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金代饮食

辽代的女真人从事畜牧业和狩猎业,“多牛、鹿、野狗,其人无定居,行以牛负物”,“常作鹿鸣,呼鹿而射之,食其生肉”。但当时已有农业,故“能酿糜为酒。醉则缚之而睡,醒而后解,不然,则杀人”[25]。此种习俗保留了很久,到辽朝晚期,女真人的“饮食则以糜酿酒,以豆为酱,以半生米为饭,渍以生狗血,及葱韭之属和而食之,筽以芜荑。食器无瓠陶,无匕箸,皆以木为盆。春夏之间,止用木盆贮鲜粥,随人多寡盛之,以长柄小木杓子数柄,回环共食。下粥肉味无多品,止以鱼生、獐生,间用烧肉。冬亦冷饮,却以木碟盛饭,木碗盛羹。下饭肉味与下粥一等。饮酒无算,只用一木杓子,自上而下,循环酌之。炙股烹脯,以余肉和菜捣臼中,糜烂而进,率以为常”。可见他们的食具只有木器,已经学会使用豆酱,但饮食方式比较原始,烹饪也相当粗糙。当用兵之时,“自主将至卒”,“以粟粥燔肉为食,上下无异品”[26]

第三节 金代饮食 - 图1

山西繁峙岩上寺金代壁画所绘饮酒演唱与市肆食物买卖图(摹本)(选自《中国文明史》第6卷)

金太宗时,宋许亢宗出使,记录了一些当时的饮食。在石城县晚饭,“酒五行,进饭。饭用粟,钞以匕,别置粥一盂,钞一小杓,与饭同下。好研芥子,和醋拌肉食,心血脏瀹羹,筽以韭菜,秽污不可向口,虏人嗜之。器无陶埴,惟以木刓为盂碟,髹以漆,以贮食物”。尽管女真人已建立强大的金朝,但女真人的饮食及器皿显然远不如中原精致。宋使来到位于今东北的咸州,金人又请他们吃一餐高级的女真酒宴,“酒九行,果子惟松子数颗。胡法,饮酒食肉不随盏下,俟酒毕,随粥饭一发致前,铺满几案。地少羊,惟猪、鹿、兔、雁。馒头、炊饼、白熟胡饼之类,最重油煮面食,以蜜涂拌,名曰‘茶食’,非厚意不设。以极肥猪肉或脂,阔切大片,一小盘子虚装架起,间插青葱三数茎,名曰‘肉盘子’,非大宴不设”。可知女真人喝酒不用菜,而面食的改进,大约是受了辽文明的影响。最后在金廷,宋使又受到“御厨宴”的款待,“所食物与前叙略同,但差精细而味和耳”。值得注意的则是,金廷的器皿,有“朱漆银装镀金几案,果碟以玉,酒器以金,食器以玳瑁,匙箸以象齿。遇食时,数胡人抬舁十数鼎镬致前,杂手旋切割饾饤以进”[27],其器皿显得十分气派。

金朝入据中原后,女真人迅速汉化,这当然包括饮食在内。据一些宋人记录,他们沿袭契丹人的习俗,宴会也是“先汤后茶”。在辽宋金时代,“汤取药材甘香者屑之,或温或凉,未有不用甘草者”。宋人是“客至则啜茶,去则啜汤”[28],契丹人和女真人则反之。“茶食”做得愈来愈精致,有蜜糕,“以松实、胡桃肉渍蜜,和糯粉为之,形或方或圆”,又有“瓦垅、桂皮、鸡肠、银铤、金刚镯、西施舌,取其形似,蜜和面油煎之,虏甚珍此”。宋楼钥使金,到中都后,金人送“分食二盘,一盛大肉山,以生葱、枣、栗饰之,其中藏一羊头,一盛茶食,糖糯粥、粟饭、麦仁饭,皆以枣、栗布其上”。看来女真人的茶食有其特色,但其他的酒食却已与宋人差别不大。金世宗时,在宋旧都开封接待宋使楼钥,先“就座点汤”,“初盏燥子(肉丁)粉,次肉油饼,次腰子羹,次茶食,以大盘贮四十碟,比平日又加工巧,别下松子糖粥、糕糜、裹蒸腊黄批羊饼子之类”,“次大茶饭,先下大枣豉两大饼肉山,又下秓鱼縚豉等五碟,继即数十品源源而来”,“两下饭与肚羹,三下饼子,五下鱼”,往后还有饼第三节 金代饮食 - 图2、小杂碗、羊头、煿肉、剗子、羊头假灶、灌浆馒头、粟米水饭等。另一次招待宋使周煇的宴会上,还有如罗肚羹、荡羊饼子、解粥、肉齑羹之类。与前述招待许亢宗宴会相比,也反映其饮食汉化的一个侧面。[29]

金朝境内的汉人约占五分之四,他们的饮食大致沿袭宋时以粟麦为主的北食。在金与南宋对峙的情势下,自黄河以南到大江以北,人口锐减,经济凋敝,南方的水产不可能像北宋时那样大量北运。尽管如此,北食中的水产品仍占一定比例。如“参知政事魏子平嗜食鱼,厨人养鱼百余头,以给常膳”。“东平薛价,阜昌初进士,尝令鱼台,嗜食糟蟹。凡造蟹,厨人生揭蟹脐,纳椒一粒,盐一捻,复以绳十字束之,填入糟瓮,上以盆合之,旋取食。”“曹州定陶县之北有陂泽,民居其傍者,多采螺、蚌、鱼、鳖之属,鬻以赡生。”[30]

女真人“所喜者莫过于田猎”,最初以上京会宁府为国都时,“四时皆猎”。金海陵王迁都大兴府(今北京)后,只能“候冬月则出,一出必逾月”,以军队布置围场,“待狐、兔、猪、鹿散走于围中”,皇帝“必射之,或以雕鹰击之”。金海陵王“以子光英年十二获獐,取而告太庙”[31]。足见他们对狩猎的重视,而野味自然在食物中占有一定的比重。然而自进入中原后,女真人的射猎习俗也必然逐步衰落。

在瓜果中,比较突出的是辽代西瓜种植的南移。曾长期被金人扣押北方的洪皓说,西瓜“味甘脆,中有汁,尤冷”,他将西瓜种带到了南方,于是“禁圃、乡囿皆有”种植。金世宗时,宋范成大出使,说西瓜“味淡而多液,本燕北种,今河南皆种之”。他写诗说:“碧蔓凌霜卧软沙,年来处处食西瓜。形模漫落淡如水,未可蒲萄苜蓿夸。”[32]他对西瓜的味道评价不高,但各地的广泛种植,说明西瓜仍有其不可忽视的优点。河中府临晋县“乔英家业农,种瓜三、二顷”,他曾“种出西瓜一窠,广亩二分,结实一千二三百颗”,“瓜根如大椽”[33],实为罕见。金朝境内还有不少名果,如“内丘鹅梨为天下第一”,范成大赋诗说:“梨枣从来数内丘,大宁河畔果园稠。荆箱扰扰拦街卖,红皱黄团满店头。”南京开封的撷芳园产橙,金朝专门组织橙纲,运往中都大兴府,供应皇宫。[34]“河内民家有多美橙者,岁获厚利”[35]

金朝的饮料主要也是酒和茶。金世宗说:“朕顷在上京,酒味不嘉。”[36]这反映女真人的酿酒技术不佳。然而据出使宋人记录,大兴府的“酒固佳”,而招待宋使者“尤为醇厚”,酒名“金第三节 金代饮食 - 图3,盖用金第三节 金代饮食 - 图4水以酿之也”[37]。相州的著名酒楼有康乐楼、月白风清楼、秦楼和翠楼,秦楼有三层高,当地的名酒为十洲春色。中山府的佳酿名九酝和琼酥,九酝是继承北宋原定州的酒名,其味类似葡萄酒。即使是相当荒凉的宿州城内,也有“酒楼二所,甚伟,其一跨街,榜曰清平,护以苇席”[38]

金朝不产茶,“自宋人岁供之外,皆贸易于宋界之榷场”。但食用极为广泛,“上下竞啜,农民尤甚,市升茶肆相属,商旅多以丝绢易茶”[39]。据洪皓说,女真人“宴罢,富者瀹建茗,留上客数人啜之,或以粗者煎乳酪”[40]。这自然是由于名贵的建茶,在北方尤为难得。


[1] 《辽史》卷32,《营卫志》;卷59,《食货志》。

[2] 《宋会要》蕃夷2之8;《文献通考》卷346。

[3] 贾敬颜:《〈使契丹图抄〉疏证稿》(《文史》第22辑)。

[4] 《辽史》卷34,《兵卫志》。

[5] 王易:《重编燕北录》(《说郛》卷38)。

[6] 贾敬颜:《〈熙宁使契丹图抄〉疏证稿》。

[7] 叶隆礼:《契丹国志》卷27。

[8] 韩元吉:《桐阴旧话》。

[9] 《辽史》卷32,《营卫志》;卷116,《国语解》;《宋会要》蕃夷2之8、10;《说郛》卷3,《使辽录》。

[10] 《新五代史》卷72,《四夷附录》。

[11] 《靖康稗史笺证,宣和乙巳奉使金国行程录》。

[12] 路振:《乘轺录》。

[13] 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以下简称《长编》)卷61,景德二年十二月己卯;《宋会要》蕃夷1之36;《契丹国志》卷21。

[14] 陆游:《家世旧闻》(《说郛》卷5);张舜民:《画墁录》;《梦溪笔谈》卷25王闢之:《渑水燕谈录》卷8;周密:《齐东野语》卷16,《北令邦》。

[15] 《新五代史》卷73,《四夷附录》。

[16] 《画墁录》。

[17] 《文献通考》卷334,《党项》。

[18] 《长编》卷149,庆历四年五月甲申;《司马文正公传家集》卷50,《论西夏札子》。

[19] 《宋史》卷485,《夏国传》。关于党项人的饮食,参见陈炳应:《略论西夏的社会性质及演变》;白滨:《从西夏文字典〈文海〉看西夏社会》,均载《西夏史论文集》,宁夏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20] 《宋史》卷492,《吐蕃传》;李远:《青塘(唐)录》(《说郛》卷35)。

[21] 《能改斋漫录》卷15,《羌俗不食鱼》。

[22] 《新五代史》卷74,《四夷附录》;王明清:《挥麈前录》卷4;《宋史》卷490,《高昌传》。

[23] 刘祁:《归潜志》卷13。

[24] 郭松年:《大理行记》;李京:《云南志略》(《说郛》卷36)。

[25] 《新五代史》卷73,《四夷附录》;《北风扬沙录》(《说郛》卷25)。

[26] 《会编》卷3;《北风扬沙录》。

[27] 《靖康稗史笺证·宣和乙巳奉使金国行程录》,以《会编》卷20参校。

[28] 《萍洲可谈》卷1。

[29] 洪皓:《松漠纪闻》卷上;楼钥:《北行日录》上、下;周煇:《北辕录》。

[30] 元好问:《续夷坚志》卷4,《魏相梦鱼》,《介虫之变》;《夷坚支乙》卷1,《定陶水族》。

[31] 《会编》卷244,《金虏图经》;《大金国志校证》卷36。

[32] 《松漠纪闻》卷下;《石湖居士诗集》卷12,《西瓜园》。

[33] 《续夷坚志》卷4,《临晋异瓜》。

[34] 《石湖居士诗集》卷12,《内丘梨园》、《大宁河》、《橙纲》。

[35] 《金史》卷128,《石抹元传》。

[36] 《金史》卷49,《食货志》。

[37] 《北辕录》,以《说郛》卷54参校。

[38] 《北行日录》上;范成大:《揽辔录》;《石湖居士诗集》卷12,《秦楼》、《翠楼》;《北辕录》;程卓:《使金录》;耶律楚材:《西游录》。

[39] 《金史》卷49,《食货志》。

[40] 《松漠纪闻》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