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 侯景乱梁

梁武帝太清二年(548年)止月,侯景于涡水大败(见第四十六篇)以后,逃到淮河南岸,身边只有八百名残部,也不知要到哪里去为好。这时,一向对南豫州(寿阳)监州事韦黯不满的马头(在寿阳西北)戍主刘神茂听说侯景来到,却非常高兴,就赶去参见,还献上一条袭据寿阳的奸计。侯景大喜,到了寿阳城下,派人进城,劝韦黯开门接待,只说河南王是朝廷的客人,若不接他进城,万一魏兵追到,河南王有失,朝廷定要见怪。韦黯信了,打开城门。侯景一进城,就夺了韦黯的权,占领了寿阳。

梁朝中断定侯景不可靠的有识之士大有其人。袭占城池之举已经露出跋扈的端倪,然而梁武帝却就此任命他做南豫州牧,大大地助长了他的气焰。

高澄不想和梁打下去,梁武帝也有同感,双方接触频繁。侯景担心他们会把他当作交易的筹码,就向梁武帝上书,说“陛下复与高氏连和,使臣何地自处?”梁武帝答书表示,议和归议和,对侯景则“大义已定”,决不会抛弃他,要他放心。但侯景不放心,就伪造高氏来信,说是要求用俘获的萧渊明(梁武帝侄)与梁交换侯景,向朝廷试探。梁武帝和朱异都同意,还写了回信,说是“贞阳旦至,侯景夕返”。侯景拿到了这封信,对左右说:“我早已料到吴老公的心肠薄得很!”这件事,梁朝君臣愚蠢得不可救药。既然口口声声要侯景放心,怎么一下子又准备把他交出去。侯景伪造邺城来信,有来人,有来书,稍加审核,必有疑窦,怎么会给他瞒过,岂不是蠢得不可救药。经过这番试探,侯景不反也要反了。

梁朝君臣对待侯景的办法实在使人难以理解。他在寿阳有所需索,朝廷并不拒绝。他要一万匹锦替军人做袍子,朱异照数发给,只是用青布代锦。他不算一下,一万匹可以做多少件袍子,一算就可以知道他在大举扩军了。他嫌朝廷发的武器不好(可见是发了武器),请求派京里东冶(铁工场)的工匠到寿阳去重造,朝廷也不拒绝。侯景本来兵微将寡,朝廷帮他武装起来,这叫做“资寇兵而赉盗粮”。

侯景在寿阳的行为明显是非法的,他把所属各城的居民都招来当兵,把百姓的女子配给将士。寿阳距长江不过五百里,难道朝廷一无所闻?

侯景的家属都在北方。他要求与王、谢大族通婚,梁武帝不婉转地拒绝,却直说:“王、谢门第太高,朱、张以下可以考虑(江南大族以朱、张、顾、陆为首)。”侯景哪里听得进这种话,怒道:“总有把吴中儿女配给奴隶的一天!”看不起侯景,又何必去刺激他呢?这位老翁(太清二年梁武帝八十五岁)太不懂得北方武将的心理了。

侯景知道临贺王萧正德对伯父皇帝有怨,又知道所部徐思玉在北方时与萧正德相识(萧正德曾逃奔北魏,见前篇),便使徐思玉与萧正德联系,表示愿意拥立他做皇帝。天下哪有自己抢到了地盘拱手奉送给别人的事情!萧正德却利令智昏,以为侯景当真要拥戴他,就此上了贼船。

合州(今合肥)刺史鄱阳王萧范几次密报侯景要反,梁武帝和朱异都不相信。羊鸦仁从悬瓠撤退后,曾受梁武斥责,他不敢回义阳,便留屯淮上。侯景就约他一同造反,他立即向朝廷报告,并且把侯景的使者押解到建康。侯景谋反已经有了确实证据,对此朱异仍不以为意,说:“侯景只有几百名残兵败将,有何能为!”朝廷甚至把使者发回寿阳,不把它看作严重问题。侯景更加肆无忌惮,反咬一口,说羊鸦仁诬告该杀,公然要求扩大辖区,否则就要率兵临江,进向闽越,让朝廷难堪了。这是向朝廷提出的“最后通牒”。梁武帝却使朱异对侯景的使者口头传达他的话,说:“譬如寻常穷人家,有三个、五个客人,还相处得好。朕只有一个客人,惹得他生气,这是朕的过失。”同时厚加赏赐。侯景何等凶恶狡猾,以前高欢如何对他防范,梁武帝不会不知道吧,此刻却以为打个招呼,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知到了可怕的程度。

八月初十,侯景在寿阳起兵造反,以讨伐中领军朱异、少府卿徐驎、太子右卫率陆验、制局监周石珍为名。这几个都是公众痛恨的坏蛋。少府掌管宫中服御的东西,制局监管器仗兵役,业务都和商贾有往来。这几个人以苛刻闻名,民间怨气很大。东宫官和民间一般没有多少关系,陆验的坏名声是在做少府丞时得来的。

梁武帝知道侯景造反后,命儿子邵陵王萧纶做大都督,率领四路兵马,进行讨伐,以为笃定可以扑灭。

侯景与心腹谋士王伟商议,王伟主张放弃寿阳,直取建康。九月二十五日,他以打猎为名,出了寿阳城;十月初三,袭陷谯州(今安徽滁州);二十日,兵到江边的历阳(今和县),太守庄铁投降。从这过程来看,萧纶等将帅在一个半月简直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如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进军寿阳,侯景的日子是不会好过的。

朝廷到十月十三日才派王质领三千兵到江边巡逻。历阳失守后,梁武帝召见都官尚书羊侃,问用兵方略。羊侃主张立即派兵扼守采石,阻敌渡江,一面命萧纶袭取寿阳,使侯景既不能进,又无处可归,乌合之众必然瓦解。朱异却说侯景绝对不会有渡河的意向,把羊侃的意见当作耳边风。

当然,梁武帝并不是丝毫不作军事准备,荒唐的是派一个投奔过北魏的萧正德做平北将军,都督京师诸军事。萧正德便利用职权,调集了几十只大船,供侯景军渡江之用。采石也不是完全没有人防守,王质巡江,采石就归他扼守。名将陈庆之的儿子陈听从外任回京师,他怕王质守不住采石,提议要加强兵力。梁武帝就派他去镇守采石。可王质接到调令,不等下任到达就走了。侯景得到谍报,确知采石没有军队防守,于十月二十二日用萧正德备下的船,从容渡江,到了采石。这时,侯景全军只有八千人和几百匹马。

当天晚上,朝廷宣布戒严。太子萧纶受命指挥军事,建康进入了战时状态。梁朝建国以来已有四十七年,江南无事,公卿百姓没有经历过战乱,突然之间,叛军兵临城下,人心慌乱。城外百姓纷纷逃进城内,秩序大乱。太子能够依靠的只有羊侃一人。羊侃字祖忻,泰山梁甫(今山东泰安东南)人,祖父羊规于刘宋时因主将薛安都降魏,无法脱身,在魏为官。父亲羊祉也做了魏官,但经常教育子弟,要寻机会归南朝。羊侃在魏任泰山太守,于梁大通二年(528年)投梁。他是个文武全才的人物,爱读《春秋左传》和《孙子兵法》,马上能使两丈四尺长的两刃矟。他是当时建康城中惟一富有军事经验的人才,指挥作战,在他已是责无旁贷。

太子和羊侃都不知道萧正德附敌,让他负责扼守建康朝南的正门宣阳门。侯景军在秦淮河南岸,萧正德的部将让侯部安渡朱雀航(秦淮河上的浮桥)。萧正德开门揖敌(不是笔者掉文,是萧正德见了侯景真的在马上作揖),于是侯部直逼台城(官城)脚下。至此双方还没有发生过战斗。宣阳门外,朱雀航北,原有庚信带的三千多人,位于萧正德部和侯部之间。但庚信只会做诗赋,他和部下都从来没有经过战阵,对岸射来一阵箭,有一支正中庚信身边的门柱,庚信正吃甘蔗,一惊甘蔗落地,就转身逃走。这支兵(本来不是兵,是宫中文武人员杂凑起来的队伍)马上溃散。守石头城的萧大春(武帝孙)听见台城吃紧,便逃往京口去了,接着部将便降了侯景。若不是羊侃诈称接到飞箭射来的信件,说萧纶、萧渊藻(武帝侄,《梁书·本传》避唐高祖讳,省去“渊”字)的救兵即将到达,台城里面人心稍定,那很可能会被叛军打进去,在当天就结束战局的。其实萧纶还在淮南,萧渊藻在京口(今镇江),他们都不知道建康已危急到了这种地步。

这天是十月二十四日。次日,侯景包围进攻台城,鼓声、喊声,震天动地。叛军放火烧门,羊侃就命在门的上部凿洞,从洞里放水灭火。还有一位将军率领了几名勇士,翻城出去,浇水把火扑灭。叛军又挥动大斧劈一扇门,门快被劈开了,羊侃就在这扇门上钻个洞,伸矛刺杀了两名敌兵,敌兵才不敢再上前劈门。

东宫在叛军占领区内。侯景把东宫的几百名歌舞奏乐的女子,分给军士奸淫取乐。东宫离台城的城墙很近,叛军爬上屋顶,朝城里射箭。到了夜里,侯景在东宫里摆上酒席,饮酒作乐。太子怒极,命人放火烧东宫。侯景也放火烧毁了几处宫署。台城外面,遍地瓦砾。东宫原来富有藏书,此时都化为劫灰,随风飘扬。

二十六日,侯景用几百只木驴攻城。所谓木驴,是一丈多长、有六条腿的木头架子,“驴”身上面蒙上浸湿的牛皮,下面藏六名军士。他们靠“驴”身掩护,在城墙下破坏城墙。羊侃见此,命城上兵士投掷石块,把木驴砸得粉碎,军士也被打死打伤。侯景又改用尖顶的木驴,石块打不坏。羊侃就命兵士扎火把,插上箭镞,浇上油,涂上蜡,点上火,重重地抛下去。这个东西叫做“雉尾炬”。箭做插到木驴身上,大火延烧,一会儿就烧成焦炭。侯景又造了十多丈高的登城楼,推到城边,使军士在楼上向城里射箭。守军看见那么高的车子向城墙逼近,无不惊骇。羊侃叫兵士放心,他说:“车子高大沉重,城边的壕沟填得不实,到了城边,一定会倒。”果然,登城楼被推到壕上便倒下了。

侯景猛攻两天,打不开台城,又死伤了许多兵士。他只得改变战术,筑起营垒,隔断内外联络,准备长期作战。他射箭书到城里,只说杀了朱异等便肯解围。城里也射赏格出去,“有能献侯景首级的,即授侯景所任官职,并赏钱一万万、布绢各一万匹。”

羊侃的儿子羊(族鸟)在城外被侯景抓到。侯景把他押到城下,逼羊侃投降。羊侃大义凛然,不为所动,说:“尽管把他杀掉好了!”过了几天,他又被押来。羊侃对儿子说:“我以为你早已死了,怎么还在!”拿起弓来要射。侯景知道杀他不起什么作用,反倒没有杀他。

十一月初一,萧正德即位做“皇帝”,任命侯景做丞相。他自以为圆了皇帝梦,侯景却在心里觉得好笑。

半个多月过去了,战局仍旧没有进展。侯景心中焦急,既怕四方援军,又因石头城和常平仓的存粮都已经吃光,就命兵士抢劫民间粮食和金帛子女,准备再次发动猛攻。十一月初八,侯景命令在台城东西两面堆起土山,兵士把城外居民赶出来运士筑山,手脚慢一点就打,跌倒了就把上倒上去,将尸体当建筑材料用,到处只听见号哭的声音。城里也筑起土山,太子、亲王以下的人都背土夯土,山上筑楼,招募两千敢死队,多穿衣服,披上铠甲,登山作战。事不凑巧,打了几天,忽然天降大雨,城里的土山坍了。叛军乘势进逼,羊侃立即命令把手头身边任何可以燃烧的东西,点上火,投掷出去,形成一条火焰阵线,把叛军阻住,同时在里面赶筑一道城墙,台城才得保住。

侯景利用家奴怨恨主人的心理,宣称凡是家奴来投降的,一律解除家奴的身份。他找到一个朱异的家奴,任为仪同三司(意思是不是三公官而得享受三公官的待遇,起初不是正式官名,曹魏才用作官名),让他身穿锦袍,骑上骏马,在城下喊着朱异骂:“你做了三十年官,才做上中领军,我刚跟侯王,已经做仪同了。”城里王公大臣家的家奴听了,三天工夫,逃出去有上千人。侯景都厚加赏赐,这些人也都愿意为“侯王”尽力。其实这些人是被利用了,他们何尝真的翻了身!侯景失败后,他们不知有几个能够脱身,绝大部分肯定是为他殉葬了。

十一月二十三日黎明,第一批援军在城东的蒋山(今江苏南京市钟山)出现。他们来得真慢,但是总算来了,这支兵就是原定攻寿阳的邵陵王萧纶的部队。他们兜了不少圈子,先是到了钟离,打算从那里攻寿阳;在钟离听到侯景已在采石渡长江,日夜赶奔而来。他们渡江时碰上风浪,损失了一两成人马;后在京口又集结了三万人马,便继续向建康推进(根据在京口集结一点,可知他们没有走采石一路,而是先往东再往西,自然走不快了)。最后,又在晚上走错路,迂回了二十多里,没有实现“径指蒋山,突据广莫门(台城北面偏东的门),出贼不意”的预定目标。然而,援军的到达,仍给侯景造成很大的威胁。他把抢得的妇女、珍宝都集中到石头城(石头城位于建康城西面江边),并备好船,以便战败好走。

当天两军交锋,萧纶占了上风。二十八日,进到玄武湖旁(台城在玄武湖南),却又一战大败,萧纶手下只剩一千多人,只好东撤。

二十九日,萧嗣(合州刺史萧范子)与西豫州刺史裴之高等军到达,在长江中的蔡洲驻扎,等待上游各军。

在此紧要关头,五十四岁的老将军羊侃去世。城里失去了惟一的优秀指挥官,又不知道有没有援军到达,上上下下,都很紧张。侯景知道援军会越来越多,想赶快打下台城,日夜赶造攻城器械。从十二月十一日起,连续猛攻了十多天,城中一个下级军官吴景精通对付各种攻具和攻击手段的办法,使叛军死伤惨重,保全了台城。十二月二十三日,叛军烧毁攻具,停止进攻。但是有一个投敌的将官教侯景引玄武湖水灌台城,侯景照此做后,皇宫前面积了很深的水,城里的人处境更加困难了。

援军实在来得太慢。荆州是上游重镇,荆州刺史是武帝的儿子湘东王萧绎。他派儿子萧方等仅领兵万人救建康,而且是在十二月十四日才从公安(今湖北公安北)出发,其时台城被围已达四十九天。这位七王爷(萧绎排行第七)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尽管人家不说,大致也猜得出几分。

不过,急速赶来的也有。韦粲,字长倩,是梁初名将韦叡的孙子,在老远的衡州做刺史。他奉命回建康任散骑常侍,走到庐凌(今江西吉安)时,得到侯景叛变的消息,就立即率领所部五千精兵加速东进。到豫章(今南昌),又知道叛军已经渡江,心情更加焦急。江州刺史萧大心(萧纲子)请他议事,他赶去后两人商定,大心留江州接应,派柳昕领兵二千人跟韦粲到建康。他们没有拖延救援的时间。

司州刺史柳仲礼是韦粲的表弟,他也率步骑一万余人来到建康。年三十夜,韦粲、柳仲礼以及羊鸦仁、裴之高等军都先后赶到了,共有十多万人,在秦淮河南驻扎。根据韦粲的提议,推柳仲礼做大都督。

太清三年(549年)正月初一,两军在建康郊区的青塘激战。韦粲军受大雾影响,一度迷路。侯景望见韦部手忙脚乱地建立营栅,就猛扑过来,冲进韦粲大营。韦粲不肯退避,与儿子、三个兄弟、一个堂弟都力战而死。柳仲礼得报,赶往援助、与侯景军苦战,斩首数百级,叛军因逃窜沉死在秦淮河中的就有一千多人。柳仲礼是员勇将,他几乎刺中侯景,不幸被敌将偷袭,肩部中了一刀,若非部将来救,险些遇害。这一战使侯景不敢再渡秦淮河,但援军损失了一位优秀的将领,还有柳仲礼身受重伤,援军也丧失了勇气。

在以后的几天里,又有援军陆续到达。萧纶收拾余部,会合京口方面各军,进到秦淮河南岸。这时,湘东王派的萧方等、王僧辩军,还有远从高州(今广东阳江市西)、天门(今湖南石门)等地来的援军也先后赶到。萧嗣的左右李朗用苦肉计,先吃了一顿鞭子,凭伤投敌,取得信任,然后设法进到城里。正月中旬,城里知道城外已有大量援军,人心为之一振。

形势已对梁朝有利,但梁朝没有一位能够利用有利条件的帅才。援军缺乏统一指挥,大都督柳仲礼为人粗暴,待人无礼,众将不服。宗室王、公、侯之间,也互相猜忌,不能合作。军队虽多,却像一盘散沙,发挥不出力量。军队的纪律也不好,一踏上秦淮河北岸便随便掳掠。建康士民本来把援军当救星,见了这等情形,又都大失所望。

局势僵持到太清三年二月,双方都精疲力尽,很难再打下去。

政府方面:战争爆发时,大家怕绝粮,人人出去运米,一共积了四十万斛;各官衙的钱帛,集中起来,共五十万亿。但是没有储备燃料、草料以及鱼盐等物资。结果只能拆了房子当柴烧,把垫床铺的草抽出来饲马,用完了只好给马吃饭。没有菜,军人捉老鼠、麻雀,杀马,甚至煮皮革制的甲,把人肉和马肉混在一起烧吃。城中原有十多万人,其中能够参与战斗的只有两万多人二三个多月下来,许多人浮肿气急,兵士不满四千人,中间还有许多病号,人死了十之八九,横尸满路,无法掩埋。

叛军方面:侯景军也缺粮,抢也没有抢处。东城的存粮够吃一年,但被援军断了路,无法运来:侯景又听见荆州兵将到,更加着急恐慌。

在此情形之下,王伟向侯景提出一条求和缓兵之计,即利用求和,把东城的米运进石头城;休整兵马,等对方懈怠的时候,再一举击破。侯景大喜,依计行事。

梁武帝还有点英雄气概,听说议和,便怒道:“和不如死!”太子萧纲再三要求允许议和,梁武帝踌躇了许久,才说:“你去办吧,只是不要为千载之后的人所笑!”其时朱异已死,中领军傅岐力待异议,说这明明是缓兵之计,千万不可相信。但是萧纲主意已定,再也听不进忠良的劝告。

二月于三日,双方派人在城外会盟。然而,侯景并不解围,更不渡江北撤,只是抢运粮食。湘东王萧绎率领的荆州主力部队在即州武城(今湖北黄破东南)已经驻扎了一个多月,见朝廷救文说已议和,便准备返回江陵。

侯景运完了米,又知道荆州兵不来,立即撕毁和议,再攻台城。三月十二夜,黎明前。叛军得降将内应,登上了台城西北角。永安侯萧确(南齐萧氏后人,实为梁朝萧氏同族)抵敌不住,退下来闯进宫里,向武帝报告:“台城失守。”武帝躺着不动,问:“还能不能打?”萧确答道:“没法再打了。”梁武叹道:“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

当天,侯景带兵进宫,和梁武帝及太子萧纲都见过面。他离开后,军人就把宫中一切所有(包括宫人)抢得精光。三月十四日,侯景用梁武帝的诏书命援军解散。柳仲礼竟接受这命令,于是各军自回本镇。那个自以为做了皇帝的萧正德,这时侯景对他不再承认,只让他做了个侍中、大司马。他知道上了侯景的当,便写密书给萧范,约他起兵反侯景,结果事败被侯景所杀。

梁武帝气恨交加,一病不起,于五月初二去世。二十六日,太子萧纲即位,是为简文帝。

侯景使部将攻取吴、吴兴、会稽各郡,到这年年底完全占有三吴。东魏从台城被困时起乘机扩地,占领寿阳、合肥等地,尽有淮南。

梁朝的天下受到极严重的破坏。然而,天下专事破坏的人物、集团、国家都是不会长久的,他们很快会受到惩罚,侯景也逃脱不了这种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