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六天

……骆驼可以从一处移动到另一处,就像棋盘上的车……

星期天早晨乔西姆醒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似乎才入睡,因为整整一夜他一次也没醒。他想起来自己昨晚做了梦,回忆梦的内容时,他觉得这一夜真是太漫长了。

他梦到神奇的降临节日历里满满都是巧克力做的小东西,他刚一打开日历上的门,把它们放出来,它们就变成了真正的小动物。为了不让它们逃跑,乔西姆把它们锁到了秘密盒子里,只允许它们在平安夜出来。然后,二十四只巧克力做的小动物从窗子里偷偷爬了出去,溜到了乡下。它们要去伯利恒,要去伯利恒——因为那是圣婴耶稣降生的地方。乔西姆知道,耶稣爱众生,但是在他的梦里,耶稣也很喜欢巧克力。

乔西姆坐了起来,笑了,他准备把降临节日历上的第六扇门打开。这一天的图上画的是一座圆塔。他准备稍后再仔细看这幅图,现在得先把那张小纸条上的内容读了。

卡斯帕

承载着伊丽莎白、天使艾菲瑞尔、牧羊人约书亚,以及三只羊的小船靠近丹麦境内厄勒海峡的岸边时,受到了一位彬彬有礼的黑人的欢迎。

首先注意到他的是伊丽莎白。天使当时在划船,背对着岸边,约书亚则忙着让三只羊保持安静。

“那边有个人。”伊丽莎白说。

天使转头瞟了一眼,说:“他也是和我们同行的。”

黑人披着有金色纽扣的深色斗篷,穿着红色的羊毛裤子、羊皮鞋。他走过来,抓住了小船,并把它拉到了岸边。三只羊先跳下了船,很快,大家就都上了岸。

身着精致服装的那个人弯下腰,握住了伊丽莎白的手。

“问候你,我的孩子,欢迎前来,我是努比亚国王卡斯帕。”

“我叫伊丽莎白。”伊丽莎白一边说,一边很有礼貌地行了个屈膝礼。

她也不确定自己应该怎么做,也许应该告诉对方,自己叫伊丽莎白·汉森,来自挪威。可是,既然对方已经说自己是努比亚国王了,再这么介绍就会很没意思。

“他就是东方三智者当中的一位。”艾菲瑞尔郑重其事地小声说着。

约书亚点了点头。“也可以说是东方三王之一。”

这么解释并没有让伊丽莎白感觉更自在。如果她要自我介绍,也会说自己是特顿国的公主之类的。那样的话,国王可能就会觉得特顿是个特别强大的国家。

黑人国王再次鞠躬,说道:“我在厄勒海峡此岸倍感荣幸。你们要知道,公元一六九九年到公元一七〇一年之间,我一直在这儿等你们,这期间只能玩跳房子游戏。”

这也太神奇了吧,伊丽莎白揉了揉眼睛,想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在柏油路上画方格,玩跳房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位智者是怎么做到在不同年份之间玩跳房子的呢?

他详细解释道:

“我到达此岸的时候,是公元一七〇一年,当时出现了几个渔夫,得知我是东方三智者之一,他们很是害怕,我只好退后一步,因此就到了公元一七〇〇年。我坐下来,远眺厄勒海峡,可不一会儿,就有几个骑着马的士兵从哥本哈根的要塞赶来了。看到黑人国王,他们也多少有些害怕,要知道,那个时候我可是整个丹麦唯一一位黑人啊,至少是唯一一位东方的黑人国王。朋友们,这样的事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人们很难习惯完全不一样的事物。所以我就匆匆忙忙来到了公元一六九九年,然后就一直等着了。从那以后,我既没见过人,也没见过野兽。所以,我没有必要躲着太阳或月亮,也没有必要躲着天上的星星,因为星星离上帝很近,它们不会允许自己对地球上的人类说东道西的。”

伊丽莎白并不确定自己完全听懂了这些,但有一点她很明白——她的确在跟一位真正的智者谈话。他那么聪明,伊丽莎白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才好了。

后来,牧羊人用弯头手杖敲了敲地面,说:“去伯利恒,去伯利恒!”伊丽莎白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小小的朝圣队伍再次出发了:三只羊在最前面,约书亚和黑人国王卡斯帕紧挨着,最后是伊丽莎白和艾菲瑞尔。

他们沿着圆石子铺的宽阔路面往前赶,艾菲瑞尔解释说,这里就是哥本哈根,国王的城市。现在是大清早,路上几乎没有人。伊丽莎白觉得能看到没有汽车穿行的城市真是幸事。不过,你得忍受肥沃了道路的马粪才行。

“现在是公元一六四八年,”天使艾菲瑞尔说,“是克里斯蒂安四世统治的最后一年。很多年前,克里斯蒂安还很小,那个时候他就成了丹麦和挪威的国王。克里斯蒂安四世非常喜欢挪威,经常到这个国家来。”

他们很快就到了丹麦首都的正中心,然后在一座教堂前面停了下来,教堂的一边有一座圆塔。

“这就是克里斯蒂安国王给新的三一教堂修建的圆塔,”艾菲瑞尔说,“教堂的塔看上去很宏伟,但他觉得,只是宏伟却没有什么用的话很可惜。于是,就有了圆塔,它不光是教堂的塔,也是天文学家的瞭望塔,他们可以安安静静地在上面研究行星的运动方式和天空中恒星的位置。最早的望远镜就是在这期间发明的。”

“这种混合方式真奇怪。”伊丽莎白说。

她觉得她得时不时说点儿比较聪明的话,可是,智者听了却摇了摇头。

他说:“研究天空中的恒星也属于教堂用途的范畴。不过,这儿既没有沙漠,也没有骆驼。”

伊丽莎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头雾水,智者继续说了起来。

“在所有智者看来,研究恒星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沙漠中,坐在骆驼的背上,那就像坐在高塔中。可是,骆驼可以从一处移动到另一处,就像棋盘上的车一样。对于骆驼来说,最不方便的就是穿针眼。”

伊丽莎白不知道自己是否认同这种说法——把骆驼的背比作教堂的塔,或者把沙漠比作棋盘。

“瞭望塔的缺点呢,”卡斯帕继续说道,“就是它只能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我就见过一座塔在一个地方耸立了一千多年。古老的塔墙一定厌倦了不变的景色。不过,它们倒也经历了人来人往,这就增强了它们的洞察力。”

伊丽莎白点了点头。卡斯帕又说了很多。

“要想变聪明,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游历世界,尽可能多地看看上帝的创造。另一种是扎根在一个地方,尽可能详细地研究那里发生的一切。问题是,这两者不可能兼顾。”

智者的话让伊丽莎白困惑极了。为保险起见,她还是拍了拍手,天使和牧羊人也跟着拍了拍手。卡斯帕被他们的热情感染,也开始拍手了,因为他对自己说的话很满意。伊丽莎白觉得,脑海中一直有这些聪明的想法一定很有趣。

智者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说道:“脑海中有一些聪明的念头大致就像在马戏团——不是那种有小丑和大象的马戏团,而是真正的思想的竞技场。我干脆还是说一下吧,仅此一次:我很感谢所有的小丑和大象,感谢它们的关注。”

约书亚用手杖敲了敲圆石路面。

“去伯利恒!”他说,“去伯利恒!”

朝圣的队伍再次沿着街道往前走。穿过城市,来到乡村,一边是田地里的谷物随风摇摆,一边是凉爽的树林枝叶繁茂。丹麦的道路真是格外平坦。伊丽莎白根本看不到高层建筑,偶尔出现的高耸之物就是途经的教堂,而所有教堂都是为了曾经出生在伯利恒的那个婴孩所建。

他们看到远处就是海,而后又到了一个在大贝尔特海峡边的小镇,名叫科瑟。大贝尔特海峡就是西兰和菲英两座岛之间的宽阔海域。

小镇的人只是瞥了一眼这支让人惊讶的朝圣队伍,就要吓昏了。不过,这种恐惧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下一瞬间,这支队伍就回到了一两星期之前。然后就是另一批人瞥见了这支队伍。那段时间,总是有人声称看到了天使。

约书亚指着水边一艘很大的船。

“咱们得借一下这艘船,”他说,“得加紧了。耶稣降生已经过去一千六百年了。”接着他把羊往船上赶。

伊丽莎白觉得应该问一问,这么借算不算是偷,可是,艾菲瑞尔提醒她说,耶稣前往耶路撒冷时,也是借了一头驴子的。

不一会儿,他们就已经在大贝尔特海峡上了。天使划一支桨,黑人国王卡斯帕划另一支。他必须用力,只有这样才能配合艾菲瑞尔。


妈妈走进房间看降临节日历的时候,乔西姆忘记不能跟妈妈说小纸条上的内容了。

她弯腰去看那张图片。

“这一定是巴比伦塔。”

乔西姆摇摇头说:“哦,不是。这是哥本哈根的‘圆塔’。”

妈妈惊讶地看着他,说:“谁跟你说的?”

“不知道。”乔西姆回答说。他每次回答妈妈一些不能告诉妈妈的事情时,都会这么说。“用这种塔来下棋是不可能的,因为塔一动不动。如果你坐在塔里面,很快就会厌倦周围的景色。可是,这样的话,却可以提高洞察力。”

妈妈双手紧扣。乔西姆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说的话很有智慧,然而,妈妈却说:“可是,乔西姆,你到底是从哪儿知道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