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 咸丰十年正月初四日与澄沅书

宿松营中〔据手迹〕

澄侯、沅甫两弟左右:除夕接两弟腊月十二家书并纪泽儿一禀,欣悉家中四宅平安,惟叔父病未全愈,至以为念。

沅弟移居后,新屋气象闻尚宏敞,不知居之俱适意否?凡屋有取直光者,有取斜光者,有取反光者,闻新屋极高而天井不甚阔,则所取皆直光矣,未、申以后,内室尚不黑暗否?装修及制器皿二事殊不易易,颇有头绪否?余在此望沅弟来甚切,而恐弟应办之三事皆未办妥,未敢遽催也。

前敌多、鲍、蒋三军,自腊月廿二大战后,贼于廿四、六等日包围鲍营,廿七日遂长围鲍营,层层包裹,霆左营四面皆合,水米文报不通。幸顿定心窝子,坚守几日,廿九日贼解围少退五里以外。除日多都护另派精选前营,扎于霆左营之垒,而令霆左弁勇暂入鲍之中军休息数日,从此前敌应稍安稳矣。

余自去冬以来,癣疾大发,目蒙异常,而工课及应办之事,未甚间断。今新年军事紧急,少为将息,除公事外,不敢多作一事也。纪泽儿所论八分不合古义,至欲来营省觐,余亦思一见。沅弟来时可带纪泽来展谒一次,住营一月,专人送归。牧云坠马,右手尚未全愈。季弟在界牌石,一切平安,余日日与之通信,兹将季信付回(内季寄余信四件,季寄家信四件),顺问近好。兄国藩手草。

十年正月四日。(第一号)

269 咸丰十年正月十四日与澄沅书

宿松营中〔据手迹〕

澄侯、沅甫两弟左右:初五日得沅弟及纪泽信,知澄弟有永丰等处之行,又欣闻叔父大人身体平安,从此当日臻康胜矣。

此间军事,余于除夕、元旦添派护军、长胜军及湖口调来之平江营赴太湖城外,抽出唐义渠之训营赴前敌小池驿等处。初六日甫到,一面修垒,一面出队打仗,破贼垒二座,少顷败回。训营新垒三座被贼攻陷,军械帐棚全失。

由是贼氛愈炽,是夜围攻鲍营。鲍部三千五百人,伤亡千馀,只能守墙,不能出打。每遇贼偶松一隅时,即出队挑水运柴,少顷复来合围。军士不眠者多,不食者亦常有之。十一日胡中丞所派之金逸亭、余会亭军从潜山山内打出,攻贼之背,大获胜仗,杀贼三千。是夜小池驿之贼分一半去御金军,从此鲍军庆再生矣。

方围鲍极急时,余派宿松之吉中二营(张胜禄、张光明)、吉左营(朱宽义)、太湖之湘前强中营(朱品隆、唐义训)、湘后二营(李宝贤、刘连捷)去新仓小池等处助打行仗,以救鲍军。十三早甫经成行,后即闻金、余捷音,计大局应可安稳耳。

余自去腊下半月,夜常不寐。胡帅与我相距二百六十里,每日通信一二次不等,除初派鲍军扎小池,余意见不合力争数次外,其馀事事相合。季弟在太湖,亦日日通信。癣疾比去冬略好,惟目光眵昏,日甚一日。

云仙出使山东,竟被僧王参劾,闻部议降级留任,尚无大碍,今春必南旋矣。即问日好。兄国藩手草。

正月十四日辰刻。(第二号)

270 咸丰十年正月廿四日与澄沅书

宿松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澄侯、沅甫两弟左右:廿一日接两弟手书并纪泽一禀,沅弟信中有分关田单,一一读悉。我于家中毫无补益,而得此厚产,亦惟学早三爹,频称多多谢而已。余敬澄弟八杯即酒,曰“劳苦最多,好心好报”,又敬沅弟八杯即酒,曰“才大心细,家之功臣”,都要吃个满斟硬刮。

祖考妣改葬事,竟能于去冬办到,何其神速也。余贺澄弟迁居,亦系御赐福字一个,红缎对一付,挂屏二付,桌椅全堂(内椆木桌二十张,太师椅三十张,平头椅三十张,凳六十条。仍用嫁装〔嫁妆〕 之法,女家出钱,请男家自行代做代漆)。自营中带回之件,且俟二月与送沅弟之件一并专人送回。

叔父大人病已渐愈否?正月四日寄回之辽东参曾试服否?

此间军事如常。十三日自宿松派张胜禄、张光明、朱宽义,十五日自太湖派朱、唐等四营赴前敌助战,至今十日,尚未开仗,山内金、余二军十九日开仗。金因雨雪先收,余军小挫。目下贼以全力上趋,官军三万馀人,似尚不足制贼,实深焦灼。季弟于廿二日太湖城下开仗,尚属平安,来信寄阅,余已屡信嘱弟不轻出队矣。馀俟续布。

顺问近好。兄国藩手草,正月廿四日。

271 咸丰十年正月廿八日与澄沅书

宿松营中〔据手迹〕

澄侯、沅甫两弟左右:廿六日王恒风到,接沅弟十二日信,知家中大小平安,惟叔父大人病无起色,实深焦灼。沅弟信中又有病妻二字,不知九弟妇近日有何不适?

此间军事,多都护于廿五日出队诱贼,业已破贼二垒。贼以大队猛扑,多部败退,贼追十里,唐蒋各部齐出接应,鲍亦猛进,多亦回杀,贼遂大败,凶悍者伤亡二三千人。廿六日我军乘胜进攻,五军出满队,凡万八千人,排列而进,破贼垒六十馀里〔座〕 。垒内火药甚多,草棚甚密,火球所着,登时轰发,狂风旋转,巨火烛天。山谷之间,人马仓卒难逃,多被烧死,牲粮衣物,一炬焦土。杀贼亦实有三四千人,仅有三垒未破。“四眼狗”于是夜出“讲道理”,趁势逃去,三垒亦逃。太湖县之贼亦逃,即将城池克复。此次大捷,实足寒逆胆而快人心。

沅弟虽不在营,而中军义字两营廿六日连破贼垒,亦极有功。季弟在太湖克复一城,志亦少纾。特此飞告,俾沅弟放心。目下不必遽思回营,一则叔父病尚未痊,老宅之事须沅妥为料理,一则九弟妇体气不旺,新大夫第之事亦须有二三个月粗立纪纲。待三月廿八拨正祖考妣新坟之后,沅弟四月初来营可也。纪泽可于二月中旬晋省,待贺岳母生日后再归。顺问近好。国藩手草,正月廿八日。

272 咸丰十年二月初四日与澄沅书

宿松营中〔据手迹,刻本未收〕

澄侯、沅甫两弟左右:三十日接元夕家信,澄、沅各一件,纪泽一件,得知一切。叔父病势沉重,不知服辽东参得少减否?往年岱云、温甫均以服辽参而愈,皆余经手事也。叔父以忧郁致疾,远游在外,实增焦灼。

此间军事,自二十六大捷后,太湖、潜山相继克复。现在多公请假一月,鲍公请假四月,唐公请假一月,皆以疲劳太甚之故,鲍则求回蜀省亲也。诸军皆须休息,余亦不敢令朱、李独进。

余昨寄家庙图,不另起前进,盖取其气疏宕之故。陈作梅极善看地,余请其二月至家,过路堂先茔拨字向时,或请作梅一定来,嘉湾家庙及新大夫第,皆求作梅看。作梅有道之士,深于《易经》,医理亦精,若叔父病势缠绵,作梅或可为力。沅弟不遽来营,尽可放心料理家事。

即问近好。兄国藩手草,二月初四日。

273 咸丰十年二月初八日与澄沅书

宿松城内公馆〔据抄件,刻本有删节〕

澄侯、沅甫两弟左右:初五日接来信,痛悉叔父大人于十九日戌刻弃世,哀痛曷极。自八年十一月闻温弟之耗,叔父即说话不圆,已虞其以忧伤生。叔父生平,外面虽处顺境,而暗中却极郁抑,思之伤心。应复各事,条列如左:

一、余请陈作梅先生赴湘乡看地,请阳牧云陪之,二月中旬自宿松起行,三月初可至家。叔父葬地如已寻地,可候作梅来定葬期,或在三月之杪,或闰三月可也。

一、叔生平最好体面,此次一切从丰,两弟自有权衡,六十四人大轝、诰封亭二事必不可少。丧礼以哀为主,丧次以肃静为主,丁未年于此二者未能讲求,至今愧恨,望两弟留意。

一、余于闻叔讣之第二日,进公馆设位成服,拟素食七日,素服十四日,仍行撤灵入营。季弟拟请假回籍,余信嘱其来宿松灵前行礼,早来迟来,现尚未定。

一、沅弟言及朱惟堂一事,此人余不深知,但闻尧阶与季高赞之,人树、凯章亦颇称之。余屡札朱南桂、惟堂来,而至今杳然,未接沅弟信之前三日,尚办一札去也,此后决不再札矣。尧阶又荐朱贤来,云可当营官,则欺我之言耳。近来细看,尧阶之言,多不可信。往岁余托尧觅父母葬地,其后全不留心,此人虽系至亲,似宜疏而不宜密。

一、沅弟言新大夫第不敢再求惬意,自是知足之言。但湿气一层,不可不详察,若湿气太重,人或受之,则易伤脾。凡屋高而天井小者,风难入,日亦难入,必须设法祛散湿气,乃不生病,至嘱至嘱。馀俟作梅兄赴湘详布。

顺问近好。

274 咸丰十年二月十四日与澄沅书

宿松城内公馆〔据手迹,刻本未收〕

澄、沅两弟左右:初八日专人送信回家,是夕季弟来宿松,兄弟畅叙五日,十三日季回太湖。

此间日内吊客不少,十九满十四天之期,即拟撤去灵位。陈作梅先生待天晴起程,入湘中一行,看毕诸地,尚须至益阳胡润帅家一行,闻润帅另有函告沅弟矣。

太湖报仗摺并列三衔,由官帅处拜发,润帅主稿送去。润帅事事推功让人,其公〔谦〕 虚良不可及。

王孝凤所刻温弟哀辞,刻工及拓手俱佳,兹寄回十分(外迪庵祭文一分,系胡润帅作,周炳鉴书),较之林君碑则刻工好,较之先严墓志(谓此次新拓者)则拓手好也。沅弟字秀劲可爱,以后更当日日临习,千万莫间断。

即问近好。兄国藩手草,二月十四日。

275 咸丰十年二月廿四日与澄沅书

宿松营中〔据手迹,刻本有删节〕

澄侯、沅甫两弟左右:二十日接初二日信,澄弟一件,沅弟一件,并文稿地图等件,纪泽一件。廿二日又接沅弟初九之信,具悉一切。

此间日内尚未进兵,已札饬各军拔营,札稿抄阅。季弟之恒字二营,吾与润公皆不欲其来太湖,弟于正月六日勉强自来,幸遇机缘,太湖克复,同奏肤功。兹湘恒营同围安庆,余亦不甚放心,而季弟自觉甚有把握,故遂令之同行。既已立营,则不能不望其少立功绩也。

自此间克复潜太二邑,袁午帅克复凤阳,翁中丞大破炉桥,皖北军事大有起色。不料皖南徽宁二府连陷六州县,浙江亦失去三县,杭省及湖州府危急之至。罗中丞奏请余率楚军往援,即使奉旨允准,亦缓不济急矣。金陵大营正在十分得手之际,而南则有浙江之变,北则清江浦失守,一波未平,一波复起,殊深焦灼。

陈作梅与牧云以十八日起行旋湘,盛四亦归。余前思办红缎对为两弟贺仪,后访查红缎极不上墨,乃改为冷金笺对。赠澄弟云:

俭以养廉,誉洽乡党;

直而能忍,庆流子孙。

赠沅弟云:

入孝出忠,光大门第;

亲师取友,教育后昆。

各件均交盛四带归。对在长沙裱,想三月下旬乃可到也。

余在公馆设灵穿孝十四日,于二十日撤位脱素服,仍回营盘。外间来祭幛四十馀幛,少迟再专人送归,其金字已尽行拆去,一则恐路远难搬,二则恐已出殡也。

起先大夫祠堂,如牌坊,如诰封亭,皆须就地势为之。余意诰封亭系乡间俗样,尽可不必;牌坊则系官样,余前日所画槽门样子,即与牌坊相近。京城凡大庙中间有照壁,两头皆有木牌坊,南中文庙及贡院之“天开文运”,亦用木牌坊,先大夫庙之槽门,即用木牌坊式可也。但各处木牌坊上不盖瓦,下不装板,此既作庙之头门,则上当盖瓦,下当装板。总而言之,一正(扛屋五开间)两横(各三间)一牌坊槽门而已。

至各处起屋之法,皆先立柱起架子,待上屋瓦盖毕之后,乃砌砖墙。各柱嵌于墙砖之中,屋之稳不稳全在架子,不与砖墙相涉。先大夫庙若用此法,则须大柱子十八根(前墙内六根,后墙内六根,中间承栌者四根,两头墙内顶屋脊者各一根),而庙外四面落檐之廊柱尚不在此十八根之内(又须十四根)。如此则须料甚多,吾乡恐办不出,且恐木匠不能做。若用吾乡旧法,概以砖墙为主,不用架子,则省料极多,而木匠亦易于交卷。望两弟悉心裁酌。修昭忠祠及东皋书院祠〔祠字疑衍〕 之正栋,亦不外先大夫庙式,五扛间而四面落檐,即极大方矣,所争者亦在全用架子与否耳。应否由余下札,俟弟到营后再行面商。

白玉堂之事,与季弟日日熟商,实难得一妥人认真照料。沅弟祭文,情文极挚,亦苦无人专管事耳。

即问近佳。兄国藩手草,二月廿四日。

276 咸丰十年三月初四日与澄沅书

宿松营中〔据手迹,刻本未收〕

澄侯、沅甫两位老弟左右:廿四日专彭芳四等送信后,久不接弟信,不知正月廿四、廿八两次发去之信何以尚无回信?

希庵于廿四日到英山胡帅营,初一由英山来宿松。太湖各营本拟拔进安庆,因连日风雨阴寒,尚未起行。安庆之贼,积米至五万三千馀石,将来围剿,不易为力。

叔父大人之丧,余拟作墓志,日内尚未成,俟下次带回。兹先带回祭幛二十四个,挽联九付,绸彩三匹,外银二百两,备出殡时犒赏夫役之用。京城士大夫家丧事出殡,在城则用六十四人大轝,或三十二人,出城则换小扛。叔父出殡,初出时须用六十四人轝,走一半里换蛇车可也,祈酌之。馀详日记,即问近好。

国藩手草,三月初四。

277 咸丰十年三月十四日与澄沅书

宿松营中〔据手迹,刻本未收〕

澄、沅两弟左右:三月初七接澄弟二月十三日信,初八日由曾云集等接澄沅信,又由周运斌等接沅弟及纪泽信,初九由季洪处寄到沅弟及纪泽信,初十由蔡迎五接沅弟信,得悉一切。

此间一切如常。余身体小有不适,日内不能作事。希庵来此住八日。太湖各营十四拔营,将进安庆。浙江危急万分,并有二十七日失守之信,兹将张筱浦两次摺稿抄阅,恐谕旨仍是命我赴浙。若省城已失,大局过烂,则挽回为难耳。

沅弟办毕叔父葬事,望速行来营,与我共商大局;或添募一二营,或不添,均由沅自酌办理。澄弟之病,由于性过急躁,总望静养将息,千万之嘱。

即问近好。兄国藩手草,三月十四日。

278 咸丰十年三月十九日与澄沅书

宿松营中〔据手迹〕

澄侯、沅甫两弟左右:三月十八日接二月廿五日沅弟一信,得悉四宅平安。

此间自初十日闻浙江被围之信,十三日闻失守之信,寸心焦灼,全军为之惊忧。一则恐有援浙之行,二则大局一坏,一木难支,所谓一马之奔无一毛而不动,一舟之覆无一物而不沉也。兹幸于十八日接张筱浦先生来信,杭城于三月三日克复,欣慰无极,特专人驰告家中,亦以慰陈作梅将母之怀。

前有信嘱沅弟来营,或酌募一二营带来,兹浙事既已平定,此间即不必再添营头。沅弟信中意于今冬谋为蝉蜕之计,尤可不必再行添募。盖凡勇皆服原募之人,不甚服接带之人,多一营头,则蝉蜕时多一番纠结也。

澄弟三月十一日果移居否?寄云赠沅弟四物,少荃寄《经籍纂诂》,统俟弟来营再交,即问近好。

兄国藩手草,三月十九日。(第十一号)

279 咸丰十年三月廿四日与澄沅书

宿松营中〔据手迹,刻本有删节〕

澄侯、沅甫两弟左右:廿二日接初七日所发家信,内澄弟一件,沅弟一件,纪泽一件,知叔父大人已于三月二日安厝马公塘。两弟于家中两代各位老人养病送死之事,皆备极诚敬,将来必食报于子孙。闻马公塘山势平衍,可决其无水蚁凶灾,尤以为慰。

澄弟服补剂而大愈,甚幸甚幸。丽参、鹿茸,虽享福稍早,而体气本弱,亦属无可如何。吾生平颇讲求惜福二字之义,近来亦补药不断,且菜蔬亦比往年较奢,自愧享用太过,然亦体气太弱,不得不尔。胡润帅、李希庵常服辽参,则其享受更有过于余者。澄弟平日太劳伤精,锁呐伤气,多酒伤脾,以后戒此三事,而常服补剂,自可日就痊可。丽参、鹿茸服毕后,余可再寄,不可间断,亦不可过多,每早服二钱可也。家中后辈子弟,个个体弱,锁呐、吃酒二事,须早早戒之,不可开此风气。学射最足保养,起早尤千金妙方、长寿金丹也。

纪泽今年耽搁太多,此次宜静坐两个月。《汉魏六朝百三名家》,京中带回一部,江西带回一部,可付一部来营。纪鸿《通鉴》讲至何处?并问。

即候日好。兄国藩手草,三月廿四日。

再,抚州绅士刻余所书《拟岘台记》,共刷来八分,兹寄五分回家,澄弟一分,沅弟一分,纪泽一分,外二分送家中各位先生,暂不能遍送也。

280 咸丰十年闰三月初四日与澄沅书

宿松营中〔据手迹,刻本有删节〕

澄侯、沅甫两弟左右:闰月一日彭芳四来,接两弟信并纪泽一禀,具悉一切。

澄弟移寓新居,闻光彩焕发,有王相气象,至慰至慰。沅弟新屋前闻不甚光明,近日长夫来者皆云极好。吾两对所祝者,将来必如愿矣。祭叔父文亦斐亹可诵,四字句本不易作,沅弟深于情者,故句法虽弱而韵尚长也。余办木器送澄弟,即请澄自为妥办,“女家之钱”已交盛四带归,即仿七年之例,由县城办就,至家中再漆可也。

此间自浙江克复,人心大定。太湖各营于二十四五日拔营,宿松吉中、吉左四营于廿六日拔营,均至石牌取齐,初五日将进围安庆。朱惟堂一营初二日至江边,距宿松仅七十里矣。营中一切平安,余身体亦好。惟饷项暂亏,若四川不速平,日亏一日,必穷窘耳。

澄弟之病日好,大慰大慰。此后总以戒酒为第一义,起早亦养身之法,且系保家之道。从来起早之人,无不寿高者。吾近有二事效法祖父,一曰起早,二曰勤洗脚,似于身体大有裨益。望澄弟于戒酒之外,添此二事,至嘱至嘱。

顺问近好。兄国藩手草,闰三月四日。

281 咸丰十年闰三月十四日与澄沅书

宿松营中〔据抄件,刻本有删节〕

澄侯、沅甫两弟左右:闰月十三接廿七日家书,得悉一切。沅弟既与作梅兄意见相合,则家中寻地之事,可留梅公多住一二月,以必得为期。过路塘、新安冲之地,余亦不甚惬意,是以酬庸之典,迟迟未办。改葬本非好事,然既已屡改,则必求惬意而后止。倘沅弟业已起行,则澄弟与纪泽必坚留作梅先生寻觅一二处,至要至要。余非欲求地以徼富贵者,惟作梅以三千里外至吾乡,千难万难,不可错过。渠在吾乡,余于营中每月按送薪水,家中只须礼貌恭敬,不必另赠银钱。

澄弟所跋对联,甚为妥协。服补药虽多,仍当常常静坐,不可日日外出,两脚流星不落地。一则保养身体,二则教训子侄,至嘱至嘱。

此间至今未得进兵,实为迟滞。近希庵至多公处,与之畅谈,针芥契合,相得益彰,大约数日后即可移营进逼桐城与怀宁矣。浙江克复后,皖南又大震动,河南捻匪上窜,陕西及樊城戒严。“四眼狗”近赴全椒,思解金陵之围。

余身体平安,癣疾皆在腿以下,本是空闲地方,任其骚扰可也。即问近好。

282 咸丰十年闰三月廿四日与澄弟书

宿松营中〔据手迹,刻本未收〕

澄侯四弟左右:十八日接初三日家信,知五宅清吉,老屋事亦渐就妥协,至以为慰。作梅大赞台洲先茔之佳,游子闻之,实深欣抃。过路塘茔作梅不甚许可,不知另寻得地否?想此时已游南岳,不在吾乡矣。

此间各营于十九日自石牌拔营,廿一日至高桥,距集贤关七里,距安庆廿二里,一切平安。惟湖北饷项甚绌,四五月极难张罗。袁星使甲三处则更绌,正、二、三月仅每月发银一两四钱耳。左季高、李次青均二三日内可至敝处。沅弟计亦已抵汉口,本月或可到营。

纪泽所作之文诗等,可按每次夫役信回带营。无论或文或赋或论或诗等,总须按三、八课期作一篇;不作则虚字中多有不通者,又不免常写白字。甲五须请先生讲“鉴”,俾之略晓古事,至要至要。

余目光未愈,已是“老油靴”了,馀尚平安足慰。

顺问近好。兄国藩手草,闰三月廿四日。

283 咸丰十年闰三月廿九日与澄弟书

宿松城内〔据手迹〕

澄侯四弟左右:廿七日刘得四来,接弟十三日信,欣悉各宅平安。沅弟〔沅弟二字叔河添〕 是日申刻到,又得详问一切,敬知叔父临终毫无抑郁之情,至为慰念。

余与沅弟论治家之道,一切以星冈公为法,大约有八个字诀,其四字即上年所称“书、蔬、鱼、猪”也。又四字则曰“早、扫、考、宝”:早者,起早也;扫者,扫屋也;考者,祖先祭祀,敬奉显考、王考、曾祖考,言考而妣可该也;宝者,亲族邻里,时时周旋,贺喜吊丧,问疾济急,星冈公常曰“人待人无价之宝”也。星冈公生平于此数端最为认真,故余戏述为八字诀曰“书、蔬、鱼、猪,早、扫、考、宝”也,此言虽涉谐谑,而拟即写屏上,以祝贤弟夫妇寿辰,使后世子孙知吾兄弟家教,亦知吾兄弟风趣也。弟以为然否?顺问近好。国藩手草,闰三月廿九日。

284 咸丰十年四月初四日与澄弟书

宿松城内〔据手迹〕

澄弟左右:廿九日寄第十六号家信,计十三四可到。沅弟于初三日由宿松赴集贤关。余身体平安。皖北军务,亦尚如故。

惟江南大营于闰三月十六日全军溃败,和(春)张(国梁)两帅移保镇江,苏州常州两处大为震动。浙江新复,亦恐无以以〔衍一以字〕 自立,此又近数年之一大变局也。若江浙不保,则江西亦难久安,而皖北亦将应接不暇,殊为可虞。

九弟欲余下札请同邑绅士出来,修昭忠祠及东皋书院,兹办十一札,请弟分送为要,顺问近好。

兄国藩手草,四月四日。(第十七号)

285 咸丰十年四月十四日与澄弟书

安徽宿松城内〔据手迹,刻本有删节〕

澄侯四弟左右:接弟闰月廿四夜手缄,得悉五宅平安。魏承祉之事,吾家尽可不管,别人家信,本不应拆阅也。孙大人名昌国号栋臣,系衡州协兵丁,吾调出保至副将,向导营之官;上年雪琴将伊营官革去,派管船厂。曹级珊名禹门,广西知县,船厂委员也。吾将彼信已焚化,以后弟不必提及。

金陵大营于闰月十六日溃退镇江,旋复退守丹阳。廿九日丹阳失守,和春、何桂清均由常州退至苏城外之浒关,张国梁不知下落。苏州危如垒卵,杭州亦恐再失,大局决裂,殊不可问。

余此次出外两年,于往年不了之事概行清妥,寸心无甚愧悔,可东可西,可生可死,襟怀甚觉坦然,吾弟尽可放心。前述祖父之德,以“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八字教弟,若不能尽行,但能行一早字,则家中子弟有所取法,是厚望也。

顺问近好。国藩手草,四月十四日。

286 咸丰十年四月廿四日与沅弟书

宿松城内〔据手迹,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廿四早接廿二酉刻之信,闳论伟议,足以自豪,然中有必须发回核减者。意诚若在此,亦必批云“该道惯造谣言”也。苏州阊门外民房十馀里,繁华甲于天下,此时乃系金陵大营之逃兵溃勇先行焚烧劫抢,而贼乃后至。兵犹火也,弗戢自焚,古人洵不余欺。弟在军中,望常以爱民诚恳之意,理学迂阔之语,时时与弁兵说及,庶胜则可以立功,败亦不至造孽。

当此大乱之世,吾辈立身行间,最易造孽,亦最易积德。吾自三年初招勇时,即以爱民为第一义。历年以来,纵未必行得到,而寸心总不敢忘爱民两个字,尤悔颇寡。家事承沅弟料理,绰有馀裕,此时若死,除文章未成之外,实已毫发无憾,但怕畀以大任,一筹莫展耳。沅弟为我熟思之。

吉左营及马队不发往矣。王中丞信抄去,可抄寄希、多一阅。

兄国藩手草,四月廿二〔廿四〕 申刻。

再,余有信、银寄吴子序、刘星房,望传知嘉字营帮办吴嘉仪,令其派二妥当人来此接银、信,送江省并南丰为要。

廿六日又行。

287 咸丰十年四月廿四日与澄弟书

宿松城内〔据抄件,刻本有删节〕

澄侯四弟左右:前寄一缄,想已入览。近日江浙军事大变,自闰月十六日,金陵大营溃败,退守镇江,旋退保丹阳。廿九日丹阳失守,张国梁阵亡。四月初五日和雨亭将军、何根云制军退至苏州。初十日无锡失守,十三日苏州失守。目下浙江危急之至,孤城新复,无兵无饷,又无军火器械,贼若再至,亦难固守。

东南大局一旦瓦裂,皖北各军必有分援江浙之命,非胡润帅移督两江,即余往视师苏州。二者苟有其一,则目下此间三路进兵之局不能不变。抽兵以援江浙,又恐顾此而失彼。贼若得志于江浙,则江西之患亦近在眉睫。吾意劝湖南将能办之兵力出至江西,助防江西之北界,免致江西糜烂后,湖南专防东界,则劳费多而无及矣,不知湖南以吾言为然否?

左季高在余营住二十馀日,昨已归去。渠尚肯顾大局,但与江西积怨颇深,恐不愿帮助耳。沅弟季弟新围安庆,正得机得势之际,不肯舍此而他适。余则听天由命,或皖北,或江南,无所不可。死生早已置之度外,但求临死之际,寸心无可悔恨,斯为大幸。

家中之事,望贤弟力为主持,切不可日趋于奢华。子弟不可学大家口吻,动辄笑人之鄙陋,笑人之寒村,日习于骄纵而不自知,至戒至嘱!余本思将“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八字作一寿屏为贤弟夫妇贺生,日内匆匆,尚未作就。兹先寄燕菜一匣,秋罗一匹,为弟中外称庆,其寿屏亦准于五月续寄也。又寄去银五十两,袍褂料一套,为甲五侄新婚贺仪,嗣后诸侄皆照此样,余去年寄内人信已详之矣。弟身体全好否?两足流星落地否?余目疾近日略好,有言早洗面水泡洗二刻即效,比试行之,诸请放心。

即问近好,并祝中外大寿。

288 咸丰十年四月廿八日与沅季书

宿松城内〔据手迹,刻本未收〕

沅弟、季弟左右:本日得信,余以尚书衔署两江总督。余之菲才,加以衰老,何堪此重任;目下江南糜烂,亦不能不闻命即行。南渡所有应商事宜,略及一二,与弟熟商。

一、江之南岸,当分三路进兵。沿江由池州以至芜湖为第一路,徽州、宁国为第二路,由广信、衢州、严州以至浙江为第三路。浙江未失,则第三路以救浙为急;浙江若失,则第三路一面规复浙江,一面保守江西。余驻扎大约在第一路第二路之间,弟以为然否?

一、江之北岸,奏请另简钦差大臣驻扎清江浦,保全下河七属并盐场之利。其都直夫江北之行,奏请免其前往,庶湖北之兵与饷稍得宽纾。

一、拟带霆字全军至南岸,调沈幼丹守广信,调张凯章来景德镇。其以东南大局,须用如唐之裴度、明之王守仁,乃可挽回,非一二战将所可了也。余恐不能久安此间,终不免有渡江之行耳。

官相信已寄去。火药即日咨调。於术六两,弟留其四(留五亦可),分二两送情可也。润帅今日归英山矣。多公通信尚投洽否?即问近好。国藩手草。

289 咸丰十年四月廿九日与澄弟书

宿松城内〔据手迹〕

澄侯四弟左右:廿七日蔡迎五来,接弟及纪泽儿信,得知家中大小平安。

余以二十八日奉署理两江总督之命,以精力极疲之际,肩艰大难胜之任,深恐竭蹶,贻笑大方;然时事如此,惟有勉力做去,成败福祸不敢计也。兹将廷谕抄寄,其应如何办法,候初四日专人送家信再行详报。

余欲纪泽来营,若走水路,则由岳州、湖北以至九江、湖口(水路远而险,不如陆稳)。若走陆路,则由萍乡、万载、新昌、奉新以至吴城亦可,由平江、义宁以至吴城亦可。纪泽或于近日至长沙,接我初四日续信,再行东来省觐可也。

弟足疾好否?寿屏之约,日内不克还账,且待秋后再看。

馀不一一,顺问日好。国藩手草,四月廿九日。

290 咸丰十年五月初四日与澄弟书

宿松城内〔据手迹〕

澄侯四弟左右:廿九日寄一缄,由骆中丞处转交,不知何时可到?

余拟于十五日起行带兵渡江,驻扎徽州、池州二府境内。其九弟所带之万人现扎安庆城外者,仍不撤动。盖以公事言之,余虽驻军南岸,仍当以北岸为根本;有胡中丞在北岸主持一切,又有多礼堂、李希庵及沅弟三支大军,则北岸稳,湖北稳,袁、翁之军亦稳,余在南岸亦可倚北为声援也。以私事言之,则余为地方官,若仅带一胞弟在身边,则好事未必见九弟之功,坏事必专指九弟之过,嫌疑之际,不可不慎也。

余定带鲍镇超之霆字营六千人,朱品隆二千人,及现在宿松之马步二千人,合万人先行。馀俱在湖南陆续调集招募,足成三万之数。左季高现奉旨以四品京堂候补,襄办余处军务,所有应在湖南招勇等事,即咨请季翁在湘料理一切。

近日得浙江王中丞信,苏州之贼廿二日尚未至浙江境。浙江省城,有杭州将军瑞、署钦差大臣张及中丞三人,应可保全。但使保得浙江,保得江西,则此后尚可挽回全局。

纪泽儿若来省觐,则由长沙或坐战船或坐民船,直下湖北以至湖口、东流,余扎营当在东流附近地方。长江之险,夏月风涛无定,每遇极热之时,须防暴风之至,下晚湾泊宜早。来营住一月,即令其速归也。望弟谕知泽儿沿途谨慎,不必求快。顺问近好。

兄国藩手草。

五月初四日。(第廿一号)

291 咸丰十年五月十四日与澄弟书

宿松城内〔据手迹〕

澄弟左右:五月四日接弟廿一日县城一缄,得悉一切。“书蔬鱼猪早扫考宝”横写八字,下用小字注出,此法最好,余必遵办,其次叙则改为“考、宝、早、扫,书、蔬、鱼、猪”。凤台先生夫妇寿对,亦必写寄,目下因拔营南渡,诸务丛集,实有未能。

苏州之贼已破嘉兴,淳安之贼已至绩溪,杭州徽州十分危急,江西亦可危之至。余于十五日赴江南,先驻徽郡之祁门,内顾江西之饶州,催张凯章速来饶州会合,又札王梅村募三千人进驻抚州,保江西即所以保湖南也。札王人树仍来办营务处,不知七月均可赶到否?若此次能保全江西两湖,则将来仍可克复苏常,大局安危,所争只在六、七、八、九月。

纪泽儿不知已起行来营否?弟为余照料家事,总以俭字为主。情意宜厚,用度宜俭,此居家居乡之要诀也。余寄回片纸只字,俱请建四兄妥收。

即问近好。国藩手草,五月十四日。(第廿二号)

292 咸丰十年五月廿四日与澄弟书

黄石矶舟次〔据抄件,刻本未收〕

澄侯四弟左右:余于十五日自宿松起行,十六至老洲头,十七、八、九阻风三日,廿、廿一日行至黄石矶,与杨彭二君、沅季二弟会晤,畅叙一切,定于廿六日开行,由东流、建德以赴祁门。

浙江之事,近日未闻确耗,但愿浙不再失,则江苏之事尚有可图。接郭云仙信,已于十一日至襄阳,将来余营一会,大约六月初可到。纪泽儿或亦初间可到。余在湖南募新勇二万人,计张凯章秋初可到,馀则恐待八月矣。

余身体平安,癣疾略发,幸不甚剧,目光亦与春间无异,吾弟尽可放心。凡吾有家信,弟阅后请交建四先生收存,以免遗失。顺问近好。

293 咸丰十年六月初三日与澄弟书

建德县城〔据抄件,刻本未收〕

澄侯四弟左右:二十八日接弟衡州发信,及纪泽十四日发信,得悉家中五宅平安,至以为慰。

余以二十一日至黄石矶,与沅、季两弟相会。二十六日沅弟回安庆。二十七日余至东流,二十八日至建德,小住四日,奇热异常。初四日将赴祁门,闻中间大山颇多。余于八年九年皆六月出兵,今年又如此,幸身体尚好,吃得劳苦,家中尽可放心。馀详日记中,不赘陈。

纪泽若已来营,以后家信可命纪鸿写几行。顺问近好。

294 咸丰十年六月初十日与沅季书

历口〔据抄件,刻本有删节〕

沅弟、季弟左右:初九日连接初四、六日二缄,具悉一切。

出队以护百姓收获甚好,与吉安散耕牛耔种用意相似。吾辈不幸生当乱世,又不幸而带兵,日以杀人为事,可为寒心,惟时时存一爱民之念,庶几留心田以饭子孙耳。

杨镇南之哨官杨光宗,头发横而盘,吾早虑其不驯。杨镇南不善看人,又不善断事。弟若看有不妥协之意,即饬令仍回兄处,兄另拨一营与弟换可耳。

吾写对联,向不要人代笔。季弟所指者系何人所代,以后当饬禁之。

吾于初十日至历口,十一日拟行六十里赶至祁门县。十二日先太夫人忌辰,不欲纷纷迎接应酬也。

宁国府一军,紧急之至,吾不能拨兵往援,而拟少济之以饷,亦地主之道耳。

家信暨云仙信寄去。初十日午刻。

295 咸丰十年六月十二日与沅弟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十一日接初八日午刻信,得悉近状。余于十一日冒雨赶至祁门,今日慈忌日,即不应酬也。

宁国府告警甚迫。余奉到五月廿六日寄谕有云,“该署督现统兵力太单,未可轻率前进,宜加持重为要”等因,又鲍镇未至,朱镇未痊,自不可拨兵往援,已复谢之矣。

余近怕热略好,而汗出殊甚,老态日增。陈作梅初七日至英山,若至雪琴水营,弟可邀之至安庆一行,此人有益于身心也。纪泽自长沙开船后无来信。朱、黄、刘三信璧还。六月十二日。

296 咸丰十年六月十四日与澄弟书

祁门公馆〔据手迹,刻本未收〕

澄侯四弟左右:六月初八日接弟五月廿二日手书,得知五宅平安为慰。

余于初四日自建德县启行,十一日至祁门县,末二日遇雨,一路平安。此地去景德镇百八十里,去徽州亦百八十里,去宁国三百馀里。目下贼围宁国,十分危急,余以兵将未齐,不能往救。闻鲍超五月十二自四川起行,大约六月可到,张凯章七月或亦可到,季高则须八月乃到,到后再行分途进剿。余身体平安,惟热极多汗,迥不似昔年光景,或因去年洗澡太多之咎,今年竟不敢洗澡一次矣。纪泽尚无到鄂消息。纪鸿送陈作梅诗甚好,不知系先生所改否?作梅于六月七日到英山,大约七月可来此,作归省计。

兹付去《拟岘台记》〔记字叔河添〕 墨刻十套,请弟分寄霞仙二分,邓、易、邓、谢、葛五师各一分,临、昆、震三甥各一分。如前此已送者,则不必再送,留存弟处可也。

顺问近好。兄国藩手草,六月十四日,祁门县。

297 咸丰十年六月十六日与沅弟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十五日接十一日夜信并公牍一件。厚、希、雪三人想已至安庆矣。

余到祁以后,平安如常,惟作字太多,目光弥昏。霆字前帮五营十六到祁,后帮四营十七可到。朱云岩十五已到,病尚未痊。纪泽尚未到湖口。次青闻未到湖口。幼丹复信不肯出来,当再招之也。

弟军新手太多,若遇狂风巨浪,恐有摇惑〔摇撼〕 之象,弟须常常密察而预计之。闻家乡近日并无好勇可招,好者多已出外,不知然否?十六日。

298 咸丰十年六月十九日与沅弟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刻本有删节〕

沅弟左右:十八日专丁到,接十五信,得知一切。应复之件,条列具左:

一、陈米千馀石,如不可吃,不必强各营领之。凡粮台事件,弟皆自行当家,不必一一请示;或有疑议,就近与希庵商之。渠阅历颇久,思力沉着,与弟可互相切磋,互相资益也。

一、杨光宗业已斥革递解,此后应稍安静。马兵既难得力,可饬令杨镇南招募马勇。其兵丁每出十缺(即马缺),即饬令仍回殷开山营盘。余于办马队不惜重本,志在办成一事,若操练半年仍不得力,则浪费过甚,不如趁早改兵为勇,陆续更换。

一、南坡所谓每月五万者,其条陈尚未到,想在甲三手带来。待其到时,或奏或咨或札,均可如法炮制。西清体弱,似可不必。

一、雪琴厘金之事,概仍八九等年之旧,丝毫不改,断不至掣雪之肘。牙厘既由我处作主,辅亦不致难为雪也。

末一条,概以大度容之,不另复矣。家信七件寄去。赵信璧,黄信留此,探报未到也。十九日。

299 咸丰十年六月廿二日与沅弟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

沅弟左右:二十二日接十七日酉刻信,具悉一切。希、厚、雪三人皆主土城合围之说,自应及时兴办。

正东自车径渡至韦家店,地势辽阔,系用众用马之地。弟处兵力本单,老营劲营尤少,兄不甚放心。然此时桐城有兵,枞阳有兵,青草塥有兵,若不趁此合围,则天下更无可办之事矣。鲍兵不甚可恃,然不能不冒险一办,办成之后,则不险矣。

土功太大太难,恐勇尚有不敷,可商之莫善征,雇用民夫。其始略用霸道,其后日日给价,民间亦必悦服。多用银数千两,兄必办解不惜也。盛暑兴工,宜以早夜为之,午、未、申三时均宜停止。黄南坡筹饷事已发札矣,兹将意城所拟札稿寄阅。

东流周万倬一营,不须兄札,或厚庵札,或弟札,朝发则夕至矣。曾得胜宝右营在建德普钦堂处,防池州张家滩一路之贼,吾饬曾营札建城东,以当头敌,目下实难抽调,当另设法。廿二日。

无打到处,仿弟体裁。

300 咸丰十年六月廿四日与澄弟书

祁门公馆〔据手迹,刻本未收〕

澄侯四弟左右:十七日接弟六月初一日信,藉悉五宅平安。二十日纪泽与杨〔阳〕 牧云、陈岱山到,又得备闻家事之详,至以为慰。纪泽言温弟妇近渐开畅,经理百事,大小无遗,而弟信则谓其记前不记后,不甚符合,殊深悬系,望再详告。

余至祁门已十三天,一切平安,惟酷热异常。士卒住棚帐,实为可怜,即余住公馆,亦甚难过也。霆字营六千人业于十六七日到齐,惟鲍镇超在四川尚未还营。此间万山险峻,百无一失,惟宁国被贼围困,不能拨兵救援,颇为焦虑耳。

纪泽既已外出,兄家无人照料,烦弟代为料理。书、蔬、鱼、猪、早、扫六字或不必劳弟费心,若考、宝二字,必须弟斟酌而详告也。余在外平安,沅季两弟泽儿等均好,请毋系念,即问近好。

兄国藩手草,六月廿四日。

301 咸丰十年六月廿五日与沅弟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廿三夜接廿日巳刻一缄,与前日一长信合观,条理周密,精神贯注,殊深欣慰。

行文湖南,谓弟行文于彭盛南也。安庆对岸仅周万倬一营,殊嫌太单。曾得胜势不可调,此外又无可调之营。此题枯窘,仓猝竟难生发。

余到祁后一切平安,日内酷热异常,不知弟暨季弟营中盖有房屋否?悬系之至。廿五日辰正。

302 咸丰十年六月廿七日与季弟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

季弟左右:顷接沅弟信,知弟接行知,以训导加国子监学正衔,不胜欣慰。官阶初晋,虽不足为吾季荣,惟弟此次出山,行事则不激不随,处位则可高可卑,上下大小,无人不翕然悦然,因而凡事皆不拂意,而官阶亦由之而晋,或者前数年抑塞之气,至是将畅然大舒乎?《易》曰: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我弟若常常履信思顺如此,名位岂可限量。

吾湖南近日,风气蒸蒸日上,凡在行间,人人讲求将略,讲求品行,并讲求学术。弟与沅弟既在行间,望以讲求将略为第一义,点名看操等粗浅之事必躬亲之,练胆料敌等精微之事必苦思之。品学二者,亦宜以馀力自励。目前能做到湖南出色之人,后世即推为天下罕见之人矣。大哥哥做几件衣道贺,岂不欣然哉。

沅弟以陈朱〔米〕 发民夫挑濠,极好极好,此等事弟等尽可作主,兄不吝也。廿七日。

303 咸丰十年六月廿八日与沅季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刻本有删节〕

沅弟、季弟左右:廿八日接廿四日巳刻由驿一缄,同日又接廿五专差一缄,季弟请凉安之长信亦在内,弟前后来信均到,探报亦已阅悉。此路并无步拨,即由东流、建德驿夫送祁,建德令已死,代理者新到,故文递迟延。弟以后要事,须专勇送来,三日可到,或逢三、八专人来一次,每月六次,其不要紧者又由驿发来,则兄弟之消息尤〔尤字疑衍〕 常通矣。

文辅卿办厘金甚好。现在江西厘务,经手者皆不免官气太重,此外则不知谁何之人。如辅卿者,能多得几人,则厘务必有起色。吾批二李详文云,“须冗员少而能事者多,入款多而坐支者少”;又批云,“力除官气,严裁浮费”。弟须嘱辅卿二语:“无官气,有条理。”守此行之,虽至封疆,不可改也。有似辅卿其人者,弟多荐几人更好。

甲三启行时,温弟妇甚好,此后来之变态也。《平安歌》无稿矣,各歌亦未汇刻本子。书院、祠宇图,太热未画,稍凉再交卷也。

廿八日。

304 咸丰十年七月初三日与沅季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

沅弟、季弟左右:初二日专丁到,接廿八夜之缄,具悉一切。

东流在江边,周万倬一营驻焉,向归厚庵调遣。建德在山内,去江五十里,普钦堂全军驻焉,向归江西调遣。曾得胜者,普部九营中之一营也。池州贼来东流,则畏水师;若至建德,并不与水师相干。全调普军则可,专调曾营则不可。弟屡指调该营,不知何人所说,似不甚当于事理。兄目下实无以应弟之请,谅之。

长濠用民夫,断非陈米千石所可了,必须费银数千。此等大处,兄却不肯吝惜。有人言莫善征声名狼藉,既酷且贪,弟细细查明。凡养民以为民,设官亦为民也,官不爱民,余所痛恨。

宁国尚未解围,闻贼将以大队救安庆,南岸似可渐松。南坡信大有可采,此人真有干济之才,可敬可敬。

家信四件附还。初三日夜。

305 咸丰十年七月初四日与澄弟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刻本未收〕

澄侯四弟左右:初二日由安庆沅弟处寄到弟信一件,得知弟体微有不适,不吃不呵〔屙〕 ,头上出汗,贪睡而不能酣眠,此三者皆系阳虚之症,于参茸桂附相宜。往年内子在京曾害阳虚之病,其时力不能买参茸,惟每日用大锅煮黄芪党参,熬成极浓之汁,惟不令成膏,恐其粘锅而有烧气也,每剂桂附姜术之类分两皆重,又以力参〔丽参〕 、茸片蒸而兑之,又以大锅中煮芪党浓汁和而服之,十馀日而大愈。今弟之病,亦系阳虚,可照此法办理,以芪党两味各熬极浓之汁,和于诸药之中,必有奇效,但须好好经理,恐粘锅耳。

余到祁门已廿三日,身体平安。近处惟宁国被围紧急,日日告求救援。余因鲍超、张运兰等未到,不能往救,未免望极生怨,谤议日滋。浙江之事,尚属平稳。

弟现在不管闲事,省费许多精神。将来大愈之后,亦可将闲事招牌收起,专意莳蔬养鱼,生趣盎然也。七月初四日。

306 咸丰十年七月初八日与沅季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

沅弟、季弟左右:初七日接沅弟初三日信,季弟初二日信,旋又接沅弟初四日信,所应复者,条列如左:

辅卿而外,又荐意卿、柳南二人,甚好。柳南之笃慎,余深知之,意卿谅亦不凡。余告筱辅〔筱荃〕 观人之法,以“有操守而无官气,多条理而少大言”为主,又嘱其求润帅、左、郭及沅荐人。以后两弟如有所见,随时推荐,将其人长处短处,一一告知阿兄,或告筱荃。尤以习劳苦为办事之本,引用一班能耐劳苦之正人,日久自有大效,无以不敢冒奏四字塞责。

季弟言,出色之人,断非有心所能做得,此语确不可易。名位大小,万般由命不由人,特父兄之教家,将帅之训士,不能如此立言耳。季弟天分绝高,见道甚早,可喜可爱。然办理营中小事,教训弁勇,仍宜以勤字作主,不宜以命字谕众。

润帅先几陈奏以释群疑之说,亦有函来余处矣。昨奉六月二十四日谕旨,实授两江总〔总字叔河添〕 督,兼授钦差大臣,恩眷方渥,尽可不必陈明。所虑者,苏常淮扬无一枝劲兵前往,位高非福,恐徒为物议之张本耳。余好出汗,沅弟亦好出汗,似不宜过劳,宜常服密芪〔蜜芪〕 。京茸已到,日内专人送去。初八日。

307 咸丰十年七月十二日与沅季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

沅弟、季弟左右:十二早接弟贺信,系初七早所发,嫌到此太迟也。

兄膺此巨任,深以为惧。若如陆、何二公之前辙,则贻我父母羞辱,即兄弟子侄亦将为人所侮。祸福倚仗〔倚伏〕 之几,竟不知何者为可喜也。

默观近日之吏治人心,及各省之督抚将帅,天下似无戡定之理。吾惟以一勤字报吾君,以爱民二字报吾亲。才识平常,断难立功,但守一勤字,终日劳苦,以少分宵旰之忧。行军本扰民之事,但刻刻存爱民之心,不使先人之积累自我一人耗尽。此兄之所自矢者,不知两弟以为然否?愿我两弟亦常常存此念也。

沅弟“多置好官,遴选将才”二语,极为扼要,然好人实难多得,弟为留心采访。凡有一长一技者,兄断不敢轻视。

谢恩摺今日拜发。宁国日内无信,闻池州杨七麻子将往攻宁,可危之至。十二日。

308 咸丰十年七月十四日与澄弟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刻本未收〕

澄侯四弟左右:七月十二日接六月廿一早来缄,得悉五宅平安。兄于初七日接奉谕旨,补授两江总督实缺,兼授为钦差大臣督办两江军务。“家大人放了”,所以“未得个信卿〔唧〕 ”者,以日内尚无便人回湘也。

谢恩摺于十二日拜发。营中诸事平安,惟皖南军务日形棘手,宁国被围一月,广德州又于初四日失守。四府一州,现惟徽州一府无恙,此外皆一片贼氛。鲍超闻已到湖北,不知何日始来。张凯章六月三十日抵袁州,尚无至南昌之信。此间各路望援,迫于星火。兄日夜焦急,虽书院及昭忠祠之图亦不能画,弟所言整顿小人之事,更不暇问矣。

兄身体如常,目疾略好,每日写字,较之往年略多。泽儿来此亦好。弟患伤虚〔阳虚〕 ,偶有伤风,总不宜吃凉药。往年弟好行蛮教,动辄吃一大碗葱姜紫苏之类,近日之好出汗,未始不伏根于彼,千万慎之。

即贺弟做“家爷老子”之喜。兄国藩手草,七月十四日。

309 咸丰十年七月十五日与沅弟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十三日强中营二勇回,接弟信及各家信。十五早又接弟十一申时之信。浮桥办齐,长濠已有八九分工程。甚好甚慰。从此援贼虽至,吾弟必足以御之矣。冯事兄处办法,与润帅不谋而合,兹将一批一告示抄付弟览。

翁中丞处复信甚妥,弟意疏疏落落亦极是。弟总认定是湖北之委员,以官胡两帅为上司,诸事禀命而行,此外一概疏疏落落。希庵于此等处界限极清,人颇嫌其疏冷,然不轻进人即异日不轻退人之本,不妄亲人即异日不妄疏人之本,处弟之位,行希之法,似尚妥协。与翁稿与毓稿均好,近日修辞工夫亦进,慰喜慰喜。

焦君谱序,八九月必报命。书院图须弟起稿而兄改之,弟切莫咎兄之吝也。弟约初八日专差来,何以至今未到?京货诸件,俟弟处人到,再派人同送。十五日。

310 咸丰十年七月十七日与沅季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季弟左右:十六日得沅弟十三早信,季弟十二夜信,十七日又得沅弟十四早信,具悉一切。所应复者,条列如左:

一、日记现无人抄,待德榜来了再说。此间调度,今日有复次青一信颇详,兹抄去一阅。凯章初七日自袁州开行,春霆初五日自宜昌开行,本月内均可到祁。

一、日内因出汗太多,而服黄芪膏又添头疼之患。芝生、林皋之对,南坡之幅,毕、何之碑,均不克交卷,总在七月内交卷,不爽约也。至书院图,必须弟稿而兄改正,弟莫太懒,到场屋把“难字子”难老兄。

一、弟托摺差买京货一单,兹嘱摺弁梁宝田与来人同至安庆交清。兄与弟各买鹿茸一架,共去银三百两。茸不甚好,价太昂贵,外行之吃亏也如是。兄去年买架贵茸,曾吃大亏,今年又吃亏,以后当另托内行买之。兄又有冬菜、蘑菇、杏仁、铜墨盒等物,送两弟用。

一、金逸亭虽熟谙兵事,似亦文胜于质,恐不足以立一大柱。霞仙识力过人,为统领则恐其不耐劳,为地方官则亲家例须回避,或劝润帅用之,更妥协也。润帅信奉还。

一、季弟之信极合吾意,即日先从水师办起。十七日。

311 咸丰十年七月廿二日与沅季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季弟左右:日内未接来信,想俱平安。李少山信言长濠已成,万难飞越,至以为慰。

此间广德州之贼于近日退出,城内已空,州境肃清。宁国围城之贼闻亦渐退,想是由东坝、芜湖北渡,上援安庆。尚未接到确信,若果尔,则北岸将紧,南岸渐松矣。

二马公闻今日可到祁门,此间委员中并无司道大员,排场不足以慑服其心,不审能就衔勒否?

作梅到祁已四日,学使邵汴生亦来祁一见。兄目疾颇增,馀俱平安,附报一二。廿二日。

312 咸丰十年七月廿三日与沅季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季弟左右:二十二日申刻接专丁二十日发缄,二十三日辰刻接马递十八、九两日发缄,得悉一切。应复各件,条列如左:

一、骆去文继,湖南局势不能不变。裕公赴粤,似难留。南公之局,且待文公莅任后,认准题目再行具奏。吾非怕硬也,恐难为南老耳。

一、建德二马业已到祁,尚有要证未到,难遽结案,一月后再说。

一、武明良改扎南岸甚好,添人之详,已照准矣。吾方欲另招一营以防南岸,添一哨岂不便益?

一、沈霍鸣〔鹤鸣〕 已未令其当巡捕矣,渠好体面,保知县后,即不愿当巡捕,例也,情也。咨回江西一节,尚可略缓。

一、彭山屺因濠墙草率而摘顶,并革营务处,所以儆河溪兵也。现患疟未愈,迟当以中军位置之。

一、辛秉衡、李熙瑞均可留弟处当差,辛、李、卫、霍,西汉之名将也,弟好待之。

一、细阅来图,办理真为妥善。战守既有把握,则皖城早迟终可成功。特守濠之法,尚未详言及之,不知已定章程否?

一、纪泽以油纸摹欧字,非其所愿。然古今书家,实从欧公别开一大门径,厥后李北海及颜、柳诸家,皆不能出其范围,学书者不可不一窥此宫墙也。弟作字大有心得,惜未窥此一重门户。如得有好帖,弟亦另用一番工夫,开一番眼界。纪泽笔乏刚劲之气,故令其勉强习之。

一、公牍之繁,深以为苦。节后少荃赴淮,仅余一手为之,则更苦矣。今日飞函去请意城,不知其肯来否。

一、季弟“错诸枉”之道,极为当今要务。爱禾者必去稗,爱贤者必去邪,爱民必去害民之吏,治军必去蠹军之将,一定之理也。第所谓“诸枉”者何人?弟如有所闻,飞速告我。

日内闻广德收复,此心略为舒畅,然宁国尚未解围,焦灼仍深。字之忙乱,与九弟之忙相似。二十三日。

313 咸丰十年七月廿四日与澄弟书

祁门公馆〔据手迹〕

澄侯四弟左右:接七月初信,知弟身体服陈心壶药而大愈,甚慰甚慰。然弟体本不甚强,又加以连年劳苦,恐大黄等药究非所宜。吾兄弟多秉母体,宜于补而不宜于攻,尚乞加意慎重为要。

此间军事,宁国被围,紧急如故。广德州初四日失守,十四日又已收复。凯章带三千馀人于七月廿四日到祁门矣,后两翼八百人亦中秋前可到。次青十二日至江西省城,鲍春霆十八日自武昌起程,月内均可到祁,到即分途救援宁国。

余幸平安,惟日内写字太多,目光更差耳。

顺问近好。国藩手草,七月廿四日。

314 咸丰十年八月初二日与沅季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季弟左右:二十八日专丁随梁宝田来。二十九日余行七十里至渔亭查阅霆营,初一日归又接二十七早信,具悉一切。应复各件,条列于左:

一、宁国近日稍松。凯章于廿八日拔赴旌德,霆营于初三日拔赴泾县,皆往援宁解围。

一、嘉兴一军三万人于廿三日全数败溃,杭州大震。请援之缄数至,迫切不忍读。而目下凯、霆两军,断不能舍宁国而救浙江。邵位西请援之信尤为沉痛,渠日内即来兄处办奏疏,一赴余之前约,一代浙请救也。

一、池贼绕至建德,或未可信。次青日内可到,若建德有事,尚有兵以应之。冯尚羁于朱营,限一个月拿毕金友到再结。

一、南坡、玉斑〔玉班〕 、意城信阅过。东风若发,往返一月,断赶不及,徒结怨于新抚耳。时卿已经骆公奏留,左军亦奏调,原稿送阅,不知葫芦何药也。

一、书院、昭忠祠样,即日改正付去。颇似点的文章,一甲板板,须略变化也。初二日。

315 咸丰十年八月初四日与澄弟书

祁门公馆〔据手迹,刻本未收〕

澄侯四弟左右:接七月十一来信,知家中五宅平安,至以为慰。病体日好,近想又开酒戒亲锁呐矣。黄金堂之事,承巨细熟商,尚不至失之奢华否?早间不太晏否?

此间一切平安。嘉兴一军三万人,于七月廿三日全数溃败,贼势趋重,浙江杭州危急之至。如果杭城有事,则皖南、江西,俱属可危。

兄现奏留骆中丞暂驻湖南,俾左季高得以迅速来皖,而湖南防兵亦免出抽调入蜀,庶桑梓可固,而吴越可图,兹将奏片抄寄弟阅。

兄身体尚好,惟目光日眵,劳苦颇甚。

顺问弟近好。国藩手草,八月初四日。

316 咸丰十年八月初五日与沅季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季弟左右:初四日接沅弟廿八、初一日二缄,具悉一切。南老筹饷之事,现已奏留骆公,当不至于交白卷。

浙江事危急之至,余以张鲍万人救宁国,断不能更救浙江。沈令札回江西办厘金,彭将已给回顶戴矣。

余近日似太劳,困乏之至。盖徽、宁新旧交替,千头万缕;而又有浙江请援之案,湖南因蜀事摇动之案,建德之案,纷至沓来;又新患无钱之病,颇难医治。是以目光日眵,夜无佳寐。无一人代写信件,日盼位西亦不到也。初五日。

317 咸丰十年八月初七日与沅季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

沅弟、季弟左右:初六日接专丁来信,下游之贼渐渐蠢动,九月当有大仗开。此贼惯技,好于营盘远远包围,断我粮道。弟处有水师接济,或可无碍,不知多、李二营何如?有米有柴可济十日半月否?

贼虽多,善战者究不甚多,礼、希或可御之。弟既挖长濠,切不可过濠打仗,胜则不多杀贼,挫则不能收队也。营中柴尚多否?煤已开出否?

红单船下去后,吾拟札陈舫仙办大通厘金,以便弟就近稽查,闻该处每月可二万馀串也。魏柳南宜办厘乎?宜作吏乎?弟密告我。潘意卿何时可到?此间需才极急。浙事岌岌,请援之书如麻。次青今日到祁门,其部下十四五可到。

季弟所言“诸枉”聆悉,定当一一“错”之,不姑息也。顺问刻好。初七日。

318 咸丰十年八月初十日与沅弟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初九日申刻专卒至,接初七早来缄,初十早接初五一缄,具悉一切。

此间新接皖南军务,头绪难清,嫌疑难释,已派次青赴徽,先行交接,再赴宁国履任。宋副将未至,太平贼未接风未见仗而遽退,颇不可解。春霆至今未到。南坡两禀皆照准,已录批札知弟处。

昭忠祠除江家百金外,当再送四百与弟汇交。屋样尚未改正,定于中秋日谢绝百事为之。去年改先大夫祠样,系元旦所为也。二万金尚易办,弟信晨要则夕发矣。各件均发还。初十日午刻。

319 咸丰十年八月十二日与沅季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季两弟左右:十一日接沅弟初六日信,是夕又接两弟初八日信,知有作一届公公之喜,初七家信尚未到也。应复事,条列如下:

一、进驻徽州,待胜仗后再看,此说甚是。目下池州之贼思犯东、建,普营之事均未妥协,余在祁门不宜轻动,已派次青赴徽接印矣。

一、僧邸之败,沅弟去年在抚州之言皆验,实有当验之理也。余处高位,蹈危机,观陆、何与僧,覆辙相寻,弥深悚惧,将有何道可以免于大戾?弟细思之而详告我。吾恐贻先人羞,非仅为一身计。

一、癸冬屏绝颇严,弟可放心。周之翰不甚密迩,或三四日一见;若再疏,则不能安其居矣。吴退庵事,断不能返汗,且待到后再看。文士之自命过高,立论过亢,几成通病,吾所批其“硬在嘴,其劲在笔”此〔是〕 也;然天分高者,亦可引之一变而至于〔于字叔河添〕 道。如罗山、璞山、希庵皆极高亢,后乃渐归平实;即余昔年亦失之高亢,近日稍就平实。周之翰、吴退庵,其弊亦在高亢,然品行究不卑污。如此次南坡禀中胡镛、彭汝琮等,则更有难言者,余虽不愿,而不能不给札。以此衡之,亦未宜待彼太宽,而待此太褊也。大抵天下无完全无间之人才,亦无完全无隙之交情,大者得正而小者包〔抛〕 荒,斯可耳。

一、浙江之贼已退,一至平望,一至石门,当不足虑,余得专心治皖南之事。

春霆尚未到,殊可怪也。十二日。

320 咸丰十年八月十四日与澄弟书

祁门公馆〔据手迹,刻本未收〕

澄侯四弟左右:十二日接九弟信中,附弟七月廿四日之信,知兄作一届公公,弟有“叔公挤”之喜,甚慰甚慰。廿日五侄喜事一切顺遂,弟有“泥帽子”之喜,甚贺甚贺。此时秋收想已完毕,吾不甚记念黄金堂之谷,而最难忘情于下首之竹,近日果茂盛否?乞示。

此间军事平安。张凯章于初八日至旌德,鲍春霆尚未到,其部下于初十日至太平,两路皆以救援宁国。浙江之贼一退石门,一退平望,杭桓又可保全,万幸万幸。乞援之书,一日数至,余正苦无以谢之,此后稍舒矣。

纪泽在此,较之家中读书,略有长进,吾欲留至冬间再归。泽儿在此拜五十寿,亦理宜然也。

兵饷日益支绌,幸士气尚不甚衰,或可日有起色。惟天津兵败,洋鬼猖獗,僧邸退至通州,京师人心皇皇,实为可虑。余身体如常,目光略好,但出汗太多耳。

顺问近好。兄国藩手草,八月十四日。

321 咸丰十年八月十六日与沅季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季弟左右:十四日朱云章至,接来书,得悉一切。

此间日内,诸事纷集。浙江派邓弥之来请援,邵位西兄亦为桑梓求援,竟日舌战,不胜其苦。

筱浦二十日归去,次青十四赴任,交代之事颇多,此又一宗也。

“四眼狗”踞宁国县,“杨七麻子”踞石埭,“赖剥皮”踞泾县,皆阻凯、霆两军进兵之路。周天受在宁国府望援如焚,初九、十一贼将宁郡城外之垒尽行陷毁,日以难支,此又一宗也。

广东仁化之贼窜至桂阳,赣南警报纷纷,毓中丞请左公南援,此又一宗也。

十五六两日将书院、昭忠祠样勉强一改,实属忙里偷闲,改得不好,切莫怪也。昭忠祠捐银四百两,交朱云章带去,望弟便中寄县。

浙事近日略松,悍贼皆来皖南矣。安庆若克,弟可为温弟请谥否?或宜预告润帅。即问日佳。十六日。

322 咸丰十年八月十八日与沅弟书

祁门公馆〔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十六为一书,交朱云章带去。次日接信,知宁国府有失守之信,虽未必遽确,而皖南事极危急。目下徽兵索饷闹事,宁兵溃败滋事,内讧可虞,强寇环伺。兹寄书请希庵带二三营来助我,望弟专人送去。

希公若于廿二三慨然渡江南来,不过月杪可到祁门。在此住二十日,左季翁到后,希公可仍北渡还本军也。“四眼狗”若援怀、桐,当在东梁山渡江,必不能如祁门到青草塥之便。昨致凯章信抄去一阅。十八日未刻。

323 咸丰十年八月二十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十九日夜接十五来信。留骆之奏,如何至是日始见?恐到湘太迟,“格格者”已接印矣。

此间日内风波震荡,宁郡失守之后,宁郡县之贼来扑丛山关。次青派二营在此防守,恐不可靠。该关去郡城仅六十里,望弟飞缄请希庵带二三营即日前来相助。徽兵闹饷,汹汹未已,宁兵又将闹矣。兹将告示护票寄弟一阅,不知可息事否?廿日。

324 咸丰十年八月廿二日与沅季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季弟左右:廿一日接十九日信并公牍。萧、张二人新作营官,馀不轻假以权,徐徐训饬,甚有条理。廿二早接廿日信,正俊九拜生之日也。

此间自十七日闻宁郡失守之信,十八日次青派二营去防丛山关,十九日接仗,分为二卡,一营失利,营官阵亡,一营平稳。丛山去绩溪县三十里,去徽州府九十里。次青在徽,现办城守事宜。城上蓬蒿没人,雉堞不完,若过四日,则次青料理渐妥,当可守御。余续发礼字河溪四营二千一百人,二十一日可到徽州,亦助次青协守。

凯章在旌德静镇不动,霆营在太平亦静守平安。春霆廿日到祁,廿三日可到本营。目下所虑者,次青徽州吃紧,祁门老营太单。徽畏外寇,祁忧内讧,欲请希庵带两营来此一助,望弟再三恳之,余今日未写信也。

安庆新营太多,余不甚放心。围此大城,困此悍贼,尚恐有意外之虞,断不可分兵来南岸。泽儿过十月十一后再赴安庆。廿二日巳刻。

325 咸丰十年八月廿三日与沅季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季弟左右:宽十弟今日到,问悉安庆一切,极慰极慰。兹有寄希庵一缄,望专人送去。

皖南之事,关乎次青徽州三日内之得失。至祁门居万山之中,则半月内必无碍也。廿三日夜。

326 咸丰十年八月廿五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廿四日接弟两信,排单者后到。礼字河溪四营廿四日大败,贼围徽州,鲍张两军均隔在岭外,危急之至。望弟即请希庵来援,带一二营亦可。九月初六以前,此间当尚可保也。现调鲍入岭,由休宁以援徽州。调张入岭,驻渔亭以保鲍之后路。廿五日巳刻。

327 咸丰十年八月廿六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本,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接廿三日来信,具悉一切。希庵来,至多不过带二千人。万一皖桐有警,希庵可以单骑北渡,队伍后归可也。徽州四面被围,次青信抄呈一阅。廿六日午正。

328 咸丰十年八月廿八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接弟信,知希庵于廿五日已拔四营南渡,可感之至。次青于廿五日酉刻城陷时,闻实已出城,至今尚无下落,必殉难矣。哀哉此人,吾用之违其才也。

目下所最怕者,贼从婺源窜乐平、景镇,断祁门之后路,蹂躏江省腹地也。希公来此,专为保祁门老营。因老营仅朱、唐三千人,内有千七百人未见过仗,故止须二三营。今带四营来,已觉其多,馀五六营应止之,不必渡南。恐北岸有事,希公单骑回救则易,大队回渡则难。弟可与润、希帅熟商之。廿八日午初。

329 咸丰十年八月廿九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闻袁午帅全军溃退,六安、霍山之危即在目前,希公自不宜南来矣,已飞札飞缄止之,抄览。弟廿六日辰刻信,廿八日巳刻到。廿九日午刻。

次青新军致败,弟处新军宜日日训练。

330 咸丰十年九月初一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初二早接廿九日巳刻来信。此间自廿九日鲍军至渔亭,张军至黟县,去老营各六十里,祁门人心渐稳。所虑者,贼由婺源窜江西之腹地耳。

其次所虑者,败兵二万人拥塞祁门,满坑满谷,所在抢掠,油盐百物,皆无可买。贼在休宁,与鲍军相隔六十里。彼若不能打鲍军,或者不敢至婺源,畏鲍之蹑其后也。

次青六日无信,而平江各员弁皆谓其实未殉难,其堂弟胞侄表弟等皆如是说,并说城未破之前一时次青已先出城,殊不可解。昨寄季高信抄阅。九月初一巳刻。

331 咸丰十年九月初三日与沅季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季弟左右:初一日午刻信,初三黎明接到,军务虽无起色,而步拨则可喜矣。甲三、牧云初一日起行,初六当可抵安庆。枞阳河口应堵塞,已批准,并倡捐钱一千串。家信二件送阅。

初三日午刻。

外璧五件。

332 咸丰十年九月初四日与澄弟书

祁门营中〔据手迹〕

澄侯四弟左右:初一日接弟信,知家中收成已毕,黄金堂丰收逾恒。五十侄女渐次痊愈,至以为慰。

此间近日殊多失意之事。次青于十九日丛山关败后,廿四日平江六营与河溪礼字等四营大败。贼匪围城,次青坚守一日一夜,至二十五日申刻破城。平江勇自南门走出,次青闻亦已出城,至今八日,尚未接其来信,而其胞侄表弟皆坚言其无恙,不知究竟如何。

廿八日贼破休宁,目下皖南仅存祁门、婺源、黟县及东流、建德而已。闻贼已分大半由严州入浙,而自婺源入江之路亦不可不防。现调鲍军扎渔亭,凯章扎黟县,均去老营不过六十里,军势已稳,人心亦定。牧云与甲三初一日由祁门赴安庆,宽十、代三同行,大约十月底可归也。希庵初四日到祁门,带四营远来救援,不久仍当回北岸耳。

余身体平安,目光日昏,精神日见其老,深惧无以荷此大任。顺问近好。兄国藩手草,九月初四日。

333 咸丰十年九月初七日与沅季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

沅弟、季弟左右:初五日酉刻接初二午刻来缄,具悉一切。纪泽在桃树店所发之禀,亦已收到。

徽州、休宁之贼,日内尚未动作。鲍、张两军,日内亦休息未进。祁门、黟县等处,渐有卖米盐者。希庵所带四营,暂令扎去祁六十里之历口地方,防西路之贼穿建德、祁门中间而走景德镇,即去年沅弟破景德镇贼之出路也。

次青廿五日城破走出,廿六夜在街口所发信,初六夜乃接到,大节已亏,此后难于自立矣。

廿五夜所奉寄谕,初六日乃恭摺复奏,兹抄去一阅。不知皇上果派国藩北上,抑系派润帅北上?如系派我北上,沅弟愿同去否?为平世之官,则兄弟同省,必须回避;为勤王之兵,则兄弟同行,愈觉体面。望沅弟即日定计,复书告我。

无论或派我或派润帅,皆须带万人以行。皖北皖南两岸局势必大为抽动。请弟将如何抽法,如何布置,开单见告。一切皆暗暗安排,胸有成竹,一经奉旨,旬日即可成行。不可似都将军,四月初十发起程摺,八月乃成行也,两弟以为何如?初七日。

334 咸丰十年九月初十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初九夜接初五日一缄,初十早又接初八日巳、午刻二缄,具悉一切。

初九夜所接弟信,满纸骄矜之气,且多悖谬之语。天下之事变多矣,义理亦深矣,人情难知,天道亦难测,而吾弟为此一手遮天之辞,狂妄无稽之语,不知果何所本?恭亲王之贤,吾亦屡见之而熟闻之,然其举止轻浮,聪明太露,多谋多改,若驻京太久,圣驾远离,恐日久亦难尽惬人心。僧王所带蒙古诸部,在天津、通州各仗,盖已挟全力与逆夷死战,岂尚留其有馀而不肯尽力耶?皇上又岂禁制之而故令其不尽力耶?力已尽而不胜,皇上与僧邸皆浩叹而莫可如何,而弟屡次信来皆言宜重用僧邸,不知弟接何处消息谓僧邸见疏见轻,敝处并未闻此耗也。

分兵北援以应诏,此乃臣子必尽之分。吾辈所以忝窃虚名,为众所附者,全凭忠义二字。不忘君,谓之忠;不失信于友,谓之义。今銮舆播迁,而臣子付之不闻不问,可谓忠乎?万一京城或有疏失,热河本无银米,从驾之兵难保其不哗溃,根本倘拨〔拔〕 ,则南服如江西两湖三省又岂能支持不败?庶民岂肯完粮?商旅岂肯抽厘?州县将士岂肯听号令?与其不入援而同归于尽,先后不过数月之间,孰若入援而以正纲常,以笃忠义?纵使百无一成,而死后不自悔于九泉,不贻讥于百世。弟谓切不可听书生议论,兄所见即书生迂腐之见也。

至安庆之围不可撤,兄与希庵之意皆是如此。弟只管安庆战守事宜,外间之事,不可放言高论,毫无忌惮。孔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馀。弟之闻本不多,而疑则全不阙,言则尤不慎,捕风捉影,扣盘扪烛,遂欲硬断天下之事,天下事果如是之易了乎?

大抵欲言兵事者,须默揣本军之人才,能坚守者几人,能陷阵者几人。欲言经济,须默揣天下之人才,可保为督抚者几人,可保为将帅者几人。试令弟开一保单,未必不窘也。弟如此骄矜,深恐援贼来扑,或有疏失。

此次复信,责弟甚切,嗣后弟若再有荒唐之信如初五者,兄即不复信耳。九月初十日。

335 咸丰十年九月十一日与沅季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季弟左右:初十日接弟初六、七之信,藉悉一切。

平江勇已全数撤遣。此次平江勇之可恶,实出情理之外;沅弟昔尝力言平江勇断不可用,余今悔信之不笃也。次青走出皖南境外,至浙江衢州、江西广信等处,至今尚未回老营,尤可骇异。

弟要饷银,兄处现亦无之。如北岸果十分吃紧,由水营买三四千石米送安庆城下,吾力犹能为之。若稍舒裕,则必践前此二万之约。枞阳塞河千串,当在二套口厘金项下支取,此雪琴每月以四千串交内银钱所者也,望弟与雪琴商之。弟虽以有饷为把握,而吾深以弟之意矜气浮为虑,务当返躬猛省,千万千万。初五日午刻来信,吾读之且惧且恶也。

季弟不欲撤安庆之围,此是至当之论,吾亦力持此议。希庵之是否早调商、固等处,则由润帅主持耳。希庵十二日由祁动身回营,鲍、张尚未进兵。左公初五日自江西开船,计到皖当在廿间。

九月十一夜。

336 咸丰十年九月十四日与澄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澄侯四弟左右:前初四日发信后,是日希庵带兵四营来援祁门,其营即扎历口,去祁城六十里,老营业已安固,希庵于十二日仍回江北。

徽州休宁之贼,旬日并无动作,或由婺源以窥江西,或由严州以犯浙江,均意中之事。南岸兵力太单,将才太少,殊为可虑。幸北岸有希、多及沅弟三军,或可恃耳。

英夷占踞天津,进犯通州,官兵屡挫,夷氛距京仅二十里。圣驾出幸热河,飞召外援,令鲍超带三千人进京。余以鲍超人地生疏,断不能至,请于胡、曾二人酌派一人进京护卫根本,九月初六日具奏。若钦派余去,则十月奉旨,十一月底即当起行。明知此事无益于北,有损于南,而余忝窃高位,又窃虚名,若不赴君父之难,则既贻后日之悔,复惧没世之讥,成败利钝,不敢计也。

左季高初五日自江西开船,连日风雨,尚无抵安仁之信,极为盼切。余身体平安,惟目光更花耳。寅阶先生必求留此专教纪鸿,弟为我殷殷留之,余另日再写缄奉留。

九月十四日。

337 咸丰十年九月十四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有删节〕

沅弟左右:十三日接十一日巳刻一缄,十四日又接一缄,问纪泽归期。泽儿住安庆,少则十日,多则半月归去,不必候批摺也。

安庆决计不撤围,江西决计宜保守。此外或弃或取,或抽或补,合众人之心思共谋之。北援不必多兵,但即吾与润帅二人中有一人远赴行在,奔问官守,则君臣之义明,将帅之职著,有济无济,听之可也。

润帅寄来韦志浚探报,“四眼狗”尚未至庐江,北岸之警尚在十月以后。大通厘员,即札派弟保之二员。手卷觅便再寄。有关防数颗,令纪泽篆之。湖北六君子之信,吾已阅过,兹将吾复润帅缄抄去弟阅。十四日申刻。

338 咸丰十年九月十七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十六日接弟一缄,内有上胡帅信稿;夜又一缄,并“四眼狗”等黄绫伪文一包;十七日接送“苦株子”之信,又接十四日发一缄,具悉一切。

安庆不宜撤围,此人人意中所有之事。普天下处处皆系贼占上风,独安庆一城系贼占下风,岂肯轻易撤退?今既受“苦株子”之贿,愈不肯撤围矣。

至与左季高同行,则以其气概识略过人,故思与之偕,以辅吾之不逮。然近日众论,多思留左公于南岸者,与弟之见略同,余亦不欲定执一己之见。昨有复胡帅信,抄寄弟阅。既不撤安庆围,又不挟左公俱北,弟当再补两撮“苦株子”矣。

339 咸丰十年九月廿一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

沅弟左右:廿一早接十八酉刻来缄,知营墙及前后壕皆倒,良深焦灼。然亦恐是挖壕时不甚得法,若客土覆得极远,虽雨大,不至仍倒入壕内,庶稍易整理。至墙子则无不倒坍,不仅安庆耳。徽州之贼,窜浙者十之六七,存府城及休宁者闻不过数千人,不知确否?连日雨大泥深,鲍张不能进剿,深为可惜。季高尚在乐平,余深恐贼窜入江西腹地,商之季高,无遽入皖,季高亦以雨泥不能速进也。

润帅谋皖已大半年,一切均有成竹,而临事复派人救援六安,与吾辈及希庵等之初议全不符合,枪法忙乱。而弟与希庵皆有骄矜之气,兹为可虑。希庵论事最为稳妥,如润帅有枪法稍乱之时,弟与希婉陈而切谏之;弟与希之矜气,则彼此互规之,北岸当安如泰山矣。

廿一日。

泽儿尚在安庆否?可令之回家,无荒常课。

340 咸丰十年九月廿三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

沅弟左右:接廿日午刻信,并伪文二件,知安庆之贼望援孔切,只要桐城、青草塥少能坚定,自有可破之理。

此间诸事如常。有寄希庵一书未封口,交弟阅后封寄。次青十六日回祁,仅与余相见一次,闻其精神尚好,志气尚壮,将来或可有为,然实非带勇之才。

弟军中诸将有骄气否?弟日内默省,傲气少平得几分否?天下古今之庸人,皆以一惰字致败;天下古今之才人,皆以一傲字致败。吾因军事而推之,凡事皆然,愿与诸弟交勉之。

此次徽贼窜浙,若浙中失守,则不能免于吴越之痛骂。然吾但从傲惰二字痛下工夫,不问人之骂与否也。廿三日。

341 咸丰十年九月廿四日与澄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澄侯四弟左右:二十四接九月初二日由县城寄缄,具悉一切。

此间鲍军扎渔亭,张军扎黟县,均因天雨尚未进兵。贼分股窜浙,初四破淳安县,初七破严州府,杭省可危之至。左军已至乐平,江省各处防守,余已略为布置,或可无虞。

近接寄谕二次,仍是寻常不要紧之件。圣驾在热河,镇静办事。夷人扎队至德教门〔德胜门〕 外,派三百人至园子,焚外朝房,真堪发指。通州天津皆照常买卖,尤堪诧异。余若奉旨派出带兵北上,成败利钝全不计较,但以明君臣之大义。主辱臣死,分所当然耳。

下首竹多,容当办礼谢弟与朱金权二人。廿四日。

342 咸丰十年九月廿四日与沅季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

沅弟、季弟左右:恒营专人来,接弟各一信,并季所寄干鱼,喜慰之至。久不见此物,两弟各寄一次,从此山人足鱼矣。

沅弟以我切责之缄,痛自引咎,惧蹈危机而思自进于谨言慎行之路,能如是,是弟终身载福之道,而吾家之幸也。季弟信亦平和温雅,远胜往年傲岸气象。

吾于道光十九年十一月初二日进京散馆,十月二十八早侍祖父星冈公于阶前,请曰:“此次进京,求公教训。”星冈公曰:“尔的官是做不尽的,尔的才是好的,但不可傲。满招损,谦受益。尔若不傲,更好全了。”遗训不远,至今尚如耳提面命。今吾谨述此语诰诫两弟,总以除傲字为第一义。唐虞之恶人曰“丹朱傲”,曰“象傲”;桀纣之无道曰“强足以拒谏,辨足以饰非”,曰“谓己有天命,谓敬不足行”,皆傲也。

吾自八年六月再出,即力戒惰字以儆无恒之弊,近来又力戒傲字。昨日徽州未败之前,次青心中不免有自是之见;既败之后,余益加猛省。大约军事之败,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巨室之败,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

余于初六日所发之摺,十月初可奉谕旨。余若奉旨派出,十日即须成行。兄弟远别,未知相见何日。惟愿两弟戒此二字,并戒各后辈常守家规,则余心大慰耳。二十四日未刻。

343 咸丰十年九月廿六日与沅季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季弟左右:天晴三日,“狗”在北岸想狂噬矣。鲍、张皆于廿五日进兵,廿七八可攻休宁。贼是静守不出之象,恐难得手。

得润帅信,北事决裂至此,薄海臣民,同深痛愤。初六日请旨之疏,不知道途能不梗塞否?余忝居高位,凡有应尽之职,应办之事,弟等当随时进规,无使我陷于不义。

昨有公牍,饬弟挑一哨,刘、李挑一哨,亦不必尽挑好手,一半上选,一半次选,或三分上选,七分次选皆可。恐弟处正吃紧之际,无好手打仗也。二十六日。

毕君碑写得好,远胜于林君碑,但不知能办如此大石否?

344 咸丰十年九月廿九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甫九弟左右:廿九早接廿七早来信,具悉一切,应复者条列如左:

一、办厘章程,就近向雪琴处取阅。渠办华阳镇厘务,四年于兹,久著成效。其旧日委员凌荫廷,现在委员阎炜,皆余之旧人也。弟若令赵、刘二委员与凌、阎二人细细商明,早晚通信,弟又与雪琴细商,或在华阳镇先借一二书役至大通开张,便易于集事。所抽之厘,以二成解韦营,以八成解弟营。余五月在水营与杨、彭言抽大通厘金以济弟,此时不得不少践宿诺也。其剀切告示,即日写就专送。

一、湘后刘、李二营挑募一哨,索银三千馀两,未免太过。即以半年计之,每勇二十五两二钱,合计一哨亦不须三千之多。况四月似已发清,九月未毕,亦不得遽名曰欠饷。青草塥各营,四月之饷亦尚未发;而昨来南岸救援之四营,未闻索欠饷后始行开差也。余于其初到时,每营犒银四百,钱百串;又于欧、彭两营后去者,每营发管费银五百。欧、彭将途费具禀璧还,彼亦同。

一、湘勇同一欠饷者也,刘李之一哨,与吉中之一哨,即可不必挑来矣。

一、帮带官二人,一陈玉恒系凯章所保,一业光岳系敝处旧带亲兵者。陈尚朴实,或可办事。舫仙即留弟处。

鲍、张廿五日进兵,廿六七八日均未开仗。闻杨七麻子已至旌德县,建德一路当少松矣。北岸狗逆近日已动作否?廿九日。

345 咸丰十年十月初三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来收〕

沅弟左右:廿八日复弟一信,闻中途有贼,廿九日折回,初一日又专丁送至建德。其信系复吉中、湘后两哨之事,及大通厘金仿华阳镇章程八成归弟处云云,不知到否?

七八日不接弟与胡宫保之信,希、厚、雪皆无信来,想中途梗阻。不知狗逆近日果猛扑桐城一军否?普军被围否?

此间鲍军进攻休宁,廿九日获一胜仗,现张、鲍皆进扎休城之外。池州之贼分二三千人窜扰榉根岭、香口等处,致皖北与祁门文报不通。今日派唐桂生带千馀人去打行仗,但求此路疏通,文报无滞,亦不必定远剿也。贼各路并发,无非为救援安庆之计,吾则尤以桐城、建德两处为虑。弟接此信,可遍告润帅及希、厚、雪诸处,使略知余处近状。十月初三日巳刻。

346 咸丰十年十月初四日与澄弟书

祁门营中〔据手迹,刻本有删节〕

澄侯四弟左右:八月廿四发去之信,至今未接复信,不知弟在县已回家否?余所改书院图已接到否?图系就九弟原稿改正,中间添一花园,以原图系“点文章——一个板板”也。

余所改规模太崇闳,当此大乱之世,兴造过于壮丽,殊非所宜,恐劫数未满,或有他虑,弟与邑中诸位贤绅熟商。

去年沅弟起屋太大,余至今以为隐虑。此事又系沅弟与弟作主,不可不慎之于始。弟向来于盈虚消长之机颇知留心,此事亦当三思,至嘱至嘱。

鲍、张廿六日进兵,廿九日获一胜仗,日内围扎休宁城外。祁门老营安稳,余身体亦好。惟京城信息甚坏,皖南军务无起色,且愧且愤。

家事有弟照料,甚可放心,但恐黄金堂买田起屋,以重余之罪戾,则寸心大为不安,不特生前做人不安,即死后做鬼也是不安。特此预告贤弟,切莫玉成黄金堂买田起屋。弟若听我,我便感激尔;弟若不听我,我便恨尔。但令世界略得太平,大局略有挽回,我家断不怕没饭吃。若大局难挽,劫数难逃,则田产愈多,指摘愈众,银钱愈多,抢劫愈甚,亦何益之有哉?嗣后黄金堂如添置田产,余即以公牍捐于湘乡宾兴堂,望贤弟千万无陷我于恶。

顺问近好。兄国藩手草,十月初四日。

347 咸丰十年十月初四日与沅季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有删节〕

沅弟、季弟左右:朱祖贵来,接沅弟信,强中营勇回,接沅、季二信,皆廿五六日所发。自廿七日以后,弟处发信,想皆因中途有警折回矣。日内不知北岸贼情何如,至为系念。此间鲍、张初二三并未开仗,唐桂生赴祁、建交界之区,亦未见贼也。

季弟赐纪泽途费太多。余给以二百金,实不为少。余在京十四年,从未得人二百金之赠,余亦未尝以此数赠人,虽由余交游太寡,而物力艰难亦可概见。

余家后辈子弟,全未见过艰苦模样,眼孔大,口气大,呼奴喝婢,习惯自然,骄傲之气入于膏肓而不自觉,吾深以为虑。前函以傲字箴规两弟,两弟不深信,犹能自省自惕;若以傲字诰诫子侄,则全然不解。盖自出世以来,只做过大,并未做过小,故一切茫然,不似两弟做过小,吃过苦也。十月初四夜。

348 咸丰十年十月初五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有删节〕

沅弟左右:初四夜连接廿八、三十及十月初一日三次信缄,具悉一切。

初四日接奉二十日寄谕,夷务和议已成,鲍军可不北上。九月初六日请派带兵入卫一疏,殆必不准,从此可一意图东南之事。

安庆所挑余亲兵两哨,若悉系上选,恐狗贼来援,打仗又少些好手,弟细心斟酌。或待击退狗援后,再令两哨南渡,亦无不可。余前廿八日一缄,谓不须挑人来祁,一半是恶刘、李索钱太多,一半是恐安庆挑出好手难当大敌也。此次商令缓来,则专为恐扯薄安庆起见,弟细酌之。

贼若有大股从练潭来集贤关,希庵若不递援,弟军足支持二三日否?千言万言都不要紧,惟此是性命关头。次青以不能战守,身败名裂。弟所争者,在能守与否,若能守住四五日,则希庵之援兵必至矣。

专意待希之救,万一希被桐城等处之贼牵制,不能援怀,亦事势之所时有。弟此刻与诸将约定,预为守营五日昼夜不息之计。贼初来之日,不必出队与战,但在营内静看,看其强弱虚实。看得千准万准,可打则出营打仗,不可打则始终坚守营盘,或有几分把握。

闻迪庵于六年八月在武昌击石逆援贼,即坚守静待之法。每日黎明,贼来扑营,坚守不动,直至申酉间始出击之,故无日不胜。

希庵新授皖臬,莫令当撤委,令希查办。弟详复之件,尽可呈上,而莫之劾否不系乎此。江新系马征麟言可杀,却在莫先。

十月初五日。

349 咸丰十年十月初七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甫九弟左右:杨镇南之哨官来,接二十五日一信。马事另用公文批发。

此间日内平安。唐桂生带队雕剿,贼已遁去。赣南之贼窜至上塘墟,距建昌府城仅四十里,可虑之至。前令养素三千人驻防抚州,或可保守。余将以明日至黟县等处察看岭防,此数日书问稍稀。

十月初七日。

350 咸丰十年十月初八日与沅季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季弟左右:接初三日信,并鱼、腿等件及号补印板俱收到。报之以银二千两,派夫四人,随来人解至安庆水营,请彭雪琴买米千馀石,送至弟营,大约十一二可到;又报之以银二万两、米二千石,由江西藩司委员解至李少山处。一以偿夙诺,一以谢烘鱼也。

九月初六日请入卫一疏,十月初七夜接到朱批,未蒙俞允,朝廷于东南之事睠念极重,或者终有转机乎。

季弟信谨慎而有生趣,军事应可无虑。十月初八日。

351 咸丰十年十月初十日与沅弟书

黟县宏村〔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初八日寄一缄,以二千金解水营代弟办米,又饬江藩司速解银二万、米二千石,并派夫送银二千至水营,想可收到。兄于初九日赴黟县查阅岭防,初十日接弟初二、四、五日三缄,应复者详复如左:

一、江西解银二万,今日又飞札往催,限十日解到。湖北每月应解三万金,系抵发霆、礼之款(六、七、八、九四个月),弟可再三婉求之。祁门粮台日内当送数千两专夫解至安庆,但不知能满万否耳。

一、点验后应发之新勇口粮,自不可驳。吾批令不准于武昌起支大口粮,须至安庆乃支大口粮,不知何以致误,俟回祁时查前批再看。余批驳次青及礼字营,故弟详亦不能不驳;如点验后有应驳者,另候更正。

一、亩捐之事,余向不以为然。提四千串,将来缴数必不满二千,而各县必大张告示,敛怨于民。此等处弟阅历尚浅,将来必以余批为然。坝工似修不成,如果修得成,余再捐二千串亦可。以后凡取钱少而失名大者,皆宜慎之。

一、前后二哨,余续信令其打退援贼再看;今援贼已至,自当待打退后再说。吉中一哨言欠二千馀,尚属近情;刘李一哨言欠三千馀,则太不近情矣。李少山言已发清五月,而弟谓四月尚未发清,何也?将来打退援贼后,吉中一哨或可令其前来,刘李一哨断不要矣。

十月初十,黟县宏村。

352 咸丰十年十月十五日与沅季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季弟左右:余以初九日出外,十四日归营,接弟信共五封,最后一封是沅弟十一夜写者。

四千石米之约,余于初八日解银二千,十二又饬李卿云解银二千,可作米两千石矣;此外又札江西藩司解银二万、米二千石,以践前约。

弟决计守墙濠,不出浪战,最好最好。挑来祁门之人,尽可留打援贼,十月初一日以后,尽可由祁门发饷。前札是九月所发,即九月饷由祁门发,亦近人情,惟索饷三千馀两,则不近人情矣。

何丹畦碑,余思自书之。先尽本身,后尽亲房,可乎?谱序未见。十五日未刻。

353 咸丰十年十月十七日与沅季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季弟左右:十五日发去一信后,又接十三日来缄,安庆各营坚守既有把握,深以为慰。

此间鲍、张日内亦未开仗。鲍公近颇郁郁忿怒不可近,心窃忧之。左季翁本拟即日进兵札屯溪,因江西建昌府甫经解围,贼窜金溪一带,左军有后顾之忧,故未遽进。

李卿云仅送二千金,与前此之二千,不知可买米两千石否?日来祁门粮台极穷,与李作士处无异。鲍之新五营颇怀怨望,马辉房亦似非正人,弟细察之,颇有播弄否?十月十七日未初。

354 咸丰十年十月二十日与沅季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

沅弟、季弟左右:接信知北岸日内尚未开仗。此间鲍、张于十五日获胜,破万安街贼巢;十七日获胜,破休宁东门外二垒,鲍军亦受伤百馀人。正在攻剿得手之际,不料十九日未刻,石埭之贼破羊栈岭而入,新岭桐林岭同时被破,张军前后受敌,全局大震,比之徽州之失,更有甚焉。余于十一日亲登羊栈岭,为大雾所迷,目无所睹。十二日登桐林岭,为大雪所阻。今失事恰在此二岭,岂果有天意哉?

目下张军最可危虑,其次则祁门老营距贼仅八十里,朝发夕至,毫无遮阻。现讲求守垒之法,贼来则坚守以待援师,倘有疏虞,则志有素定,断不临难苟免。回首生年五十,除学问未成尚有遗憾外,馀差可免于大戾。贤弟教训后辈子弟,总以勤苦为体,谦逊为用,以药佚骄之积习,馀无他嘱。十月廿日。

355 咸丰十年十月廿一日与沅季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季弟左右:昨日黟县破后,全局大震,幸鲍公拨军获胜。兹抄余寄左公缄一阅,稍慰弟念。十月廿一日。

356 咸丰十年十月廿二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本日辰刻,余有寄胡帅一信,批鲍镇一禀,特抄阅,弟可转抄送厚、希、雪三公一阅。

连日未接弟信,北岸贼事何如?江西河口失守,系南赣股匪。

廿二日巳刻。

357 咸丰十年十月廿三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送银勇归,接弟信及守营条约,足当坚明二字。兄今日亦有南岸军情条议,抄寄一阅。前写就手卷,二初八日寄去,已收到否?十月廿三日。

358 咸丰十年十月廿四日与澄弟书

祁门营中〔据手迹〕

澄侯四弟左右:十月廿三夜接弟初五日信,知在敦德堂为显考作庆生道场,五宅平安,至以为慰。

此间于十九日忽被大股贼匪窜入羊栈岭,去祁门老营仅六十里,人心大震。幸鲍张两军于廿日、廿一日大战获胜,克复黟县,追贼出岭,转危为安。此次之险,倍于八月廿五徽州失守时也。

现贼中伪侍王李世贤、伪忠王李秀成、伪辅王杨雄清,皆在徽境与兄作对。伪英王陈玉成在安庆境,与多、礼、沅、季作对。军事之能否支持,总在十月、十一月内见大分晓。

陈愚谷之对联,俟下次付回。鼎三请先生,余心中实无其人,候沅、季定夺。

甲三十月初六至武穴,此时计将抵家。余在外无他虑,总怕子侄习于骄、奢、逸三字。家败离不得个奢字,人败离不得个逸字,讨人嫌离不得骄字,弟切戒之。

即问近好。国藩手草,十月廿四日。

359 咸丰十年十月廿四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步拨递到廿一夜来缄。李卿云归又带到十八夜缄。余于初八日交手卷及日记于杨镇南之哨官萧祥云,不知何以至今未到?应饬杨镇南即将该哨革去。

廿九〔廿八〕 日记中记作梅之言,不知渠何以全不向余提及。猫面脑之事,弟克复安庆后当归家妥办。如洪家执意不肯,只好略略迁改,移于夏家契地内,但求大致稳妥,不必泥于阴地一线之说,反贻求福太过之讥。

鼎三明年读书应请先生,余心中无人,请弟与季酌定。

朱洪章添两哨,即当批准,弟可先令其速招。鲍镇已奏复勇号,当略高兴。

芝生不肯就馆,弟请师当请严而有恒者,又不专好用自己工夫之人,或请省城朋友亦可。此事关系极大,不可草率。省中间有著名善教书者,却不在学问大也。

澄弟信寄阅。十月廿四日。

360 咸丰十年十月廿五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廿五夜接廿三酉刻之信,又接廿夜之信,得知前哨亲兵业已发来,后哨亦于廿四发来。祁门如有事,断非一二哨人所能为力,现已转危为安矣;此两哨应仍照原议,留于安庆,待打过援贼,再行发来。

洪家之事,是非曲直,可一言而决。先茔葬在夏家卖契之内,则我直而洪曲。若系我直,则国藩长子也,断不要弟与澄、季独当其事,当由我挺身出来任之,有祸我当,有谤我受,决不出一分一厘与洪。若系洪直,则当从容谋一妥善之法,谚云“一家饱暖千家怨”,况吾家显宦,岂能免于讥议?

至日记,除家中人来,并无人看见,希庵屡求抄阅未许。此物在家,何千龄万代之有?弟若此过虑,吾向家中取来涂灭可也。作梅不向我说而告之润帅,吾亦不以为然。七年黄金堂起槽门,刘为章不向我告知其凶而告之李笏生,吾亦心非之。弟日内要打援贼,千万莫恼怒也,至嘱。十月廿五夜。

明廿六日,当派李卿云至建德等处,阻止前后两哨暂莫行走,听弟续信。

361 咸丰十年十月廿七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廿六夜接弟廿三四日两次专信,廿七早又接廿五信,报多公廿三日胜仗,至以为慰。

大通厘局十月以六成济“湘后”,四成修堤。十一月后,“四曾、四陈、二韦”即当批准。莫令祥芝昨日发摺奏参革职,即日当札马辉房代理。堤工恐未必修得成,而军事得失利钝不过月内外可决。苟堤工太难,办工者无十分内行里手,祈弟酌之。

多、李虽打胜仗,贼若来扑怀宁,弟仍当坚守不出,幸无轻敌致误。

左季翁今日可到祁门,吴退庵昨日已到。贵溪股匪,已于廿三日被左军击败,杀贼近二千也。十月廿七日。

362 咸丰十年十月廿八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接廿二夜信,知前哨已至石壁。余令李卿云持令箭至中途截止,本意欲其仍回安庆,待打过援贼再来。今既至石壁,距祁门仅九十里,距安庆则三百里,只得唤之来祁。左季翁亦于廿七日到祁,此间日内甚平安也。

弟营有四人廿七日自祁门归去,内三人先行,带信一封,仅二行,其一人后行。今日湘前营有人自青草塥归,见小路口有勇被杀于道旁者,其号褂系吉字中营,名许仁义,即廿七日之后行者也,余现派戈什哈去查。

北岸战事,望多发信告我。十月廿八日。

363 咸丰十年十一月初三日与沅季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季弟左右:初二日接沅弟廿八日两缄,具悉一切。桐城廿六日又获胜仗,欣慰之至。

日记册“可方顾氏《日知录》”,未免恭维太过。四川有一秀才,与卓海帆相国同年同月同时生,只小一日,又同年入学。厥后卓相登庸,渠寄诗云:“只因日上差些子,笑向蜀江作钓翁。”余之日记比顾之《日知》,亦恐“日上差些子”也。

至于添一条,则亦可不必。将来兄弟老境,同在家园畅聚,请动族戚,吊出文卷,于后批清一笔,胜于我之自添一条多矣。

前后两哨均于初二日到祁门。左季翁来祁已五日,其部下各营廿二日在贵溪打一胜仗,廿九日在德兴打一胜仗。闻初一将开大仗,若能打开德兴,则可进婺源,同时攻休宁也。

芝生所荐之熊姓,未知何如。请师乃第一要紧事,子弟之成败全系乎是,弟须十二分慎重也。

即问近好。国藩手草,慈寿日。

364 咸丰十年十一月初四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朱云章等归,寄日记一册,阅毕即寄家中,此间虽少荃、尚斋等皆未得见也。

左季高兄部下初一日在德兴打仗,至今尚无来信,渠不放心,今日自祁门回景镇矣。建德普军亦极吃紧,杨七麻子率大股往建也。

十一月四日。

365 咸丰十年十一月初七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三日未接弟信,想因东流、建德开仗,中途折回。

吾于初五申刻闻普营初三紧急之信,初六日由祁门派千馀人往援,限初十日到,不知赶得及否?初七辰刻,闻陈馀庵初三日在东流打胜仗,东流有兵,建德当可无失,然心极悬悬也。又闻多、李廿九日初一日大获胜仗。北岸得手,南岸当可稍松。

左季翁初四自祁门归去,初六可至景镇。渠部下新克德兴、婺源二县,锐气方盛。万一建德有失,左军当可御之。

十一月初七日巳刻。

366 咸丰十年十一月初八日与沅季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季弟左右:建德初四日失守,此间于初七日戌刻接建德巡检吴文涛禀始知之。普镇以五千之众,设防半年之久,不能坚守待援,实堪痛恨。

陈镇在东流不知保得住否?贼之力攻南岸,无非欲解安庆之围。余意总欲攻破安庆,而后大局可望转机。今日两咨一札,特抄专人送阅,弟分抄数纸,送胡、杨、彭、李、多诸公一阅。

十一月八日午刻。

367 咸丰十年十一月十四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昨日写信与厚、雪二公,略言初三以后近状,不知到否?十三夜接信,浮梁于十二午刻失守。左军扎景德镇、马鞍山,想十三四日必开仗,新军当大敌,不知足以自立否?

余现调鲍镇全军回剿浮梁、景德镇,又调朱唐全军剿建德,老营嫌太空虚;然凯章御贼于北,霆营剿贼于南,当可无虑。东流建德恐须希庵亲家带五六千人渡江打开,始能通北岸之气,弟与润帅及希、礼、厚、雪商之。如狗贼尚未大惩创,亦不可扯空北岸之师也。

十四日巳刻。

368 咸丰十年十一月十四日与澄弟书

祁门营中〔据手迹〕

澄侯四弟左右:日内皖南局势大变。初一日德兴失守,初三日婺源失守,均经左季翁一军克复。初四日建德失守,而余与安庆通信之路断矣。十二日浮梁失守,而祁门粮米必经之路断矣。现调鲍镇六千人进攻浮梁,朱、唐三千人进攻建德。若不得手,则饷道一断,万事瓦裂,殊可危虑。

余忝窃高位,又窃虚名,生死之际,坦然怡然。惟部下兵勇四五万人,若因饷断而败,亦殊不忍坐视而不为之所。家中万事,余俱放心,惟子侄须教一勤字一谦字。谦者骄之反也,勤者佚之反也,骄奢淫佚四字,惟首尾二字尤宜切戒。至诸弟中外居家之法,则以“考、宝、早、扫,书、蔬、鱼、猪”八字为本,千万勿忘。

顺问近好。兄国藩手草,十一月十四日午刻。

369 咸丰十年十一月十八日与沅季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季弟左右:自十一月来,风波迭起,初四日建德失守,十二日浮梁失守,十三日饶州失守,十五日江湾营盘(徽防兵一千二百人)失陷,十六日尚溪口营盘(徽防兵二千馀人)失陷,十七日贼再破羊栈岭而入,实属万分危急。幸十七夜接左公信,浮梁之贼经十三、四日两战,竟于十五夜遁去。十八早接凯章信,已将羊栈之贼击败,得以化险为平。

现在祁南之浮梁、景德镇,祁北之渔亭、黟县,稍就安稳,惟祁西建德,祁东婺源,兵力尚不能及,然老营已决可平安矣。弟等可以放心,并可缄告润帅、希、礼、厚、雪诸公。

十一月十八日巳刻。

370 咸丰十年十一月廿一日与沅季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

沅弟、季弟左右:廿日灯初专丁至,接十五日来信,知前有四次专人,均未到也。

此次贼围祁门,分三大支。西支破建德以入鄱、浮,东支破江湾及上溪两营盘以入婺源,北支破羊栈各岭以图黟县。三支之中,以建德一股为最巨,除守建德之贼二万馀人外,又分三支,一支窜浮梁、景德镇,一支窜鄱阳、都昌,一支窜彭泽、湖口。

目下守建德一股,已被唐桂生攻破;窜浮梁一股,被左军小加惩创(十四日杀贼百馀人),亦未得逞;窜鄱阳一股,拟分鲍军会同左军剿之;窜彭泽一股,不知雪琴能守住湖口无恙否?若湖口幸得保全无恙,则西支之分为四股者,或渐足以御之。贼之全神全力本在西支,西支如不得逞,则贼气少沮,贼志少衰矣。

北支之犯羊栈者,十八日凯章得小胜仗,廿日鲍军得大胜仗,攻破贼垒,驱贼出岭,闻杀贼三四千人(不知确否,今日派人去数贼尸)。经此大创,北支似亦不得逞。

惟东支若由婺源以犯乐平,直入江西腹地,刻无兵力足以制之,实深焦灼。

北岸狗逆未大受惩,不久又有大举,不特希庵不可分兵来南岸,即韦部亦不可轻动,总须以全力谋怀、桐也。

十一月廿一日午刻。

371 咸丰十年十一月廿二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廿一夜接初十日专人来信,具悉一切。“日上不差些子”,恭维太过。亲房既画了押,将来远方戚友,或亦可不说闲话。

羊栈岭廿一日之胜,闻杀贼实有二千。果尔,则岭外之贼,当不至再来窥犯。待查明贼情,数明贼尸,岭防果无他虞,再令春霆赴景镇会剿。此间十七日建德之捷,廿日羊栈之捷,人心已大定矣,弟可放心。

十一月廿二日巳刻。

372 咸丰十年十一月廿四日与沅季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季弟左右:专使至,接书并胡帅二书,具悉一切。所应复者,条列如左:

一、廿日羊栈之战,实派人数得贼尸六百四十五具,其水淹者、屋内者、已埋者尚不在此。内贼目古隆贤,据报实已杀矣,岭外之贼胆应可稍寒。廿四日令鲍镇率马步六千人赴景镇会剿,扫清鄱阳、都昌一带,直至东流、建德。鲍镇去后,岭防仍不免有事,吾与凯章当坚守静镇,以待事机之转。唐、沈七营已回祁门,霆军亦留四营在渔亭,或足以资守御。

一、狗逆既未大创,希军万不可南渡。北岸怀、桐,狗所必争也。韦军在枞阳,亦系必应坚守之地;如无他军换防,亦不可令韦军南来。盖十七日建德之克,廿日羊栈之胜,南岸已大有转机;且闻湖口业已保守无恙,贼亦处处丧志,不必再抽动。北岸大局,弟与润帅、希公熟商可也。安庆贼之伪回文,尚未得见。

一、袁帅奏摺,不为无见。然彼甘言蜜语,以师船助我打长毛,中国则峻拒之;彼若明目张胆,以师船助长毛打我,中国再哀求之,岂不更丑?余谓彼以爱兄之道来,诚信而喜之可也。下官也有一本,录稿寄阅,弟可抄送润帅一阅。十一月廿四日午刻。

373 咸丰十年十一月廿四日与澄弟书

祁门营中〔据手迹,刻本未收〕

澄侯四弟左右:廿四日纪泽在长沙所发一禀,由意城寄到。

此间风波,尚未平息。左季翁驻守景德镇,于十三日克复浮梁县,十四日又获胜仗,于是余与江西文报之路始通。老营派唐义训等三千人于十七日克复建德县,于是余与安庆文报之路始通。羊栈岭于十七日被贼窜入,业经击退。十八日又复窜入,廿日又大破之,杀贼甚多。余派人点贼尸,实六百四十五具,贼胆稍寒,从此岭防或稍安静。今日派鲍春霆带马步六千人会剿景镇之贼,若能将此大股逐出岭外,东、建一带事或犹有可为。此次贼以全力包抄我军,江边一支连陷东流、建德、彭泽、都昌、鄱阳、浮梁六城,均经我军次第克复。湖口一城,闻雪琴派人坚守,不知保全无恙否?如七邑皆保,鲍、左再获胜数次,则化险为平矣。

余身体平安。树堂新来,同居一室,足慰寂寥。顺问五宅大小安好。国藩手草,十一月廿四日未刻。

374 咸丰十年十一月廿五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接十八夜来缄,具知一切。建德虽克,非六千劲旅不能守,余意欲弃而不守,留为鄱阳、景镇各贼之归路。季翁以余见为然,不知厚庵之意如何?

景镇之贼未退,候婺源一路贼到,两路夹攻左军。余派鲍镇赴景德会剿,廿四日起行,廿七八可到,当与婺贼先后同到也。

普承尧当参,革职发往新疆。派霆营挑选宝勇溃卒,另编三营,在于〔于字疑衍〕 黄梅宿松等处归队,即日刊告示张贴耳。

十一月廿五日巳刻。

375 咸丰十年十一月廿六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初七日派去之亲兵廿五归,得弟廿一日信,藉悉一切。婺源之贼,廿五早窜往德兴一路,若并犯景镇,鲍左二军或足御之;若径赴河口,犯江西腹地,则殊无良法。刘连捷添人,即日当批准也。廿六日午刻。

376 咸丰十年十一月廿七日与沅弟书

祁门营中〔据抄件,刻本未收〕

沅弟左右:廿七日接廿二三日两缄,季弟亦有信,欲余添兵。余未接弟等信之先,已请左添三千,鲍添二千四百,朱唐添一千,杨彭添水师九营(即淮扬水师),买洋炮九百尊。目下所争者,在左、鲍景德镇二军,不知能打退黄文金股匪否?安危之几,在三日内可决,幸而安全,自当陆续添兵。

渔亭廿六日开仗二次,上午大胜,下午微挫。日内休宁、徽州之贼,必再寻渔亭一军开仗。付去伪文一件查阅。寄胡宫保信一件,弟阅后封好送去。十一月廿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