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相人术补遗

曾国藩善用人,源于善相人。曾国藩在相人方面眼光锐利,经验丰富。《清史稿•曾国藩传》记载:“国藩为人威重,美须髯,目三角有陵,每对客,注视移时不语,见者悚然。退则记其优劣,无或爽者。”这段话是说,陌生人只要被曾国藩的三角眼静静地望一会儿,其才情品性就会被曾国藩看得一清二楚。

关于曾国藩的相人术,除了《冰鉴》之外,在他的日记中也有极为丰富的记载:

陈青云:先充为字号勇,在金鹅山打仗。眼圆而动,不甚可。

陈品南:老三营湘旗旗长。挺拔,有静气。

喻科癸:平江亲兵百长。年二十四岁。满面堆笑,可爱。矮而精明。

黎以成:宁乡人。四年,鲁家坝入营,神昏。

莫有升:长沙人,年二十九岁。南勇,刘培元营内哨官。眼圆人滑。

胡玉元:六年至瑞州,温甫(曾国华)保以蓝翎把总,漂亮,微滑。

龚隆贞:二都人。七年十一月与石达开战最很(狠)。身长视下,有壮气,好说话。

刘湘南:甲午生,八都人。眼黄有神光,鼻梁平沓,口圆有童心,腰挺拔,面英气可爱。

熊登武:目有精光,三道分明。鼻准勾而梁方,口有神而纹俗。

李祖祥:年卅二岁。沅(曾国荃)保千总守备。目定鼻定,坚实可恃。

傅裕昆:年卅九岁。六年正月入罗营,二月受伤,九月入沅营。鼻歪,不可恃,色亦不正。

黄东南:年廿二岁,目光三道,面麻,声不雄。

王春发:口方鼻正,眼有清光,色丰美,有些出息。初当散勇,在吴稳正处打大旗,五年冬当百长。

毛全陛:鼻梁正,中有断纹。目小,睛无神光。口小,不可恃。现充哨官。

陶日升:宁乡人,鼻小,腰挺,伶俐有情,亦虑其滑。

萧赏谦:武人而有儒雅气,身段稳称,鼻正眉疏,似有用之才。中哨哨长。

哈必发:塔军门之亲兵,鼻削,目有清光,似吃洋烟。滑。

李廷銮:目动面歪,心术不正,打仗或可。

刘烈:咸丰七年,来江西投效,现带潮勇廿八人。目深,天廷高,面有正色。

李祥和:常汉人,眼有光而浮,心尚明白,亦虑其滑。

这样的记载太多,不胜枚举。从中足见出曾国藩在相人方面所付出的耐心、细心。

除此之外,曾国藩还在日记中总结出一个十二字相法:“夜思相人之法,定十二字,六美六恶,美者曰长、黄、昂、紧、稳、称,恶者曰村、昏、屯、动、忿、遯。”上面这相人十二字,六美中,长,是指身材;黄,是指肤色;昂,是振奋的样子;紧,是指收束;稳,是指平稳、妥贴;称,是指轻重、协调。六恶中,村,是指粗俗;昏,是指愚昧,惑乱;屯,字意为困苦,此处应该是指自私;动,是静和稳的反意;忿,是指不平衡、易激动;遯,是遁的异体字,是逃、避的意思。可见,曾国藩看人的本事来自于他平时的细心观察,与一般的相术有着根本的差异。他“相人”主要侧重于心术即德行,不似旧相术侧重于吉凶。正是“人心之各不同,各如其面焉”。

曾国藩不仅留心察人,还将其相人经验总结成口诀,其中总结“贵相”和“富相”的口诀是:

端庄厚重是贵相,谦卑涵容是贵相;

事有归着是富相,心存济物是富相。

总结“邪正”、“真假”、“功名”、“主意”、“条理”等的口诀是:

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

功名看气概,富贵看精神;

主意看指爪,风波看脚筋;

若要看条理,全在语言中。

曾国藩论才德

原典

司马温公曰:“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余谓德与才不可偏重。譬之于水,德在润下,才即其载物溉田之用;譬之于木,德在曲直,才即其舟揖栋梁之用。德若水之源,才即其波澜;隐若木之根,才即其枝叶。德而无才以辅之则近于愚人,才而无德以主之则近于小人。世人多不甘以愚人自居,故自命每愿为有才者;世人多不欲与小人为缘,故观人每好取有德者,大较然也。二者既不可兼,与其无德而近于小人,毋宁无才而近于愚人。自修之方,观人之术,皆以此为衡可矣。吾生平短于才,爱我者或谬以德器相许,实则虽曾任艰巨,自问仅一愚人,幸不以私智诡谲凿其愚,尚可告后昆耳。

译文

司马光说:“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我认为才与德,两者不可有偏颇。用水来比喻,它的品德是润下,它的才就是浮载物品、灌溉田地;用木头来比喻,曲直是它的品德,作为舟楫和栋梁之用就是它的才。如果德是水的根源,那么才就是水的波澜;如果德是树木的根,枝叶就是树木的才。一个人有德而无才,就与愚笨之人相近;一个人有才而没有德,则与小人一样。世上的人大多不愿承认自己愚笨,所以常常自称愿意成为有才的人;世上的人大多不希望自己成为小人,所以常常以德取人。大致情况就是如此。既然两者不可兼得,那么与其没有品德而归于小人,还不如没有才能而归为愚人。自我修养的方法,识人的办法,都可从此入手。我生平短于才,喜欢我的人开玩笑说是因为我的品德才和我交往,实际上虽然担任艰巨的任务,但自问只是一个愚蠢的人,幸亏没有耍小聪明和玩阴谋诡计,所以感到欣慰。

评鉴

用人贵在德才兼备

自古以来,中国传统的用人哲学都认为:德才兼备的人才是栋梁,有德无才的人也可使用,有才无德的人坚决不可使用,至于二者皆无之辈,当然就不值得讨论了。

关于德与才的关系,不止是曾国藩,历史上绝大多数政治家、思想家都主张德才兼备的原则。

在先秦诸子中,墨家创始人墨子极力倡导选用德才兼备的人才。他认为:“夫义道术学业仁。义者,皆大以治人,小以任官,远施周偏,近以修身,不义不处,非理不行,务兴天下之。利,曲直周旋,利则止,此君子之道也。”

三国时期的诸葛亮也强调用人重在德才兼备,他提出了“治国之道,务在举贤”的响亮口号。他的人才观主要内容是“德、才、学、识、能、忠、义、信”八个字。“夫治世为大德,不以小惠。”诸葛亮认为“德”包括五个方面:“一曰禁暴止兵”,“二曰赏贤罚罪”,“三曰安仁和众”,“四曰保大定功”,“五曰丰挠拒谗”。在这里,诸葛亮把“德”的概念具体化为对国家与阶级利益的行为准则,而不是上下级之间的恩怨和利害关系。所谓“大德之行,天下为公”,考验“德”的真伪标准在于“公”。以公利为核心的德政,事业兴旺发达;以私利为核心,则无德政可言,终将导致事业的衰败消亡。

曾国藩在上文中引用北宋司马光的话:“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

在这里,司马光从德和才两方面出发,把人分为四种:德才兼备为圣人,德才兼亡为愚人,德胜才为君子,才胜德为小人。他主张用人应以德为重,这样才能用君子而不用小人。司马光分析人们选拔人才时往往重才轻德的原因,是由于有德的人被人所敬畏,而有才的人一般被人所喜爱;对所喜爱的人容易亲近,对所敬畏的人则容易疏远。因而考察和选拔人才时往往只看到了才能方面,而忽略了品德方面。他提醒后人说,这样的历史教训太多了,“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余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岂特智伯哉!”

有才无德之人不能重用,有德无才之人予以培养,等其展示才华之后,再予以使用。德才兼备论首先倾向于德,只要品德高尚,才干尚可之人,就可以重用。持这种理论的代表人物自然还有曾国藩。曾国藩用人讲究品行,其次才考虑才干。同样,他采用这种用人方式,也干出了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曾国藩曾讲:“有才无德,近于小人;有德无才,近于愚人;与其有才无德近于小人,不如有德无才近于愚人。”这段话也反映了曾国藩既强调德才兼备,又注重以德为先。

从古人的这些论述中,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启示:第一,论才必须以德为本,因为德是才之帅;第二,无才而不任,因为才是德之资,否则,德就是空的;第三,什么样的人才称得上“贤”呢?那就是德才兼备的人。任人唯贤,既不能唯德是举,也不能唯才是举,必须是德才兼备。

将古人的这些道理用在公司管理上,可以这样理解:德,是履行职业职责的伦理资格,它从工作态度表现出来;才,是实施和完成职责的能力,它从工作能力和心理素质表现出来。德为导向,才是基础;德靠才来发挥,才靠德来统帅。二者并重,互融互动,才能如鱼得水,如虎添翼,干出好业绩,创出高价值。

一个人才气很大、德行不好,对公司的破坏性就可能非常大。一个人智力有问题,是次品;一个人灵魂有问题,那就是危险品。所以,对于用人者来说,一方面要用有才能的人,另一方面还要注意他的德行,如果德行不过关,就最好不要用,即使用也要加倍小心。

一个优秀的人才,必须德才兼备。德才兼备是成才立业、奋发有为的前提。一个人如果志大才疏,固然成不了才,但如果没有优秀的思想品德,也难以成就事业。这里有两个基本观点,一个是:成小事,靠业务本领;成大事,靠思想品德和综合素质。另一个是:有德无才要误事,有才无德要坏事。德才兼备之人,其理想、信念、道德、责任才能得以升华。

曾国藩论才用

原典

虽有良药,苟不当于病,不逮下品;虽有贤才,苟不适于用,不逮庸流。梁雨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穴;嫠牛不可以捕鼠,骐骥不可以守闾。千金之剑以之析薪,则不如斧;三代之鼎以之垦田,则不如耜。当其时当其事,则凡材亦奏神奇之效,否则鉏鋙而终无所成。故世不患无才,患用才者不能器使而适宜也。魏无知论陈平曰:“今有尾生孝已之行,而无益胜负之数,陛下何暇用之乎?”当战争之世,苟无益胜负之数,虽盛德亦无所用之。余生平好用忠实者流,今老矣,始知药之多不当于病也。

译文

虽然有良药,但如果不对病症,效果就还不如一般的药物;虽然是贤才,但如果不能用其所长,那么还不如去找平凡人来用。质地坚韧的木梁可以撞开牢固的城门,却不能用来堵住老鼠洞。强壮的水牛不会捕捉老鼠,日行千里的骏马也不能守住家门。价值千金的宝剑用来砍柴,不如斧头好用。三代传世的宝鼎,用来开垦荒地,还不如普通的木犁。面对具体时刻具体的事物,只要用得适合,普通的东西也会产生神奇的效验。否则认不清锄头、宝剑的特性,干什么都会一无所成。所以世人不忧虑没有人才,忧虑的是使用人才的人不知量才适用。魏无知在评论陈平时说:“现在有个年轻人,很有孝德之行,却不懂战争胜负的谋略,您该如何用他呢?”当国家处于战争时期,如果一个人不懂战争胜负谋略,虽有高深德行也没地方应用。我生平喜欢用忠实可靠的人,如今老迈了,才知道药物虽很多,却也有治不了的病。

评鉴

广收慎用,曾国藩选用人才之道

曾国藩选用人才的一个重要原则是:“广收慎用”。

广收,就是广泛访求、网罗人才。曾国藩求贤若渴,他提出“凡有一长一技者,断不敢轻视”。每到一地,每与人通信、交谈,都恳求对方推荐人才。他常写人才闻见日记,将所见所闻,分为“闻可”、“闻否”、“见可”三类。他的《无慢室日记》中,专设“记人”一项,记录了一大批被推荐的人名,并附有自己考察之所得。曾氏提出,“衡才不拘一格”,“求才不遗余力”,反对以出身、资历衡量人。曾氏幕中经人推荐入幕的人甚多,曾氏平时极注意对僚属才能的观察了解,并从中发现了大量人才。

慎用,就是分辨良莠、知人善任。曾国藩说:“办事不外用人,用人必先知人”,而且收之越广,用之越慎。曾氏用人十分谨慎,恪守“不轻进人”、“不妄亲人”。为此,他高度重视人才的考察,提倡选人“必取遇事体察,身到、心到、手到、口到、眼到者”,观人的方法主要是“以有操守无官气,多条理而少大言为主”。对于招揽到的人才,一方面用其所长,尽其所能,另一方面量才录用,使人才大多能各尽其职。正是因为曾氏能“冷眼看英雄”,他的幕府中人才之盛,一时无二。

用人上的“广”与“慎”,是互为条件,互相影响的。广则人才多,人才多则有比较和选择的余地,才有可能慎用;广而不慎,必会鱼龙混杂、滥竽充数。慎则使用得当,使用得当则有利于事业,也有利于发挥人的积极性,形成心情舒畅、生动活泼的局面;慎而不广,必会人才匮乏,或窒息人才,同样是事业的大患。

曾国藩主张在“广收”的基础上“慎用”。他声称:“吾辈所慎之又慎者,只在‘用人’二字上,此外竟无可着力之处。”为什么要慎用?因为“人不易知,知人不易”。慎用的核心是量材器使。“徐察其才之大小而位置之”,用其所长,避其所短。薛福成称曾国藩“凡于兵事、饷事、吏事、文事有一长者,无不忧加奖誉,量才录用”。曾国藩生前获得“有知人之明”的赞誉,就因为他慧眼识人,又因材使用。要真正做到量材器使,首在如何去认识人。他指出:“窃疑古人论将,神明变幻,不可方物,几于百长并集,一短难容,恐亦史册追崇之辞,初非当日预定之品。”把有一定能力或有一定成就的人誉为“百长并集,一短难容”,甚至神化,无疑是认识人才上的一种片面性。因此,衡量人才要不拘一格,判断事情要不苛求,不因木材腐朽就弃置不用,不频繁撒网有失去捕抓大鱼的机会。重要的是善于去认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不可苛求全才,“不可因微瑕而弃有用之才”。他写信给弟弟说:“好人实难多得,弟为留心采访。凡有一长一技者,兄断不肯轻视。”有材不用,固是浪费;大材小用,也有损于事业;小材大用,则危害事业。

慎用人才,不仅是对事业的负责态度,其实也是对人才的爱惜。有了人才,不懂得使用,等于没有。正像曾国藩所说:“虽有良药,苟不当于病,不逮下品;虽有贤才,苟不适于用,不逮庸流。”

用人必须扬长避短,任何人才都不是全才。对于大多数人才,曾国藩始终坚持“勿以小瑕而弃大才”,用其所长,察其不逮,比如在湘军大将鲍超的使用上就是如此。

鲍超本来是个兵痞,他酒醉卖妻,醒后又翻脸不认账。提刑按察使司的差役押着他去服刑,不料,路上被曾国藩拦下,鲍超大叫“曾大人,你老不是在奉旨练团练吗?我愿投在你的帐下,我好比当年落难的薛仁贵,日后我会辅助你老征南扫北”。曾国藩一听,立马叫停下,改押鲍超到审案局自己府中,立即审问验看他的武艺,发现他武艺出众,曾国藩脱口赞“好神力”,当即把鲍超留下任用,并帮他解决麻烦,他还写信给提刑按察使司的陶恩培,说鲍超是人才,自己要留用,不必再究。陶恩培对此非常生气,并上告曾国藩,而曾国藩不予理睬。对此,鲍超万分感谢,在以后的镇压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军的战斗中,打仗勇猛,几次把曾国藩从困境中救出,为其立下了汗马功劳。

曾国藩《应诏陈言疏》

奏为应诏陈言事。

二月初八日,奉皇上谕令,九卿科道有言事之责者,于用人、行政一切事宜,皆得据实直陈,封章密奏。仰见圣德谦冲,孜孜求治。

臣窃维用人、行政二者,自古皆相提并论。独至我朝,则凡百庶政,皆已著有成宪,既备既详,未可轻议。今日所当讲求者,惟在用人一端耳。方今人才不乏,欲作育而激扬之,端赖我皇上之妙用。大抵有转移之道,有培养之方,有考察之法,三者不可废一,请为我皇上陈之。

所谓转移之道,何也?

我朝列圣为政,大抵因时俗之过而矫之使就于中。顺治之时,疮痍初复,民志未定,故圣祖继之以宽。康熙之末,久安而吏弛,刑措而民偷,故世宗救之以严。乾隆、嘉庆之际,人尚才华,士鹜高远,故大行皇帝敛之以镇静,以变其浮夸之习。一时人才循循规矩准绳之中,无有敢才智自雄,锋芒自逞者。然有守者多,而有猷有为者,渐觉其少。大率以畏蒽为慎,以柔靡为恭。

以臣观之,京官之办事,通病有二:曰退缩,曰琐屑。外官之办事,通病有二:曰敷衍,曰颟顸。退缩者,同官互推,不肯任怨,动则请旨,不肯任咎是也。琐屑者,利析锱铢,不顾大体,察及秋毫,不见舆薪是也。敷衍者,装头盖面,但计目前剜肉补疮,不问明日是也。颟顸者,外面完全,而中已溃烂,章奏粉饰,而语无归宿是也。有此四者,习俗相沿,但求苟安无过,不求振作有为,将来一有艰巨,国家必有乏才之患。

我大行皇帝深知此中之消息,故亟思得一有用之才,以力挽颓风。去年京察人员,数月之内,擢臬司者三人,擢藩司者一人,盖亦欲破格超迁,整顿积弱之习也。无如风会所趋,势难骤变。今若遽求振作之才,又恐躁竞者,因而幸进,转不足以收实效。

臣愚以为,欲使有用之才,不出范围之中,莫若使之从事于学术。

汉臣诸葛亮曰,“才须学,学须识”,盖至论也。然欲人才皆知好学,又必自我皇上以身作则,乃能操转移风化之本。臣考圣祖仁皇帝登极之后,勤学好问。儒臣逐日进讲,寒暑不辍。万寿圣节,不许间断,三藩用兵,亦不停止。召见廷臣,则与之往复讨论,故当时人才济济,好学者多。至康熙末年,博学伟才,大半皆圣祖教谕而成就之。今皇上春秋鼎盛,正与圣祖讲学之年相似。

臣之愚见,欲请俟二十七月后,举行逐日进讲之例,四海传播,人人响风。召见臣工,与之从容论难,见无才者,则勖之以学,以痛惩模棱疲软之习。见有才者,则愈勖之以学,以化其刚愎刻薄之偏。十年以后,人才必有大起色。一人典学于宫中,群英鼓舞于天下,其几在此,其效在彼。康熙年间之往事,昭昭可观也。以今日之萎靡因循,而期之以振作,又虑他日之更张偾事,而泽之以《诗》、《书》,但期默运而潜移,不肯矫枉而过正,盖转移之道,其略如此。

所谓培养之方,何也?

凡人才未登仕版者,姑不具论,其已登仕版者,如内阁、六部、翰林院,最为荟萃之地。将来内而卿相,外而督抚,大约不出此八衙门。此八衙门者,人才数千,我皇上不能一一周知也。培养之权,不得不责成于堂官。

所谓培养者,约有数端:曰教诲,曰甄别,曰保举,曰超擢。堂官之于司员,一言嘉奖,则感而图功;片语责惩,则畏而改过,此教诲之不可缓也。榛棘不除,则兰蕙减色;害马不去,则骐骥短气,此甄别之不可缓也。嘉庆四年、十八年,两次令部院各保司员,此保举之成案也。雍正年间,甘汝来以主事而赏人参,放知府。嘉庆年间,黄钺以主事而充翰林,入南斋。此超擢之成案也。

盖尝论之,人才譬之禾稼,堂官之教诲,犹种植耘耔也。甄别则去其稂莠也。保举则犹灌溉也。皇上超擢,譬之甘雨时降,苗勃然兴也。堂官常常到署,譬之农夫日日田间,乃能熟悉穑事也。今各衙门堂官多内廷行走之员,或累月不克到署,与司员恒不相习。自掌印主稿数人而外,大半不能识面,譬之嘉禾稂莠,听其同生同落于畎亩之中,而农夫不问。教诲之法无闻,甄别之例亦废,近奉明诏保举,又但及外官,而不及京秩,培养之道不尚有未尽者哉!

自顷岁以来,六部人数日多,或二十年不得补缺,或终身不得主稿。内阁、翰林院员数亦三倍于前,往往十年不得一差,不迁一秩,固已英才摧挫矣。而堂官又多在内廷,终岁不获一见。如吏部六堂,内廷四人。礼部六堂,内廷四人。户部六堂,皆值内廷,翰林两掌院,皆值内廷。在诸臣随侍御园,本难分身入署,而又或兼摄两部,或管理数处,为司员者画稿,则匆匆一面,白事则寥寥数语,纵使才德俱优,曾不能邀堂官之一顾,又焉能达天子之知哉?以若干之人才,近在眼前,不能加意培养,甚可惜也。

臣之愚见,欲请皇上稍为酌量,每部须有三四堂不入值内廷者,令其日日到署,以与司员相砥砺。翰林掌院,亦须有不值内廷者,令其与编检相濡染,务使属官之性情心术,长官一一周知。皇上不时询问某也才,某也直,某也小知,某也大受。不特属官之优劣,粲然毕呈,即长官之浅深亦可互见。旁考参稽,而八衙门之人才,同往来于圣主之胸中。彼司员者,但令姓名达于九重,不必升官迁秩,而已感激无地矣。然后保举之法,甄别之例,次第举行乎旧章。皇上偶有超擢,则楩楠一升,而草木之精神皆振。盖培养之方其略如此。

所谓考察之法,何也?

古者询事、考言二者并重。近来各衙门办事,小者循例,大者请旨,本无才猷之可见,则莫若于言考之。而召对陈言,天威咫尺,又不宜喋喋便佞,则莫若于奏折考之矣。国家定例,内而九卿科道,外而督抚藩臬,皆有言事之责。各省道员,不许专折谢恩,而许专折言事。乃十余年间,九卿无一人陈时政之得失,司道无一折言地方之利病,相率缄默,一时之风气,有不解其所以然者。科道间有奏疏,而从无一言及主德之隆替,无一折弹大臣之过失,岂君为尧、舜之君,臣皆稷、契之臣乎?一时之风气,亦有不解其所以然者。

臣考本朝以来,匡言主德者,孙嘉淦以自是规高宗,袁铣以寡欲规大行皇帝,皆蒙优旨嘉纳,至今传为美谈。纠弹大臣者,如李之芳参劾魏裔介,彭鹏参劾李光地,厥后四人皆为名臣,亦至今传为美谈。自古直言不讳,未有盛于我朝者也。今皇上御极之初,又特诏求言,而褒答倭仁之谕,臣读之至于抃舞感泣,此诚太平之象。

然臣犹有过虑者,诚见我皇上求言甚切,恐诸臣纷纷入奏,或者条陈庶政颇多,雷同之语,不免久而生厌。弹劾大臣,惧长攻讦之风,又不免久而生厌。臣之愚见,愿皇上坚持圣意,借奏折为考核人才之具,永不生厌攼之心。涉于雷同者,不必交议而已;过于攻讦者,不必发抄而已。此外则但见其有益,初不见其有损。

人情狃于故常,大抵多所顾忌,如主德之隆替,大臣之过失,非皇上再三诱之使言,谁肯轻冒不韪。如藩臬之奏事,道员之具折,虽有定例,久不遵行,非皇上再三迫之使言,又谁肯立异以犯督抚之怒哉!臣亦知内外大小群言并进,即浮伪之人,不能不杂出其中。然无本之言,其术可以一售,而不可以再试。朗鉴高悬,岂能终遁!

方今考九卿之贤否,但凭召见之应对;考科道之贤否,但凭三年之京察;考司道之贤否,但凭督抚之考语。若使人人建言,参互质证,岂不更为核实乎?臣所谓考察之法,其略如此。三者相需为用,并行不悖。

臣本愚陋,顷以议礼一疏,荷蒙皇上天语褒嘉,感激思所以报,但憾识见浅薄,无补万一。

伏求皇上怜其愚诚,俯赐训示,幸甚,谨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