安长虹连退四丈,仍然在刀锋威胁下。他不能不退,否则凤栖梧的刀便会将他握剑的手削断,以他经验的丰富,竟然看不出凤栖梧这一刀的变化。安霸天却看出来了,突喝一声:“细胸巧翻云!”安长虹毫不犹疑,应声就是一式“细胸巧翻云”,倒纵了出凤栖梧人刀同时车轮般一转,仍然是追向安长虹。杀掉一个,其余的一个便容易对付得多,凤栖梧打的是这个上音安霸天亦看得出,与之同时,身形暴长,挡在凤栖梧之前,喝叱声中,双掌上下飞舞,竟一口气将凤栖梧迫回四丈外。安长虹立即扑回来,与安霸天成一直线,一齐向凤栖梧进攻。凤栖梧先后变了三个位置,但安霸天安长虹的位置始终不变,他那一招便再也施展不了出去。安霸天即时道:“倒转乾坤,立杀此人!”安长虹应声身形一个风车大翻身,倒竖蜻蜓,左掌一落,正按在安霸天的头顶上。安霸天即时冲向凤栖梧,双掌击出,他的身形固然快,出手也同样迅速!凤栖梧看在眼内,长刀斩向安霸天,这一刀才斩到一半,已经被安长虹一剑封住。他与安霸天成一直线,凤栖梧长刀攻向安霸天与攻向安长虹并无分别。凤栖梧刀被封住,安霸天已经冲至,双掌红光亮前,血腥味刺鼻使人欲呕,显然已运起十成的功力,若是被他击中一掌,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凤栖梧也知道厉害,身形倒纵,那知道刀势已经被剑势封住,他一退退安长虹就进迫。那枝锥子也似的剑划起尖锐已极的破空声,缠住了凤栖梧的刀,寒光耀目,慑人心魄。凤栖梧的刀绝对可以脱出安长虹的剑缠绕,却绝难兼顾安长虹的剑与安霸天的掌。他若是弃剑封掌,安长虹的剑一一定可以刺在他身上,但若是只顾剑,却难免挨安霸天一掌,危机一发,也就在这个时候,安长虹突然一声惊呼,倒翻了开去。一条黑影也就在那刹那毒蛇也似从他方才置身的空间扫过。凤栖梧长刀旋即急落,封住了安霸天双掌。安霸天连环七击,左三右四全都击在刀身上,凤栖梧接七掌,退七步,安霸大的第八掌没有击出,倒掠了出去,正落在安长虹的身旁。凤栖梧亦没有追击,横刀护胸。在他们之间,已然多了一个人,一个天神也似,魁梧已极的中年汉子。他一身锦衣,半敞着胸膛,肌肤古铜色,燕颔虎须,气势慑人。在他的双手之中,握着一条粗大得吓人的锁链,是精钢打就,闪亮夺目。他就像是一股旋风也似突然吹至,锁链呼啸,凌空卷向安长虹。一眼瞥见这个人,安长虹已经心头一凛,锁练卷至,一看来势,便知道接不下,惊呼急退。他退得虽然迅速,那刹那仍然有一阵窒息的感觉,锁练一击之力也可想得知。“这时候,那些黑衣人亦已然向这边包围过来,手中长矛齐都向着安霸天兄弟。安霸天目光一扫,落在锦衣中年汉子的面上,道:“风生?”中年汗子道:“我们这还是第一次会面。”他的语声与他的身材同样雄壮,震人心魄。安霸天笑笑:“风安两家一向河水不犯井水,也从无过节。”“现在有了。“凤生双手一翻,锁练“呛嘟”一声。安霸天的眉毛应声一扬:“这……件事……”“是怎样的一件事我清楚得很!”凤生一仰首截道:“所以你不必多解释。”三个黑衣中年人那边越众而出,风生目光同时一,转道:“他们都叫做鸽子,不大多,全部只有三百来人,飞遍天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与我们有关系,他们都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将消息送来,而且一定是准确的消息。”安霸天淡应一声:“是么?”凤生道:“若是你们有怀疑,他们随时可以请来更多的证人。”一顿接说道:“我绝对相信,他们能够帮助我公平处理这事安霸天笑道:“凤栖梧是你的兄弟,就凭这一点,已经足够公平的了。”这一句当然是反语,凤生却大笑起来:“很好,这我们就不多作废话了!”安霸天冷冷接道:“到现在为止,死的仍然是安家的人,你们又何须在乎多杀两个?”“也是道理!”凤生目光转落在凤栖梧脸上:“老二,我们兄弟先除掉这两个人,再算兄弟两的帐!”凤栖梧脱口道:“大哥一一,”凤生道:“你心目中还有我这个大哥,怎么闯连云庄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大哥说一声?”凤栖梧说道:“这其实只是一件小事,而且当时救人心切,怎么来得及找大哥商量?”凤生摇头道:“要动姓安的大有人在,到现在他们仍然能够不倒,可见也不是容易动的。”

    凤栖梧道:“到现在我们却是不动也不能了!…凤生道:“为免日后烦恼,事情的确是彻底解决的好。”

    安霸天淡淡笑道:“你们要动手,尽管一起上,百来二百人,姓安的还不放在心上。”凤生大笑:“人说这个胖子是一个聪明人,果然不错。”凤栖梧亦笑:“他懂得拿话套住我们,却忘了带来多少人准备箭弩对付我。”凤生道:“这大概是因为他现在已经看不见那些人。”安霸天不以为意,道:“无论单打独斗抑或群殴,姓安的一。律奉陪。”

    凤栖梧道:“说话又来了。”

    凤生道:“既是迫我们作一答覆,其实他已经知道我们准备怎样的了,只是还不能确定。”凤栖梧道:“据说这个人从来都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据说是的。”风生大笑:“但事实却显然有些出入,否则他不会有今天的行动。”凤栖梧大笑,安长虹看在眼内一张脸已绷紧,安霸天反而笑起来:“风家据说只刀法一绝,那知口才还在刀法之上。”凤生道:“这个据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想不到姓安的还有编故事的天才!”

    安霸天道:“除了刀之外,凤家还有什么?”“很多,”风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风家刀法不错一绝,可是我从来就没有用过刀。”

    语声一落,“呛哪卿”~声,那条锁链怒蛇也似飞出,拦腰飞卷过去。

    安霸天轻啸一声,血红的双掌扬起一股血腥,迎向那条锁链。

    那刹那,那条锁链盘旋飞舞,连变三式,击向安霸天七处要穴。

    安霸天双掌一吐一吞,贴身在那七处穴道上一转,不偏不倚,正好将那七击接下来。

    锁链发出一下下非常怪异的声响,安霸天双掌竟然一些损伤也没有。

    凤生意料中事,锁链飞舞,接又七变,声势更凌厉,摧人心魄。

    安霸天肥胖的身形,即时转动起来,非独将那七变完全接下,而且欺入空门,反迫风生。

    凤生“好”一声,双掌一搓,锁链已挡在空门之间,两端同时一折,击向安霸天两道太阳穴。

    安霸天应变非常迅速,双掌一挑,已然将那条锁链的两端抓在双掌之中。

    他的身形同时倒翻,那条锁链立时被拉得笔直,与之同时,他双脚已着地,但立即又被风生牵得飞起来。

    在锁链一直的刹那,风生双手己后夺,硬硬将安霸天牵入了半空。

    安霸天半空中身形滚转,双掌一松,齐向风生当头印下,凤生亦同时将锁链一松。

    那条锁链“呛榔榔”暴响,飞撞向安霸大腰腹,这一着倒是安霸天意料之外,闷哼声中,双掌急回,及时将那条锁链拉住,但仍被凤生贯注在锁链的内力震得往后倒翻了开去。

    凤生同时拔起来,天马行空般直迫安霸天,双臂挥动之间,现出了一片闪亮的光芒。

    那是两排相连在一起,而长短不一,扇形张开的利刃,有如雀鸟的双翼,“霍霍”的拍击向安霸天。

    安霸天锁链在手,却来不及施展开来,那条锁链的沉重亦是在他意料之外。

    生死间发,他不暇思想,锁链迎向拍来的翼刀,身形同时暴缩。

    “挣挣”声中,那两排二十六柄利刃斜砍在锁链上,长的已划上安霸天双掌。

    安霸天那刹那已经松手,但仍然慢了半分,双掌被划了几道血口,鲜血被内力一摧,“嗤嗤”的疾射出来。

    锁链“呛榔”堕地,安霸天怒啸声中,陀螺般飞旋出半丈,才落在地上。

    风生一只大鹏鸟也似紧追着扑落,“霍霍”声响中,二十六柄利刃左右开合,斩向安霸天。

    那都是缅铁打就,锋利非常,薄薄的,给凤生内力催动,一齐震动起来,攻击的范围自然又大了很乡。

    安霸天身材怪异,身法与身材配合,亦是怪异得很,而且动作很迅速,但风生双翼展开,御风飞行,比他更迅速,他双脚才着地,凤生便已扑至。

    那若只是一柄刀,纵然弹性如何强,以安霸天身手的敏捷亦可以在一拍之间让开,但那却是二十六柄之多,每一边都有十三柄,一柄弹开,其余十二柄仍然会划上来。

    安霸天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化解凤生这种翼刀,他一向用双掌纵横,从无敌手,也从不备任何的兵器。

    而他也一向看不起用兵器的人,到现在,他总算知道兵器若是精巧,也不容轻视。

    那两排二十六柄利刃眨眼之间已将他裹起来,就是旁边有一个土坑,也来不及躲下去的了。

    他不暇多作考虑,双掌急忙护住了全身要害,凤生却就在这个时候绕着他旋转起来。那些刀亦随着旋转,安霸天瞬息间被裹在一片刀光之中。

    一身衣衫就在刀光之中,一片片飞舞起来。

    每一片衣衫都有血,一缕缕血丝接从安霸天的身上射出。

    他一口真气运行全身,肌肤被割开,真气亦外泄,鲜血同时被迫溅。

    风生用的刀也实在太薄太锋利。安霸天一身肌肉虽练得有如铁石。但遇上这种刀,却是一定被剖开。

    这种刀原就是专破内家气功。

    安霸天一时大意,给刀划开了肌肤,这下子真气一提。鲜血立即从伤口迸射,除非他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将风生击倒,否则后果实在堪虞,就是流血也已经可以将他的生命流干。

    风生显然亦看出安霸天弱点所在,翼刀飞舞,只是不停的削安霸天的肌肤。

    不过片刻,安霸天上半身已几乎完全赤裸,鲜血迸流,有如血人一样。

    他几次要从刀锋上脱身出来,可是始终都摆脱不了凤生翼刀的追击,要攻击,却又找不到风生的破绽所在。

    凤生若是只有一柄刀,纵然刀势怎样紧密,亦很难护住全身的每一部份,他用的却是两柄乌翼一样的刀,一刀挥出,相连的十:二柄刀亦同时展开,凌厉无比,因而能护住一柄刀绝对护不到的部位。

    那十三柄刀的距离位置显然都经过一番心血,配合得无不恰到好处。

    安霸天从来没有遇过这佯的兵器,在这种情形下,更难看得出这种兵器的弱点,现在他惟一的希望,就是安长虹能够上前来,先助他脱出凤生翼刀的追击,可是他一看安长虹,便知道已绝望。

    安长虹的处境比他更糟。

    凤生一动,凤栖梧也动了,他手中虽然只得一柄刀,但亦不是容易应付。

    安长虹锥子一洋的剑寻隙抵暇,凤栖梧的刀却是只攻不守。

    安长虹几次有机会可以将凤栖梧刺中,可是他的剑却刺不出去。

    那只是电光石火的刹那,他绝对有信心将剑刺住凤栖梧身上,却毫无信心在同时闪开凤栖梧拼命拼下来的一刀。

    他也从未见过一个这么凶悍的人。

    凤栖梧人刀一体,简直就是在拼命。

    一口气连斩三百六十刀,只斩得安长虹汗流侠背,直退进水里。

    凤栖梧一步也不放松,刀势纵横,迫得安长虹只有后退。

    离岸越远水越深,安长虹几次要扑返岸上,都被凤栖梧截下,再退,水已浸到了腰部,急激的水流使他们连站都已站不稳。

    凤栖梧本来不住迫前,这时突然一变,改向安长虹的左右进攻,他水性之好,安飞羽也自叹不如,安长虹更就望尘莫及。

    他现在正是尽量利用自己这个优点,双脚划水,飞鱼般在安长虹的左右穿插,刀势始终是既狠且劲。

    安长虹也看出凤栖梧水性在自己之上,一股寒意不禁由心底冒上来。

    他虽然也懂水性,实在远比不上凤栖梧,真气一提,身形便自在水里漂荡,剑法亦乱,但若是不提真气,又招架不住狂斩下来的刀。

    凤栖梧完全抓住安长虹的弱点,再斩百刀,安长虹便已混身浴血。

    鲜血从他身上二十六处伤口冒出来,虽然还没有一刀致命,亦已经完全崩溃。

    凤栖梧的刀四面八方砍来,甚至从水里向他砍至,那份迅速与在陆上并没有不同。

    安长虹再吃九刀,才找到一个空隙,那刹那,他曳着一股水柱,连人带剑“哗啦”的一声,飞出了水面,从凤栖梧的头上翻过,向岸边扑落。

    凤栖梧没有阻止,只是在他从头上翻过的那刹那,削出了三刀。

    他也就是为了这三刀,才故意露出那个空隙,安长虹完全看不出,心神毕竟已经大乱。没有一刀是多余,安长虹身形落在岸边的时候,胸腹已然被剖开,一条条白骨也露了出来。鲜血一股瀑布也似狂喷,安长虹剑插在地上,一声狂吼,还是倒下凤栖梧亦同时倒栽进水里,他不是自己栽进去,是安霸天一掌将他击下来。

    安霸天混身上下已几乎没有一寸的地方完整,凤生就像是凌迟酷刑的刽子手,将安霸天混身的肌肉鱼鳞般一片片削飞。

    他并非一个这样残酷的人,可是安霸天每一次都能够将要害让开,只留下一片肉来。

    安霸夭已痛得毗牙咧嘴,他实在很想跟凤生拼命,可是那两柄翼刀一合,寒光夺目,非但封住了他的攻势,而且也封住凤生的要害。

    安霸天完全没有信心攻进去,这之前,他也完全没有拼命的经验。

    他虽然己能够看出风生翼刀的变化,却也不能够完全肯定,而在这种情形之下,亦没有时间容许他试准凤生的变化。

    “你完了!”凤生突然说出这句话。

    那就像是一技利刃贯透安霸天的心窝,安霸天知道这不是废话,可是他更加明白,他还有一线希望,拼掉凤栖梧。

    也就在凤栖梧削出那三刀同时,安霸天的身子突然倒翻去凤生的翼刀裂帛声中,自腋下到小腹,几乎将安霸大剖成了二片,却仍然不能够将安霸天留在原地。

    鲜血喷出,一道血虹洒过柳堤,洒下水面,安霸天在鲜血中翻滚,当头向凤栖梧扑落,“五雷轰顶”,双掌击下。

    凤栖梧看在眼内,却看不出安霸天掌势的变化,他的刀三变再变,紧紧护住了头顶。

    这柄刀没有风生所用的那么薄,锋利则只有过之,安霸天双掌若是真的击下,凤栖梧绝对有把握将安霸天双掌砍下来。

    安霸天视如不见,双掌原势击下去。

    “刷”地一一声,他的左掌齐中被砍断,凤栖梧那柄刀却亦被他掌上所蕴的内力震开。他的右掌把握这刹那击下。

    凤栖梧实在意料不到安霸天拼着断去左掌来击下这右掌,风生的一声“小心”同时入耳。

    凤栖梧应声身形偏开,让开了头颅,却让不开左肩,安霸天右掌正击在他的左肩上。

    “噗”一一下异响,凤栖梧左肩未碎,混身的鲜血却仿佛都被催动,一齐撞击向五脏肺腑。

    他闷哼一声,整个身子被击得滚进水里,一口鲜血同时从嘴里喷出。

    安霸天掌一吞,便待再印下,一个身子却就在这时候拦腰断成了两截。

    凤生已到了,右手翼刀先挥出。拦腰将安霸天斩杀。

    血尚未喷出,风生左手翼刀已然又砍上,在安霸天那两截尸体掉在水面之前再将之斩为四片,那出手之快之很之准,当真是骇人之极。

    尸体分四个方向落下,一一片江面迅速被染红,奔流开去。

    风生双刀一敛,身形直入水中,手一抄,将凤栖梧在水中扶起来。

    凤栖梧面如金纸,目光呆滞,嘶哑着声音道:"不要紧。”

    凤生摇头道:“在大哥面前挺什么好汉?”凤栖梧一笑,又一口鲜血喷出。却仍然勉强举步,往岸上去。风生扶着凤栖梧,两条浓眉紧锁在一起,却没有再说什么。那不过十来步距离,凤栖梧以平日最少三倍的时间才走尽,以刀支地,再往堤上走上,贴着一株柳干坐倒,不住喘气。凤生伸手抓住了他的穴道,浓眉再深锁,掌一抵,一股真气度过去。凤栖梧没有拒绝,喘着气,道:“好小子,若是他在受伤之前给我这一掌,我这条命真的要送给他。”凤生道:“饶是如此,我看你这一次最少要休息两个月以上。”凤栖梧笑笑:“难得有机会休息一下,还得要多谢安霸天才对。“语声未已,他脸上的肌肉莜又绷紧。即时一阵风吹过,他肩头的衣服突然一片片飞舞起来,随同飞舞出柳堤之外。安霸天的那一掌竟然将那附近的衣服震碎,以衣服的柔软也会被震碎,这种掌力的可怕就可想而知。凤生已知道凤栖梧受伤不轻,再看见这一片衣碎,心头更是震惊。衣服下,凤栖梧肩头的肌肉红肿起来,有如掌状,其红似血,风生目光再落下,苦笑道:“看来两个月还是说少了。”

    凤栖梧道:“这不是更好?”他虽然仍能够笑出来,那种笑容却是难看之极,目光逐渐亦变得朦胧。

    这时候,凤生的手下亦已走至,还有骑在马上的婷婷,亦奔了回来。

    看见凤栖梧这样,婷婷急忙滚鞍下马,迎上来,凤栖梧还有知觉,不等婷婷开口,便道:“婷婷,快来叫一声大哥。”

    婷婷呆了呆,道:“凤大哥——”目光却是落在凤栖梧脸上。

    凤栖梧摇头,瞟着凤生,道:“我只是老二,他才是老大。”

    婷婷看了看凤生,显得有些许恐惧,凤栖梧目光一转,道“他模样儿不错是有些怕人,心地比我却是还要好。”

    婷婷这才看着凤生,低声说道:“凤大哥。”

    四目交投,风生那刹那心头不由一动,他见过的女孩子也不少的了,却是从未见过一个像婷婷这样能够令他动心的。

    “你就是婷婷姑娘?”他的语声也不由低下来。

    婷婷颔首,凤生笑接道:“栖梧前后已经多次在我的面前提起你,这个小子难得有一句真话,但对你,他所说的种种却是老实得很。”

    婷婷诧异道:“他怎样说我了?”

    凤生道:“他说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没有第二个像你那样再能够令他倾心。”婷婷娇靥飞红,垂下头去,那种羞态,看在凤生眼内,心头又是一动。

    “怎么了?“他突然醒觉,目光急转回凤栖梧脸上。凤栖梧的脸色更难看,却仍然笑得出来:“你现在看到的了,婷婷我可有说错她。”

    风生摇头道:“你若是再不收摄心神,运功疗伤,就会恨错的了。”凤栖梧大笑:“我若是真的不成了,婷婷便交给你照料吧,我们是好兄弟亲骨肉,难道你竟会亏待她?”

    凤生一怔,婷婷却嚷起来:“你要死,我也不要活了………话出口,她好像才省起旁边还有人,一张脸直红到脖子去,凤栖梧立时道:“有你这句话,我一定很快就能够痊愈,绝对死不了。”

    他说着挣扎站起身子,婷婷才伸手去扶,人已经昏迷过婷婷的身子不由一栽,凤生及时伸臂将二人的身子截下。

    那刹那凤生不禁心头狂跳,他实在完全无意,婷婷柔软的乳房正压在他的手臂上,也就在那刹那,他看见了婷婷羞红的俏脸。

    哼婷同时瞟了风生一眼,那一眼之中并无怒意,娇羞之外,却透着一份难以言喻的诱惑。

    她随即一声樱咛,离开了凤生的手臂,与之同时,凤生竟然生出了一阵茫然若有所失的感觉。

    他原是一条铁汉,虽然有时也会去胡混,但到现在仍然不解温柔,也所以直到现在仍然讨不到妻子。

    那也许是他的不幸,到现在为止,他仍然没有遇到一个瞧得顺眼的女孩于。

    这一个婷婷即是例外,凤生这片刻之间,已然感到了她的可爱,他却没有忘记她已是属于凤栖梧,那一阵茫然,实在还有另一个意思,然后他突然生出了一阵罪恶的感觉。

    他一定心神,随即将凤栖梧的几处穴道封住,一把抱起来,目光落在安霸天乘来那顶轿子上。

    那两个女孩子与轿夫仍然呆在那里,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他们不是不想走,但也留意到周围都已为风生的属下包围,风生的目光才落下,这些人便已慌不迭的跪下来,高呼饶命。

    凤生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道:“安霸天平日就是这样教导你们?”

    那些人只是叩头,凤生不屑的一挥手,道:“滚!”那些人又惊又喜,那敢再逗留,一个个仓皇爬起身子,差往外逃命。包围着他们的那些黑衣人已经让开了一条路。那些人眼看便要走出这条路,风生的手猛可一落,喝一声:“杀!”

    黑衣人长矛急落,惨叫声暴响,那些人毫无反抗的余地迅速被刺杀!

    婷婷惊呼,不由自主的缩到了凤生身旁,凤生只觉得一阵温香,急忙将身子一移,一面道:“别怕…”

    婷婷吃惊的道:“风大哥,他们不是都……”

    凤生道:“姓安的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那两个女娃子本来就是两个女强盗,这些人留着也是害人,所以干脆将他们杀掉算了。”

    婷婷嘴唇颤抖着,并没有再说什么,风生看了她一眼,道:‘也许你会觉得我这样做实在太残忍,但人在江湖,要不是这样根本就很难立足。”婷婷嗫懦道:“早时我还嚷着要随他到江湖上行走,原来江湖上是这样的。”凤生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他总是不答应了?”婷婷点点头,风生接问道:“你现在是不是还怪他?”婷婷摇摇头,转问道:“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危险?”凤生道:“那一掌并没击中要害,以他的内功造诣,应该可以很快就康复。”说着他抱着凤栖梧向那顶轿子走去,婷婷一面跟前一面道:“很快是多快?”凤生道:“若是他真的能够好好休息养伤,不出两个月一定可以完全康复。”婷婷呆了呆:“两个月?”凤生道:“安家血手印是江湖一绝,吃了一记血手印,只需休息两个月,已是他走运。”婷婷追前一步,道:“凤大哥,我是否可以随去侍候他?”“最好不过,只是你家里……”“我家里只有几个老家人,只要他们知道我在凤大哥那)l就会放心了。”“栖梧也对我说过你自小父母双亡,只有一个爷爷……”“爷爷在年头也去了。”婷婷眼圈一红,流下了两行泪。凤生看见,忙岔开话题:“安霸天也实在懂得享受,有这么大的轿子坐起来才舒服,只苦了抬轿的。”他已经来到那顶轿子之前,左右自有人上前将轿帘子掀开。轿子内陈设华丽,近门的两边还有两个架子,放着美酒与及一盘盘的肉脯瓜果。风生左右看一眼,摇头道:“那个土霸王可真懂得享受,难怪胖到那样子。”他接将凤栖梧放在轿子里那张宽阔得有似床一样的软垫上,转头道:“婷婷,你也进来,好得照料栖梧。”婷婷说道:“我们两个人,不是太重了?”凤生大笑道:“你们就是加起来最重也没有安霸天的重。’霍地一扫周围的属下,道:“至于我这些手下,也不乏有几斤气力的,我绝对相信,他们绝不会给安霸天的人比下去。”

    那些黑衣汉子一齐吆喝了一声,婷婷吓了一跳,慌忙跳进轿子内。

    凤生接间道:“那一个有兴趣做轿夫的还不赶快走前来、话口未完,十多个大汉已然蜂拥上前,其他的也跟着拥上。凤生又大笑道:“们要拆轿子,是吗?”

    语声甫落,那顶轿子已给二十多个大汉抬起来,一个紧贴一个,后来的已根本没有空位补上。

    凤生大笑不绝,纵身上了婷婷骑来那匹马,挥手道:“走!”

    众大汉吆喝声中一齐起步,这么多人抬一顶轿子,当然轻而易举,健步如飞。

    风生不忘吩咐道:“小心些,莫要动着轿内我那个兄弟。”众大汉洪声齐应,脚步不停,往柳堤那边奔去。婷婷坐在轿子内,只觉得异常的平稳,也不知是否听到了那么吆喝声觉得有趣,展颜一笑。她的笑非常迷人,只可惜轿帘低垂,而凤栖梧在昏迷中,根本欣赏不到。对门的轿壁,嵌着一块奇大的铜镜,婷婷对镜而笑,总算还有她欣赏到自己的笑脸。这并非笑的时候,她却还是笑了,然后她做出了一个更奇怪的动作,对着那个铜镜伸出了她的舌头。她的舌头异常的鲜红,近舌尖寸许,有一条红线,更就是红得仿佛要滴血。一般人的舌头绝不会这样,这简直就像是才切下了,再给接上。从那条红线看来,那半截舌头显然是曾经完全断下。也不无可能,婷婷的舌头天生就是这样,天下事无奇不有,谁敢说绝没有这种事?婷婷随即又狡黠的一笑,那种神态完全就像是一个淘气的小女孩,方做了一件既戏耍了别人,又娱乐了自己的快事,在洋洋得意。凤栖梧仰卧在软垫上,在昏迷之中,现在就是有人拿刀来“可怜的孩子一一…”婷婷的樱唇中随即吐出了这句话,有如梦噫。

    看她的样子,这句话倒不像在说谎。

    是凤栖梧可怜,当然就是她的可喜,事情在她来说,毕竟是很顺利。

    一件事有一个顺利的开始,无疑便是已成功了一半。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

    低徊中秋夜  对月起怀云

    夜又深。这已是一个月之后,凤栖梧的伤势差不多已完全痊愈,内力的深厚,是原因之一,最主要还是因为婷婷一直的在悉心照料着他。

    每一次他醒来,必定看见婷婷侍候在床沿,只有今夜例外,这其实是他的意思。

    今夜是中秋佳节,较早的时候,风生曾经到来,问他要不要到院子外喝酒赏月,他实在很想走一趟,那会子却感到一阵强烈的疲倦。自挨了安霸天那一掌以来,每一天总有一个时候生出这种感觉,只是这几天已没有那么强烈。那是因为他每天运功疗伤,虽然坐着不费力,却耗神之极。

    他明白还需要一段时间休养,而突来这一阵强烈的疲倦,更使他打消了喝酒的念头。

    那会干他只是想睡觉,他却不想婷婷在这个佳节伴着自己呆在房内,所以他建议婷婷随凤生出去,莫要辜负这般良辰美景。婷婢起初是不愿意,一定要伴着凤栖梧,凤生亦没有勉强,但凤栖梧再相劝,她终于答应下来,随凤生外出。之后凤栖梧就睡着了。

    这一睡竟然有三四个时辰,在入睡之前,凤栖梧清楚记得,那一轮满月仍在小楼东窗之外,现在已压在西面窗灵之——婷婷怎么仍然不回来?

    那边窗旁的绣榻上罗帐高挂,并无人在,凤栖梧看了一眼,不由自主下了床,走过去。枕被招叠得很整齐,完全没有睡过的痕迹,他再移步到西窗前,终于肯定,那一轮明月的确是已经西堕。

    他对于月亮本来有一份特殊的偏爱,很多时,无论是月圆月缺,无论在什么环境,他都会望着呆上好一会。

    只有现在,面对着一轮明月,他竟然一些美丽的感觉也没有,只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机伶伶甚至打一个寒噤。

    然后他突然感到了恐惧,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若说这种恐惧,竟然是因为看见了这一轮明月生出来,实在不可思议。

    月亮一向被称为人间的恩物,也是歌咏的对像,提到月亮,自然就令人生出一种美感。小窗幽记里有一篇隽永的文字,谈及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便适宜什么月亮的欣赏。

    那若是一弯新月,便适宜于在寒潭、绝壁、高阁、平堂、窗纱、帘钩、苔阶、花砌、小酌、清谈、长啸、独往、搔首、促膝。

    若是一片月亮,便适宜于花梢、楼头淡水、杖履、幽人、孤鸿。

    若是满月则适宜于江边、苑内、绔筵、华灯、醉客、妙妓。

    。而春月适宜于尊曼,夏月适宜于枕罩,秋月适宜于砧杆,冬月适宜于图书,又楼月宜萧,江月宜笛,寺院月宜笙,书斋月宜琴,闺阁月宜纱橱,勾栏月宜弦索,关山月宜帆墙,沙场月宜刁斗,花月宜佳人,风月宜杨柳,雪月宜梅花。

    这虽然是随人的观感不同,随境的变迁各异,月色终是月色,月光终是月光,终古无私,长空高照,但无可否认,月亮给人的大都是好感,即使是最俗的人,在中秋之夜,也忍不住邀用一杯。

    又何况这中秋之月还有一个那么美丽的神话传说?

    现在这一一个中秋之月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就是问凤栖梧,也一样说不出有什么恐怖的地方。

    若说到这座小楼,陈设虽然稍嫌俗气,但不能否认也甚华丽,而外望屋字鳞次柿比,庭台楼阁院落之间点缀着花灯千百,带醉狂歌之声也不时随风飘来,绝不难感染到那一份佳千的欢乐。

    这绝无疑问,也不是一一个令人会感到恐怖的环境。

    在看到那一轮明月之前,凤栖梧事实也没有恐惧的感觉。

    连他也奇怪,那一轮明月到底有什么恐怖、也就带着那一“股寒意,那一种难言的恐惧,他推门走了出廊外无人,他整个身子都沐在月光中,雪白的衣衫有如霜雪般,份外凄冷。他的肌肤在月光下亦一片青白,毫无血色,抬首往眼前一看他突然又有一种混身的鲜血已经被放尽的感觉,不知怎的接又想起了那个死在连云庄密室中,混身的鲜血都像给完全挤出来的那个女人。她叫做怜怜,却是既可爱。又可怕,简直就是一个小妖精安富那些话又在他的耳边响起来,那么清楚,那么诡异。他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竟然会想起安富那些话,令他更奇怪的,却是那竟像安富就在他的身旁,在他的耳边重复着那些话。走廊上挂着一盏盏的灯宠,院子中的花树上亦点缀着不灯光四方八面射来,使凤栖梧在地上墙上都留下了影子。云淡风轻,灯光井没有多大的变化,凤栖梧却有化身千百的感觉。影随人动,灯光虽然平定,但因为位置不同,远近有异,每一个影子都不一样,有些很正常,有些却非常奇怪。凤栖梧没有在意,突然在意,开始是化身千百的感觉,接而竟怀疑,那并非完全是他自己的影子。他不由回顾一眼,周围却并无他人,而安富的声音,还接继续。凤栖梧一皱眉,停下了脚步,以手加额。触手冰凉,一些异样也没有。安富的声音重复又重复,简直就像是一个幽灵在徘徊不去。凤栖梧歇了一会,缓缓以双手掩住了双耳。所有的声音一下完全停下来。奇怪的,那个安富的声音也竟然没有例外。凤栖梧实在有些怀疑,那并非自己的幻觉,真的是有一个幽灵徘徊左右。——这种事,是不是太可笑,太难以令人置信?凤栖梧不觉失笑,他也很奇怪,自己竟然会生出这种念一阵急风忽然吹过,枝叶骚动,灯影纷摇。凤栖梧衣袂猎然飞扬。风迅速远逝,摇曳的灯光逐渐平静下来。凤栖梧也松了他掩着双耳的手。很奇怪,安富的声亦消失。只有花木被风吹动的籁籁声响犹在远方传来。凤栖梧又再四顾一眼,苦笑了一下,才举步前行,一面前行,他一面倾耳细听,这一次,听得最清楚的,倒是他的脚步声。一下下的脚步声令他的心弦不住的震动,然后他感到一阵仿惶。这个占地广阔,就是这座鸟王府,要找遍每一个角落,一个人只怕要花上一二个时辰。——婷婷到底在什么地方?凤栖梧不能够确定,脚步却不由自主往凤生那座高楼违去。那座高楼,就叫做鸟王殿,在王府的中心,是凤生寝食走居以及发号施令的地方。殿堂建筑得虽然不怎样华丽,却非常庄严,气势万千。石阶三重,相连着一条宽阔的白石路,那条白石径穿过两个石牌坊也似的建筑,一直通王府的正门。牌坊两翼,是两列参天古树,其他的屋字也就建在古树的后面。凤栖梧从第二个石牌坊转进白石路,一一直往殿堂走去。两旁都挂着灯宠,辉煌的灯光下,那条白石路有如白玉砌成,散发着一抹迷蒙的光芒。白石路上没有人,凤栖梧走着,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孤独。走尽了那条白石路,从石阶下望上去,殿堂更觉得高不可攀。凤栖梧仰首呆望了一会,才举步跨前,往上一步步走去。到了第三重石阶,风又急起来,再看那一轮明月,已经低压在西墙上。凤栖梧衣袂飘展,心头又一阵寒意,是因为人在高处还是什么,连他也都想不透。殿堂的门外,站着四个值夜的武士,他们都是没有家室的人,对于这个中秋佳节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也乐得接替这个岗位。他们也都喝过一些酒,只是并没有多大醉意,闲聊着看见凤栖梧走上来,齐皆怔住在那里。凤栖梧走到他们面前,他们才如梦初觉,连忙施礼,一声:“二爷——”凤栖梧含笑点头,信口问道:“大好节日,你们怎么仍呆这儿,不去喝酒。”一个武士应道:“殿堂外终年都要有人把守,今夜也不例外。”

    凤栖梧笑笑:“大哥有时鲁莽,有时又懂得这样小心,我看这不完全是他的主意。”

    “是相爷定的规矩。”

    “相爷?百灵道长?”

    “正是。”那个武士接问:“二爷见过相爷的了。”

    凤栖语颔首。“这个人年纪虽然一大把,一些可也不糊涂,大哥一向誉之为再生诸葛,从他的表现,也可以肯定是一个聪明人。”

    那四个武士绝对同意凤栖梧这番话,另一个接道:“相爷一向都主张不可尽兴,无论是什么日子,也应该保持警惕。”凤栖梧回忆着道:“大哥却一向都不以为意,总是认为凭他的力量,绝对没有敌人敢欺上门儿来,也所以才有五年前的惨变。”

    四个武士沉默了下去,凤栖梧接道:“那是大除夕,北绿林联盟联手惫夜袭击,因为大哥叫了所有人狂欢,疏于防范,被北绿林的人攻进来,百灵道长也就在那一役牺牲。”四个武上齐皆叹了一口气。凤栖梧目光一转,道:“北绿林那一役虽然偷袭得进来,昆后仍然被击溃,这几年下来,更就是七零八落,不敢再招惹我们,而就是有这个心,亦再没有这个力的了。”一个武士道:“纵然如此,小心一些也没有坏处。”凤栖梧点点头:“我明白,这是大哥对百灵道长的一种歉疚。“一顿接道:“不过,小心一些也是好。”另一个武士转问:“二爷的伤势已经完全痊愈了?”凤栖梧道:“差不多了。”

    “那么晚了,二爷怎么还不好好的休息。”凤栖梧笑道:“我是刚醒来。”往内望一眼,又问道:“大哥方才在堂内喝酒么?”“还有内外众堂主,到看不见月,他们才散掉。”

    凤栖梧终于问:“婷婷呢?是不是也一起?”四个武士一怔,一个问道:“婷婷姑娘?凤栖梧道:“你们大概也认识她。”

    四个武士点头,另一个接道:“婷婷姑娘与几位堂主的内眷一桌,后来……”

    说话的武士忽然停下口,其他三个的神情亦有些奇怪。

    凤栖梧忍不住追问:“后来怎样?”

    那个武士看了看其他三个同伴,道:“好像喝醉了。”凤栖梧一皱眉:“婷婷一向不懂喝酒的。”“大……大概就是这样,才……才醉的。”

    凤栖梧疑惑的望着那四个武士。

    那四个武士有意无意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那之后又怎样了?”凤栖梧追问下去。

    回话的那个武士却道:“在下也不大清楚。凤栖梧转问另外三个:“你们呢?”

    他的语气很平淡,目光却令人不寒而栗,一个武士嗫糯着应道:“大爷吩咐了侍婢扶了她进内堂休息。”另一个接道:“现在想必仍然还没有醒转。”凤栖梧转问:“大爷呢?”

    “也醉倒了,大家所以才散掉……,,凤栖梧沉吟道:“他的酒量一向最好,而自从北绿林那一役之后,不也发了誓,以后都不会醉的了。”

    一个看来酒喝得最多的武士苦笑道:“一个人醉起来,可是谁也没有办法。”“我进去瞧瞧他。“凤栖梧再举步。那四个武士呆在那里,凤栖梧又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不是担心我会对大爷不利吧。”‘二爷言重。”四个武士慌忙将路让开。凤栖梧当中走了过去,那四个武士看着凤栖梧的背影,干瞪着眼睛,神色更显得奇怪。他们并没有忘记,凤生摇摇欲堕的时候,一个堂主半开玩笑的问:“大爷这么快就醉了,莫不是因为内堂醉着一个大美人?”还有凤生当时摇着手笑应:“你既然知道,还要瞎缠着不让大爷离开?”然后凤生就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摇摇晃晃的走了进去。内堂并不是凤生的寝室,只是凤生平日休息的地方,可是在众人散去之后不久,那些侍婢亦悄然退了出来。她们虽然没有任何说话,那四个武士亦注意到她们神态怪异。目送凤栖梧在谩幕旁边消失,那四个武士又相顾一眼,一齐发出一声苦笑。年纪较长的一个突然道:“大爷怎会是那种人?”其余三个武士不由点头,那个武士接道:“我们不觉得自己实在大多心?”三个武士又点头,左右散开。“这时候,那一轮明月一半落在西墙下,就像是一个中裂的碟子,但更像一个怪物,藏身在西墙下,只露出半边眼睛,在偷窥这边的情形。夜风又一阵急吹,而且吹来了天外的寒意,四个武士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哗。内堂无风,凤栖梧心中的寒意却越来越重,到底是因为那四个武士的说话态度影响,还是什么原因影响,凤栖梧全不知道。到现在为止,他仍然没有将风生与婷婷联想在一起,也许就因为他实在大了解凤生。事实凤生虽然嗜杀,并不好色,一向也甚有分寸,那何况婷婷还是他弟弟的女人!凤栖梧的心却有些乱。婷婷一向都不懂喝酒,怎会突然喝起酒来,凤栖梧完全不能够想像得到当时的环境。——这个傻丫头,真不知道醉成怎样子?凤栖梧的嘴角绽着苦涩的笑意。\\/内堂布置得也是不怎样华丽,但也不是一般富有人家能够相比。灯光并没有熄灭,照耀得有如白昼。风生原就不是一个怎样懂得情趣的人,休息的地方总是要极其光亮,但真正拿来睡觉的地方却是要一点光也没有。寝室在内堂更上一层,风生事实也从不在内堂睡觉,即使他怎样疲倦。他一向都不大喜欢拘束,只有这一样是例外,也已不是秘密。穿过了三重慢幕才进入内堂,凤栖梧很自然的往右面茎去,他记得那边照壁之下,有一座宽阔的绣榻,婷婷应该就是醉卧在那儿。他看到的只是一一座空的绣榻,非独不见婷婷,连一个恃俾也没有。一——难道婷婷已离开了?可是那四个值夜的武土怎会不见?凤栖梧疑惑的张目四顾,视线最后停留在通往上层寝室的阶梯上。金线捕木造的阶梯,宽阔的九级之后是一个平台,然后分成两道,左右往上伸展。凤栖梧意外的看见有灯光从阶梯上透下来,他几乎立即就肯定凤生仍未睡觉。——不是说已经醉了?凤栖梧有一种嚷叫的冲动,但到底没有嚷叫出来,却不由自主举步往阶梯那边走去。他的脚步放得很轻,那样子更就简直像是一个贼,却完全是出于一种下意识的举动,即便突然有人到来喝住,也绝对可以肯定,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周围一一片寂静,走尽了阶梯,凤栖梧又沐在灯光中。楼上的灯光没有那么强烈,迷迷蒙蒙的,看来就像是笼上了一层雾。凤栖梧凭栏外望,又看到了那一轮明月,却不知怎的,已没有了那种明亮的感觉。那仿佛只是一个用冰剖出来的圆盘,随时都可能溶化。风硒梧已经感觉到溶冰时的寒意,自小他对于月亮都有一份偏爱,中秋的月亮更就不在话下。若不是为了要跟婷婷欢渡中秋,他也不会赶回来,也不会这么快知道婷婷被掳的事情。然而今夜的月亮,竟然令他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惧。可是他现在仍然忍不住凭栏看一眼,是为了要证实那种恐惧只是偶然的感觉还是什么,却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今夜他很多的举动都是下意识做出来,好像他这种高手,这完全是一种没有可能的事情。他也知道那绝非伤势影响,知道必然是出了什么事,到底什么事?转过身,在他的眼前又是一重重的慢幕。凤栖梧抑压住那股嚷叫的冲动,分开慢幕,一步步走前。穿过了三重慢幕,他突然听到了一阵阵饮位的声音。那声音并不高,凤栖梧却听得真切,那刹那的感觉,就像是突然浸身在冰水中,不由得猛打了几个冷颤。——是婷婷的哭声。凤栖梧终于忍不住脱口叫了出来:“婷婷一——,然后他冲前去,拉开了最后一重慢幕,整个人立时怔住在那里,瞠目结舌,如遭电砸。那刹那他心中的惊讶,实在强烈到了极点,他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馒幕的后面,就是凤生那间不大华丽,但非常舒适的寝室。那张床几乎占据一半的地方,在床两侧,放着两张奇大的几子,上面是载食物的盘子,载酒的柜子,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匣子,凤生平日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已在那里的了。凤生绝无疑问并不是一个懒人,但他休息的时候,却需要绝对的舒适,他一向认为,有充份而舒适的休息,才有足够的精神处理帮中的事情。凤栖梧也并不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每一次他到来,风生都是躺在床上,半裸着身子,在吃着东西或者喝着酒。他实在很奇怪,凤生习惯了这样吃喝而身上居然一分多余的肌肉也没有。这一次,风生没有在喝酒吃东西,也没有躺在那里,他是靠坐在床上,下半身虽然盖着被子,但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整个身子都已赤裸。他也是呆在那里,面上的神色非常奇怪,而且非常杂复,婷婷也就抱在他的臂弯中,枕在他的胸膛上,肩头轻轻的抽搐饮位。凤栖梧从来都没有见过婷婷的身子,现在他终于见到了。婷婷的肌肤灯光下有如羊脂白玉,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纤细的地方纤细,长长的黑发披散在雪白的肌肤上,更加充满了诱惑。凤栖梧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身子,这原是属于他所有的,现在已经不是了。枕被一片凌乱,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不难想像得到。凤栖梧简直不相信这是事实,他希望这只是做梦,握拳的双手却已因为指甲陷进了掌心而感觉疼痛。这绝非做梦,那份失望已不是任何文字所能够形容。凤生竟然没有发觉凤栖梧的进入,婷婷也没有,他们是突然之间惊觉。婷婷嘤咛声中惶然拉过被子盖着自己的身子。凤生瞪着眼,不知所措。凤栖梧第一个回复自我,他看着凤生,面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道:“幸好我不是刺客。”他的笑容很难看,语声也很难听,但话还是说出来,接又道:“否则你现在已是一个死人。,,凤生呆望着凤栖梧,道:“二……二弟——"凤栖梧道:“我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进来,可是——,,“二弟,你听我说……”凤生露出一脸惶急之色。凤栖梧截道:“这是个好日子,大哥难免会多喝几杯,婷婷原就不懂得喝酒,醉酒之下,无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值得原谅的。”他的语声越来越平静,神态也逐渐平静下来。“二弟一”凤生用力的一摇头:“这件事……,,“是一件好事,大哥也早该成家立室的了。,,凤栖梧凄然一笑,接一抱拳:“恭喜大哥——”凤生傻了脸,婷婷亦惊讶的望着凤栖梧。凤栖梧接对婷婷道:“恭喜大嫂!”婷婷眼泪又夺眶而出,嘴唇颤抖着,好容易才吐出三个字:“凤大哥……”凤栖梧笑截道:“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只是老二?”婷婷饮泣着道:“我不该喝酒的。”凤栖梧挥手阻止道:“喝酒并不是一件坏事,现在这件事也不是,我一向是匹马江湖,四海为家,原就不是一个可靠的归宿,我这个大哥更适合你。”婷婷只是流泪,风牺梧目光转向凤生面上,道:“仓促间小弟并没有准备礼物,而大哥相信亦不会见怪,可以安慰大哥的是,婷婷与你这个弟弟虽然一直很要好,都是发乎情,止乎凤生长叹道:“二弟你不必说这些,大哥很明白。”绣榻上落红片片,他当然明白,也所以到现在为止,他只是感到歉疚。凤栖梧接道:“大哥也不必歉疚,缘订三生,冥冥中早有安排凤生摇头道:“这时候,大哥还有什么话可说?”一顿又一声氏叹,“百灵道长一事之后,我一直都没有再醉酒,就是今夜,难道这真的是天意?”凤栖梧又截道:“这时候也不是恭喜的时候,小弟原应该待到明天,可惜小弟有事在身,天明之前,非走不可。”他轻描淡写,若无其事,可是他的心意凤生又怎会不朗白“二弟…”他实在很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是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凤栖梧也不想再逗留下去,接道:“打扰大哥大嫂,小弟就此告辞。”然后再一揖,转身举步急出。凤生掀被欲起,但最后还是呆在床上,长叹声中,振吭喊道:“二弟,千万保重。”“大哥放心——”凤栖梧没有回头,穿过帐幕,走了出去。风生接道:“什么时候事了,莫忘了回来看看大哥大嫂。”“一定…”凤栖梧再一声,已然去远。凤生呆望着那仍然在晃动的帐幕,感慨之极,婷婷仍伏在他的胸膛上,只是流泪。一阵凤吹开了窗户,吹冷了泪水,凤生心头同时一寒,打了一个冷颤。他的目光转落在婷婷面上,怜借的伸手替她抹去了泪水,道:“婷婷,你也莫要太难过。”婷婷轻轻的摇摇头,没有作声,风生叹息着接道:“我们都没有错。”“可是,叔叔……他……”婷婷欲言又止。风生道:“栖梧也是一个很明理的入,听他方才的话,你应该清楚的了,事实上,我们当时只要仍然有一分清醒,也不会干出这种……”他没有接下去,事实在清醒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真的做了这种事,那之前,他有如在梦中,奇怪的只是尽欢的对象竟然是婷婷。一阵极度的畅快之后,他才突然清醒过来,然后他才发觉那并非是梦境,他仍然压在婷婷的娇躯上。婷婷当时仍然在昏迷中,一脸的既痛苦又快乐的表情。凤生从未见过这样动人的脸庞,也从未见过一个这样动人的身体,他仍然贪婪的欣赏着,一直到婷婷突然惊醒,惊呼,他才突然完全回复自我,才省起婷婷是什么人。他们两个呆了好一会,婷婷开始了哭泣,凤生正要安慰她的时候,凤栖梧就来了。他原以为凤栖梧一定会很生气,他们一直是很好的兄弟,凤栖梧的性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也知道这么多年来,凤栖梧只喜欢过婷婷一个女孩子。凤栖梧的反应大出他意料之外,但他却知道,这对于凤栖梧的确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笑脸的后面,必然隐藏着锥心的痛苦。可是他能够怎样?一种前所未有的歉疚涌上了他的心头,虽然他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只是歉疚,也无补干事。这一阵歉疚之后,他却已经够仔细的将事情回忆一遍,最令他奇怪的是,他清楚记得喝的酒虽然比他平日多了一些,还不致醉到一塌糊涂。他也还记得在感到有些不胜酒力的时候,他便要歇息,在进入内堂之前,他原是打算先看看婷婷怎样子,再着人送她回凤栖梧那儿去。但,在进入内堂,看到蜷伏在绣榻上,酒醉未醒的婷婷之后,他的神智便变得有些模糊。那之后,他隐约记得好像支开了旁边的侍婢。为什么竟然会这样做?除了醉意发作之外,他实在找不到更加合理的解释。之后一切都像是做梦。婷婷迷人的醉态令他混身血液仿佛都奔腾起来,一一阵前所未有的冲动,他解开了婷婷的衣带,脱下了她的衣衫。婷婷也就在那时候稍为清醒一些,带着一脸迷人的笑吝拥着衣衫往楼梯那边飘去。他摇摇晃晃的追前。婷婷半裸的身子在灯光下散发着令人目眩的光辉,那么美丽,那么动人。他追着,混身的血液简直就要燃烧,追上阶梯,追过帐幕。婷婷倒在床上,衣衫散落,赤裸的身子毫无掩藏的呈现在他眼前。他将衣衫撕下,扑上,浑忘一切,只是享受。婷婷在他的身体下辗转呻吟,那种表情充满了诱惑,而且不住的呼唤着“凤大哥”。到底她呼唤的是我还是栖梧?凤生现在才考虑到这个问题,但无论是呼唤谁也好,现在都没有关系的了。他的目光又落在婷婷赤裸的身子上,他不能否认婷婷的身子是他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迷人、最窈窕的一个。婷婷也就在这时候叹了一口气:“大哥,我实在有些担凤生摇头道:“栖梧的性格我很清楚,无论是什么打击,他也受得起,绝不会消沉。”婷婷道:“希望就是了。”眼泪又流下。凤生又替她将眼泪抹去,道:“我担心的只是你——”“我算得了什么?”婷婷凄然垂头。凤生叹息道:“我是个莽汉,不懂得说什么安慰你的话,只是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婷婷道:“这是天意。”“天意?“凤生苦笑:“难道你我竟然是姻缘天定,才会有今夜的事。”婷婷叹道:“我不懂喝酒,也从来没有喝过酒,可是,不知道怎的,今夜竟喝了。”凤生颔首道:“我也很久没有喝酒了,这一次却醉成这样做出这种事。”婷婷缓缓仰起脸:“大哥在后悔。”风生道:“是有些,栖梧跟你的事我是清楚的,他也跟我说过在年底前……”“不要再说了一一”婷婷叫出来。凤生颓然叹道:“我的确不该再说这些。”婷婷接道:“现在我只是想知道,大哥怎样安置我。凤生苦笑道:“栖悟不是已叫你嫂嫂了么?”婷婷娇靥一红,垂下头,轻声问:“你不讨厌我?”凤生一怔,道:“这句话该是由我来问你。”婷婷道:“大哥叱咤风云,人所共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我那一一点配得起大哥,所以大哥若是要我走,我也只有走“婷婷…”凤生后面的话还未接上,婷婷已又道:“无如何,我还有最后一一条路可走。”凤生当然明白,那是怎样的一条路,忙道:“大哥无论如也不会让你走那条路的。”一一笑接道:“能够娶到你这样的妻子,原就是一种福气,我虽然不是一个聪明人,但也不大笨。”婷婷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凤大哥,你是说你不会不要我?”凤生喜道:“天一亮,我就召集所有的兄弟,告诉他们我经找到了一个好妻子,叫他们立即安排一一切,好好的庆祝一番婷蟀道:“只要大哥你有这个心就成了,这些事用不着这样急。”凤生奇怪道:“还等什么?”婷婷道:“等叔叔心平气和,他是你唯一一的兄弟,在你大喜之日,不见他在场,别人会怎样说话,还有,他惫夜离开,你立即宣布这个消息——”风生连点头道;“我就是想不到,即使不为自己,也得为你设想。”婷婷道:“我有什么要紧,只是大哥今日的地位,总得要小心一些,惹人闲话可就不好了。”风生道:“想不到你非独漂亮,而且聪明,体贴入微,我风生三生有幸,能够娶到一个你这样的妻子。”婷婷娇憨地道:“凤大哥又来取笑我了。”“这可是事实。“风生嘟喃道:“我原是以为,你一定会痛恨我婷婷摇头道:“大哥,不要再说这些了。”幽幽一叹,又道:“我既然已是大哥的人,由现在开始,一切都会以大哥为主,不作他念的了。”风生一阵难言的感激,道:“你也放心,我是绝不会辜负你,有生之日,都会尽心尽力的照料你,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一定的?“婷婷轻声问。“当然,”凤生一扬眉:“谁要伤害你,先杀我!”“凤大哥,你太好了!”婷婷半坐起身子,柔软的乳房压正了凤生的胸膛,风生一阵触电也似的感觉,血脉责张,不由自主探手握住了婷婷的一个赤裸的乳房。婷婷樱咛一声,欲拒还迎,双臂勾住了风生的脖子,俏脸伏在凤生的肩头上。风生双手开始在婷婷赤裸的娇躯上移动起来,随着他双手的移动,婷婷的娇躯开始颤抖起来,然后发出了一阵阵令人销魂蚀骨的呻吟声,突然张口,轻啮在凤生的肌肤上,凤生一些也不觉得痛苦,反而更加兴奋。一缕鲜血从他的肩膀流下,灯光下发出一种妖异的光泽,婷婷并没有再咬下去,编贝也似的两排牙齿上血丝缕缕,看来实在令人心寒,但最令人心寒的却还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磷火也似散发着碧绿色的幽光,看来是那么幽深,又那么妖异。一丝得意已极的笑容同时在她的嘴角浮现出来,也充满了嘲弄的意味。凤生若是看到这双眼睛,这种笑容,纵然不知道自己已坠人了一个恐怖的陷饼,也应该看出眼前这个女孩子非独不简单,而且包藏祸心。可借他并没有看到,而到他忍不住又将婷停压在他身下的时候,婷婷的眼睛已回复平常,那一丝笑容亦消失,换过来的是那种既似痛苦,又似快乐的表情,再加上那种令人骨蚀动销的呻吟,风生不禁又迷失。这旋逸的情景,凤栖梧当然已看不到,也听不到的了,更想不到失去了婷婷,还不是他最糟的一件事。最糟的,现在才开始萌芽。出了殿堂,凤栖梧含笑对那四个武士点点头,步下石阶:那四个武士,只看到凤栖梧的笑脸,看不到凤栖梧那破碎的心,但目送凤栖梧,仍然感觉到那股落寞,那份孤独。佩栖梧的笑脸在转身之后便已消失,游魂般回到房间,取下挂在墙上的刀,执拾简单的行李,悄然离开。他不想惊动任何人,所以他没有走正门,墙虽高,却难他不到。明月既然未西沉,夜色却浓如泼墨,据说,黎明前一刻就是一夜最黑暗的时候。凤栖梧面对那一轮明月,往西走去。那一轮明月这时仿佛更明亮,也仿佛更圆,凤栖梧的面色映着月光,有如纸样,苍白得怕人。他亦感觉有如从冰窖中走出来,一双手不觉拥着两臂,瑟缩着身子。长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不少灯宠已熄灭,要睡的这时候应该好梦方酣,喝酒的也应已醉倒。走尽了长街,当前是一道高墙,那一轮明月又被高墙挡去。高墙两边一望无尽,当中一座高楼有如乌首,两边高墙如翼,远看就像是一只正在振翼,准备一飞冲天的巨鸟。整个市镇都在这道高墙的保护下,而整个市镇都是属于乌帮所有。鸟帮的消息向称灵通,探子散布在千百里外,一有消息很快就能够送到舛,在鸟帮有准备的情形下,要攻陷这个市镇,绝不是一件易事。尤其经过北绿林攻入这个市镇的教训,一切的防范更严密。这道高墙当然也难不倒凤栖梧,翻越高墙,他拥着双臂,继续西行,没有停步,没有回头。\××黑夜逝去,曙色东现,明月如水,终于西沉。凤栖梧在一座村落的一间小酒馆前停下,将门拍开,塞给那个睡眼惺松的老板一大锭银子,带走了两罐只值那锭银子一半的酒。那个老板本待破口大骂,但一秤那锭银子,立时堆起一脸笑容,他说的凤栖语一个字也听不入耳,离开了小酒馆,往山林那边走过去。然后他醉倒在山坡上。之后他漫无目的的东飘西荡,以酒、血来弥补心头的空虚。死在他刀下的人数以百计,都是该死的恶徒,他的侠名一天比一天大,用的那柄刀也不知是否因为饮血大多,添上了两道触目的血痕。白道的人尊这柄刀为侠义刀,黑道的人却称之为落魂刀,见之远避,惟恐变成刀下游魂。凤栖梧没有理会别人的说话,只是做他喜欢做的事·他的酒量与刀法也因此一天比一天好。那过了多少天他并不清楚,也没有理,·一直到那一天,看见那一轮明月,才知道已过了一年,又己到了中秋。月到中秋分外明,一年后的今天,又将发生什么事?误中空城计夜来遭火攻荒野,山坡。孤松如盖,山坡的一半在松影下,凤栖梧在月光下狂奔了数里,看见了那座山坡,不由自主的奔了过去。入夜的时候,他进入一个小镇。他看见那些手掌花灯在长街上嬉笑的小孩子,就呆在那儿然后他看见了那一轮明月。他退了好几步,退到一面墙壁,斜斜的侧着身子,好像看什么的看着那一轮明月,突然由心寒出来,整个身子也好像因为恐惧而弓起。那些小孩子看着奇怪,不由都向他围拢过来,一盏盏灯笼就像是无数枝尖针,一直刺入他的心深处。他的样子一些也不难看,所以那些小孩子才会接近,可是发觉这位害怕月亮的叔叔会飞的时候都不由吓了一大跳,四散奔逃。凤栖梧也不知道连那些花灯也无法忍受,他先是用手遮住了灯光,然后一下拔起来,贴着墙壁掠上了瓦面。飞越过好几重瓦面他才落回地上,然后闯进了一间酒馆,就像是一年之前的中秋月夜,买了两罐酒,冲出了那座小镇,向荒野奔去。他原是以为事隔一年,即使不忘得一干二净,亦已很淡薄,那知道仍然那么强烈。他望西而去。东方的明月,就像狂迫不舍,将他追出了数里之外。一路上他都在找,找一个合意的地方坐下来,痛尽那两罐酒,在醉乡中渡过这个中秋佳节。那里才是合适的地方,连凤栖梧也不知道,一直到他看到了那座小山坡。这不是一年前他醉倒的那种环境?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件事已经在他心里长了根。到现在他也才明白,的确是深爱着婷停。——怎样才能够忘记?凤栖梧提着那两个酒罐,跌跌撞撞的走上了那个山坡,“心神一片混乱。上到了山坡上,他才发现,在那株孤松之下,早已经坐着一个人。一个很年轻的黑衣人,就像是一个幽灵也似的坐在松阴之下,手中一枝漆黑的萧。他冷冷的望着凤栖梧走来,一动也不一动,那张脸就像是用冰石刻出来。凤栖梧一眼瞥见,一呆,脱口道:“什么人?”黑衣人萧一横,道:“连我你也不认识?”凤栖梧笑道:“为什么我一定要认识你?”黑衣人目光一闪,道:“你不是我们的人?”凤栖梧反问:“那你到底又是什么人?”黑衣人没有回答,自顾道:“否则,你纵然未见过我的面,也应该听说过这管萧。”凤栖梧细看了那管萧一遍,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黑衣人目光转落在凤栖梧双手抓着的酒罐上,接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喝酒“凤栖梧随即将酒罐往松阴下一放,跟着一屁股坐下来。“来这种地方喝酒?”黑衣人露出疑惑之色。凤栖梧一面将罐塞子拔开,一面道:“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一股芬芳的酒气随即飘开,凤栖梧用力的嗅了几下,赞叹道:“这个酒真还不错。”黑衣人皱眉道:“这不是喝酒的地方,朋友最好离开,另觅地方。”凤栖梧反问:“谁说的/?”黑衣人道:“这里除了我还有谁?”凤栖梧苦笑一下:“这块地方原来给你买下了。”黑衣人一怔,道:“没有这种事。”“你却是说这种话?”凤栖梧本来已准备站起身,一欠又坐回去。黑衣人又是一怔,道:“好,你要喝,随便喝。’偏开脸。凤栖梧双手捧起酒罐子,大大的倒了一口,吁了一口气,道:“这个地方遇上,也是有缘,你朋友也来喝一口。“,黑衣人没有理会,凤栖梧轻“哦”一声,道:“原来是不懂得喝酒的。“一顿,摇了摇头:“男子汉不懂得喝酒,倒是奇怪。”黑衣人忍不住道:“谁说我不懂得喝酒,只是这不是喝酒的时候。”

    凤栖梧笑道:“十五中秋也不是喝酒的时候,那么什么时候才是?”语声一落,仰首又倒了一大口。

    黑衣人盯着他,冷冷道:“你这只是倒,不是喝。”

    凤栖梧道:“这才痛快。”

    黑衣人又闭上嘴巴,凤栖梧再倒一口,长吁一口气,以掌击膝,狂歌起来。

    才唱得一句,黑衣人突然又道:“这也叫做歌?”

    凤栖梧笑了笑,道:“不成你非独懂得喝酒,还懂得音律那管萧不是拿来看的?”

    黑衣人冷笑着问:“你能喝多少?”

    凤栖梧双手往那两个酒罐子一摆:“最低限度,能喝掉这两罐。”“我喝的绝不比你少。“黑衣人做然仰首:“可惜这儿没有多两罐酒。”

    凤栖梧手指身前那一罐,道:“我已经替你喝掉了三口,如果你能够喝掉这一罐,我就已经服了你。”

    黑衣人冷笑:“看来我不喝掉一罐酒,你还是不相信的凤栖梧嘟哺着道:“我相信事实,只相信事实。”

    他这句话是有感而发,一年前他亲眼看见的事实又开始涌上心头来。

    黑衣人却完全当凤栖梧是针对自己,萧一指那罐尚未封的酒:“这罐酒你花了多少钱?”

    凤栖梧一摇头,将回忆抛开,问道:“多少钱也一样。”

    黑衣人道:“我要买这罐酒。”

    凤栖梧一笑道:“一罐酒,我还请得起。”黑衣人道:“我却是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凤栖梧手落在那罐酒之上,道:“那有男人这样斤斤计较,你有种,喝掉它!”手一挥,那罐酒向黑衣人飞去。

    黑衣人左手一探接下,右手将萧往腰带上一插,道:“让你三口,看谁能够先将手中的一罐酒喝掉。”

    凤栖梧大笑起来,一顿一戟指,道:“你,输定了!”

    黑衣人一面将塞子扳开,一面道:“要不要赌一赌?”

    凤栖梧道:“我赢了,你替我吹一曲,你赢了,无论你要我怎样做,我也答应你。”

    嘿衣人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凤栖梧接道:“准备好了,叫我!”

    黑衣人徐徐的吸了一口气,道:“来——”双手捧起酒罐,往嘴里倒去。

    凤栖梧一些也不着急,捧起酒罐,到黑衣人连喝了三口,才再往嘴里倒。

    黑衣人看在眼内,知道他是要公平一较高下,也没有理会,继续喝下去。

    他的酒量显然真的很不错,…骨都骨都”的咽喉直响,有如长鲸吸水,一口气将那罐酒喝尽,然后才将之放下来,一看凤栖梧,不由傻了脸。

    凤栖梧双手仍捧着那个酒罐子,罐口却是已向下,地上却一点酒湿的痕迹也没有。

    黑衣人呆了呆,大笑:“果然是我输了。”他笑得竟然像很开心,显然他虽则面容冰冷,也是个爽快的青年人。凤栖梧亦大笑起来一你的酒量其实也不错,可惜遇着我这个整天泡在酒缸里的酒鬼。,,黑衣人反手将空酒罐掷掉,将萧拔出来,道:“你要我吹什么曲子?”凤栖梧道:“中秋月。”“朱庭玉的中秋月?”

    凤栖梧又大笑:“你这个人实在不错,没有令我失望。”黑衣人一笑,萧往嘴唇一靠,一段引子然后就是仙吕点绛膺。凤栖梧击罐相和,纵声高唱一——可爱中秋,雨余天净,西风送,晚云归洞,凉露沾衣重。他的歌声说不出的苍凉,曲中虽有可爱中秋四字,听来只令人觉得这中秋未免太凄凉。一顿接又唱:——庚楼高望,桂华初上海涯东,秋光宇宙,夜色帘拢。谁使银赡吞暮霜,放教玉免步晴空。人多在,管弦声里,诗酒乡中。——烂银盘拥冰轮动,碾玻璃万顷,无辙无踪。今宵最见来夜怎同,留恋媳娥相陪奉。天公莫教清影转梧桐。调转后庭花,凤栖梧的歌渐变得凄苦,黑衣人的萧声仿佛被影响,变得凄凉之极。一一直须胜赏,想人生如转蓬,此夕休虚废,幽欢不易逢,快吟胸,虹吞鲸吸,长川流不供。——听江流,笛三弄,一·曲悠然未终,裂石凌空声溜亮,似被心夜吼苍龙,喝道:醉哀诗成,谁为击金陵夜半钟。——我今欲纵,嫦娥归去,盼青驾,飞上黄寒宫!萧声陡拔,冲霄而起,歌声亦同时拔起来,跟着凤栖梧拔起的身子飞上半天。凤栖梧双袖飞舞,狂歌着“飞上黄寒宫”,向中大那一轮明月疾飞了上去。

    可惜他虽有凤名,却没有长上一对凤翅,飞上了四丈,一口真气已尽,坠回地上。

    。他的身形轻捷如燕,着地无声,随即在地上连翻了几个斤斗,狂笑起来。

    黑衣人放下萧,奇怪的望着凤栖梧,摇头:“你这样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

    凤栖梧狂笑不绝,由高而低,好一会,才停下来,喘着气回答道:“有什么关系?”

    黑衣人颔首道:“不错,无论开心难过,经这一顿狂笑,相言也会很舒畅。”

    凤栖梧道:“舒畅极了。”

    黑衣人又一声激唱:“老实说,我很羡慕你能够这样。”凤栖梧道:“你也可以这样的,难道还有人干预你不成?”“现在没有,很快就会有的了。”语声未落,凤栖梧倏地皱眉:“有好些人骑马向这边奔来。“也是时候了。”黑衣人目光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目光下,那边山路上尘土飞扬,一大群人策马向这边奔来凤栖梧目光自一转,道:“你约了人在这里会面?”

    黑衣人道:“我早来了一些,这是习惯,我不喜欢要别人等。”“这是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