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鱼汤有信,风月无边

他的圈子,环肥燕瘦,佳丽如云,什么女人没有见过,怎么会为她吃醋呢。

假期总是短的,可能越是愉快越是过得快吧。回了公司,已有大堆的事情等着了。没办法,唯有加班加点。公司里略有人事变动,无非是高薪挖了个部门经理过来,听说是个业务高手。好在不是她们部门的,也没有怎么在意。只平日里碰到,点头打个招呼而已。

一两个月下来,也略略熟悉了点,竟也经常过来。一日,沈小佳在她耳边嘀咕:“你看,那新来的席经理,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她抬了头,皱着眉头:“沈小佳,你中午是不是吃得太多了啊?”沈小佳她从来都是一副暴雨一来风满楼的样子,什么事情也能折腾半天。人倒是没有什么坏心的,但就八卦。

沈小佳兴趣盎然地看着她:“你没看到他老是有事情没有事情的过来晃悠啊?要知道,我们部门和他们部门的领域又不同,他来干什么啊?”她连按了几下鼠标:“就是因为不同才过来的,如果他们六部跟二部做的进出口领域一样,就不能常去了。要是常去,二部的全经理不要跳起来了,以为要挖什么机密呢!”

沈小佳盯了她半天:“子默,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傻啊?那一部、三部都跟他的领域不同,怎么也不见他经常去串门啊?”她头也痛了,有个江修仁,已经够她头痛的了。自回来后,自作主张地将她的好些东西搬到他那里,简直是在同居了。她可没有本事再招惹第二个,除非她不想活了。

也当真想不到,他与她的关系竟然就这么下去。他好像没有任何要改变的意思。好在这段时间他比较忙碌,当然她是不知道他在忙什么的。他不说,她也就不问。其实知道多了,有时候也未必是件好事情。也经常一去五天十天的,她也乐得清净,可以窝在自己的小窝里,肆意妄为。

抬头,笑着看着沈小佳:“怎么知道人家不是看上你呢?”沈小佳呵呵地笑:“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没看见人家老在你这块晃悠啊。”那是因为她的位置离他们的头头最近的关系,但她不想再为这件事情跟沈小佳瞎扯了。

沈小佳还是没有放过她:“今天晚上六部要庆祝做成了一笔大单,邀了我们部门一同庆祝,头头已经答应了。你去还是不去?”她按了发送键,将E-mail发了出去。又拿起了杯子,一连喝了三口水,方才喘口气,恶狠狠地威胁道:“沈小佳,你若是没事情,我会建议头头将我手上的几批订单转到你这里。”

沈小佳哪里会怕她,依旧笑着道:“说说也生气。拉倒!我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而已,工作太忙了,也要适当调剂调剂。否则,不成了工作狂了啊!”她的口才,不去外交部,真是可惜了,实属国家的一大损失——这是所有男同胞的共识。她现在也是双手赞成的!

下班前,他们的王大头真的来宣布了:“同志们,今天六部的席经理请大家去吃饭、消遣。说好了,集体活动,一个也不能少!”老谋子的电影名字早已经成了经典,遇到开会之类的集体聚会,绝对少不了这一句。

吃过了饭,无非就是唱歌消遣。她远远地坐在角落里,看着同事们说说唱唱笑笑。看了时间,已经不早了,但都在兴头上,竟没有半个人有离开的意思。因是六部请客,也不好意思一个人早早走了,也就这么窝着。

沈小佳口中念了一个下午的席经理总算没有辜负沈小佳的热情推荐,拎了一罐啤酒,递了过来。她笑了一下,随手接过。

他也就顺势坐了下来,温温地笑着道:“怎么不和大伙一起唱歌?”她笑了笑,道:“五音不全,实在不敢献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基本上她属于回答的份。因是同事,也不能不理睬吧,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聊一些工作方面的话题,也还比较谈得来的。

到了回时,大家都三五成群地搭了顺路车,她竟与他顺路。若是推托,也实在是不好的。况且别人也没有半点要追她的意思,都是那个沈小佳害人,让她觉得极不自在。

他挺绅士的,一直把她送到了楼下。熄了火,她解开保险带,笑着说了声:“谢谢!”他只微微笑了笑,半开玩笑似的说:“我的荣幸!有机会一起吃个饭吧!”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这句话,怎么听,也应该是种试探性的邀请吧!她依旧笑着,心里头暗骂:“这个死沈小佳,乌鸦嘴,好的不灵,不会灵坏的吧。”

按江修仁现在跟她的情况,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没有什么表示,但却几乎霸占了她全部的空闲时间,哪里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再去应酬。连邢利锋的邀请也推三推四的,直推说工作太忙。

他似乎在等她的答复,她笑着,委婉道:“有机会吧!”便推了门下车。站在路边,礼节性地看着他的车子开走。才准备上楼,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了几声清脆的掌声:“不错,良辰美景!”竟是江修仁的声音。

她猛地转过身,只见他倚在一辆黑色的车子前,难得的西装笔挺,双手击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副洒脱不羁的样子。这辆车子,她也是第一次看见,所以也没有注意。

他没有走过来的意思,她也站着不动。半晌,觉得这么站着也挺白痴的。她转身进了厅口。他只冷冷看着,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清楚地知道,他一不在,她就马上回自己的家,仿佛他那里只是可有可无的宾馆似的,从没有过眷恋,所以大老远地赶了飞机回来,就直奔了过来。结果按了半天门铃也没人。三更半夜的,竟然还没有回来。他索性电话也不打了,就在车子里等,看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结果就看到这火冒三丈的画面。但这么些年摸爬滚打下来,怒到了极处,反而更加从容了。

将领带扯了下来,和西装一起扔在沙发上,懒懒地坐了下来,道:“怎么没给我介绍介绍刚刚的那位?”她看了他一眼,有些迷惑,他应该不会是在吃醋吧?她微微地笑了笑,嘲讽自己的不自量力:“没有必要吧!”

“哦,没有必要吗?你确定?”他挑了挑眉毛。她没有回答,走进了房间,准备要洗澡。口气不像善类,七八天没有见了,不会是来吵架的吧?她可没有这个义务来奉陪。

浴室里的水声小下来,只听他的声音传了过来:“帮我拿件浴袍。”她拿了袍子,微微拉开了门,递了进去。只觉得他用力地这么一扯,她一个脚步不稳,就这么被扯了进去。他浑身湿漉漉的,泡沫也没有冲干净,将她一把抱住。她本就穿了件薄薄的棉质睡衣,这么一来,已差不多湿透了。看来刚才的澡是白洗了!

禁不住火了起来:“你发什么疯啊?”他只抱着她,半晌,才吐了几个字:“下次不要这么晚回来!”他是谁,凭什么管她!况且她也只是跟同事出去!气极了,冷笑着道:“怎么,就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啊?”也不想想自己!

他没有说话,她却能感觉到他似乎在生气,胸膛起伏不定的,气息也不均匀。他猛地将她推开,将门“啪”地一甩,就这么出去了。一会儿,又传来了大门的甩门声。她呆呆地站在花洒下面,水不大,淅淅沥沥的,却当头淋下!

就这么甩门而出,好几天也没有联系。因手上的订单正好忙乱,所以每日里都是极忙,也顾不得他了。况且自在一起以来,她素来就这个样子,从不主动联络的。

但每次忙碌过后,竟偶尔会浮现他那日抱着她的情景,抱得那么紧,紧得有一丝的疼,如嵌条般的服帖,却又是起伏不定的。与他在一起久了,也多少了解了一些他的习性。

吃饭的时候永远挑三拣四的,一般不吃有特殊香味的东西,如洋葱、胡萝卜。早晨起来,不能拉窗帘,因为他不能一下子适应阳光。晚上睡觉的时候,要求房内不能有光线,又十分的霸道,几乎霸占了整张大床,等良心发现时才会留一半给她。

假如不理你了,已经是要到快生气的时候了。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再去惹他了!若是真的生气了,反倒是跟平常无异,还是笑着跟你说话,只是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脸,一贯的喜怒无常。

人生病了总会想些有的没的。她微微嘲笑了一下自己。房内有种刺鼻的药水味道,医院特有的味道。她竟有一丝软弱,一点害怕。

母亲总是说人年轻就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她也不例外。在学校里的时候,一个人打两份工,忙得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总是用方便面打发。以至于现在看到了方便面,闻到那味道,就会隐隐作呕。

昨天忙得昏天黑地的,吃饭还是准时的。她向来胃不好,所以还是比较注意的。但到了傍晚时分,总觉得肚子有点隐隐作痛,一开始,还以为胃在抗议。吃了两颗胃药,却还是老样子的疼,其实只有一点点,也没有怎么厉害,她也不以为意。

结果到了今天下午,痛得越发厉害了,连沈小佳也看出了不对劲,扶着她道:“子默,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啊?”她安慰似的笑了笑道:“没什么,胃病发作了!”后来竟然痛得冷汗淋漓的。沈小佳将她送到了医院,结果一查,医生说是得了急性盲肠炎,说是再晚些送来,就要有危险了。

挂了盐水,吃了药,也定了明天一早开刀的时间。沈小佳又问了一大堆要注意的事项,这才放了心。她心里很是感动,平时沈小佳爱跟她说说话,开开玩笑,但碰到了事情,就极哥们的。北方的女孩子就是这个样子,又仗义,又豪爽,不拘小节。

隔壁病床住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也是小手术住的院,因已经开好了刀,早早地睡了。因手术做得很好,复原得也快,所以陪着她的母亲也睡了。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的,但听在她耳中,却觉得莫名的寂寞。不但是因为没有人陪她,也是因为害怕。

其实对于医院她是不陌生的,父亲生病那段时间,她天天往医院里跑。一早送早饭,晚上送晚饭,熟悉得连医生查房时也不赶她走,只笑着看她手上的保温瓶对她父亲说:“你姑娘又给你送吃的来了,真是孝顺。”父亲总是笑呵呵地点头。父亲在她记忆里永远是笑着的,慈祥地笑,哪怕是生了那么重的病,也是笑着安慰她:“周总理也是生这种病的。父亲能和伟人生一样的病,也是一种光荣啊!”

医院里总是那种味道,很难闻,但她后来都习惯了。连周总理生这种病,也没有能够看好,更何况父亲呢?在一个烟雨蒙蒙的晚上,父亲就这么走了,永远离开了她们。

从此之后,对于父亲的记忆总是围绕着他的笑、他的菜。后来她考上了这个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叔伯邻里都夸她上进,为父亲争气。这么一恍惚,竟然已经这么多年了。就像那童年的印着彩蝶的牙刷杯,早已是了无痕迹了。但她却总是记得非常鲜明,仿佛就像是在昨天发生的一样。

江修仁每次看到她的蝴蝶,总是有些不大明白。不过他不会问为什么。他和她之间,说亲密是亲密,所有男女之间能发生的,他们之间也早就发生了。但各自隐私的东西还是不会分享的。就算他问了,她也不会说的。有些时候亲密并不代表可以分享私密。

所以自类似同居后,他与她出去为数几次逛街,她总喜欢买一大堆的蝴蝶饰品。光抱枕、靠枕就有四五对之多,懒懒散散地扔在沙发上、床上,甚至地上,连他车子里也配了一对。他的装饰,无论家居还是车子,素来是简洁的。但她却不喜欢,冷冰冰的,没有一点人气。他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意见,可有可无的,让她丢来抱去的。

一夜的胡思乱想,只迷糊了一会,天已经亮了。沈小佳一早就来了,说是跟王大头请了假来陪她。医生一会也过了来,问了几个问题。时间滴答滴答地走着,她竟有种难耐,竟然很想打电话给他,想听听他的声音。

自他那日走了之后,也有十来天时间了,彼此一点联系也没有,看来,那天他真的生气了,应该气她没有把钥匙给他吧。他是早早地就把他那房子的备用钥匙给了她一副。礼尚往来,她也应该给他的。但她总是犹豫,碰到他提起,也是王顾左右而言他的。他有这么多的窝,她只有这么一个,她总是不愿意就这么让他踏入,仿佛如同那包装又被扯去一层一样,极其难受。

还有十分钟就要动手术了,护士小姐已经通知了她,要准备麻醉了。她看着电话,犹豫了一会,按了几个键。电话是通了,也响了一会,只是没有人接。她猛然想起,或许他那日甩门而出,再也没有跟她联系过,或许就是表明了要分手的意思。她这么打过去,实在一点意思也没有的,他若是摆明了态度,她也就无所谓纠缠,本来就是好聚好散的,忙挂掉了电话。

因是半身麻醉,人总昏昏沉沉的,但略略有些感觉,自己手术结束了,有人很轻很温柔地将她抱到病床上。模糊中依稀有人在跟医生说话,她极力想捕捉那声音,但总是听不清楚,也不真切,就像在梦中般。她虽意识不清,但还是知道那声音绝对不是沈小佳。

梦中有人一直握着她的手,很温暖,很有力,仿佛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仿佛是很小的时候,父亲总是牵着她的手路过一座座的小桥,她总是喜欢一蹦一跳地走着。母亲看了只摇头,说是一个女孩子家,让父亲给宠坏了,走路没走路样,坐没坐样的。说归说,总舍不得罚她。就这么握着,说不出的安心,说不出的放心,竟觉得是回到以前似的,迷糊着又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经是傍晚了。夕阳快下山了,但余晖脉脉,从一大扇窗子照进来。整个房间就这么沐浴在阳光中,因是春末时节,微风轻拂,舒服到了极点。

她眨了眨眼睛,又闭上了。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清醒,应该还在梦中。她住的地方明明是两人一间的病房,但看这里的摆设,分明是间极好的房间,跟她原来那间,差别不是一点点的。

她闭了一会儿又睁了开来,略略移了一下眸光,竟然吓了一跳,他就站在窗边,背对着她。

从没有想到醒来竟然会第一个看见的是他,她只觉得心里面仿佛有人在用掸子不停地掸着,又痒又舒服,也不想去思考他怎么知道她生病的事情了。

她的麻药虽然过劲了,但手脚还是不舒服,仿佛不是自己的。只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她很少这么看他。如今他就这么站在光影中,直直的,仿佛竟有种说不清的落寞。她不禁哑然了,人生了病,连看人的眼光也怪了起来,他向来呼朋唤友的,总是前呼后拥,她竟会觉得他落寞,估计连脑子也生病生坏了。

他像有心电感应一般,竟猛地转过头来,直直地撞到了她的眼里。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慢慢地走了过来。她忘了收回目光,随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进,才发现他没有平时的意气风发,似乎有一丝狼狈,又有些风尘仆仆。

也不知道对望了多久,只听到走廊上熙熙攘攘一阵声音,有人在门上敲了几下。他理了一下衣服,方才清朗地道:“请进!”

好大一群人进了来,为首的便是沈小佳,一看到她,惊喜地道:“醒了,子默醒了!”还有王大头、小王、赵韵之、李浩等人,她笑着一一道了谢,竟然还有六部的席经理。部门里的人都来了,看来,她平时的人缘还是可以的嘛。

王大头一面慰问,一面朝江修仁看了半天,跟她打趣道:“子默,你好啊!把男朋友藏在家里,总是不肯带出来,今天算是抓了个正着。”她只笑着不答。王大头笑着向江修仁伸了手去:“你好。王腾!希望下次公司的聚会,可以看见你这位家属。”江修仁笑了笑,看了她一眼,道:“你好!主要是她觉得我带不出去,怕丢了她的脸!”竟也挺幽默的。王大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一堆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她因刚开了刀,精神疲累,只问一句答一句的。众人也看了出来,便离了去,临走时,只说明后天再来。沈小佳凑了过来,低声道:“就那银灰车子吧!”见她不否认,便眨了眨眼睛,又道:“赵子默,你走运了!好好把握!”听到她在电话里跟他说子默在开刀时的紧张语气,看得出对子默定然是用情很深的。

那男人她倒是第一次打照面,平日里只看到过好几次他车子的尾巴。想不到竟如此的一表人才,涵养和风度都极佳,一看就知道是个极品。更何况子默现在的病房,听说是领导专用的,不是普通有钱人说转就能转的。医院方面是宁可空着,也不会让不相干人等用的。看来来头定当是不小的。连王大头刚刚也热络得跟什么似的。

他却只不理她,好似在生气,也好像在赌气,一会儿拧了毛巾帮她擦脸,一会儿跟医生聊她的情况,就是不跟她说话。晚上也是陪着她的,就睡在沙发上。

她倒忍不住了,角落里的灯光暗暗的,也看不清他的脸。假装碰到了伤口,微微呼痛了一下。只见他已经爬了起来,道:“怎么了?碰到伤口了吗?”一走近,已看到她满眼的笑意,哪里是碰痛伤口的样子,轻轻松了一口气,却竟不住怒了起来,转身而走,也不去管她死活了。才转了身,只觉手竟被她拉住了,他一呆,竟然无法移动脚步。缓缓地转了过去,只见她竟是满脸的无辜,只看着她,眼波如水,清清灵灵。他一时忍不住,慢慢俯了下去。她竟不拒绝,任他在她唇上肆意放纵。

他已经有近大半个月没有碰过她了,只觉得热情如火。禁不住慢慢往下流连……意乱情迷之际,只听她“啊”的一声,忙抬了头,只见她眼里依稀有痛楚难耐的意思,急道:“怎么了,我弄痛你了吗?”他明明极小心的,就怕碰到她的伤口。

她见他着急的样子,似乎痛苦也好了许多,微微摇了头:“伤疤在抽痛!”人在病痛中,仿佛别人的一点点关心,也觉得很是受用。他低头看着白纱,慢慢地用手又轻又柔地来回抚摩。屋内极静,静得可以听到门外走廊上小护士的脚步声,轻轻的,跳跃的……

他没有解释他怎么会知道她生病的,多半是他因为没有接到她的电话便打回来。那时候她应该在开刀,而手机正好在沈小佳这里。按沈小佳的个性,应该会对所有的来电者一一通知她在开刀这件事情的。

他没有解释这将近大半个月的行踪,以及为何不与她联系。她也自知没有资格过问。有些东西解释了,便如同有了约束,所以还是不解释比较好。

他向来不会只有一个女人,这点她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但自她搬到他那边去之后,他应该当时就她一个人吧。毕竟每晚睡在她身边,也没有办法多变一个出来。本以为她搬过去,只不过是他与她整剧的高潮,毕竟他天天与她相处,日子久了,便形同鸡肋,食之无味,自然而然也就会分手的。他会有暂时的迷惑,不过是他觉得她跟他平时所能接触的人不同,有点新鲜感。但新鲜过后,便是女人最大的悲哀——分手!

但有时候还是会觉得有些怪异,竟有一种被宠爱、被疼爱的感觉。他白天竟然也会很忙,安排了专门护工给她。晚上却是每日都会过来,时间不一。每日里护工端来的补汤,都是她爱喝的。她自然知道护工是绝对不可能这么了解她的口味的,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他吩咐准备的。

来了也是多半不说话的。自那浴室事件后,他好像隐约还在生气。她偶尔飘过念头,觉得他似乎在吃醋,但又觉得不可能。他的圈子,环肥燕瘦,佳丽如云,什么女人没有见过,怎么会为她吃醋呢。

沈小佳下了班来看她,进了房间,先扫了一圈,问道:“银色大奔呢?”其实他的车子数量不下一只手的,但好像开银色车子比较多。她微微笑了笑:“他又不是我的谁,如果你要找他的话,你找错地方了!”

沈小佳抓了一个水果,边吃边摇头道:“可怜六部的席经理,本以为他自己要能力有能力,要皮相有皮相,钱虽不是很多,但前途还是不错的,结果硬生生地受了此等打击。这几天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了。可怜啊可怜!”想不到沈小佳还挺观察入微的。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揶揄道:“正好给了某些人机会,好乘虚而入啊!”

沈小佳竟然脸红了起来,将手中的提子塞进了她嘴里:“吃提子吧,话这么多!医生说病人要少说话,多休息!”她也不言语了,心里却是清楚明白的,只笑吟吟地看着沈小佳。沈小佳越发害臊了起来,跺着脚道:“赵子默,你再笑笑试试!”难得能看到沈小佳如此的窘态,她益发不可抑制了,就这么咯咯直笑。想来也只有和沈小佳一起的时候,才能如此畅快。

从学校里出来进入了职场,虽不可说是刀光剑影,但也碰到过许多是非。人与人之间,能笑脸迎人,来去坦荡,已是一重功德了。哪里会像沈小佳这般热情直爽,却又坦荡的,所以她是可爱的。世界上漂亮的人很多,尤其是科技如此进步的现在,但可爱又漂亮的人却是少的,而沈小佳却是其中的这么一个!所以说她是幸运的,至少有这么一个可爱的朋友。

她还在笑,只觉得沈小佳好像拘束了起来,一回头,只见他正倚在门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沈小佳自然识相,看了看时间,道:“子默,我先回去了。”她也不留人,只道:“路上小心!”

他走进了才知道,他定是喝了酒了,一身子的酒味。就这么趴在她身边。还好这个床挺大的,不像普通病房。他这么趴着,也不碍着她什么。她忽然觉得怪怪的,他喝了个半醉,还不如回家,到这里来干吗?但她不想多想,有些过于隐秘的东西,碰了会伤人的。

竟然就这么给睡着了,呼吸绵长。她觉得四周静极了,仿佛一片的祥和。细细看着他,鼻子很高,眉毛很浓,按老家的说法,眉毛越粗越浓,性子就越倔,看来他从小就是个倔脾气。禁不住想,以后他要是有了小孩子,也应该是眉目如画,极好看的。若是连性子也像他的话,怕将来也要惹碎一地芳心吧,也真是作孽!

她一愣,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他好看是他的事情,与她何干?更何况他小孩?真是人一病,连脑子也会跟着糊涂。拖过一边的毛毯,替他盖了上去。虽是春末,但夜里还是凉如水。

因是小手术,在医院里待了两个礼拜,已经恢复得很好了。要知道一般这样的手术,一个星期就会出院的。但他不同意,医生自然也不敢放她出去。虽然病房内电视、DVD、杂志、报纸一应俱全,但总觉得难受,每日这个不许、那个不许的。熬到第二个星期,她实在不想再待下去了。

好在总算出了院,虽然是窝在他这里,但总比医院好。其实她这个人可能也有些没心没肝没肺的,说实话,他这里无论设施、条件都是极享受的,但她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仿佛有人拿着刀架在脖子上一样。其实她可能是不知道自己可以待多久,享受惯了,若是再回去,不是又平添了一份苦楚。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向来平凡惯了,自知也只有平凡的命。

每日有个张阿姨过来,给她煮饭熬汤,总是变化着不同的心思,竟极合她的口味。他这阵子似乎又空了下来,每天都准时上下班的。

汤在熬着,满大厅的香味。她这些日子,每日不是吃就是睡的,其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好在王大头大方,准了她两个月的假,所以她也就趁此机会,偷偷懒。自学校毕业后,从未有过这么长的假期。只可惜在生病中,否则就回老家去。母亲打了几次电话过来,她都遮掩得很好。本身就是小手术,又何必让母亲担惊受怕呢?

进了厨房,张阿姨围了围裙,低着头,正在理豆角。五十多岁的年纪,已经有一些白发了。母亲何尝不是如此,自父亲去世后,身兼父职,辛苦万分,以致华发早生了。

她将杯子搁在了大理石台上:“张阿姨,我来帮你。”张阿姨抬了头,慈祥地笑着:“不用了。你是病人!而且这是我的工作!”她伸手抓了一把,细细弄起来:“没有关系,我快闷坏了!再不动动,人都要生锈了。”

张阿姨笑了笑:“那好吧。”一会儿,说:“太太,你真是好福气。”她没有回话。张阿姨只来了短短几天,自然不明就里的。第一次她这么唤她的时候,江修仁也在场,或许是没有仔细听,竟没有加以纠正。她又不好解释,总不能对着一个不熟悉的人说:“我不是他太太。”虽然这个社会,情人间同居早是司空见惯的,但很多老人家还是不能接受,况且她连情人、女朋友也不是。

“女人最幸福的就是碰到一个疼自己的男人。一辈子这么长的路,若是自己的男人对自己不体贴、不爱护,要怎么走下去。”她静静听着,仿佛回到了老家,陪母亲做饭,听她的唠叨,虽然耳朵有些累,但却是幸福的。听母亲唠叨,有时也算是一种孝顺吧。

张阿姨接过她手里的豆角,道:“太太长得好,心地又善良,怪不得嫁得如此好!先生又如此疼你。”一边用水清洗,一边道,“我第一天来,他就关照我,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现在很少有这么好的男人了……”水声有些急,虽然张阿姨不知道内情,但她有些慌乱,没有听下去,拿了杯子走了出来。

她每天下午睡足了觉,到了晚上就睡不着,常常翻来翻去,不肯停歇。若是生病的人换一个,他早就受不了了,他竟不嫌烦。自生病后,已经自动自觉地将大半的床让给了她。睡觉也规矩了许多,不会像以往那样,手啊、脚啊都搁到她身上。

醒来已经是快中午了,迷糊地将辫子扎了个马尾,抱了个抱枕走到了厅里。如同以往,一房间的香味,虽然人还处于混沌状态,但大脑神经已经自动有了反应,肚子已然是饿了。

走到厨房门口,竟然看见江修仁站在厨房里,这不是最吃惊的,最吃惊的竟然是他身上围了条围巾,一副家庭主夫的样子,竟在熬汤。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了一下,没错,是他。她闻得出汤的味道,是鱼汤!火腿香菇鲫鱼汤!他知道,他竟然知道!

她应该还在做梦,心啪啦啪啦地跳了起来。人竟呆了呆,不知道过了多久抑或是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她忙逃了出来。

镜子里的她,竟面含红晕的,虽只薄薄一层,却似上了妆一样。脸也没有因为开刀住院而瘦下来,丰腴依旧,无一丝憔悴。她用冷水洗了脸,抬了头,镜子里的人,还是眼如星辰,清秀通透的,虽只有一个多月,却无半点病人的颓废。

梳洗好,竟然不敢出去。就窝在床上假寐。床上皆是他的味道,益发心乱。正烦乱间,只听得他在门外叫道:“子默,醒了没有?”她一时间乱到了极点,只紧紧抱着抱枕。那抱枕上绣着一只蝴蝶,贴在脸上,脉络分明,有点痒,又有点疼,就这么密密麻麻地传了过来。她向来痴傻,认定了的东西,怎么也改不了。

他轻推了门进来,只见她缩在毯子里,那么小小的一团,有跟没有一样。还在睡觉!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已长了许多,极好的发质,又软又滑,跟她身上任何一处都一样。这么想着,身子也微微热了起来。

这些日子,她晚上总是睡不好。医生说伤疤愈合期,会痛也会痒。特别是痒,又不能去抓,会很难受。但却从未听她口中提起一字半字的。轻轻将手覆在她的刀疤处,虽然只缝了三针,但总归是吃了苦头。

她不敢动,感觉到他抚摩着她的刀疤,很轻很柔,仿佛就如同父亲的手,每次她感冒发烧,父亲总会温柔地一遍一遍地摸着她的额头,也是这么的轻,这么的慢……

一会儿,他才放开她。浴室里响了水声,他应该在洗澡。她慢慢地坐了起来,将床上的抱枕一脚踹了下去。发了一会呆,又下床将它抱了起来。心里还是很烦乱,又一把扔了出去。

他正洗好澡,套了件浴袍出来,正好迎面接住:“怎么了,一大早的,拿了枕头出气!”她正乱着,不想看他,撇过头去:“闷死了!让你每天待在这屋子里试试!”他拿了毛巾擦头发,懒懒地看着她,竟说不出的好看,慵懒性感,没事长这么好干吗?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今天怎么不上班啊?”每天回了家还是有很多电话的。他已擦了半干,将毛巾一扔,坐在床上:“今天星期六,不上班!”若不是这段时间正好赶在工程最紧张的阶段,早就陪她了。见她气呼呼的,笑了哄道:“好了!今天带你出去!你爱上哪里就上哪里!”她这才舒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