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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除书签卷八 杂曲歌辞
出自蓟北门行〔1〕
南朝宋·鲍照
【题解】
本篇属乐府《杂曲歌辞》，写壮士从军卫国的壮志和朔方边塞的风物。全诗可分为三层。第一层写边塞报警，天子派兵救援；第二层写边塞的苦寒，战斗的艰苦；第三层写将士们以死报国的决心。
【原文】
羽檄〔2〕起边亭〔3〕，烽火〔4〕入咸阳〔5〕。征师屯广武〔6〕，分兵救朔方〔7〕。严秋〔8〕筋竿〔9〕劲，虏骑精且强。天子按剑怒，使者遥相望〔10〕。雁行〔11〕缘〔12〕石径，鱼贯〔13〕度飞梁〔14〕。箫鼓流汉思〔15〕，旌甲〔16〕被胡霜。疾风冲塞起，沙砾自飘扬。马毛缩如猬〔17〕，角弓〔18〕不可张。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19〕。
弓 箭
一般以桑木或榆木制作弓体，用皮条做弓弦。箭包括箭头、箭杆和箭羽。箭杆用柳木，箭头以铁做成扁刃状或尖钉状。
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
【注释】
〔1〕蓟，古地名，在今北京市西南。
〔2〕羽檄：紧急征召的文书。檄，征召的文书，写在一尺二寸长的木简上，情况紧急时插上羽毛。
〔3〕边亭：边地岗亭。
〔4〕烽火：古代边防报警的烟火。
〔5〕咸阳：秦都城，故址在今陕西长安西。此泛指京都。
〔6〕屯广武：广武，县名，在今山西代县西。
〔7〕朔方：郡名，治所在今内蒙古鄂尔多斯市西北。屯，驻扎。
〔8〕严秋：肃杀的秋天。
〔9〕筋竿：筋，弓弦。竿，箭杆。
〔10〕遥相望：形容使者往来不绝。
〔11〕雁行：形容军队沿石径行进，如雁飞排成的行列。
〔12〕缘：沿。
〔13〕鱼贯：形容士兵依次渡过桥梁，如游鱼前后连贯。
〔14〕飞梁：高架的桥梁。
〔15〕“箫鼓”句：意思是军乐流露出汉人的情思。箫鼓，两种乐器，此代指军乐。
〔16〕旌甲：旌旗、铠甲。
〔17〕猬：刺猬。
〔18〕角弓：用角装饰的弓。
〔19〕国殇：为国牺牲的人。《楚辞·九歌》有《国殇》篇，追悼阵亡战士。
【诗解】
紧急征召的文书从边塞岗亭传来，战争爆发的消息已经传到京都。被征召的骑兵驻扎在广武县，将兵分几路解救被困的朔方。肃杀的秋天虽然十分寒冷，但战士们的战斗豪情丝毫没有减弱，他们手里的弓箭更加强劲了。但敌人的战马也是精锐而强壮的。天子听到敌兵气焰嚣张的消息，按不住心中的怒火，也亲临战场与敌人一搏。战争十分激烈，传送军情战况的使者往来不绝。军队沿石径行进，如雁飞排成的行列；士兵依次渡过桥梁，如游鱼前后连贯。军乐流露出汉人的情思，战士们旌旗和铠甲都披上了胡地的霜雪。他们冒着疾风冲锋陷阵，战场上的沙砾被扬起随风飘荡。因为天气寒冷，马毛都像刺猬一样缩成一团，角弓也拉不开了。但在时局危险的时候，才可以看出那些臣子的节操；天下乱的时候，才能看出一个人是否忠良。战士们为回报君主之恩，都奋力拼杀，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身死之后，他们会成为为国牺牲的光荣的烈士。
出自蓟北门行
唐·李白
【题解】
《出自蓟北门行》，乐府“都邑曲”调名，内容多写行军征战之事。天宝十一载（752），李白北游蓟门时作此诗。诗中歌颂了反击匈奴贵族侵扰的战争，同时也描绘了远征将士的艰苦生活。
【原文】
虏阵〔1〕横北荒，胡星耀精芒〔2〕。羽书速惊电，烽火昼连光〔3〕。虎竹〔4〕救边急，戎车森已行。明主不安席〔5〕，按剑心飞扬。推毂出猛将〔6〕，连旗登战场。兵威冲绝幕〔7〕，杀气凌穹苍。列卒赤山下〔8〕，开营紫塞旁〔9〕。孟冬风沙紧，旌旗飒凋伤〔10〕。画角悲海月，征衣卷天霜〔11〕。挥刃斩楼兰〔12〕，弯弓射贤王〔13〕。单于一平荡〔14〕，种落自奔亡〔15〕。收功报天子，行歌归咸阳。
虎 符
虎符是古代调兵遣将的凭证，用青铜或黄金做成，为虎形，分为两半，右半由皇帝保存，左半由将帅保存，二者同时使用才能调动军队。古有信陵君窃符救赵的故事，即是侯瀛建议窃取魏王的虎符，之后才凭符调用了十万魏兵。
画 角
画角形状像竹筒，用竹木和皮革制成，表面有彩绘。画角发出的声音相当高亢，古代军中用画角报告晨昏，鼓舞士气，严肃军容。
【注释】
〔1〕虏阵：指敌阵。
〔2〕胡星耀精芒：胡星指旄头星。古人认为旄头星是胡星，当它特别明亮时，就会有战争发生。精芒，星的光芒
〔3〕羽书：同羽檄。这里指告急的文书。
〔4〕虎竹：泛指古代发给将帅的兵符。
〔5〕明主不安席：明主，英明的皇帝。不安席，寝不安席，形容焦急得不能安眠。
〔6〕推毂：相传是古代一种仪式，大将出征时，君王要为他推车，并郑重地嘱咐一番，授之以指挥作战全权。毂，车轮。
〔7〕绝幕：极远的沙漠。幕，通“漠”。
〔8〕列卒赤山下：列卒，布阵。赤山，山名，在今辽宁西部。
〔9〕开营紫塞旁：开营，设营，扎营。紫塞，指长城。因城土紫色，故名。
〔10〕“孟冬”两句：孟冬，初冬。飒，飒飒风声。
〔11〕“画角”两句：画角，古乐器，本细末大，用竹木或皮革制成，外加彩绘，军中用以报告昏晓。卷，这里是凝聚的意思。天霜，古人认为霜是从天上落下来的。两句意思：在边地的月光下吹奏出悲壮的画角声，战士的军衣上凝聚了层层寒霜。
〔12〕楼兰：古国名。
〔13〕贤王：这时指敌军的高级将领。
〔14〕单于：匈奴的首领。
〔15〕种落：种族，部落。这里指匈奴所属的部落。
【诗解】
胡虏列阵横行于北方荒原，胡星闪耀着光芒。告急的文书快如闪电，报警的烽火日夜燃烧。汉朝救边的将领受了皇帝的命令出征，战车森严地列队前进。英明的皇帝着急得不能安眠，他按着宝剑，祛除胡虏的决心十分坚定。大将出征讨伐胡人时，汉代君王亲自为他推车，并郑重地对他嘱咐一番，授之以指挥作战全权。极远的沙漠上顿时扬起了战争的灰烟，杀气顿时充斥在边塞。在赤山安兵布阵，在长城边的紫塞设营扎寨。北方的初冬风沙十分猛烈，旌旗飒飒，飘扬在万物凋伤的边塞。在边地的月光下吹奏出悲壮的画角声，战士的军衣上凝聚了层层寒霜。弯弓射杀胡人的贤王，终于平荡了单于的部队，匈奴所属的部落各自奔亡。功成回来酬报天子，各地人民纷纷行歌庆贺，一直迎接战胜的军队回归到咸阳。
君子有所思行
【题解】
《君子有所思行》，乐府《杂曲歌辞》旧题。在这首诗里，李白抒发了自己不得重用的无奈和愤懑，以及他“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情怀。
【原文】
紫阁〔1〕连终南〔2〕，青冥天倪〔3〕色。凭崖望咸阳，宫阙罗北极。万井〔4〕惊画出，九衢〔5〕如弦直。渭水银河清，横天流不息。朝野盛文物〔6〕，衣冠何翕赩〔7〕？厩马散连山，军容威绝域〔8〕。伊皋〔9〕运元化〔10〕，卫霍〔11〕输筋力。歌钟〔12〕乐未休，荣去老还逼。圆光过满缺，太阳移中昃〔13〕。不散东海金，何争西辉匿。无作牛山悲〔14〕，恻怆泪沾臆。
皋 陶
传说皋陶是舜帝时期掌管刑法的官，他面貌奇特，脸是青绿色，嘴像鸟嘴一样。皋陶有一只有角的羊，这只羊有确认罪犯的神奇本领，皋陶断狱时，羊会用角抵触有罪的人。
【注释】
〔1〕紫阁：终南山峰名。
〔2〕终南：山名。秦岭主峰之一，在陕西省西安市南。一称南山，即狭义的秦岭。
〔3〕天倪：天际，天边。
〔4〕万井：古代以地方一里为一井，万井即一万平方里。南北大街纵横交错。
〔5〕九衢：纵横交叉的大道，繁华的街市。
〔6〕文物：文采物色。指礼乐典章制度。
〔7〕翕赩：光色盛貌。
〔8〕绝域：极远之地。
〔9〕伊皋：伊尹，商代名相。皋陶，舜之大臣，掌刑狱之事。后二人常并称，喻指良相贤臣。
〔10〕元化：造化，天地。
〔11〕卫霍：西汉名将卫青和霍去病。他们皆以武功著称，后世并称“卫霍”。
〔12〕歌钟：伴唱的编钟。
〔13〕中昃：日过午而渐西斜。昃，太阳偏面。
〔14〕牛山悲：亦作“牛山叹”。《晏子春秋·谏上十七》：“景公游于牛山，北临其国城而流涕曰：‘若何滂滂去此而死乎？’”后以“牛山叹”、“牛山泪”、“牛山悲”、“牛山下涕”喻为人生短暂而悲叹。
【诗解】
紫阁山峰和终南山相连，遥远天边的颜色青翠鲜明。凭崖远望，可以看到咸阳城，城里宫阙众多，似乎能与北极相接。城内的南北大街交错纵横，好像画里画的那样；繁华的街市像弓弦那样笔直笔直的。渭河的水清澈明净，奔流不息。朝廷的礼乐典章制度非常完善，只有高官重臣的衣冠才会光色鲜亮。祁连山边经常有战争发生，汉朝的军威浩荡，声播西域。有像伊尹和皋陶这样的良相贤臣辅佐，又有卫青、霍去病这样的武将为朝廷出战效力，所以才有今日昌盛的局面。宫内歌舞升平，欢乐未歇。月圆月缺，如今诗人也已经老去了。日头正旺时都没有尽情散发自己的光彩，又何必在夕阳西下时去争那些许的光辉呢？不要为人生的短暂而悲叹，恻怆以致泪沾满衣襟。
空城雀
唐·李白
【题解】
乐府《杂曲歌辞》旧题。诗人在这首诗里表达的是自己志向不得伸展，又不想屈节钻营，只能过着悲苦日子的愤懑与无奈之情。
【原文】
嗷嗷空城雀，身计何戚促！本与鹪鹩〔1〕群，不随凤凰族。提携四黄口〔2〕，饮乳未尝足。食君糠秕馀，常恐乌鸢〔3〕逐。耻涉太行险，羞营覆车粟〔4〕。天命有定端，守分〔5〕绝所欲。
嗷嗷空城雀
【注释】
〔1〕鹪鹩：鸟名，似黄雀而小。
〔2〕黄口：雏鸟。
〔3〕鸢：鹰类的猛禽。
〔4〕覆车粟：这里运用的是典故。杨宣为河内太守，行县，有群雀鸣桑树上，宣谓吏曰：“前有覆车粟，此雀相随欲往食之。”行数里，果如其言。
〔5〕分：名分，职分。
【诗解】
嗷嗷待哺的空城雀，生计是多么的穷迫啊！本与鹪鹩为群，不随凤凰之类逐飞。提携、哺育着四口雏鸟，饮乳常常不足。吃人间的秕糠的时候，常常畏惧乌鸢来抢逐。以涉太行险为耻，羞于相随着覆车粟而飞往食之。天命自有定数，安守着自己的职分，不得不屡屡断绝自己这小小的欲望。
【赏析】
玩末二句乃是远客思妇口气，或注作闺情恐误。
——许昂霄《词综偶评》
妾妾薄命
唐·李白
【题解】
《妾薄命》，《杂曲歌辞》旧题。这首诗写的是阿娇由得宠到失宠的事情，诗人借此事寄托了自己的认识。揭示了封建社会妇女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的悲剧命运。李白“依题立义”，以此表达了对那些没有真正本领，光靠谄媚来侍奉君主的朝中臣子的不满之情，并指出他们的谄媚不会维持多长时间，自己这样的贤人终会得到君王的重用。
【原文】
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1〕。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2〕。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3〕。君〔4〕情与妾〔5〕意，各自东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6〕。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芙蓉花
荷花，古代也称为芙蓉、菡萏、芙蕖。荷花夏天开放，它的根长在水中，一到秋天就枯萎折断。诗歌把荷花断根比作失宠，那些以色貌赢得恩宠的人，一旦年老色衰，就会被抛弃，像花开花落一样，好景不长。
【注释】
〔1〕“汉帝”两句：阿娇，为汉武帝陈皇后的小名，“金屋藏娇”就是关于她的故事。汉武帝曾语：“若得阿娇作妇，必作金屋贮之。”
〔2〕“咳唾”两句：这里化用的是《庄子》里的故事。《庄子·秋水》中有：“子不见夫唾者乎？喷则大者如珠，小者如雾，杂而下者不可胜数也。”
〔3〕水覆难再收：传说姜太公妻子马氏，不堪太公的贫困而离开了他。到太公富贵的时候，她又回来找太公请求再次和好。太公取了一盆水泼在地上，令其收之，不得，太公就对她说：“若言离更合，覆水定难收。”
〔4〕君：指汉武帝。
〔5〕妾：指阿娇。
〔6〕“昔日”两句：芙蓉花，指荷花。断根草，比喻失宠。
【诗解】
汉武帝曾经十分宠爱阿娇，为她筑造金屋使她居住。武帝对她娇宠万分，即使她的唾沫落下，也会被看作像珠玉那样珍贵。娇宠到极点，恩爱也就停歇了，武帝对她的情意渐渐停歇、淡薄。阿娇被贬长门后，即使与武帝的寝宫相距很近，武帝也不肯回车，在阿娇那里暂时停留。雨落之后再不会飞上天空，覆水也难再收回。武帝与阿娇的情意，各自东西。往日美丽的芙蓉花，今日成为凄凉的断根之草。如果凭借姿色侍奉他人，相好的日子是十分短暂的。
名都篇
魏·曹植
【题解】
“名都者，邯郸、临淄之类也。以刺时人骑射之妙，游骋之乐，而无忧国之心也。”这是曹植自己创作的乐府新题之一。本篇内容描写都市富家子弟的游荡生活，反映了曹植自己少年时代的豪华放诞生涯。
【原文】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1〕。宝剑值千金，被服丽且鲜。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楸间〔2〕。驰骋未能半，双兔过我前。揽弓捷鸣镝〔3〕，长驱上南山。左挽因右发，一纵两禽连〔4〕。余巧未及展，仰手接飞鸢〔5〕。观者咸称善，众工归我妍〔6〕。我归宴平乐〔7〕，美酒斗十千。脍鲤臇胎虾〔8〕，炮鳖炙熊蹯〔9〕。鸣俦啸匹侣，列坐竟长筵〔10〕。连翩击鞠壤〔11〕，巧捷惟万端。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12〕。云散还城邑〔13〕，清晨复来还。
【注释】
〔1〕“名都”两句：名都，大都市或著名的都会，如当时的临淄、邯郸等。妖女，艳丽的女子，这里指娼妓。京洛，当时东汉的京城洛阳。少年，指贵族纨绔子弟。
〔2〕长楸：楸树是一种直干高耸的落叶乔木，古时往往于大道两旁种楸树。长楸间，指大道上。
〔3〕捷鸣镝捷：抽取。镝，箭头。鸣镝，响箭。
〔4〕“左挽”两句：左挽因右发，指左手拉弓右手拉箭。一般都用右手拉弓，这里故意用左手，以卖弄“巧伎”，与下文“余巧未及展”相呼应。一纵，一发，放箭。两禽连，指两禽被同时射中。两禽，即上文所说的“双兔”，古代“禽”字鸟兽通用之故。后来才以“禽”专指飞鸟。
〔5〕鸢：鹞鹰的俗称。
〔6〕“众工”句：众工，许多善射的人。工，巧。归我妍，夸赞我的本领高超。妍，美善。
〔7〕平乐：洛阳西门外的一座楼观。
〔8〕“脍鲤”句：脍，细切肉。臇，汁很少的肉羹。胎虾，有子的斑鱼。
〔9〕“炮鳖”句：炮、炙，烧烤。鳖，甲鱼。熊蹯，熊掌。
〔10〕鸣俦啸匹侣：呼朋唤友。俦、匹侣，朋友，同伴。竟，坐满。
〔11〕“连翩”句：连翩，连续而轻捷之状。击鞠壤，蹴鞠、击壤，都是古时的游戏。鞠为毛球，玩时用脚踢；壤为木制的游戏器具，共两块，玩时先将一块放在三四十步以外的地上，用另一块投击它。
〔12〕“光景”句：光景，日光。攀，追挽，留住。
〔13〕“云散”两句：众少年在黄昏时分星散回家，明天清早再来到东郊道、南山、平乐观等处游玩。
【诗解】
名都盛产艳丽的美女，洛阳更有风度翩翩，英俊的少年。我佩带的宝剑价值千金，身着的衣服奢华鲜艳，斗鸡在东郊的道路上，赛马于长列的楸树间。我骑马驰骋还不到半路，一双野兔就蹦到了跟前。于是立即弯起弓弩搭上了响箭，扬鞭策马追上了南山。我左手挽弓，右手发箭，只一箭就把双兔射倒了。别的技巧还没有施展，又迎头射中空中的飞鸢。观猎的行人齐声喝彩，旁边的射手为我赞叹。归来大宴于平乐古观，美酒一斗便值十千钱。细切了鲤鱼烹煮虾羹，爆炒甲鱼再烧烤熊掌。呼朋引伴的前来入座，长长的筵席顷刻坐满。蹴鞠和击壤忙个不停，身手敏捷，花样翻新。太阳永远疾驰在西南，流逝的光景不可追攀。盛宴后我们如云骤散，明天清晨再来此畅饮游玩！
美女篇
魏·曹植
【题解】
《美女篇》是乐府歌辞，属《杂曲歌·齐瑟行》，以开头二字为题。这首诗以美女盛年不嫁，比喻志士怀才不遇。
【原文】
美女妖且闲〔1〕，采桑歧路间。柔条〔2〕纷冉冉〔3〕，落叶何翩翩。攘袖〔4〕见素手，皓腕约〔5〕金环。头上金爵钗〔6〕，腰佩翠琅玕〔7〕。明珠交〔8〕玉体，珊瑚间木难〔9〕。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顾盼遗光采，长啸气若兰。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借问女何居，乃在城南端。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容华耀朝日，谁不希〔10〕令颜。媒氏何所营，玉帛不时安〔11〕。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众人徒嗷嗷〔12〕，安知彼所观〔13〕。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
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
美女挽起袖子采桑，露出了洁白的手腕。她头上佩戴着美丽的金钗，春天的阳光照着她，她的裙子在春风中飘扬。·
【注释】
〔1〕妖且闲：美丽而且优雅。
〔2〕柔条：桑树的枝条。
〔3〕冉冉：柔弱的样子。
〔4〕攘袖：卷起袖子。
〔5〕约：束，带上。
〔6〕金爵钗：金钗一端铸成雀形的首饰。
〔7〕琅玕：像珠子一样的石头似玦的美石。
〔8〕交：指珠子交错的挂着。
〔9〕木难：宝珠名，是，一种出于大秦的绿色珠子。
〔10〕希：羡慕。
〔11〕安：定的意思，指要求定亲。
〔12〕嗷嗷：愁叹的声音。
〔13〕彼所观：她所想望的，想要的。
【诗解】
那个容貌美丽性格文静的姑娘，正在乡间岔路口忙着采桑。桑树的枝条柔柔地垂摆，采下的桑叶翩翩飘落。挽起的衣袖可见她的手，洁白的手腕上戴着金色的手镯。头上插着雀形的金钗，腰上佩戴着翠绿色的玉石。身上的明珠闪闪发光，珊瑚和宝珠点缀其间。丝罗衣襟在春风里飘舞，轻薄的裙纱随风旋转。她那回首顾盼留下迷人的光彩，吹口哨时流出的气息仿佛兰花的芳香。赶路的人停下车驾不肯走开，休息的人们傻看时忘记了用餐。有人打听这个姑娘家住哪里，她的家就住在城的正南门。青漆的楼阁紧临大路，高大的宅门用的是两道门闩。姑娘的容光像早晨的太阳，谁不爱慕她动人的容颜？媒人干什么去了呢？为什么不及时送来聘礼，订下婚约。姑娘偏偏爱慕品德高尚的人，寻求一个贤德的丈夫实在很困难。众人徒劳地议论纷纷，怎知道她看中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青春年华在闺房里流逝，半夜里传来她一声声的长叹。
【赏析】
《美女篇》意致幽眇，含蓄隽永，音节韵度皆有天然姿态，层层摇曳而出，使人不可仿佛端倪，固是空千古绝作。
——叶燮
白马篇
魏·曹植
【题解】
《白马篇》是乐府《杂曲歌·齐瑟行》歌辞。“白马者，见乘白马而为此曲。言人当立功立事，尽力为国，不可念私也。”这首诗的内容是写幽并少年立功边塞的雄心壮志，诗中也表现了曹植自己希望建功立业、一展抱负的志向。
【原文】
白马饰金羁〔1〕，连翩〔2〕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3〕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4〕。宿昔〔5〕秉〔6〕良弓，楛矢〔7〕何参差。控弦破左的〔8〕，右发摧月支〔9〕。仰手接飞猱〔10〕，俯身散马蹄〔11〕。狡捷过猿猴，勇剽〔12〕若豹螭〔13〕。边城多警急，胡虏数迁移。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右驱蹈匈奴，左顾陵鲜卑。寄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14〕。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15〕。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汉末晋初，北方有匈奴、鲜卑等侵犯。诗人曹植希望破除胡虏的抱负在此诗中得到了展现，诗中的白马少年，敏捷矫健，身怀绝技，有着视死如归的气概，也是诗人自己豪情的写照。
【注释】
〔1〕络羁：马络头。
〔2〕连翩：接连不断，这里是指马飞跑不停的样子。
〔3〕幽并：幽州、并州，古代两个州的名字。幽州在近河北北部及辽宁西南一带。并州在近山西北部及中部。
〔4〕垂：与“陲”相通，边陲，边地的意思。
〔5〕宿昔：昔时，往日。
〔6〕秉：手持。
〔7〕楛矢：一种箭的名称，为今蒙古境内杭爱山。
〔8〕左的：的是射箭的靶子，左的是左边的靶子。
〔9〕月支：箭靶。
〔10〕猱：一种猿猴，善攀缘，上下如飞。
〔11〕马蹄：也是一种箭靶。
〔12〕剽：行动轻捷。
〔13〕豹螭：豹和螭都是凶猛的动物。
〔14〕怀：顾惜，吝惜。
〔15〕顾私：顾及私人。
【诗解】
白马装饰上金色的羁头，向西北飞驰；请问这是谁家的青年，是幽州和并州的游侠？在小时便远离了家乡，扬名在边陲；随时准备好弓箭，箭桶里箭很多，左右开弓射中目标，抬手就能射中飞驰而来的东西，俯身就能打碎箭靶，比树上的猿类还敏捷，比林中的豹螭更勇悍轻捷；边陲告急的消息一旦传来，虏骑多次骚扰我们，征召的檄文从北方来，策马登上高坡；长驱直入打败匈奴，向东攻打，击溃鲜卑。我们既置身流血的事业，怎可去看重生命的安危？对父母尚不能瞻顾、尽心，何况妻儿？名字被记在壮士名册中，不能顾及私人！为国献身，去血洒疆场，我们视死如归！
【赏析】
诗人不仅以激情的笔调写出了白马少年的英雄行为，而且以精湛的语言揭示了人物的爱国精神。诗歌的最后几句，道出了白马少年的思想底蕴和壮烈情怀，音哀气壮，声沉调远，大有易水悲歌的遗韵。
——周英
发白马
唐·李白
【题解】
《发白马》，属于乐府《杂曲歌辞》旧题。李白的这首五言乐府诗，描写了将士翻山越涧，抗击侵略者保卫国家的英姿。想象丰富，语言流转自然。
【原文】
将军发白马〔1〕，旌节渡黄河。箫鼓聒川岳，沧溟涌涛波。武安有震瓦〔2〕，易水无寒歌〔3〕。铁骑若雪山，饮流涸滹沱〔4〕。扬兵猎月窟〔5〕，转战略朝那〔6〕。倚剑登燕然〔7〕，边峰列嵯峨。萧条万里外，耕作五原〔8〕多。一扫清大漠，包虎戢金戈〔9〕。
荆轲刺秦王
秦国夺去燕国几座城池，燕国的太子丹一心要替燕国报仇，他找到了勇士荆轲。荆轲在易水边辞别了太子丹后，和秦舞阳来到秦国，图穷匕现之时，秦始皇侥幸逃脱。虽然刺秦未成功，但壮士荆轲不断得到后代人的歌咏。
【注释】
〔1〕白马：白马津，在今天河南滑县。
〔2〕武安有震瓦：这里运用的是典故。《史记》中记载：秦国伐魏，赵王令赵奢救魏，秦军驻军在武安西，秦军鼓噪勒兵，武安屋瓦尽震。武安，在今河北武安县。
〔3〕易水无寒歌：这里运用荆轲的事。荆轲刺秦之前，与高渐离慷慨悲歌，高为之送行。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4〕滹沱：河名。在河北省西南部，为子牙河的北源。
〔5〕月窟：月生之处，泛指边远之地。
〔6〕略朝那：朝那，是古代的城市名，旧址在今宁夏固原县。略，取的意思。
〔7〕燕然：燕然山，为今蒙古境内杭爱山。
〔8〕五原：郡县名，治所在今陕西定边县。
〔9〕包虎戢金戈：《礼记》记载：“武王克殷反周，倒载干戈，包之以虎皮。”包之以虎皮，唐孔颖达疏：“包之以虎皮者，虎皮，武猛之物也。用此虎皮包裹兵器，示武王威猛能包支付天下兵戈也，或以虎皮右文，欲见文止武也。”戢，收藏兵器。
【诗解】
将军从白马津出发，张展旌旗跨渡黄河。箫鼓声震动川岳，气势壮大如海上涌起的波涛。武安县有战事，战事浩大，把武安县的屋瓦全都震落了，但易水却无寒歌，战场上兵士气势昂扬，没有慷慨的悲歌。铁骑如若是在雪山上行走，那马饮的水之多能让滹沱河的水全部干涸。战争在最西部的月窟发起，后来又转战到朝那。倚剑登上燕然山，那里边峰嵯峨，战争频繁。万里外十分萧条，唯有五原的耕作多。希望能够一扫大漠对中原的威胁，能以武力制服大漠的胡虏。
伤歌行
【题解】
《伤歌行》，侧调曲也。“古辞”伤日月代谢，年命遒尽，绝离知友，伤而作歌也。这首乐府叙事诗抒写闺情，以女主人公的感情冲动为线索，采用情景相间的艺术手法层层展开，步步升华，表现女主人公婚姻不能自主的痛苦。
【原文】
昭昭素明月，辉光烛我床。忧人不能寐，耿耿〔1〕夜何长。微风吹闺闼〔2〕，罗帷〔3〕自飘扬。揽衣曳长带，屣履〔4〕下高堂。东西安所之〔5〕，徘徊以彷徨。春鸟翻南飞，翩翩独翱翔。悲声命俦匹〔6〕，哀鸣伤我肠。感物怀所思，泣涕忽沾裳。伫立吐高吟，舒愤诉穹苍〔7〕。
【注释】
〔1〕耿耿：心中难以忘怀的样子。
〔2〕闺闼：妇女所居内室的门户，闼，小门。
〔3〕罗帷：丝制的帷幔。
〔4〕屣履：穿上鞋子。屣，鞋子。
〔5〕安所之：到哪里去。
〔6〕俦匹：文中指鸟的伙伴。
〔7〕穹苍：天空。
【诗解】
清冷的夜晚，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天空，月光照在床头，屋子里格外明亮。屋里的女子想起知友，心中忧伤，难以入睡。思念不能断绝，夜晚也显得无比漫长。不时有微风吹进闺阁，吹动着罗帷，罗帷不停地飘动着。女子重新披上衣服，穿上鞋子走出屋子。可是到哪里去呢？只有在附近徘徊彷徨。春天鸟儿都向南方飞去，而有一只鸟却剩了下来，独自翱翔。它呼唤伙伴的声音多么悲伤，哀鸣的声音不禁让人断肠。看到鸟儿想起自己，女子悲伤得哭了起来，眼泪都沾湿了衣裳，只好站在外边高吟，向天空倾诉自己的忧愤。
长相思
唐·李白
【题解】
《长相思》，属于乐府《杂曲歌辞》旧题，多写男女相思之情，常以“长相思”三字开头和结尾。
【原文】
其 一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1〕秋啼金井阑〔2〕，微霜凄凄簟色寒〔3〕。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4〕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注释】
〔1〕络纬：虫名，即莎鸡，俗称络丝娘﹑纺织娘。夏秋夜间振羽作声声如纺线故名。
〔2〕金井阑：精美的井栏。
〔3〕簟色寒：指竹席的凉意。
〔4〕青冥：形容青苍幽远，指青天。
【诗解】
在长安城中，有一个孤独的人，他身居华府，但内心却感到寂寞和空虚。暮秋的傍晚，阶下纺织娘凄切地鸣叫。天气渐凉，竹席上泛着微微寒意。昏黄的孤灯下一个人守着这份寂寞，这种滋味真叫人痛苦欲绝。起身卷起帷帐，抬头看看天上的那一轮明月，清寒凄幽，更让人哀叹。想念的如花美人的影子总在眼前浮现，远隔云端，与月儿一样，可望而不可即。上有幽远难及的高天，下有波澜动荡的渌水，路途遥遥，关山迢递，梦魂依然无法和思念的人相聚，剩下的依然是梦中苦苦的思念，相思的苦楚像刀子在心肝上揣动。
【赏析】
题中偏不欲显，象外偏令有余，一以为风度，一以为淋漓，乌乎，观止矣。
——王夫之《唐诗评选》
其 二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1〕初停凤凰柱〔2〕，蜀琴欲奏鸳鸯弦〔3〕。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4〕。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注释】
〔1〕赵瑟：相传古代赵国的人善弹瑟。瑟，弦乐器。
〔2〕凤凰柱：瑟柱上雕饰凤凰形状。
〔3〕“蜀琴”句：古人诗中常以蜀琴喻佳琴。
〔4〕燕然：山名，即杭爱山，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此处泛指塞北。
【诗解】
夕阳西下暮色朦胧，花蕊笼罩轻烟，月华如练，我思念着情郎终夜不眠。柱上雕饰凤凰的赵瑟，我刚刚停奏，心想再弹奏蜀琴，又怕触动鸳鸯弦。这饱含情意的曲调，可惜无人传递，但愿它随着春风，送到遥远的燕然。忆情郎啊，情郎他迢迢隔在天那边，当年递送秋波的双眼，而今成了流泪的源泉。您若不信贱妾怀思肝肠欲断，请归来看看明镜前我的容颜！
长相思
唐·白居易
【题解】
《长相思》最初只是一种自由的可供演唱、抒发男女相思之情的歌行体。因南朝乐府中有“上言长相思，下言夕别离”一句，因而得名。后成为词牌名。是唐教坊曲名，后用为词调。又名《长相思令》、《相思令》等。
【原文】
深画眉，浅画眉。蝉鬓〔1〕鬅鬙〔2〕云满衣，阳台行雨〔3〕回。巫山高，巫山低。暮雨潇潇〔4〕郎不归，空房独守时。
【注释】
〔1〕蝉鬓：妇女的一种发式。其特点是轻而薄，望之缥缈如蝉翼。
〔2〕鬅鬙：头发蓬乱的样子。
〔3〕阳台行雨：宋玉《高唐赋》载，楚王曾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去而辞曰：‘……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阳台行雨”因此成为男女欢会的代称。
〔4〕潇潇：形容风急雨骤。
【诗解】
深画眉，浅画眉，精心描眉。蝉鬓发式蓬松零乱，朝云暮雨梦中回。巫山高，巫山低，巫山渺然。夜幕降临，窗外风急雨骤，郎君还未归，偌大的房间里只剩我一人独守空闺。
【赏析】
乐天此调，非后世作者所能及。
——黄升《删补唐诗选脉笺释会通评林》
千里思
唐·李白
【题解】
《千里思》，乐府《杂曲歌辞》旧题。这首诗表达的是诗人对那些滞留在胡地，不能归汉之人的无限同情。
【原文】
李陵〔1〕没胡沙，苏武〔2〕还汉家。迢迢五原关〔3〕，朔雪乱边花。一去隔绝国〔4〕，思归但长嗟。鸿雁向西北，因书报天涯〔5〕。
【注释】
〔1〕李陵：汉武帝命令将军李广利抗击匈奴，李陵自请率部到兰干山南，以分单于兵。后李陵被匈奴大军围困，兵败而降。
〔2〕苏武：苏武出使匈奴被扣留，不屈服匈奴，就在北海牧羊。多年后才得以重返汉朝。
〔3〕五原关：关塞名，在今内蒙古自治区五原县。
〔4〕绝国：极远的邦国。
〔5〕“鸿雁”两句：是说苏武和李陵二人，一人留在匈奴，一人返回汉朝，天涯相隔，只凭书信来往。古人认为，鸿雁能传书，后以“鸿雁”代指书信。
【诗解】
汉武帝时，李陵被匈奴大军围困，兵败后投降匈奴，从此他的一生就埋没在胡沙边塞之地。苏武出使匈奴被扣留，不屈服匈奴，就在北海牧羊，多年后才得以重返汉朝。五原关迢迢万里，朔雪纷飞，大如夏花。从此一去就相隔在极远的邦国，思念家乡却不能归来，只能长嗟短叹。鸿雁年年飞向西北，让它们来替自己传递书信，寄到远方的亲人身边。
仙人篇
魏·曹植
【题解】
《仙人篇》，杂曲歌辞。这种游仙题材在曹植诗中为数不少，他其实不信神仙，只是借此排解自己受压抑的苦闷。
【原文】
仙人揽六箸〔1〕，对博太山隅〔2〕。湘娥〔3〕拊琴瑟，秦女〔4〕吹笙竽。玉樽盈桂酒，河伯献神鱼。四海一何局〔5〕，九州安所如〔6〕。韩终〔7〕与王乔，要〔8〕我于天衢〔9〕。万里不足步，轻举凌太虚。飞腾逾景云，高风吹我躯。回驾观紫微〔10〕，与帝合灵符〔11〕。阊阖正嵯峨，双阙万丈余。玉树扶道生〔12〕，白虎〔13〕夹门枢。驱风游四海，东过王母庐。俯观五岳间，人生如寄居。潜光养羽翼〔14〕，进趣〔15〕且徐徐〔16〕。不见昔轩辕，升龙出鼎湖。徘徊九天下，与尔长相须〔17〕。
西王母
西王母是我国古代的女神仙，相传她住在昆仑山的瑶池，周穆王坐着八匹骏马拉的车，在瑶池接受西王母的宴请。
【注释】
〔1〕六箸：古人博戏用的器具，类似于棋子，共十二枚，黑白各六枚，以此争胜。
〔2〕太山隅：泰山的一角。
〔3〕湘娥：湘水女神，一说即帝尧的两个女儿娥皇和女英。
〔4〕秦女：指秦穆公之女。她嫁给萧史，善吹箫。
〔5〕局：局促，狭小。
〔6〕安所如：到哪里可安身。
〔7〕韩终：人名，传说是古代的仙人。
〔8〕要：与“邀”相通，邀请的意思。
〔9〕天衢：天上的路。
〔10〕紫微：星名，古代人认为上帝所居之地。
〔11〕与帝合灵符：指手持神符，让上帝相信自己得以升仙。
〔12〕扶道生：即夹生在道路旁。
〔13〕白虎：古代神话中为上帝守门的神兽。
〔14〕潜光养羽翼：指隐居求仙，得道后长出羽翼，得以升天。
〔15〕进趣：一作“进趋”，行进的意思。
〔16〕徐徐：安稳的样子。
〔17〕与尔长相须：与黄帝相约在天上。
【诗解】
仙人们把揽着黑白各六枚棋子，悠闲地在泰山一角对博。女神湘娥抚弄着琴瑟，秦穆公之女秦娥吹着笙竽。仙境中，不仅有美妙的音乐，还有美酒珍肴。而尘世中天地何其狭小，不知道哪里才可以安身。仙人韩终与王乔，邀请我来到天上。还没举步就已经行了万里路程，轻轻一跃就登上了太虚仙境。在云端飞腾，天上的风吹着我。回头看到了上帝所居之所紫微，手持神符，让上帝信任自己得以升仙。只见宫门嵯峨，高殿万丈，玉树夹生于道旁，门枢有守门的神兽。驾着轻风游览四海，向东经过王母的居所。俯观五岳之间，人生就如寄居生活那样无所着落。真希望能够隐居求仙，得道后长出羽翼，得以升天。想着往昔黄帝铸好鼎以后，上天便派龙下来迎接，黄帝就骑着龙升天了。真希望我也如此。在九天中徘徊，希望与黄帝相约在天上。
代春日行
南朝宋·鲍照
【题解】
《春日行》属古乐府《杂曲歌辞》。“代”犹拟，仿作。这首诗描写在明媚的春光中男女青年郊游嬉戏的欢乐情景。
【原文】
献岁〔1〕发，吾将行〔2〕。春山茂，春日明。园中鸟，多嘉声〔3〕。梅始发，柳始青。泛舟舻，齐棹〔4〕惊。奏《采菱》，歌《鹿鸣》。风微起，波微生。弦亦发，酒亦倾。入莲池，折桂枝。芳袖动，芬叶披。两相思，两不知。
春山茂，春日明
【注释】
〔1〕献岁：即岁首，一年之始。《楚辞·招魂》：“献岁发春兮，吾南征。”
〔2〕吾将行：是借用《楚辞·涉江》：“忽乎吾将行兮”中的成句，在此谓我将出发春游。
〔3〕嘉声：形容鸟的鸣叫十分动听。
〔4〕齐棹：整齐地举起船桨。
【诗解】
在一年伊始之时，我将出发春游。郊外百草绿缛争茂，万木欣荣葳蕤，千山万岭都披上了青春的绿装。光明灿烂的春晖，洒满绿色大地。园林中到处莺声燕语，鸣声清脆。红梅在春风中第一个竞先怒放，向人间报告春的信息。含烟若雾的杨柳枝条，已纷纷，渐渐由黄转青。春游的人们来到烟波浩渺的水上，荡起了龙舟画舫，他们整齐地举起桨片，船儿飞快地在水上滑行，水鸟被惊得扑翅飞向两岸。人们在船上奏起了江南的《采菱曲》，音调流转柔婉；时而又唱起古老的《鹿鸣歌》，情韵和雅古朴。和煦的春风吹皱了一池春水，泛起层层涟漪；大家在弦歌声中频频举杯祝酒，尽情痛饮。女子们荡开双桨，时而没入一片荷叶田田的池中，时而又傍岸攀折那尚未开花的桂枝。随着她们透着香气的罗袖频频挥动，船儿便轻快地前进，那些芬芳的水草叶子纷纷地向两边倒伏让路。春游中的青年男女彼此产生了爱慕相思，两方都钟情于对方，又都不知道对方同时也在相思中。
【赏析】
声情骀荡。末六字比“心悦君兮君不知”更深。
——沈德潜
春日行
唐·李白
【题解】
《春日行》，时景二十五曲之一，本咏春游，李白拟作咏君王游乐之词。唐玄宗春日泛游白莲池，召李白作辞。时李白已酒醉翰林苑，乃命高力士扶以登舟，即兴而作，诗中用黄帝升天的故事来告诫唐玄宗要清静无为，才能治国安民。
【原文】
深宫高楼入紫清〔1〕，金作蛟龙盘绣楹。佳人当窗弄白日，弦将手语〔2〕弹鸣筝。春风吹落君王耳，此曲乃是《升天行》〔3〕。因出天池〔4〕泛蓬瀛，楼船蹙沓〔5〕波浪惊。三千双蛾献歌笑，挝钟考鼓宫〔6〕殿倾。万姓聚舞歌太平。我无为，人自宁〔7〕。三十六帝〔8〕欲相迎，仙人飘翩下云軿〔9〕。帝不去，留镐京〔10〕。安能为轩辕，独往入杳冥〔11〕？小臣拜献南山寿〔12〕，陛下万古垂鸿名〔13〕。
【注释】
〔1〕紫清：紫微清都之所，天帝居住的地方。
〔2〕弦将手语：意思是弦与手摩擦而成声。
〔3〕《升天行》：古乐府名。
〔4〕天池：指汉武帝时所建太液池，池中筑有三座山，象征蓬莱、瀛洲、方丈三神山。
〔5〕蹙踏：密集迫近的样子。
〔6〕挝钟考鼓：敲钟击鼓。
〔7〕我无为，人自宁：《老子》中有“我无为而民自化”之句。这里指无为而治。
〔8〕三十六帝：道教传说有三十六天帝。
〔9〕云軿：这里指仙人在云中乘坐的有帷有盖的车子。軿，有帷有盖的车子。
〔10〕镐京：西周武王建都镐京，在长安县西北十八里，自汉武帝后遗址沦陷。这里代指汉唐都城长安。
〔11〕睿冥：遥远处，这是指遥远的天空。
〔12〕南山寿：喻寿命长，为常用祝寿之语。
〔13〕垂鸿名：垂，流传。鸿名，大名。
【诗解】
皇宫深深楼阁高耸云霄，金色的蛟龙盘旋在堂前华丽的柱子上，美女们在窗前化妆打扮，玉手抚动琴弦，美妙的筝声随春风吹落，传入游乐的君王的耳里，这应该是那首《升天行》吧。泛舟在白莲池上，如蓬莱仙境一般，楼船划破湖面急促前进，惊起阵阵波浪。众多的宫女们奏起音乐唱起歌曲，敲打钟鼓的声音都要使宫殿轰倒。这是多么壮观的天下百姓歌舞太平的场面呀。只要君王于民休养生息，百姓就会安居乐业，天下太平。天庭上三十六个天帝要来迎接，仙人们驾着彩云翩然而下。但皇帝不愿意随他们而去，宁愿留在人间。皇帝岂能像轩辕氏那样，乘龙飞天而去，不顾他的子民，独自来往于青天之上？小臣我祝愿皇帝寿比南山，陛下的英明万古流芳。
【赏析】
此以王道讽求仙也。不直讥求仙，而曰“帝不去，留镐京。安能为轩辕，独往入杳冥？”以反规荒废万机之失，明不如王道太平之可慕也。孰谓太白不闻道，但赋凌云飘遥之气者？
——陆沆云《诗比兴笺》
朗月行
唐·李白
【题解】
《朗月行》，是乐府古题，属于《杂曲歌辞》。这首诗，大概是李白针对当时朝政黑暗而发的。唐玄宗晚年沉溺声色，宠幸杨贵妃，权奸、宦官、边将擅权，把国家搞得乌烟瘴气。通篇作隐语，化现实为幻景，以蟾蜍蚀月影射现实，说得十分深婉曲折。诗中一个又一个新颖奇妙的想象，展现出诗人起伏不平的感情，文辞如行云流水，富有魅力，发人深思，体现出李白诗歌的雄奇奔放、清新俊逸的风格。
【原文】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1〕镜，飞在青云端。仙人垂两足〔2〕，桂树作团团？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3〕蟾蜍蚀圆影，大明〔4〕夜已残。羿昔落九乌〔5〕，天人清且安。阴精〔6〕此沦惑〔7〕，去去不足观。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
嫦 娥
嫦娥是神话中的月中仙子。传说嫦娥是后羿的妻子，她过不惯清苦的生活，乘后羿不在家的时候，偷吃了后羿从西王母那里取来的长生不死药，奔逃到月亮里去了。
【注释】
〔1〕瑶台：神活中西母娘娘的居所，在昆仑山。
〔2〕仙人垂两足：指古代的传说。传说月亮里有仙人和桂树，当月亮初升的时候，先看见仙人的两只脚，月亮渐渐升起，就看到仙人的全影和桂树的全形。
〔3〕“白兔”两句：言外有批评制长生不老药之意。问言，问。言，语气助词，无实意。
〔4〕大明：这里指月亮。
〔5〕羿昔落力乌：尧帝时天上有十个太阳，十个太阳同时升起，草木焦枯。尧帝命令后羿射掉九个太阳，只留下一个，这样人民才得安定。乌，三个脚的乌鸦，这里代指太阳。
〔6〕阴精：指月亮。
〔7〕沦惑：沉没，这里指被蟾蜍吃掉。
【诗解】
小的时候，我对月亮没有什么认识，以为月亮是白玉做的圆盘。又以为月亮是瑶池的仙镜，飘荡在云霓之间。仙娥与桂树，在月中隐隐浮现。玉兔放下药杵，不知道是为谁而制这仙丹。却有那可恨的蟾蜍，把月亮啃食得残缺不全，如此的暗淡。回想当年，英武的后羿，射下九个太阳，为天上人间解除了灾难。如今谁来拯救月亮，让它恢复光亮，如同以前。已经不忍心再看，更不忍心留下它独自离开，可我又能为它做些什么呢？只有发愁，痛苦地发呆。
【赏析】
暗指贵妃能惑主听。
——沈德潜《唐诗别裁》
少年行
唐·王维
【题解】
《少年行》是王维的七绝组诗，共四首，分咏长安少年游侠高楼纵饮的豪情，报国从军的壮怀，勇猛杀敌的气概和功成无赏的遭遇。从日常生活的描写中显示出少年游侠的精神风貌，诗人精心选择了高楼纵饮这一典型场景。颂扬了他们的友情和豪爽气概。
【原文】
其 一
新丰〔1〕美酒斗十千〔2〕，咸阳游侠多少年〔3〕。相逢意气〔4〕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注释】
〔1〕新丰：汉代县名。在今陕西临潼县东北。六朝以来以产美酒而著名，谓之新丰酒。
〔2〕斗十千：一斗酒值十千钱（钱为古代的一种货币），以此来形容酒的名贵。斗是古代的盛酒器，后来成为容量单位。
〔3〕咸阳游侠多少年：咸阳，秦朝都城，此处借指唐都长安。游侠，游历四方的侠客。
〔4〕意气：指少年游侠轻生报国的壮烈情怀，重义疏财的侠义性格，豪纵不羁的气质，使酒任性的作风等等。
【诗解】
京华地区，少年游侠堪称人中之杰，新丰美酒堪称酒中之冠。新丰美酒，似乎天生就为少年游侠增色而设；少年游侠，没有新丰美酒也显不出他们的豪纵风流。路逢知己，彼此都感到要为对方干上一杯，于是他把马系到了酒馆前的垂柳边。
少年行
唐·李白
【题解】
《少年行》，乐府《杂曲歌辞》旧题。古代诗人一般以此题咏少年壮志，以抒发其慷慨激昂之情。李白的《少年行》，一组三首，这里所选的是其中的一首，以寥寥数语勾勒了豪侠少年的形象，摹写了其个性特征。
【原文】
君不见，淮南少年游侠客，白日球猎夜拥掷。呼卢〔1〕百万终不惜，报仇千里如咫尺。少年游侠好经过，浑身装束皆绮罗。兰蕙相随喧妓女，风光去处满笙歌。骄矜自言不可有，侠士堂中养来久。好鞍好马乞与〔2〕人，十千五千旋〔3〕沽酒。赤心用尽为知己，黄金不惜栽桃李〔4〕。桃李栽来几度春，一回花落一回新。府县尽为门下客，王侯皆是平交人。男儿百年且乐命，何须徇〔5〕书受贫病？男儿百年且荣身，何须徇节甘风尘？衣冠半是征战士，穷儒浪作〔6〕林泉民。遮莫〔7〕枝根长百丈，不如当代多还往。遮莫亲姻连帝城，不如当身自簪缨〔8〕。看取富贵眼前者，何用悠悠身后名？
淮南少年游侠客
【注释】
〔1〕呼卢：古代的博戏。
〔2〕乞与：给予。
〔3〕旋：漫然，随意。
〔4〕栽桃李：这里指的是交朋友。
〔5〕徇：又写为“读”。
〔6〕浪作：使作。
〔7〕遮莫：尽管，任凭。
〔8〕簪缨：古代时达官贵人的冠饰，这里指仕宦高官。
【诗解】
你难道不知，淮南游侠的少年郎，白天游猎晚上掷骰。他们玩博戏一日散尽百万也不惋惜，报仇即使要行千里之远也觉得近在咫尺。少年游侠，他们注重的只是经过，浑身上下装束华贵，遍身绮罗。他们身边常有美女香花为伴，常光顾风月场所，他们所去之处皆是笙歌飘飞。他们看来虽然骄纵但其实却很谦和，与他们结交的人都是高人侠士。自己的好鞍好马都送给了自己的友人，遇见相投之人散尽千金也不可惜，对知己绝对是一片赤诚。他们散尽千金，年年如此，所以结交了很多朋友，府县官吏都是他们的门下客，王侯都与他们平起平坐。男儿生来就应该享尽人生的欢乐，何必要读书遭受贫穷和疾病？男儿生来就应该豪气冲天，征战立功，自己建立功业，不要凭借着与帝王的姻亲关系而爬上高枝儿。尽情享用眼前的荣华富贵，何必贪图身后的声名呢？
游侠篇
西晋·张华
【作者简介】
张华（232—300），西晋文学家，字茂先，范阳方城（今河北固安县）人。少孤贫，曾以牧羊为生。《晋书·张华传》说他“学业优博，辞藻温丽，朗赡多通，图纬方伎之书，莫不详览”。他曾作《鹪鹩赋》以自喻。魏末，被荐为太常博士。晋武帝时，因力主伐吴有功，历任要职。惠帝时，被赵王司马伦和孙秀杀害。张华博学多闻，曾编撰《博物志》，分类记载异境奇物、古代琐闻杂事及神仙方术等，其中保存了不少古代神话材料。
【原文】
翩翩四公子〔1〕，浊世称贤明。龙虎方交争，七国〔2〕并抗衡。食客三千余，门下多豪英。游说朝夕至，辩士自纵横〔3〕。孟尝东出关，济身由鸡鸣〔4〕。信陵西反魏，秦人不窥兵〔5〕。赵胜〔6〕南诅〔7〕楚，乃与毛遂行。黄歇〔8〕北适秦，太子还入荆〔9〕。美哉游侠士，何以尚四卿。我则异于是，好古师老、彭〔10〕。
秦宫狗盗
齐国孟尝君出使秦国时，被秦昭王扣留，他逃至函谷关时，昭王又令追捕。孟尝君的一个食客装鸡叫，引起所有的鸡齐鸣，这样骗开城门，孟尝君才得以逃回齐国。
【注释】
〔1〕四公子：指战国时期的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和春申君。
〔2〕七国：指战国七雄。
〔3〕纵横：指无拘无束地施展自己的才能。
〔4〕“孟尝”两句：济身由鸡鸣：指孟尝君出函谷关，依靠门客学鸡叫，才得以顺利通过。
〔5〕“信陵”两句：指信陵君救赵国后，留居赵国，后秦攻打魏国，魏王召信陵君回来，秦兵不再敢伐魏。
〔6〕赵胜：即平原君。
〔7〕诅：以福祸指言在神前相约定。
〔8〕黄歇：指春申君。
〔9〕荆：楚国别名。
〔10〕老、彭：古贤人名，指老子和彭祖。
【诗解】
战国四公子，风度翩翩，在那个战乱的时代成就了自己的贤达之名。那时龙争虎斗，战国七雄相互抗衡。但他们之所以成就自己的万古美名，多是依靠他们招徕的门下食客。孟尝君出函谷关，依靠门客学鸡叫，才得以顺利通过。信陵君救赵国后，留居赵国，后秦攻打魏国，魏王召信陵君回来，秦兵不再敢伐魏。秦兵攻打赵国的都城邯郸，平原君到楚地求救，靠毛遂说服了楚王，楚国才出兵相救。春申君曾经游说秦王，才使楚国太子得以还楚。游侠之士真是贤明，但他们为什么反而要崇尚四公子呢？我则与那些游侠士不同，我喜好古人，以老子和彭祖为师。
同声歌
东汉·张衡
【作者简介】
张衡（78—139），字平子，南阳西鄂人。他是东汉时期伟大的天文学家，为我国天文学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数学、地理、绘画和文学等方面，张衡也表现出了非凡的才能和广博的学识。他制造过地动仪，能测报地震；他所作的《二京赋》、《四愁诗》等，均颇有名。
【题解】
《同声歌》这一题目是根据《周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而来，比喻志趣相同的人互相呼应，自然结合。这首诗写女子自幸得嫁给令她满意的丈夫，表示愿意尽妇职，希望能够与丈夫长久恩爱。以妇女事夫来托喻臣子事君以忠。
【原文】
邂逅〔1〕承际会〔2〕，得充君后房〔3〕。情好新交接，恐栗若探汤〔4〕。不才勉自竭，贱妾职所当。绸缪〔5〕主中馈〔6〕，奉礼助蒸尝〔7〕。思为苑蒻〔8〕席，在下蔽匡床〔9〕。愿为罗衾〔10〕帱，在上卫风霜。洒扫清枕席，鞮〔11〕芬以狄香〔12〕。重户结金扃，高下华灯光。衣解巾粉御，列图陈枕张。素女〔13〕为我师，仪态盈万方。众夫所稀见，天老〔14〕教轩皇〔15〕。乐莫斯夜乐，没齿焉可忘。
举案齐眉
东汉梁鸿与孟光夫妻二人互相尊敬，美满和谐。梁鸿每次回家时，孟光总是托着放好饭菜的盘子送到丈夫面前。为了表示对丈夫的恭敬，她都把盘子托得和眉毛齐平。
【注释】
〔1〕邂逅：不期而遇。
〔2〕际会：机遇。
〔3〕后房：后面和房屋，旧多指姬妾住处，又做姬妾的代称。
〔4〕探汤：把手伸进滚开的水中，这里比喻诫惧之意。
〔5〕绸缪：系好衣服的带结。比喻整顿好仪表。
〔6〕主中馈：主管厨中飨客的菜肴。
〔7〕蒸尝：祭祀。冬天祭祀叫蒸，秋祭叫尝。
〔8〕莞蒻：细嫩的蒲草，可以做成席子。
〔9〕匡床：方正安适的床。
〔10〕罗衾帱：绸做的被子。帱，床帐。
〔11〕鞮：古代一种用兽皮制的鞋。
〔12〕狄香：外国来的香料。
〔13〕素女：古代传说中的神女。
〔14〕天老：相传为黄帝的辅臣。
〔15〕轩皇：指黄帝。
【诗解】
她和该男子的故事始于一次邂逅，因为这样的机会，有幸成为他的妻室。虽然与丈夫感情很好，但毕竟是新妇，在丈夫家中仍不免有戒惧之心。但她还是决定尽力扮演好她在家庭中的角色，她愿意成为男方家族的一员，获得正式地位。整顿好仪表去主管厨中飨客的菜肴，并主持冬秋的祭祀。夜晚来临，重重门户次第关闭，她进入了自己和丈夫的新房。她很贤惠地把枕席清扫干净，并用狄香为丈夫熏鞋。之后解衣就寝，按规定的样式为丈夫整顿床铺。出嫁之后，再不能像以往那样任性，天上的仙女仪态端庄，她要以仙女为师，并像天老辅助黄帝那样，辅助自己的丈夫，做好家里的事。遇到了满意的夫君，如此幸福，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乐，一辈子也忘不了和丈夫共度的时光。
侠客行
唐·李白
【题解】
《侠客行》，属于乐府《杂曲歌辞》。在李白这首诗之前，同类题材的诗多以《游侠篇》或《游侠行》为名。李白这首诗用的是乐府体制吟咏传统的游侠题材，其所吟咏的侠客，是慷慨悲歌、行侠仗义的勇士，诗人借这首诗表达了他豪猛的壮志，以及期望立功边塞的决心。这里的“行”指的是歌行体。
【原文】
赵客〔1〕缦胡缨〔2〕，吴钩〔3〕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4〕如流星。十步杀一人〔5〕，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6〕。三杯吐然诺〔7〕，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8〕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9〕，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10〕，白首《太玄经》？
扬 雄
扬雄字子云，是西汉的学者和辞赋家。扬雄早年崇拜辞赋家司马相如，作《甘泉赋》、《羽猎赋》、《长杨赋》。他还模拟《易经》作《太玄》，模拟《论语》作《法言》等。王莽称帝后，扬雄在天禄阁校书。后来受到牵累，即将被捕，于是坠阁自杀。
【注释】
〔1〕赵客：战国时燕赵一带多侠士，后人称侠客一类的人物为燕赵之士。
〔2〕缦胡缨：一种没有纹理的粗制帽带。缦，没有彩色花纹的丝织品。胡，北方的少数民族。缨，系冠帽的带子。
〔3〕吴钩：钩，兵器，形状似剑而刀刃弯曲。这里用的是典故。春秋战国时吴王阖闾命令国中之人制作金钩，有人贪图吴王的重赏，杀了他自己的两个儿子，以血衅金，因而成二钩，献给了吴王。后来，吴钩就用来泛指利剑宝刀。
〔4〕飒沓：群飞的样子。这里指马行疾速。
〔5〕十步杀一人：形容刀剑疾快。这里用的是典故，源自《庄子·说剑》：“臣之剑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
〔6〕“将炙”两句：用的是信陵君窃符救赵的故事。炙，用火烤的肉。啖，食用，吃。持觞，举杯同饮。
〔7〕然诺：许诺。
〔8〕眼花耳热：形容酒酣时的形态。
〔9〕二壮士：指朱亥和侯嬴。
〔10〕“谁能”两句：用的是西汉末年著名词赋家扬雄的典故。扬雄曾在皇帝藏书的天禄阁校勘经典，对《太玄经》有很深的研究。书阁下，代指扬名后世，丹青留名。
【诗解】
燕赵一带多出侠士，他们身佩宝刀，身骑白马，利剑明亮逼人，白马疾飞像天上的流星。侠士的宝剑锋利无比，在十步之内就能结束别人的性命；千里漫长的路途也阻留不住侠士身下白马前进飞驰的脚步。然而，他们功成身退，不愿示恩于人，等事情办完之后，他们便拂身而去，浪迹天涯。这些侠士堪与战国时期的信陵君相比，他们尚侠好士，膝前横剑，志气威猛。信陵君爱士重士敬士，与朱亥和侯嬴啖肉共食，举杯同饮。朱侯二人豪爽重义，适逢知己，三杯酒觞之间，便立定了为信陵君效命的决心。他们二人的豪爽和一诺千金，感动了时人，感动了苍天，天空中呈现了白虹。朱亥槌杀晋鄙，壮举雄风，一时震动了赵国邯郸。朱侯二人的豪侠精神，千古传诵，万古不朽，将永远垂照大梁都城。万年之后，究竟谁能彪炳史册、垂名千古呢？是老于《太玄经》的扬雄这样的儒生吗？
【赏析】
诗文采用叙事体，但大开大合，收转自然，中间偶见议论之句，亦如画龙点睛，使人对全诗主旨更加了然。
——李春祥《乐府诗鉴赏辞典》
游子吟
唐·孟郊
【题解】
这是一首母爱的颂歌，在宦途失意的境况下，诗人饱尝世态炎凉，穷愁终身，故愈觉亲情之可贵。这首诗，虽无藻绘与雕饰，然而清新流畅，淳朴素淡中正见其诗味的浓郁醇美。
【原文】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1〕心，报得三春晖〔2〕。
【注释】
〔1〕寸草心：寸草，即萱草。萱草（花）是我国传统的母亲花。寸草心即以萱草（花）来表达子女的孝心。
〔2〕三春晖：春天的阳光，这里比喻慈母之思如春天和熙的阳光照着子女。三春，春季的三个月。晖，阳光。
【诗解】
慈祥的母亲手里把着针线，为即将远游的孩子赶制新衣。临行前，她忙着把儿子远征的衣服缝得结结实实，担心孩子此去难得回归。谁能明白母亲无私的爱？正像萱草难以报答春天的阳光一样，儿子怎能报答母亲那春晖般深重的恩情呢？
【赏析】
诗从肺腑出，出辄愁肺腑。
——苏轼《读孟郊诗》
秦女休行
唐·李白
【题解】
《秦女休行》是曹魏诗人左延年首创的乐府诗，叙说了一个烈妇秦女休为父复仇之事。此处“行”为“歌行体”。李白的这首乐府诗为拟作。
【原文】
西门〔1〕秦氏女，秀色如琼花。手挥白杨刀〔2〕，清昼杀仇家。罗袖洒赤血，英声凌紫霞。直上西山去，关吏相邀遮〔3〕。婿为燕国王，身被诏狱〔4〕加。犯刑若履虎〔5〕，不畏落爪牙。素颈未及断，摧眉伏泥沙。金鸡忽放赦〔6〕，大辟〔7〕得宽赊〔8〕。何惭聂政姊〔9〕，万古共惊嗟。
齐聂政姊
聂政是齐国的勇士，他行刺韩国宰相后，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姐姐，毁容自杀而死。谁知聂政的姐姐认尸自杀，并为聂政扬名。他们都是重然诺、轻生死的侠义之人。
【注释】
〔1〕西门：左延年《秦女休行》：“始出上西门，遥望秦氏庐。秦氏有好女，自名为女休。”本诗即用其意。
〔2〕白杨刀：宝刀名。
〔3〕邀遮：阻挡，拦截。
〔4〕诏狱：奉皇帝的诏命拘禁罪犯的监狱。
〔5〕履虎：踩在虎身上。比喻处境危险。
〔6〕金鸡忽放赦：指天子降诏，赦免罪行。古代颁赦诏日，设金鸡于竿，以示吉辰，鸡以黄金饰首，故名金鸡。
〔7〕大辟：死刑。
〔8〕宽赊：宽大赦免。
〔9〕聂政姊：这里运用的是典故。聂政为人报仇，刺杀韩国宰相，然后毁容自杀。韩国把他的尸首曝露街头，悬赏千金，购问其姓名。政姊听说这件事，哭诉说：“今死而无名，此为我故也。夫爱身不扬弟之名，吾不忍也。”于是抱尸而哭，自杀于尸下。
【诗解】
西门有秦氏女，长得秀色如花。她手里常常挥有一把白杨刀，这一天清早她就找仇家报仇去了。杀了仇人，她的罗袖上洒满了血迹，她的英雄豪气充斥在紫霞之上。她报完仇，径直回西山去，关吏把她拦截了下来。她因为杀人就被关在了监狱。官吏向她用刑，处境十分危险时，她仍意气凛然，毫不畏惧那些官吏爪牙。只要她头还没断，她就不会让恶势力得逞，不会向他们屈服。突然遇到了天下大赦，她被宽大处置，赦免了她的死刑。她和聂政姐姐相比，有什么可自愧不如的呢？她们都是万古以来的女侠英豪！
【赏析】
按女休事奇烈，第重述一过便堪击节，太白拟乐府有不与本辞为异，正复难及者，此类是也。
——胡应麟《诗薮》
壮士篇
西晋·张华
【题解】
燕荆轲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壮士篇》盖出于此。张华的这首《壮士篇》是述志于征战的，诗中先述说宇宙天地的运行变化，继而到人世人生的生息规律，隐含着时光珍贵、机遇不常的求实、惜时观。接着提出，身为壮士的有生之年要把建功立业放在迫切、首要之位，不能迷恋于万物为虚、万事无为的老庄哲学。
【原文】
天地相震荡，回薄〔1〕不知穷。人物禀常格〔2〕，有始必有终。年时俯仰过，功名宜速崇〔3〕。壮士怀愤激，安能守虚冲〔4〕。乘我大宛马，抚我繁弱弓〔5〕。长剑横九野，高冠拂玄穹。慷慨成素霓，啸咤起清风。震响骇八荒〔6〕，奋威曜四戎〔7〕。濯鳞〔8〕沧海畔，驰骋大漠中。独步圣明世，四海称英雄。
长剑横九野
【注释】
〔1〕回薄：指天地生生息息，不停运动的过程。
〔2〕禀常格：遵从着宇宙间的自然规律。
〔3〕速崇：指功名应该尽快建立并使之崇高。
〔4〕虚冲：守于虚无。
〔5〕繁弱弓：名为“繁弱”的大弓。
〔6〕八荒：也叫八方，指东、西、南、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等八面方向，指离中原极远的地方。后泛指周围、各地。
〔7〕四戎：指周边的敌国。
〔8〕濯鳞：这里代指壮士。
【诗解】
天地在不停地运动变化，这种生生息息的过程是没有穷尽的。世间的人或物都遵从着宇宙间的生灭规律，它们有自己的初始也有自己的终结。人的时光是俯仰之间就可以逝去的，功名应该尽快建立并使之崇高。身为壮士应该愤而勇搏、激情满怀，怎能够以世间为虚无且乐于守持呢？乘上我那大宛产的良种战马，手按我那名为“繁弱”的大弓。手握我那可以横扫九野的长剑，头戴着高崇得快接得上天际的征战之冠。当慷慨走上战场的时候有天上的白虹为之壮气，有萧萧而起的清风为之送行。杀敌的吼声、鼓声惊骇着敌阵，奋勇向前的威势展示给周边的敌国。壮士既可横渡河海，也可驰骋于大漠。这样的孤胆壮士又见用于圣明之世，四海之内都会称其为英雄。
秦女卷衣
唐·李白
【题解】
乐府《杂曲歌辞》有《秦王卷衣》，“言咸阳春景及其宫阙之美，秦王卷衣以赠所欢也”。而李白这首诗与《秦女卷衣》十分不同。李白这首诗是宫中卷衣女的自白，自己忠心耿耿地侍奉君王，却得不到宠爱，表达了诗人对爱情忠贞的看法，对爱情应该始终如一，不能因为彼此年老色衰而背弃对方。其实，在这首诗里，也隐含着李白自己的用世情怀，他希望为君王效力，不会因年老而放弃这一理想。
【原文】
天子居未央〔1〕，妾侍卷衣裳。顾无紫宫〔2〕宠，敢拂黄金床。水至〔3〕亦不去，熊来尚可当〔4〕。微身奉日月〔5〕，飘若萤火光。愿君采葑菲，无以下体妨〔6〕。
葑
葑是一种菜，它的叶与根都可食用。但根有时带苦味，有人因其根苦就弃之不食了。后用“葑菲”表示鄙陋之人尚有一德可取的谦词。
【注释】
〔1〕未央：汉代宫阙名称。
〔2〕紫宫：指天子所居住之处，这里借指天子。
〔3〕“水至”句：这句话运用的是典故。取自《烈女传》：“贞姜者，齐侯之女，楚昭王夫人。楚昭王出游，留夫人渐台之上而去。王闻江水大至，使使者迎夫人，忘持其符。夫人与楚昭王以符相约，没符不去。于是使返回取符，则水大至。台崩，夫人流而死。”
〔4〕“熊来”句：这里运用的是典故。据《汉书·外戚传》记载汉元帝观斗兽，有熊逃出圈，攀槛欲上殿。左右皆惊走。唯有冯婕妤上前，当熊而立，保护元帝。
〔5〕日月：比喻皇帝。
〔6〕“愿君”两句：化用了《诗经》里的句子：“采葑采菲，无以下体。”“葑”、“菲”，是植物的名称，上下都可以吃。根有时长得美，有时长得丑，不损害它们的味道。比喻夫妇应该以礼仪合，不应因为颜色衰老而相弃。
【诗解】
天子居住在未央宫，妾卷衣为君王侍寝。妾知道自己没有皇帝的百般恩宠，所以不敢在帝王面前娇纵造次。只是期望能够常伴在君王的左右，为他守护一生。没有他的约定，即使水至淹没，付出妾的生命妾也在所不惜。猛熊若对他构成威胁，妾愿为他阻挡。自己身份如此卑贱，微身侍奉君王，已经感到很满足了。希望君王能够懂得妾的一片真情意，不要因为妾的颜色衰老而将我遗弃。
丽人行
唐·杜甫
【题解】
本诗约作于天宝十二载（753）春天（杨国忠于天宝十一载十一月为右丞相），旨在讥刺杨国忠兄妹骄奢淫乱的生活，曲折地反映了君王的昏庸和时政的腐败。全诗通过对杨氏兄妹曲江春游的场面描写和情节叙述，从一个角度反映了安史之乱前夕的社会现实。
【原文】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1〕叶〔2〕垂鬓唇〔3〕。背后何所见，珠压〔4〕腰衱〔5〕稳称身。就中云幕椒房亲〔6〕，赐名大国虢与秦〔7〕。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8〕。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9〕。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丝络送八珍〔10〕。箫鼓哀吟感鬼神〔11〕，宾从杂沓实要津。后来鞍马〔12〕何逡巡〔13〕，当轩下马入锦茵。杨花雪落覆白苹，青鸟飞去衔红巾〔14〕。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
虢国夫人
虢国夫人是杨贵妃的姐姐，杨贵妃得宠后，她的三个姐姐也来到京师，分别被封为虢国夫人、韩国夫人和秦国夫人。杨氏一时权倾天下，甚至当时都城中有歌谣唱道：“生男勿喜女勿悲，生女也可妆门楣。”
【注释】
〔1〕翠微：薄薄的翡翠片。
〔2〕叶：即彩之叶，彩，就是古时妇女的发饰。
〔3〕鬓唇：鬓边。
〔4〕珠压：把珠子按在上面，不让风吹起。
〔5〕腰衱：这里指裙带。
〔6〕椒房亲：椒房，西汉皇后所居殿名，因以椒和泥涂墙壁而得名。后因称皇后为椒房，皇后家属即称椒房亲。
〔7〕“赐名”句：这句是指天宝七载（公元748）唐玄宗赐封杨贵妃的大姐为韩国夫人、三姐为虢国夫人、八姐为秦国夫人之事。
〔8〕“紫驼”两句：紫驼之峰，即驼峰，为一种珍贵的食品，唐贵族食品中有“驼峰灸”。釜，古代的一种锅。翠釜，形容锅的色泽。水晶，即水晶。行，传送。素鳞，指白鳞鱼。
〔9〕“犀箸”，犀牛角作的筷子。厌，吃得腻了。鸾刀，带鸾铃的刀。缕切，细切。空纷纶，指厨师们白白忙活了一番。
〔10〕“黄门”两句：黄门，黄门官名，多为宦官。飞鞚，即飞马。八珍，形容珍美食品之多。
〔11〕“突从”句：突从，指突客随从。杂沓，众多杂乱。要津，本指重要渡口，这里喻指杨国忠，兄妹的家门。
〔12〕后来鞍马：隐晦的说法，这里指杨国忠。
〔13〕逡巡：原意是犹豫不决的意思，这里指顾盼自得的样子。
〔14〕“”句：青鸟神话中的鸟名，西王母的使者。相传西王母见汉武帝时，先有青鸟飞集殿前。后来被用作男女间的信使。红巾：指妇女所用的红手帕。这里指男女暗传消息。
【诗解】
三月三日阳春时节天气清新，长安曲江河畔聚集好多美人。她们姿态凝重，神情高远，文静自然，肌肤丰润，身材匀称。她们身上穿的绫罗衣服映衬着这暮春的时光，绫罗衣服上金丝绣的孔雀、银丝绣的麒麟在春日温暖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怡人。她们头上戴着什么呢？原来是翡翠花片直贴到鬓角边。她们背后镶缀的又是什么呢？原来是宝珠压住裙身，显得那么合身。她们就是云幕椒房的后妃至亲，皇上所封的虢国和秦国二夫人。翡翠蒸锅端出香喷喷的紫驼峰，水晶圆盘送来肥美的鱼。吃腻了犀角的筷子久久不动，只害得刀工空忙活了一场。宦官骑马飞来却扬不起灰尘，御厨络绎不绝送来山珍海味。她们听着笙箫美妙的音乐，在座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宫殿外报信骑马的人姗姗来迟，到轩门才下马步入了锦褥绿亭。白雪似的杨花覆盖浮萍，送信的使者像传情的青鸟一样频频送来红巾。丞相杨国忠意气骄恣，气焰煊赫，真是不可一世，千万不要近前惹他生气啊！
【赏析】
成功的文学作品，它的倾向应当从场面和情节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不应当特别把它指点出来，作者的见解愈隐蔽，对艺术作品来说就愈好；而且作家不必要把他所描写的社会冲突的历史未来的解决办法硬塞给读者。《丽人行》就是这样的一篇成功之作。
——陈贻焮
东飞伯劳歌
南北朝·萧衍
【作者简介】
萧衍（464-549年），字叔达，小字练儿。南兰陵中都里人（今江苏武进县西北）。南梁政权的建立者，庙号高祖，史称梁武帝，在位48年。
【原文】
东飞伯劳〔1〕西飞燕，黄姑〔2〕织女时相见。谁家女儿对门居，开颜发艳照里闾〔3〕。南窗北牖〔4〕桂月光，罗帷绮帐脂粉香。女儿年几十五六，窈窕无双颜如玉。三春已暮花从风〔5〕，空留可怜谁与同。
东飞伯劳西飞燕
本诗为“劳燕分飞”的出典。劳指伯劳，燕即燕子，是两种鸟。伯劳和燕子分别朝两个不同的方向飞去，喻指离别的伤感。
【注释】
〔1〕伯劳：鸟名。
〔2〕黄姑：即牵牛星。
〔3〕闾：原指里巷的大门，后指人聚居处，即乡里。
〔4〕牖：古代建筑中室与堂之间的窗子。
〔5〕三春：农历正月称孟春，二月称仲春，三月称季春。
【诗解】
伯劳东飞燕子西去，黄姑和织女时而相见。谁家的女儿住对对门，面容美丽、艳光照人。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牖，照耀在女子的罗帷、绮帐，屋内飘散着脂粉的芳香。女今年将要十六岁，身材窈窕，容颜如玉洁白美丽，无与伦比。但三春已经过去，日暮时分花朵都已凋零，女儿虽然可爱，但尚没有夫家，这般美丽又有谁爱怜呢？
树中草
唐·李白
【题解】
《树中草》，乐府《杂曲歌辞》旧题。梁建文帝有《树中草诗》，李白此诗为拟作。在这首诗里，诗人借物叹世情，抒发了世间人的命运飘忽不定的郁闷之情。
【原文】
鸟衔野田草，误入枯桑里。客土〔1〕植危根〔2〕，逢春犹不死。草木虽无情，因依尚可生。如何同枝叶，各自有枯荣？
【注释】
〔1〕客土：异地的土壤。
〔2〕危根：入地不深容易拔起的根。
【诗解】
鸟在野草田间衔枝，却误入了枯桑丛里。入地不深容易拔起的根植生在异地的土壤上，适逢春天尚且不会枯死。草木虽然无情，因为彼此的依靠尚可以生存。为什么是同一棵树上的枝叶，命运却各不相同，枯荣不同？
荆州歌
唐·李白
【题解】
《荆州歌》，乐府旧题，属于《杂曲歌辞》。李白的这首诗，模拟旧题，描写了闺中少妇一人独居，思念情郎的怀春情绪。
【原文】
白帝城〔1〕边足风波，瞿塘〔2〕五月谁敢过？荆州〔3〕麦熟茧成蛾，缲丝〔4〕忆君头绪多。拨谷〔5〕飞鸣奈妾何！
瞿塘峡
瞿塘峡在长江三峡中，非常险峻湍急，峡两岸山峦连绵起伏。诗中少妇思念丈夫，而丈夫尚还在外，归家还要经过瞿塘峡的急流险滩，想起这些，她不禁为丈夫担心。
【注释】
〔1〕白帝城：古城名，在今四川省奉节县白帝山上。
〔2〕瞿塘：瞿塘峡，长江三峡之一，峡中水流险急，水中多暗礁。
〔3〕荆州：在今湖北江陵。
〔4〕缲丝：即缫丝，抽茧成丝。这里指思绪。
〔5〕拨谷：布谷鸟，五月飞鸣，鸣叫声像呼唤情哥哥一样。
【诗解】
白帝城边，风波甚多，瞿塘峡本就水流险急，动不动就会触到水中的暗礁。在夏历五月水流上涨之时，在瞿塘峡中行舟就更加危险了。荆州的麦子熟了，蚕茧吐完蚕丝，生命殆尽，破茧化成飞蛾。少妇的思绪交错，就像蚕抽的丝那样纷乱，理也理不清。布谷鸟在窗外鸣叫，似乎是在呼唤自己的情郎，使少妇思夫的情绪更加浓郁，她真不知道此时该如何整理自己的这份情怀。
【赏析】
此歌有汉谣之风。唐人诗可入汉魏乐府者，唯太白此首。
——杨慎《李诗选》
拟行路难
南朝宋·鲍照
【题解】
《行路难》为乐府旧题。鲍照的《拟行路难》乐府组诗共十八首。此处所选为第六首，借行路之艰难抒发了仕艰难及离别悲伤之情。
【原文】
对案〔1〕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蹀躞〔2〕垂羽翼。弃檄罢官去，还家自休息。朝出与亲辞，暮还在亲侧。弄儿〔3〕床前戏，看妇机中织。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4〕。
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
【注释】
〔1〕案：一种放食器的小几。
〔2〕蹀躞：小步行走的样子。
〔3〕“弄儿”句：弄儿，逗小孩。戏，玩耍。
〔4〕孤且直：孤高并且耿直。
【诗解】
对着席案上的美食却难以下咽，拔出宝剑对柱挥舞发出长长的叹息。大丈夫一辈子有多长时间，怎么能裹足不前，垂翼不飞呢？既然在政治上不能有所作为，不如丢开自己的志向，罢官回家休息，还得与亲人朝夕团聚，共叙天伦之乐。放弃官衔辞职离开，回到家中休养生息。早上出家门与家人道别，傍晚回家依然在亲人身边。在床前与孩子玩耍，看妻子在织布机前织布。自古以来圣人贤者都贫困不得意，何况像我们这样孤高而耿直的人呢！
行路难三首
唐·李白
【题解】
《行路难》是古乐府《杂曲歌辞》名，其内容多叙写社会道途艰难和离别悲伤。722年应诏入京，供奉翰林，试图施展自己的经国济世的宏愿，但他很快感到受到排挤，找不到政治出路，在或去或留之时，写下这组诗。诗人此时心情复杂：失意、愤懑、迷惘困惑、愤世嫉俗、自负、自信等种种情感交织在一起，感慨万千。诗中写世路艰难，充满着政治上遭遇挫折后的抑郁不平之感。
【原文】
其 一
金樽〔1〕清酒斗十千〔2〕，玉盘珍羞〔3〕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4〕。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5〕。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6〕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注释】
〔1〕樽：古代盛酒的器具。
〔2〕斗十千：一斗值十千钱（即万钱），形容酒价昂贵。
〔3〕珍羞：珍贵的菜肴。羞，通“馐”，美味的食物。直，通“值”，价值。
〔4〕“停杯”两句：化用鲍照《行路难》中诗句“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投箸，丢下筷子。茫然，无所适从。
〔5〕“闲来”两句：《史记·齐太公世家》记载，吕尚年老垂钓于渭水边，后遇西伯姬昌（即周文王）而得重用。相传伊尹在受商汤聘请的前夕，梦见自己乘船经过日月之旁。吕尚和伊尹都曾辅佐帝王建立不朽功业，李白在此暗用两处典故表明对自己的政治前途仍存极大的希望。
〔6〕长风破浪：据《宋书·宗悫传》载：宗悫少年时，叔父宗炳问他的志向，他说：“愿乘长风破万里浪。”后人用“乘风破浪”比喻施展政治抱负。济，渡过。
【诗解】
金杯盛着昂贵的美酒，玉盘装满价值万钱的佳肴，朋友设下盛宴为诗人饯行。诗人举起酒杯想痛饮一番却又把酒杯推开了；拿起筷子，却又把筷子撂下了。他离开坐席，拔下宝剑，举目四顾，心绪茫然。想渡黄河，冰雪却冻封了河川；要登太行山，但风雪堆满了山，把山给封住了。诗人胸怀壮志受诏入京有幸接近皇帝，皇帝却不能任用，被“赐金还山”撵出了长安，这不正像遇到冰塞黄河、雪拥太行吗！当年吕尚闲居，曾在碧溪垂钓；伊尹受聘前，梦里乘舟路过太阳边。行路难啊，行路难！岔路何其多，我的路在何处？总会有一天，我能乘长风破巨浪，高高挂起云帆，在沧海中勇往直前！
【原文】
其 二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羞逐长安社〔1〕中儿，赤鸡白狗〔2〕赌梨栗。弹剑作歌〔3〕奏苦声，曳裾王门〔4〕不称情。淮阴市井笑韩信〔5〕，汉朝公卿忌贾生〔6〕。君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7〕，拥彗〔8〕折节〔9〕无嫌猜。剧辛〔10〕乐毅〔11〕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行路难，归去来！
樽
樽是古代温酒或盛酒的器具，也作“尊”。温酒樽一般为圆筒形或盆形，有盖，腹较深。盛酒樽一般为鼓腹，圆底，下有三足。古代诗文中常提到樽，如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有酒盈樽”，辛弃疾《水调歌头》：“我饮不须劝，正怕酒尊空”等。
乐毅济上劳军
战国时，燕昭王礼贤下士，拜乐毅为上将军。后来乐毅率兵伐齐，攻下齐国都城临淄，取尽齐国财宝礼器运回燕国，其中还包括齐国以前抢走的燕国的宝鼎，燕昭王知道后大喜，亲自到济河边犒赏三军，并封乐毅为昌国君。
【注释】
〔1〕社：古代二十五家为一社。
〔2〕赤鸡白狗：羽毛呈红色的鸡，白色的狗。作“赤鸡白稚”。
〔3〕弹剑作歌：冯谖在孟尝君门下作客，觉得孟尝君对自己不够礼遇，开始时经常弹剑而歌，表示要回去。后“弹剑作歌”比喻怀才不遇。
〔4〕曳裾王门：《汉书·邹阳传》：“饰固陋之心则何王之门不可曳长裾乎？”后以“曳裾王门”比喻在王侯权贵门下作食客。
〔5〕“淮阴”句：据《汉书·韩信传》记载，西汉开国功臣韩信是淮阴人，他出身平民，父母早逝，贫寒无依。淮阴屠户中有个年轻人想侮辱韩信，说：“虽长大，好带刀剑，怯耳。”并当众侮辱他说：“能死，刺我；不能，出胯下。”韩信注视了对方良久，慢慢低下身来，从他的胯裆下爬厂了去。街上的人都耻笑韩信，认为他是个怯懦之人。
〔6〕贾生：贾谊，西汉著名的政论家，力主改革弊政，提出许多重要政治主张，但却遭谗被贬，一生抑郁不得志。
〔7〕郭隗：战国中期燕国大臣、贤者。燕王哙七年齐宣王攻破燕国，哙被杀。赵武灵王闻燕国内乱，将燕王哙的庶子职从韩国送回燕国，职被燕人拥立为王，称燕昭王。昭王为报齐灭燕之仇，并复兴燕国，拜访郭隗，求计问策。郭隗以古人千金买骨为例，使昭王广纳社会贤才，建筑“黄金台”，昭王并尊郭隗为师。此举使天下震动，乐毅、邹衍、剧辛及其他有才能的人皆来归附燕国，燕国因此强大起来。
〔8〕拥彗：燕昭王拿扫帚扫门，恐灰尘飞扬，用衣袖挡帚以礼迎贤士。
〔9〕折节：降低自己身份，作“折腰”。
〔10〕剧辛：战国时燕将。原居于赵。与庞暖友善。闻燕昭王下诏求贤，乃由赵赴燕。
〔11〕乐毅：战国后期杰出的军事家，曾替魏出使到燕国，燕昭王用客礼厚待乐毅。乐毅谦辞退让，最后终于被昭王诚意所动，答应委身为臣，燕昭王封乐毅为亚卿。乐毅辅佐燕昭王振兴燕国，率军攻下齐国70余城，报了强齐伐燕之仇。
【诗解】
天地如此之大，为什么单独就我一个人找不到出路呢？我羞于与长安里社中的纨绔子弟一起斗鸡走狗，游戏赌博。和那些达官贵人交往又感觉自己像冯谖在孟尝君门下做客时一样不能忍受，权贵们并不把我当一回事，这种滋味有说不出的苦。韩信未得志时，在淮阴曾受到一些市井无赖们的嘲笑和侮辱。贾谊年轻有才，汉文帝本打算重用，但由于受到大臣灌婴、冯敬等的忌妒、反对，后来竟遭贬逐。我此时在长安受到的嘲笑、忌妒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呢？难道你们没有看到当初燕国君臣互相尊重和信任情景么？燕昭王为了使国家富强，尊郭隗为师，亲自扫除道路迎接，恐怕灰尘飞扬，用衣袖挡住扫帚，以示恭敬。剧辛、乐毅等感激昭王的恩德，恨不得剖开肚子，拿出自己的肝胆以示自己的忠诚。可是今天朝廷昏庸，像燕昭王这样的明君早已经化为白骨埋葬在乱草中，还有谁去打扫昔日的黄金台招揽贤士呢？仕途太难了，既然朝廷容不下，我只有拂手而去，归隐山林了。
【原文】
其 三
有耳莫洗颍川水〔1〕，有口莫食首阳蕨〔2〕。含光混世〔3〕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吾观自古贤达人，功成不退皆殒身。子胥既弃吴江上〔4〕，屈原终投湘水滨〔5〕。陆机雄才岂自保？李斯税驾苦不早。华亭鹤唳讵可闻？上蔡苍鹰何足道〔6〕？君不见，吴中张翰〔7〕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屈 原
战国时期屈原被小人谗害，遭到楚王流放，最后投汨罗江而死。李白在长安遭排挤后，心中失意、愤怒，这时他自讽不必孤高自许，甚至消极地认为，屈原本该明哲保身、激流勇退才能免于祸患。
【注释】
〔1〕颍川水：传说帝尧曾多次向当时的贤人许由请教，后来想把君位传给他，但遭到了他的严词拒绝。许由逃到了登封的箕山隐居起来，再也不愿意与世俗社会交往。帝尧派人找到了他，想请他出任九州岛长官，他跑到颍水边洗耳，表示不愿意听这种话。许由以自己淡泊名利的崇高节操赢得了后世的尊敬，从而被奉为隐士的鼻祖。
〔2〕首阳蕨：蕨，薇，前人误以薇、蕨为一种草本植物。《史记·伯夷列传》：“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遂饿死于首阳山。”
〔3〕含光混世：《高士传》记载巢父谓许由曰：“何不隐汝形，藏汝光？”此句言不露锋芒，随世俯仰之意。
〔4〕子胥既弃吴江上：伍子胥，名员，春秋时楚国人，其父兄为楚平王所杀，他逃至吴国，助吴王阖闾筑城练兵，发愤图强，后率吴兵攻下楚国都城郢，掘楚平王墓，鞭尸三百。阖闾死后，被吴王夫差逼迫自杀。《吴越春秋》中记载“吴王乃取子胥尸，盛以鸱夷之器，投之于江中。”
〔5〕屈原终投湘水滨：屈原早年受楚怀王信任后受人谗言与排挤，被逐出郢都。后秦兵南下攻破郢都，屈原在绝望和悲愤之下怀大石投汨罗江而死。
〔6〕“陆机雄才”四句：李白借历史上陆机、李斯遭遇说明功成应身退的道理。《晋书·陆机传》载：陆机因宦人诬陷而被杀害于军中，临终叹曰：“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秦丞相李斯辅助秦始皇完成了统一六国的大业，官拜丞相，后为赵高所忌，于秦二世二年被腰斩于咸阳闹市。《史记·李斯列传》载：李斯喟然叹曰：“……斯乃上蔡布衣……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可谓富贵极矣。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也。”“……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税驾，解驾，指休息。
〔7〕张翰：西晋文学家，字季鹰。性格放纵不羁，酣饮恣游，时人号为“江东步兵”。《晋书·张翰传》载有人劝他顾惜点名声，他却说：“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
【诗解】
许由你不是不想接受尧的领导吗？那么就别用颍川水洗耳朵！伯夷和叔齐不是不吃周朝的粮食吗？那么就不要吃首阳山的蕨！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只不过沽名钓誉罢了。人生须含光混世，不务虚名，何必故作清高，装作归隐山林，淡泊名利呢。据我的观察，自古以来那些贤人达士，功成名就后如果不退隐的话都会招来杀身之祸。伍子胥最后被吴王夫差逼迫自杀，弃尸江上，屈原被楚怀王逐出郢都流放汉北最后怀石投汨罗江而死。陆机怀雄才大略还不是被人诬陷死于军中，难道你没听说过“华亭鹤唳”的典故么？李斯功成名扬后不及早地退隐，以至于在刑场的路上怀念和儿子一起出上蔡东门牵黄犬逐狡兔日子，这些例子还用我一一列举么？西晋张翰见秋风起而思吴中美味佳肴，弃官还乡因得免于难。我们真应该像张翰说的一样，只求现在能喝酒行乐，适意人生，管他千载年后是否名留青史，后人对我们的评价又是如何呢。
【赏析】
冰塞雪满，道路之难甚矣。而日边有梦，破浪济海，尚未决志于去也。后有二篇，则畏其难而决去矣。此篇被放之初，述怀如此，真写得‘难’字意出。
——乾隆御选《唐宋诗醇》
远别离
唐·李白
【题解】
《远别离》，乐府别离曲十九首之一，多写悲伤离别之事。诗人借传说中舜帝与皇英二妃的别离，来抒发对现实政治的感慨。唐玄宗晚年贪图享乐，荒废朝政，把政事交给李林甫、杨国忠，边防交给安禄山、哥舒翰。“太白熟观时事，欲言则惧祸及己，不得已而形之诗，聊以致其爱君忧国之志。”李白诗中强调人君如果失权，即使是圣哲也难保社稷妻子。
【原文】
远别离，古有皇英之二女〔1〕，乃在洞庭之南，潇湘之浦〔2〕。海水直下万里深，谁人不言此离苦〔3〕。日惨惨兮云冥冥，猩猩啼烟兮鬼啸雨，我纵言之将何补。皇穹〔4〕窃恐不照余之忠诚，雷凭凭〔5〕兮欲吼怒，尧舜当之亦禅禹。君失臣兮龙为鱼〔6〕，权归臣兮鼠变虎。或云尧幽囚〔7〕，舜野死〔8〕，九疑〔9〕联绵皆相似，重瞳〔10〕孤坟竟何是。帝子〔11〕泣兮绿云间，随风波兮去无还。恸哭兮远望，见苍梧〔12〕之深山。苍梧山崩湘水绝，竹上之泪乃可灭。
娥皇女英
娥皇女英是古代传说中尧的两个女儿，姐妹两人同嫁给帝舜为妻。帝舜南巡死于苍梧后，娥皇女英赶到湘水边，痛哭后投水而死。传说天帝封她们为湘水女神，号曰“湘夫人”。湘江边沾着她们泪痕的斑竹，被称为“湘妃竹”。
【注释】
〔1〕皇英之二女：皇英，尧的女儿，长娥皇、次女英。传说帝尧曾经将两个女儿嫁给舜。舜南巡，死于苍梧之野。二妃溺于湘江，神游洞庭之渊，出入潇湘之浦。
〔2〕浦：水滨。
〔3〕“海水”两句：这句诗为倒装句，意思是离别之苦似海深。
〔4〕皇穹：天，这里喻指唐玄宗。
〔5〕凭凭：凭，盛。形容雷电众多。
〔6〕为鱼：《说苑·正谏篇》：吴王欲从民饮酒，伍子胥谏曰：昔白龙下清泠之渊，化为鱼，渔者豫且射中其目。
〔7〕尧幽囚：《竹书纪年》记载，尧年老德衰为舜所囚，使尧的儿子丹朱不得与其父相见。由此有人怀疑尧禅位于舜的说法。
〔8〕舜野死：舜南征有苗，死于苍梧之野。
〔9〕九疑：《史记·五帝本纪集解》记载，舜冢在零陵营浦县，其山九谷皆相似，故曰九疑。
〔10〕重瞳：传说舜的眼珠是双瞳孔。
〔11〕帝子：尧的女儿。
〔12〕苍梧：古地名，今湖南境内。
【诗解】
古代传说中舜妃娥皇、女英就投水自尽在浩渺的洞庭南面，清清的潇湘江畔。湘夫人苦苦等待着丈夫的归来，有谁不说这种相思的苦楚比万丈的海水还要深？太阳惨淡无光，云天晦暗，猩猩在烟雨中啼叫，鬼魅在呼唤着风雨。对于这一切，我一个连一官半职都没有的诗人，即使说了，又何补于世，有谁能听得进去呢？我觉得皇天恐怕不能照察我的忠心，相反，雷声殷殷，又响又密，好像正在对我发怒呢。奸邪当道，国运堪忧，当此之际，就是尧亦得禅舜，舜亦得禅禹，如果君主用臣失当，大权旁落，就会像龙化为可怜的鱼类，而把权力窃取到手的野心家，则会像鼠一样变成吃人的猛虎。有人传说尧年老德衰为舜所囚、舜南巡时死于苍梧，这些事情恐怕都与失权有关吧？舜死在湘南的九疑山，但九座山峰连绵相似，究竟何处是他的葬身之地呢？舜死后连坟地都不能为后人确切知道真是有些凄凉，不是死得暧昧，何至如此呢！娥皇、女英二位帝子，在绿云般的丛竹间哭泣，哭声随风波远逝，去而无应。二妃在洞庭潇湘边放声痛哭，抬头远望，寻找舜帝的影子却茫茫不知其所，只有莽莽深幽的苍梧山映入眼帘。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团聚，恐怕要等到苍梧山崩倒之日，湘水也涸绝之时吧，到那时二妃滴在潇湘竹上的泪痕也许会消失吧。
【赏析】
此篇最有楚人风。所贵乎楚言者，断如复断，乱如复乱，而辞意反复行于其间者，实未尝断而乱也；使人一唱三叹，而有遗音。
——瞿蜕园、朱金城《李白集校注》
久别离
唐·李白
【题解】
《久别离》，乐府《杂曲歌辞》明胡震亨注：“江淹《拟古》始有《古别离》，后乃有《长别离》《生别离》等名。此《久别离》及《远别离》皆自为之名，其源皆出于《古别离》也。”李白这首诗写的是在外的游子对家中的妻子的思念之情。
【原文】
别来几春未还家，玉窗五见樱桃花。况有锦字书〔1〕，开缄〔2〕使人嗟。至此肠断彼心绝，云鬟绿鬓〔3〕罢揽结。愁如回飙〔4〕乱白雪。去年寄书报阳台〔5〕，今年寄书重相催。胡为东风为我吹行云〔6〕，使西来，待来竟不来，落花寂寂委〔7〕青苔。
【注释】
〔1〕锦字书：这里运用的是典故。前秦苻坚时，秦州刺史窦涛被流放在边远之地，他的妻子思念他，就织锦为文，在丝锦上写回文旋图诗赠给丈夫，她的词作写得凄婉动人。此处指妻子写给丈夫的书信。
〔2〕缄：封。
〔3〕云鬟绿鬓：形容女子头发浓密如云，而且很有光泽。
〔4〕回飙：旋风。
〔5〕阳台：传说中的台名。楚王梦到与巫山神女欢会，神女离开时对楚王说：“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后指男女欢合之所。
〔6〕行云：取“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之意。指妻子。
〔7〕委：堆积。
【诗解】
自从分别以后，不知几年没有回家了，你在窗边已经五度看见樱桃花开放了。纵然你寄来了情书，每次开启都让我感叹不已。我的肠断，你的心痛。你头发浓密如云，因愁绪像旋风吹动雪花那样绵绵不断，也实在懒得梳理。去年寄书回来，表达朝云暮雨之念。今年寄书重新诉说催我回家之意。东风捎去你的思念，等待你的到来，你最终还是没有来。实在是百无聊赖，只见满地落花堆积，青苔蔓延整个台阶。
西洲〔1〕曲
古 辞
【题解】
《西洲曲》，南朝乐府民歌名，最早著录于徐陵所编《玉台新咏》。西洲曲是南朝乐府民歌中最长的抒情诗篇，历来被视为南朝乐府民歌的代表作。诗中描写了一位少女从初春到深秋，从现实到梦境，对钟爱之人的苦苦思念，洋溢着浓厚的生活气息和鲜明的感情色彩，表现出鲜明的民族特色和纯熟的表现技巧。
【原文】
忆梅下〔2〕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3〕。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4〕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5〕。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6〕彻底红〔7〕。忆郎郎不至，仰头望飞鸿〔8〕。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干头。栏干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9〕。海水梦悠悠〔10〕，君〔11〕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
秋天莲子成熟的季节，一位穿着红衫的女子在采摘莲子。诗中“莲”谐音“怜”，“莲子”谐音“怜子”，表明了女子对情郎的深情和思念。
【注释】
〔1〕西洲：地名，未详所在。它是本篇中男女共同纪念的地方。
〔2〕下：落。落梅时节是本诗中男女共同纪念的时节。
〔3〕鸦雏色：形容头发乌黑发亮。鸦雏，小鸦。
〔4〕伯劳：鸣禽，仲夏始鸣。
〔5〕翠钿：用翠玉做成或镶嵌的首饰。钿，镶嵌着金属宝石的首饰。
〔6〕莲心：和“怜心”双关，就是相爱之心。
〔7〕彻底红：就是红得通透底里。
〔8〕望飞鸿：有望书信的意思，古人有鸿雁传书的传说。
〔9〕“卷帘”两句：此二句似倒装。意思是秋夜的一片蓝天像大海，风吹帘动，隔帘见天便觉似海水荡漾。一说这里把江称为海，“海水”即指江水。
〔10〕悠悠：渺远。天海辽廓无边，天海的“悠悠”正如梦的“悠悠”。
〔11〕君：指住在江北的爱人。
【诗解】
因思念梅花很想去西洲，折下梅花寄送去长江北岸。（她那）单薄的衣衫像杏子那样红，头发如小乌鸦那样黑。西洲到底在哪里？摇着小船的两支桨就可到西洲桥头的渡口。天色晚了伯劳鸟飞走了，风吹拂着乌桕树。树下就是她的家，门里露出戴着翠绿钗钿的她。她打开家门没有看到心上人，就出门采摘红莲去了。在秋天的南塘采摘莲子，莲花长得高过人头。低下头拨弄水中的莲子，莲子就像湖水一样清。把莲子藏在袖子里，莲子熟得红透了。思念郎君郎君却还没来，（只能）抬头看着天上的飞鸟。西洲的天上飞满了鸟儿，走上青色的楼台遥望郎君。楼台太高看不到郎君，整天倚靠在栏杆边上。栏杆有十二个弯曲，（女孩）垂下的双手像玉一样明润。卷起帘子天显得更高，海水荡漾空显出一片深绿。海水像梦一般地悠悠然，你忧愁我也忧愁。南风知道我的情意，把梦吹拂到西洲。
【赏析】
续续相生，连跗接萼，摇曳无穷，情味愈出。
——沈德潜《古诗源》
长干行二首
唐·李白
【题解】
《长干行》，乐府旧题《杂曲歌辞》调名，原为长江下游一带民歌，其源出于《清商西曲》，内容多写船家妇女的生活，崔颢也以绝句形式写过四首《长干行》。长干，地名，今江苏省南京市秦淮河南，古时有长干里，其地靠近长江。行，古诗的一种体裁。李白《长干行》是一篇以商人妇思夫为题材的富于民歌风味的作品。全篇通过人物的独白，以景物为衬托，描述了幼小相处、结婚、远别等几个生活阶段，把叙事、写景、抒情巧妙地融为一体。诗的基调爽朗明快，真挚动人。
【原文】
其 一
妾〔1〕发初覆额〔2〕，折花门前剧〔3〕。郎骑竹马来〔4〕，绕床弄青梅〔5〕。同居长干里〔6〕，两小无嫌猜〔7〕。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8〕。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9〕。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10〕？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11〕。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12〕行迹，一一〔13〕生绿苔。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14〕。感此〔15〕伤妾心，坐愁〔16〕红颜老。早晚下三巴〔17〕，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18〕，直至长风沙。〔19〕
长干里
“长干”意为山间的长条形平地，“里”为居住区。在春秋战国时期，南京长干里就是百姓聚居之处，范蠡曾选择在此地筑越城。
【注释】
〔1〕妾：古代妇女自称。
〔2〕初覆额：指头发还短，盖不住额头。覆，掩盖。
〔3〕剧：玩耍，游戏。
〔4〕骑竹马：儿童游戏时把竹竿当作马骑。
〔5〕“绕床”句：床，井床，井边的栏杆。弄，游戏。
〔6〕长干里：里巷名，故址在今南京市秦淮河南，靠近长江。
〔7〕嫌猜：嫌疑和顾忌。
〔8〕以上四句，写初婚时害羞情景。
〔9〕“十五”两句：始展眉，指才懂些事，感情也在眉宇间显现出来。尘与灰，比喻至死不渝。
〔10〕抱柱信：相传古代有一个叫尾生的人，与一女子约好在一座桥下相会。女子临期未至，潮水忽然上涨，尾生不肯失信于女，抱着桥柱等待，结果被水淹死。见《庄子·盗跖》。望夫台，即望夫山。据《寰宇记》记载：古代有人久出不归，其妻登山望夫，后来变成一块石头。
〔11〕瞿塘，峡名，长江三峡之一，在重庆市奉节县东。滟滪堆，原是瞿塘峡峡口的一个危险的石滩。冬季水位低，它突出江面，夏历五月江水上涨，就没入江中，船只容易触礁。
〔12〕迟：等待，一作“旧”。
〔13〕一一：一处一处。
〔14〕西园草：西园的草地上。
〔15〕此：指蝴蝶双飞。
〔16〕坐：副词，形容程度很深。
〔17〕“早晚”两句：早晚，什么时候。三巴，巴郡（今重庆市）、巴东（今奉节东北）、巴西（今阆中）的总称。三地均在今四川省江东部。
〔18〕不道远：不管多远，不会嫌远。
〔19〕长风沙：地名，在今安徽安庆市东的长江边上，距离金陵长干里约七百余里。
【诗解】
那时女子还小，头发刚刚覆额，她和丈夫在门前无忧无虑地玩折花的游戏，绕着井栏互相追逐，以投掷青梅为游戏。那时，她与丈夫的家都在长江下游的长干村，常共同玩耍，两小无猜。十四时，女子嫁给了丈夫，低着头，朝向墙壁的方向，任男子呼唤千遍也羞涩得难以抬起头来。女子十五岁才懂得些人事，感情也在眉宇间显现出来。他们夫妇之间发展起来了炽热的爱恋，女子愿意永远和丈夫结合在一起，至死不渝，死了化作灰尘也不分离。小夫妻但愿同生共死，常日怀着尾生抱柱的信念，哪里曾想到会有上望夫台的今日呢？丈夫十六岁去长江三峡那条险途。想到那哀猿长啸的恶劣环境，想到高浪急流下的暗礁滟滪堆，女子不由得为丈夫担惊受怕。今日女子触景生情，她看到自己门前伫立等待时留下的足迹已经长满了青苔，盖上了落叶，再加上西园双飞的蝴蝶，格外叫人伤感。因为忧愁的煎熬，女子自己的容貌也不觉憔悴了，刻骨的相思折磨着她的心。少妇寄语远方的丈夫：你不论什么时候回来，预先都要给家里捎封书信，好让我去迎接你，即使到七百里外的长风沙去迎候，我也不会嫌远。
【赏析】
儿女情事，直从胸臆流出。萦回曲折，一往情深。
——乾隆御选《唐宋诗醇》
【原文】
其 二
忆妾深闺里，烟尘不曾识。嫁与长干人，沙头候风色。五月南风兴，思君下巴陵〔1〕。八月西风起，想君发扬子〔2〕。去来悲如何！见少离别多。湘潭〔3〕几日到？妾梦越风波。昨夜狂风度，吹折江头树。淼淼暗无边，行人在何处？此客真王公，朱衣满江中。日暮来投宿，数朝不肯东。好乘浮云骢〔4〕，佳期兰渚东。鸳鸯绿浦上，翡翠锦屏中。自怜十五余，颜色桃花红。那〔5〕作商人妇，愁水复愁风。
【注释】
〔1〕巴陵：郡县名称。在今湖南岳阳。
〔2〕扬子：渡口名称。在今江苏省仪征市东南。
〔3〕湘潭：即今湖南湘潭。
〔4〕浮云骢：汉文帝的骏马名称。骢，青白色相杂的马。
〔5〕那：奈何，无奈。
【诗解】
想起我未嫁在春闺绣房中的时候，我年纪尚小，不懂得世间男女间的情愁。自我嫁给做商人的丈夫后，经常在长江的渡头，伴着江风，顶着秋月，等候丈夫归来，这时我才明白思念与等待的苦楚。每当五月，南风吹起，柳絮飘飞的时候，我就在想，此时丈夫应该到达巴陵了吧！八月西风吹起，秋意浓浓的时候，我就在想丈夫此时应该从扬州出发，正在回家的路上了。不管是离去还是归来，都让人感到那么的感伤。因为相见的日子总是短暂的，而离别总是那么漫长。从湘潭县出发，几天才能到达家中呢？我希望他能够一路上没有风波，早日顺利返回家中。然而，昨天夜晚，狂风不止，吹断了江岸边的柳树，江中波浪滚滚，暗无边际，不知丈夫现在何处。真想乘上一匹骏马，到兰渚东面去迎接他。一对鸳鸯在江水之上栖息。可怜我只有十五岁的年纪，本应该是面如桃花般美丽，无奈嫁给了商人，每日为远行在外的丈夫担忧，怕路上多风雨，怕江中多风浪，路途难行。
【赏析】
人负轻捷妍媚之才者，每于换韵疾佻，结句疏宕。太白尤甚。
——谭元春《唐诗归》
悲 歌
【题解】
《悲歌》，乐府古辞，《乐府诗集目录》作《悲歌行》，收在《乐府诗集》的《杂曲歌辞》中。这是一首描写游子思乡的诗，诗人用浑朴自然的语句，写出了游子思乡不得归的百转愁思。本诗在思想内容上和《古歌·秋风萧萧愁杀人》相似，但比起《古歌》的触景生情，这首诗既不写景，也不叙事，它以肺腑之言、真挚的感情、痛苦的体验而动人心弦。
【原文】
悲歌可以当泣〔1〕，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2〕。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3〕不能言，肠中车轮转〔4〕。
【注释】
〔1〕“悲歌”句：可以，此处作“聊以”解。当，代替。
〔2〕郁郁累累：形容忧思很重。郁郁，愁闷的样子。累累，失意的样子。
〔3〕思：悲。
〔4〕肠中车轮转：形容内心十分痛苦。司马迁《报任安书》：“肠一日而九回。”
【诗解】
悲歌一曲代替思家的哭泣，无法还乡，登高望远就当作回到了故乡。茫茫的草木，重重的山冈遮住了望眼，思乡的忧愁盈满心怀。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了，哪里还有家可归。即便是有家可归，也回不去，因为前途坎坷，走投无路，无船可渡。思乡之情、痛苦遭遇很想向人诉说，但有许多难言之隐无法倾诉，只好憋闷在心中，心里万分痛苦，就像车轮在肠子里转动，一股阵阵绞痛。
结客少年场行
唐·李白
【题解】
乐府旧题，属于《杂曲歌辞》。李白在这首诗里表达了他任侠使气的豪猛情怀以及他渴望建功立业的壮志。
【原文】
紫燕黄金瞳〔1〕，啾啾〔2〕摇绿鬃。平明相驰逐，结客洛门〔3〕东。少年学剑术，凌轹〔4〕白猿公〔5〕。珠袍曳锦带，匕首插吴鸿〔6〕。由来万夫勇，挟此生雄风。托交从剧孟〔7〕，买醉入新丰。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羞道易水寒，从令日贯虹〔8〕。燕丹事不立，虚没秦帝宫。武阳〔9〕死灰人，安可与成功？
【注释】
〔1〕紫燕：大概是骏马的名字。
〔2〕啾啾：马的鸣叫声。
〔3〕“平明”两句：洛门，指洛阳城门，汉代的长安城门。
〔4〕凌轹：欺凌，辱蔑。
〔5〕白猿公：这里运用了典故。越国的一名女子善于剑术，在路上遇见了一名老翁，他自称袁公，与女子比试剑术，没有胜利，而飞上树，变成了一只白色的猿猴。
〔6〕吴鸿：战国时期吴国末代太子名。“其父杀之，以其血涂金，铸成钩，进献吴王。故亦以为钩名。”后以此泛指宝剑或利器。
〔7〕剧孟：人名，汉代洛阳名侠士。
〔8〕日贯虹：白虹贯日，形容志气威猛。
〔9〕武阳：指秦武阳，是荆轲的副手，见到秦王后特别惊恐，让秦王有所察觉。
【诗解】
紫燕这匹骏马有着黄金色的眼珠，马嘶鸣时摇动着它颈上那美丽的绿色鬃毛。它一路奔驰，天刚亮的时候就到了长安洛门。少年时学习剑术，剑术高超，白猿公败在少年的手下，飞上化为一只猿猴。少年穿着饰有珠宝的锦袍，腰间插着匕首和吴钩。他自小一个人就有万人的英勇，如今腰间插有宝剑就更显雄风了。与豪侠剧孟结为好友，二人一见如故，一同去新丰畅饮美酒。少年志气豪猛，哪怕在都市中，杯酒之间就可以结束一个人的性命。不要说易水寒冷如冰，看看今日白虹贯日，如此晴朗。只可惜荆轲刺秦没有成功，徒然死在秦宫之中。像秦武阳那样的人如同死灰一样，跟他这样的人结交朋友，事情怎么会取得成功呢？
董娇饶
东汉·宋子侯
【题解】
《董娇饶》，始见于《玉台新咏》，《乐府诗集》收入《杂曲歌辞》中。董娇饶，女子名，疑是当时的著名歌姬。在后来的唐人诗中多作为美女典故用，并且都是歌姬一类。此诗是以花拟人，设为问答，伤悼女子命不如花。
【原文】
洛阳城东路，桃李生路傍。花花自相对，叶叶自相当〔1〕。春风东北起，花叶正低昂。不知谁家子，提笼行采桑。纤手折其枝，花落何飘飏〔2〕。请谢彼姝子〔3〕，何为见损伤〔4〕。高秋八九月，白露变为霜。终年会飘堕，安得久馨香。秋时自零落，春月复芬芳。何时盛年去，欢爱永相忘。吾欲竟〔5〕此曲，此曲愁人肠。归来酌美酒，挟瑟上高堂〔6〕。
白露变为霜
【注释】
〔1〕相当：指叶叶相交通，叶子稠密连到了一起。
〔2〕飘飏：指落花缤纷之貌。
〔3〕彼姝子：那美丽的女子。
〔4〕“何为”句：为何受到你的攀折？见，是“被”的意思。是花对折花女子的问语。
〔5〕竟：尽，终。
〔6〕高堂：高大的厅堂，宽敞的房屋。
【诗解】
洛阳城东的小路上，桃李生在两边的路旁。桃花李花相对而开，稠密的叶子相交在一起。春风自东北而来，花叶也随风飘扬。不知远处来了谁家的女子，提着竹笼在采桑。她用纤纤的细手折着桃李的枝叶，树上的花也随之飘落。请允许我向那美丽的女子问一声，为什么要损伤这些花叶呢？即使不损伤它们，到了秋高八九月，白露变为霜，天气寒冷的日子，这些花叶也自然会飘落啊。这些可怜的花叶，整年有风刀霜剑相逼，它们的馨香怎能久留呢？它们秋时零落，来年春日再吐芬芳，始终不渝地遵循着大自然的规律。而美丽的女子却还不如这花叶，盛年过去后，就会色衰爱弛，被无情的男子相忘。我想弹奏完这首曲子，但此曲实在是太痛断人肠了，怎么能继续呢？干脆归来，饮酌美酒，登上厅堂，暂时忘却这样的愁绪吧！
羽林郎
东汉·辛延年
【题解】
羽林郎，汉代所置官名，是皇家禁卫军军官。诗中描写的却是一位卖酒的胡姬，义正词严而又委婉得体地拒绝了一位权贵家豪放的调戏，谱写了一曲反抗强暴凌辱的赞歌。题为《羽林郎》可能是以乐府旧题咏新事。
【原文】
昔有霍家〔1〕奴，姓冯名子都。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2〕。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3〕。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头上蓝田〔4〕玉，耳后大秦珠。两鬟何窈窕，一世良所无。一鬟五百万，两鬟千万余。不意〔5〕金吾子〔6〕，娉婷〔7〕过我庐。银鞍何煜爚，翠盖〔8〕空〔9〕踟蹰。就我求清酒，丝绳提玉壶。就我求珍肴，金盘鲙鲤鱼。贻我青铜镜，结我红罗裾。不惜红罗裂〔10〕，何论轻贱躯！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多谢〔11〕金吾子，私爱〔12〕徒区区〔13〕。
当垆卖酒
卓文君随司马相如私奔后，二人开了一家小酒店谋生。文君当垆卖酒，垆，是酒铺在店门口安放酒瓮的土台子，司马相如则作打杂，二人的爱情成为风流佳话。
【注释】
〔1〕霍家：指西汉大将军霍光之家。
〔2〕酒家胡：指卖酒的少数民族女子，因两汉通西域以来，西域人有居内地经商者。
〔3〕独当垆：指独自守垆卖酒。垆，旧时酒馆里安放酒瓮的土台子，亦指酒馆。
〔4〕蓝田：地名，在长安东南三十里，古代以出产美玉出名。
〔5〕不意：没有料想到。
〔6〕金吾子：即执金吾，是汉代掌管京师治安的禁卫军长官。这里是语含讽意的“敬称”。
〔7〕娉婷：形容姿态美好，这里指豪奴为调戏胡姬而做出婉容和色的样子前来酒店拜访。
〔8〕“银鞍”两句：煜，爚，都是照耀的意思。翠盖，代指饰有翠羽的马车。
〔9〕空：等待，停留。
〔10〕裂：裁剪的意思。古人从织机上把满一匹的布帛裁剪下来叫“裂”。
〔11〕多谢：一语双关，表面是感谢，骨子却含“谢绝”。
〔12〕私爱：即单相思。
〔13〕区区：意谓拳拳之心，恳挚之意。
【诗解】
以前有个霍家的奴才，叫冯子都。依倚者霍家的将军势力，调笑一位卖酒的少数民族女子。胡姬今年十五岁，正是美貌俏丽的年纪。年轻的胡姬独自守垆卖酒，在明媚春光的映衬下益显艳丽动人：你看她，内穿一件长襟衣衫，腰系两条对称的连理罗带，外罩一件袖子宽大、绣着象征男妇合欢图案的短袄，再看她头上，戴着著名的蓝田所产美玉做的首饰，发簪两端挂着两串西域大秦国产的宝珠，一直下垂到耳后。她那高高地挽着的两个环形发髻更是美不胜言，简直连整个世间都很罕见。没有想到有不测风云的降临。执金吾的豪奴为调戏胡姬而做出婉容和色的样子前来酒店拜访，你看他派头十足，驾着车马而来，银色的马鞍光彩闪耀，车盖上饰有翠羽的马车停留在酒店门前，徘徊地等着。他一进酒店，便径直走近胡姬，向她要上等美酒，胡姬便提着丝绳系的玉壶来给他斟酒；一会儿他又走近胡姬向她要上品菜肴，胡姬便用讲究的金盘盛了鲤鱼肉片送给他。他赠胡姬一面青铜镜，又送上一件红罗衣要与胡姬欢好。胡姬面对倚权仗势的豪奴调戏，既不怯懦，也不急躁，而进行了义不容辱的严词拒绝：“君不惜下红罗前来结好，妾何能计较这轻微低贱之躯呢！”仿佛将一口答应，实则是欲扬先抑，欲擒故纵。之后，她说：“但是，你们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爱娶新妇；而我们女子却是看重旧情，忠于前夫的。”“既然女子在人生中坚持从一而终，决不以新易故，又岂能弃贱攀贵而超越门第等级呢！”“我非常感谢官人您这番好意，让您白白地为我付出这般殷勤厚爱的单相思，真是对不起！”
古诗为焦仲卿妻作
古 辞
【题解】
《古诗为焦仲的妻作》又名《孔雀东南飞》，为报蹲下来的我国古代最长的长篇叙事，诗，与北朝明歌《木兰诗》合称“乐府双璧”。据序说，故事发生在汉末建安年间，记述的是东汉末建安（196-219）时期，庐江太守衙门里的小官吏焦仲卿的妻子刘兰芝被焦仲卿的母亲赶回娘家，她回娘家后发誓不再嫁人。她的娘家逼迫她改嫁，她便投水死了。焦仲卿听到刘兰芝投水而死，也在自家庭院的树上吊死了。当时的人哀悼他们，写下这首诗记述这件事。该诗通过这对恩爱夫妻的爱情悲剧，控诉了宗法礼教、家长统治和门阀观念的罪恶，表达了青年男女要求婚姻爱情自主的合理愿望。
【原文】
《焦仲卿妻》，不知谁氏之所作也。其序曰：“汉末建安中，庐江〔1〕府小吏〔2〕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没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伤之，而为诗云尔。”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3〕，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4〕，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5〕。便可白公姥〔6〕，及时相遣归。”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
【注释】
〔1〕庐江：汉郡名。东汉末治所在今安徽潜山。
〔2〕府小吏：太守官署中的小吏。
〔3〕素：白色生绢。
〔4〕箜篌：是一种古老的拨弦乐器，其音色柔美清澈。古代除宫廷雅乐使用外，在民间也广泛流传。
〔5〕施：用处。
〔6〕公姥：指公婆。
【诗解】
序说：东汉末建安（196—219）年间，庐江太守衙门里的小官吏焦仲卿的妻子刘兰芝被焦仲卿的母亲赶回娘家，她回娘家后发誓不再嫁人。她的娘家逼迫她改嫁，她便投水死了。焦仲卿听到刘兰芝投水而死这件事，也在自家庭院的树上吊死了。当时的人哀悼他们，写下这首诗记述这件事。
孔雀鸟向东南方向飞去，飞上五里便徘徊一阵。“我十三岁能够织精美的白娟，十四岁学会了裁剪衣裳，十五岁会弹箜篌，十六岁能诵读诗书。十七岁做了您的妻子，心中常常感到痛苦的悲伤。您既然做了太守府的小官吏，遵守官府的规则，专心不移。我一个人留在空房里，我们见面的日子实在少得很。鸡叫我就上机织绸子，天天晚上都不得休息。三天就织成五匹绸子，婆婆还故意嫌我织得慢。并不是因为我织得慢，而是您家的媳妇难做啊！我既然担当不了您家的使唤，白白留着也没有什么用。您现在就可以去禀告婆婆，趁早把我遣送回娘家。”
【原文】
府吏得闻之，堂上启阿母：“儿已薄禄相〔1〕，幸复得此妇。结发〔2〕同枕席，黄泉〔3〕共为友。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女行无偏斜〔4〕，何意致不厚〔5〕？”阿母谓府吏：“何乃太区区〔6〕。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7〕。可怜〔8〕体无比，阿母为汝求。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府吏长跪告：“伏惟启阿母。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取〔9〕。”阿母得闻之，槌〔10〕床便大怒：“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吾已失恩义，会不相从许。”
【注释】
〔1〕薄禄相：命中注定官禄微薄。
〔2〕结发：刚成年时。
〔3〕黄泉：地下，指死后。
〔4〕偏斜：过错。
〔5〕致不厚：引起您对她的不满。
〔6〕区区：微小，这里指小事。
〔7〕秦罗敷：《陌上桑》中的美女，古人认为是美女的典型。
〔8〕可怜：可爱。
〔9〕取：通“娶”，娶妻。
〔10〕槌：同“槌”，敲打。
【诗解】
焦仲卿听了这般诉说后，到堂上去禀告母亲：“我已经没有做高官、享厚禄的命相，幸亏还能娶到这个贤惠能干的妻子，结婚后少年夫妻相亲相爱地生活，并约定死后在地下也要相依为伴侣。我们相处在一起不到二三年，生活才开始，还不算很久，这个女子的行为并没有什么不正当，哪里料到会使母亲不满意呢？”焦母对仲卿说：“你怎么这样没见识！这个女子不讲礼节，一举一动全凭自己的意思。我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你怎么可以自作主张！邻居有个贤惠的女子，名字叫秦罗敷，长相可爱，没有谁比得上，母亲替你去求婚。你就赶快休掉刘兰芝，打发她走，千万不要挽留她！”焦仲卿伸直腰跪着禀告：“孩儿恭敬地禀告母亲，现在假如休掉这个女子，我一辈子就不再娶妻子了！”焦母听了儿子的话，用拳头敲着坐具大发脾气骂道：“你这小子没有什么害怕的了，怎么敢帮你媳妇说话！我对她已经没有什么恩情了，当然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原文】
府吏默无声，再拜还入户〔1〕。举言谓新妇，哽咽不能语。“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卿但暂还家，吾今且报府〔2〕。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以此下心意，慎勿违吾语。”新妇谓府吏：“勿复重纷纭。往昔初阳〔3〕岁，谢家来贵门。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昼夜勤作息，伶俜〔4〕萦苦辛。谓言无罪过，供养卒大恩〔5〕。仍更被驱遣，何言复来还。妾有绣腰襦〔6〕，葳蕤〔7〕自生光。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箱帘〔8〕六七十，绿碧青丝绳。物物各自异，种种在其中。人贱物亦鄙，不足迎后人。留待作遣施，于今无会因。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忘。”
举言谓新妇，哽咽不能语
【注释】
〔1〕户：寝室的门。
〔2〕报府：去官府中办公。报，通“赴”，到……去。
〔3〕初阳：指冬至到立春间的一段时间。
〔4〕伶俜：孤独的样子。
〔5〕卒大恩：尽力以报父母养育之恩。
〔6〕绣腰襦：绣花的齐腰小袄。
〔7〕葳蕤：这里形容短袄上的花纹精美。葳蕤，枝叶繁盛，羽毛壮士华丽的样子。
〔8〕箱帘：指箱子和镜匣。
【诗解】
焦仲卿默默不敢做声，对母亲拜了两拜，回到自己房里，张嘴想对妻子说话，却抽抽噎噎话也说不成句：“本来我不愿赶你走，但有母亲逼迫着。你只好暂时回娘家去。我现在暂且回太守府里办事，不久我一定回来，回来后必定去迎接你回我家来。为此，你就受点委屈吧，千万不要违背我说的。”刘兰芝对焦仲卿说：“不要再增加麻烦了！记得那一年冬末，我辞别娘家嫁到你府上，侍奉时总是顺从婆婆的意旨，一举一动哪里敢自作主张呢？白天黑夜勤恳地操作，我孤孤单单地受尽辛苦折磨，总以为没有过错，终身侍奉婆婆。我到底还是被赶走了，哪里还说得上再回到你家来？我有绣花的齐腰短袄，上面美丽的刺绣发出光彩，红色罗纱做的双层斗帐，四角挂着香袋，盛衣物的箱子六七十个，箱子上都用碧绿色的丝绳捆扎着。样样东西各自不相同，种种器皿都在那箱帘里面。我人低贱，东西也不值钱，不配拿去迎接你日后再娶的妻子，留着作为我赠送给你的纪念品吧，从此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时时把这些东西作个安慰吧，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我。”
【原文】
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着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1〕，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上堂谢阿母，母听去不止〔2〕。“昔作女儿时，生小出野里。本自无教训，兼愧贵家子。受母钱帛多，不堪母驱使。今日还家去，念母劳家里。”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3〕。初七及下九〔4〕，嬉戏莫相忘。”出门登车去，涕落百余行。
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
【注释】
〔1〕流纨素：是说纨素的衣服闪光如在流动。纨素，一种丝织品。
〔2〕听去不止：听任、任凭她走而不挽留。
〔3〕扶将：扶持。
〔4〕下九：指阴历的每月十九。古代习俗，在七夕和下九，都可以休息游玩，所以叮嘱说游戏时不要忘了自己。
【诗解】
鸡鸣啼了，外面天将亮了，刘兰芝起床打扮得整整齐齐。穿上我的绣花夹裙，每穿戴一件衣饰，都要更换好几遍。脚下穿着丝鞋，头上戴着闪闪发光的首饰，腰上束着白绢子，光彩像水波一样流动，耳朵戴着用明月珠做的耳坠，手指纤细白嫩像削尖的葱根，嘴唇红润，像含着红色宝石，轻盈地踏着细步，精巧美丽，真是世上没有第二个。刘兰芝走上厅堂拜见婆婆，婆婆不停地发怒。兰芝说：“从前我做女儿时，出世后从小生长在乡间，本来就没受过什么好的教养，同你家少爷结婚，更感到惭愧。接受婆婆送的钱财礼品很多，却不能承担婆婆的使唤。今天我就回娘家去，只是记挂婆婆在家里辛苦操劳。”回头再与小姑告别，眼泪像连串的珠子掉下来。刘兰芝对小姑说：“我初来你家时，小姑你刚能扶着床学走路，今天我被赶走，小姑你长得和我一样高了。希望你努力尽心奉养母亲，好好服侍她老人家，初七和下九，在玩耍的时候不要忘记我。”兰芝说完出门登上车子离去了，眼泪不停地簌簌落下。
【原文】
府吏马在前，新妇车在后。隐隐何甸甸，俱会大道口。下马入车中，低头共耳语：“誓不相隔卿。且暂还家去。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誓天不相负。”新妇谓府吏：“感君区区〔1〕怀。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我有亲父兄〔2〕，性行暴如雷。恐不任吾意，逆以煎我怀。”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
【注释】
〔1〕区区：深情眷恋的样子。
〔2〕亲父兄：同胞哥哥。
【诗解】
焦仲卿的马走在前面，刘兰芝的车行在后面，车子发出隐隐甸甸的响声，一起会合在大路口，焦仲卿下马坐入刘兰芝的车中，两人低头互相凑近耳朵低声说话。焦仲卿说：“我发誓不与你断绝关系，你暂且回娘家去，我现在暂且去庐江太守府办事，不久一定会回来，我对天发誓，决不会对不起你。”刘兰芝对焦仲卿说：“感谢你忠诚相爱的心愿！你既然这样记着我，盼望你不久就能来接我，你一定要成为磐石，我一定要成为蒲草和苇子。蒲草和苇子柔软结实得像丝一样，磐石不容易被转移。我有一个亲哥哥，性情行为暴躁如雷，恐怕不会听任我的意愿，想到将来我心里像煎熬一样。”接着举手告别，惆怅不止，两人的感情同样的恋恋不舍。
【原文】
入门上家堂，进退无颜仪。阿母大拊掌〔1〕：“不图子自归。十三教汝织，十四能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知礼仪。十七遣汝嫁，谓言无誓违〔2〕。汝今无罪过，不迎而自归。”兰芝惭阿母：“儿实无罪过。”阿母大悲摧。
还家十余日，县令遣媒来。云有第三郎，窈窕世无双。年始十八九，便言多令才〔3〕。阿母谓阿女：“汝可去应之。”阿女衔泪答：“兰芝初还时，府吏见丁宁〔4〕，结誓不别离。今日违情义，恐此事非奇。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阿母白媒人：“贫贱有此女，始适〔5〕还家门。不堪吏人妇，岂合令郎君。幸可广问讯，不得便相许。”
蒲 草
【注释】
〔1〕拊掌：拍掌，这里表示惊诧。
〔2〕无誓违：没有过失。
〔3〕便言多令才：指口才很好，又多才能。便，口才敏捷。
〔4〕丁宁：同“叮咛”，嘱咐的意思。
〔5〕始适：刚嫁出去就被遣回母家。适，旧称女子出嫁。
【诗解】
兰芝走进了家门，来到内堂，上前后退都自觉羞耻。刘母看见兰芝回来大为惊讶，拍着手掌说：“没想到你自己回来了！十三岁就教你纺织，十四岁就能裁剪衣裳，十五岁会弹箜篌，十六岁懂得礼节，十七岁送你出嫁，总以为你不会有什么过失。你现在究竟有什么过错，没有人迎接你就自己回来了！”兰芝惭愧地对母亲说：“女儿实在没有什么过错。”母亲听后非常悲伤。
兰芝回家才十多天，县令派了媒人上门来。媒人说，县令家有个三公子，人长得漂亮文雅，世上无双，年龄只有十八九岁，口才很好，又非常能干。刘母对女儿说：“你可以去答应他。”女儿含着眼泪回答说：“兰芝才回来时，焦仲卿再三嘱咐我，立下誓言，永不分离。今天违背情义，恐怕这件事这样做不合适。那么你可以回绝来说媒的人，以后慢慢再讲这件事吧。”刘母告诉媒人说：“我们贫贱人家，有了这个女儿，她刚出嫁不久就被休回娘家。她不能做府吏的妻子，怎么配得上县太爷的公子？希望你多方面打听打听再访求别的女子，我不能就答应你。”
【原文】
媒人去数日，寻〔1〕遣丞请还。说有兰家女，承籍有宦官。云有第五郎，娇逸未有婚。遣丞为媒人，主簿通语言。直说太守家，有此令郎君。既欲结大义〔2〕，故遣来贵门。阿母谢媒人：“女子先有誓，老姥〔3〕岂敢言。”阿兄得闻之，怅然心中烦。举言谓阿妹：“作计何不量。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荣汝身。不嫁义郎〔4〕体，其住欲何云。”兰芝仰头答：“理实如兄言。谢家事夫婿，中道还兄门。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虽与府吏要〔5〕，渠〔6〕会永无缘。登即相许和，便可作婚姻。”
还家十余日，县令遣媒来
登即相许和，便可作婚姻
【注释】
〔1〕寻：不久。
〔2〕结大义：结为婚姻。
〔3〕老姥：我一个老婆子。
〔4〕义郎：对太守儿子的尊称。
〔5〕要：同“邀”，约定的意思。
〔6〕渠：他，指府吏焦仲卿。
【诗解】
县令的媒人走了几天后，不久太守派郡丞来求婚了。郡丞说你家在位叫兰芝的姑娘，出身于宦官世家。说太守家有第五个儿子，娇美俊逸，还没有结婚，请郡丞去做媒人，这是主簿传达下来的话。郡丞直接对刘母说：“我们太守家，有这样一个好公子，既然想和你家结为婚姻，所以派我到你府上来说媒。”刘母谢绝媒人说：“女儿先前有过誓言，老妇我怎么敢对她说再嫁这件事呢？”兰芝哥哥听到太守求婚被拒这件事，心中烦躁不安，开口对妹妹说：“你作这样打算怎么不好好考虑！前次出嫁得到的是一个小官吏，这次出嫁得到一个贵公子，运气的好坏相差得像天上地下一样，好运气足够使你终身荣耀富贵。不嫁给这样仁义的公子，往后你打算怎么办？”兰芝抬头回答道：“道理确实像哥哥说的话一样，我辞别娘家去侍奉丈夫，半途回到哥哥家里。怎么处理完全听从哥哥的主意，哪敢自己随便做主呢？虽然我与府吏立下誓约，但与他永远没有机会见面了。立刻就答应太守这门亲事，就可以结成婚姻。”
【原文】
媒人下床去，诺诺复尔尔。还部白府君：“下官奉使命，言谈大有缘。”府君得闻之，心中大欢喜。视历〔1〕复开书，便利此月内。六合〔2〕正相应。“良吉三十日，今已二十七，卿可去成婚。”交语〔3〕速装束〔4〕，络绎如浮云。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婀娜随风转，金车玉作轮。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赍〔5〕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杂彩三百匹，交广〔6〕市鲑珍。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
阿母谓阿女：“适得府君书，明日来迎汝。何不作衣裳，莫令事不举。”阿女默无声，手巾掩口啼，泪落便如泻。移我琉璃榻，出置前窗下。左手持刀尺，右手执绫罗。朝成绣夹裙，晚成单罗衫。晻晻〔7〕日欲暝，愁思出门啼。
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
【注释】
〔1〕历：指历书，古人办婚事，要看历书选择良辰吉日。
〔2〕六合：指“月建”和“日辰”相配合适，即为“六合相应”，是吉日。
〔3〕交语：即“教语”，下令手下的属官。
〔4〕速装束：赶快准备。
〔5〕赍：赠送，这里是给彩礼。
〔6〕“交广”句：交广，交州和广州。鲑，古书上对山珍鱼类的总称。
〔7〕晻晻：昏暗的样子。
【诗解】
太守的媒人从座位上起来连声说：“是是，就这样办，就这样办。”他回到郡府报告太守说：“我接受您交给的使命，到刘家去做媒，公子很有缘分，说媒很成功。”太守听了这些话，心里非常欢喜，马上查看婚嫁历，又翻看婚嫁书，便告诉郡丞：“婚期定在这个月内就很吉利，年、月、日的干支都相适合，好日子就在三十这一天，今天已经是二十七了，你赶快去刘家订好结婚日期。”太守府内大家互相传话说：“赶快筹办婚礼吧！”赶办婚礼的人像天上的浮云一样来来往往连接不断。装彩礼的船绘有青雀和白天鹅的图案，四角挂着绣有龙的旗幡，轻轻地随风飘荡。金色的车子白玉镶的车轮，缓步前行的青骢马，套有四周垂着彩缨、下面刻着金饰的马鞍。赠送的聘金有三百万，都用青色的丝线穿着，各色绸缎有三百匹，从交州、广州采购来的山珍海味。跟从的人有四五百，热热闹闹来到庐江郡府门。
阿母对女儿说：“刚才接到太守的信，明天来迎接你，为什么还不做衣裳？不要让婚事办不起来！”兰芝默默不作声，用手巾捂着嘴哭泣，眼泪淌下就像水一样倾泻。移动我坐着的琉璃榻，搬出来放在前面窗子下。左手拿着剪刀和尺子，右手拿着绫罗绸缎动手做衣裳。早晨就做成了绣花的夹裙，晚上做成了单罗衫。阴沉沉地天快要黑了，兰芝满怀愁思，走出门去痛哭。
【原文】
府吏闻此变，因求假暂归。未至二三里，摧藏马悲哀。新妇识马声，蹑履相逢迎。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举手拍马鞍，嗟叹使心伤。“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我有亲父母，逼迫兼弟兄。以我应他人，君还何所望。”府吏谓新妇：“贺卿得高迁。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卿当日胜贵〔1〕，吾独向黄泉。”新妇谓府吏：“何意出此言。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执手分道去，各各还家门。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念与世间辞，千万不复全。
执手分道去，各各还家门
【注释】
〔1〕日胜贵：一天天富贵起来。
【诗解】
焦仲卿听说有此变故，于是请假暂时回来。到兰芝家还有二三里的地方，人伤心，马也哀鸣。兰芝熟悉府吏的马叫声，轻步快跑去迎接他，悲伤失意地望着，知道相爱的人来了。她举起手抚摸着马鞍，哀声长叹使人心都碎了。说：“自从你离开我以后，人事的变化真料想不到啊！我有亲生母亲，逼迫我的还有亲哥哥，硬把我许配给别人了，你回来有什么指望的地方呢！”焦仲卿对兰芝说：“祝贺你得到高升！我这块磐石方正又坚实，可以一直存放上千年，而蒲苇一时柔韧，就只能保持在早晚之间罢了。你将会一天天地富贵起来，我一个人独自走到地府去吧！”兰芝对焦仲卿说：“哪里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来！同是被逼迫，你这样我也这样，我们在地府下互相见面吧！但愿不要违背今天的誓言！”他们互相紧紧地握着手，然后告别离去，各人回到自己的家里。活着的人却作临死的诀别，心里的愤恨哪里说得尽呢？想到他们将要永远离开人世间，无论如何不能再保全生命了！
【原文】
府吏还家去，上堂拜阿母：“今日大风寒〔1〕，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儿今日冥冥，令母在后单。故作不良计〔2〕，勿复怨鬼神。命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阿母得闻之，零泪应声落。“汝是大家子，仕宦于台阁。慎勿为妇死，贵贱情何薄。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郭。阿母为汝求，便复在旦夕。”府吏再拜还，长叹空房中，作计乃尔立。转头向户里，渐见愁煎迫。
【注释】
〔1〕大风寒：指不幸的变故，这里比喻自己的生命行将结束。
〔2〕作不良计：指自杀的念头。
【诗解】
焦仲卿回到家，走上厅堂拜见母亲说：“今天风大又非常寒冷，寒风摧折了树木，院子里的白兰花上结满了浓霜。儿子现在就像快要落山的太阳一样，使得母亲在今后很孤单。我是有意作这样不好的打算的，不要再去怨恨什么鬼神了！愿您的寿命像南山的石头一样长久，愿您的身体永远健康又舒顺！”焦母听到儿子这些话，泪水随着说话声一起流下，说：“你是世家的子弟，又在官府里任官职，千万不要为了一个妇人去寻死，你和她贵贱不同，休掉了她哪里就算薄情呢？东邻有个贤惠的女子，她的美丽在城内外是出名的，我替你去求婚，早晚就会有答复。”焦仲卿向母亲拜了两拜就回房，在自己的空房里长声叹息，自杀的打算就这样决定了。他把头转向兰芝住过的内房，睹物生情，越来越被悲痛煎熬逼迫。
【原文】
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1〕。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旁。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
【注释】
〔1〕青庐：古人娶新娘时所设置的帐屋。
【诗解】
兰芝结婚的那一天牛叫马嘶的时候，刘兰芝走进了行婚礼的青布篷帐，在暗沉沉的黄昏后，静悄悄的，人们开始安歇了。兰芝自言自语说：“我的生命在今天结束了，魂灵要离开了，让这尸体长久地留在人间吧”！于是挽起裙子，脱去丝鞋，纵身跳进清水池里。焦仲卿听到刘兰芝投水自杀这件事，心里知道从此与刘兰芝永远离别了，在庭院里的树下徘徊了一阵，自己就在向着东南的树枝上吊死了。
焦刘两家要求合葬，于是把两个人合葬在华山旁边。在坟墓的东西两旁种上松柏，在坟墓的左右两侧种上梧桐，这些树条条树枝互相覆盖着，片片叶子互相连接着。树中有一对飞鸟，它们的名字叫作鸳鸯，仰头相互对着叫，天天夜里直叫到五更。走路的人停下脚步听，寡妇听见了，从床上起来，心里很不安定。多多劝告后世的人，把这件事作为教训，千万不要忘记啊！
【赏析】
因为是叙事诗，不但有人物，作者还以白描的手法极其生动地刻画了人物的性格。作者否定了一切应该否定的东西，也肯定了一切应该肯定的东西，然而无论是否定或者肯定，都不是遵循一个简单的公式，而是通过复杂的和具体的描写，暗示人物的社会地位和个性特点，给予他们以恰如其分的评价。从作者所把握的生活深度而论，不能不说，这是现实主义艺术创造在我国古典文学中一个杰出的范例。
——唐弢《孔雀东南飞》的现实主义
于阗采花
唐·李白
【题解】
《于阗采花》，乐府《杂曲歌辞》旧题。李白借王昭君身陷胡虏，感伤君子生不逢时，为谗妒所蔽，有才能的人被埋没，弃之不用，那些无能的人反而受到重用。
【原文】
于阗〔1〕采花人，自言花相似。明妃〔2〕一朝西入胡，胡中美女多羞死。乃知汉地多名姝，胡中无花可方比。丹青〔3〕能令丑者妍〔4〕，无盐〔5〕翻在深宫里。自古妒蛾眉〔6〕，胡沙埋皓齿〔7〕。
无盐女 钟离春
战国时齐国无盐邑的女子钟离春相貌丑陋，但她怀有治国之才。钟离春敢于面谏齐宣王，指出宣王治国的“四失”。结果齐宣王心服口服，还封她为后。
【注释】
〔1〕于阗：古代西域的国名。在今天的新疆和田一带。
〔2〕明妃：即王昭君。
〔3〕丹青：此处指画家。我国古代绘画常用彩红色、青色，故称画为丹青。
〔4〕能令丑者妍：这里运用的是典故。汉成帝时后宫佳丽特别多，成帝就令画工绘图，按照画工绘的图召幸宫人。很多宫女都贿赂画工，为了让画工把自己画得美些，以得到皇帝的召幸。王昭君不肯贿赂画工，画工就把她的样貌画得很丑，所以她一直得不到皇帝的召宠。匈奴派使者来汉朝求美女和亲，王昭君画像丑陋，被选中远嫁匈奴。出嫁前入宫辞别汉成帝，昭君光彩照人，悚动左右，汉成帝悔恨不及，但考虑不能失信于匈奴，无可奈何，追究画工失责，将画工毛延寿等处死。
〔5〕无盐：战国时齐国一位相貌极丑的女子，宣王立她为皇后。
〔6〕蛾眉：美女的代称。
〔7〕皓齿：本义为雪白的牙齿，后用作美女的代称。
【诗解】
西域于阗的采花人，自认为天下的花虽出自不同地域，但大体上都差不多，女人大概也是如此。自从明妃王昭君远嫁匈奴，胡地原来自认为貌美的女子惭愧得要死，这时才知道汉地多出美女，是胡地的女子不能相提并论的。只可惜王昭君不肯贿赂画工才被丑化其画像，才得不到汉成帝的召见，让那些相貌丑陋的女子占据皇宫后妃的位置。于是诗人感慨，自古以来有多少的貌美女子，都不被赏识弃置在荒漠胡地，抑郁终老。
夜坐吟
唐·李白
【题解】
《夜坐吟》，乐府歌辞名，为《杂曲歌辞》类。始于鲍照，内容为听音乐歌曲时的感触。李白这首《夜坐吟》塑造的就是一个具有刚强性格的女性。诗中的女子要求的是男女双方建立在彼此平等的相待、情投意合基础上的爱情，否则，即使对方唱出千万支动人的歌曲她也不屑一听，表现了进步的爱情理念。
【原文】
冬夜夜寒觉夜长，沉吟久坐坐北堂。冰合井泉〔1〕月入闺，金〔2〕青凝照悲啼。金灭，啼转多。掩妾泪，听君歌。歌有声，妾有情。情声合，两无违。一语不入意，从〔3〕君万曲梁尘〔4〕飞。
【注释】
〔1〕井泉：水井。《礼记·月令》：“天子命有司，祈祀四海、大川、名源、渊泽、井泉。”
〔2〕金：古代照明用的灯盏，或用铜制，称为金。
〔3〕从：通“纵”，纵使。
〔4〕梁尘：相传汉朝鲁人虞公擅长歌唱，发声清哀，盖振梁尘。
【诗解】
冬天的夜晚寒冷而漫长，夜起坐在北屋低吟歌唱，消解难耐的寂寞。窗外的水井台上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月光透过窗户将清辉洒落我的闺房。凝望昏黄的烛光，泪止不住的流淌。随着越来越黯淡灯光，哭啼声越来越大。我不时地擦擦眼泪，倾听着情郎歌唱。歌声缠绵，情意浓浓，好像诉说我们彼此的爱意。两个人必须情意相投，才能忠贞不渝。如果有一丝的虚情假意，就是他唱上一万首美妙的歌曲，我也不屑一顾。
古别离
南朝梁·江淹
【题解】
《古别离》属乐府《杂曲歌辞》，以南朝梁江淹作为最早，内容写男女别离之情，其后历代诗人多有此题作品。
【原文】
远与君别者，乃至雁门关。黄云蔽千里，游子何时还。送君如昨日，檐前露已团。不惜蕙草〔1〕晚，所悲道里寒。君在天一涯，妾身长别离。愿一见颜色〔2〕，不异琼树枝〔3〕。菟丝及水萍，所寄〔4〕终不移。
【注释】
〔1〕蕙草：一种香草。
〔2〕颜色：表情，神色。
〔3〕琼树枝：这里指女子洁丽的容颜。
〔4〕寄：寄托。
【诗解】
心爱的人要到雁门关外很远的地方去了，我们只有无奈地道别。天上的黄云遮蔽了千里，到远方去的游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想起当时送心爱的人远去的情景，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可是如今，已经到了深秋，檐前的露已经凝结成团。蕙草虽然凋零了，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我担忧的是远方的爱人在外是否饱暖。爱人远在天涯，我们长年分别。但愿时而看见自己的容颜，还是像琼树枝一样洁丽。但愿能像菟丝和水萍一样，有所寄托，与爱人的感情也能始终不渝。
独不见
唐·李白
【题解】
《独不见》，乐府《杂曲歌辞》旧题。《乐府解题》：“独不见，伤思而不见也。”这首诗描写的是闺中女子对丈夫的思念之情。
【原文】
白马谁家子，黄龙〔1〕边塞儿。天山三丈雪，岂是远行时？春蕙〔2〕忽秋草，莎鸡〔3〕鸣曲池。风摧寒棕〔4〕响，月入霜闺〔5〕悲。忆与君别年，种桃齐蛾眉。桃今百余尺，花落成枯枝。终然独不见，流泪空自知。
蕙
蕙也叫蕙兰、佩兰，叶子狭长，和兰草很像。蕙初夏开花，气味芳香。常以蕙比喻女子品格高洁，如“蕙质兰心”。
【注释】
〔1〕黄龙：古代城池名，又名龙城，古为边远之地，在今辽宁省朝阳市一带。此处泛指边塞地区。
〔2〕蕙：蕙兰，兰花的一种，春日开花。
〔3〕莎鸡：虫名。又名络纬。俗称纺织娘、络丝娘。
〔4〕寒棕：谓织布梭，状家境的贫寒，或冷天犹织，故称。
〔5〕霜闺：即秋闺。此处指秋天深居闺中的女子。
【诗解】
骑在白马上翩翩而驰的，那是谁家的少年？他是在龙城边塞戍城立功的征戍之人。天山积雪厚有三丈，怎么适合远行呢？春日的蕙兰忽而变得枯萎，变成了秋草，闺中的美人也已经到迟暮之年了。风吹动寒梭发出的声响，月亮伴着清霜，更显出闺中女子的无限伤悲。还记得与丈夫离别的那年，门前种的桃树与她齐眉。如今桃树已经高百余尺了，很多枝条已经枯萎了。终然不见丈夫归来，只有凄伤的眼泪独自空流。
【赏析】
太白诗：“天山三丈雪，岂是远行时！”又云：“水国秋风夜，殊非远别时。”“岂是”、“殊非”，变幻二字，愈出愈奇。
——杨慎《升庵诗话》
定情诗
东汉·繁钦
【作者简介】
繁钦，字休伯，东汉颍川（今河南禹县）人。曾任丞相曹操主簿，以善写诗、赋、文章知名于世。
【题解】
《定情诗》，最初见于《玉台新咏》，《乐府诗集》收录其到《杂曲歌辞》中。该诗为繁钦最著名、最出色的作品，它用第一人称的口吻写女子私下爱上一个男子，拿下自己的饰物来致意，但男子却失约了，女子于是感到懊丧悔恨，叙写了爱情的欢悦和失恋的痛苦。
【原文】
我出东门游，邂逅承清尘〔1〕。思君即幽房，侍寝执衣巾〔2〕。时无桑中契〔3〕，迫此路侧人。我既媚〔4〕君姿，君亦悦我颜。何以致拳拳〔5〕，绾〔6〕臂双金环；何以致殷勤？约指〔7〕一双银；何以致区区〔8〕，耳中双明珠；何以致叩叩〔9〕？香囊系肘后；何以致契阔〔10〕？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佩玉缀罗缨〔11〕；何以结中心，素缕〔12〕连双针〔13〕；何以结相于〔14〕，金薄画搔头〔15〕；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何以答欢忻，纨素三条裾〔16〕；何以结愁悲，白绢双中衣。与我期何所，乃期东山隅，日旰〔17〕兮不至，谷风〔18〕吹我襦。远望无所见，涕泣起踟蹰。与我期何所，乃期山南阳，日中兮不来，飘风吹我裳。逍遥莫谁睹，望君愁我肠。与我朝何所？乃期西山侧，日夕兮不来，踯躅长叹息。远望凉风至，俯仰正衣服。与我期何所，乃期山北岑，日暮兮不来，凄风吹我衿。望君不能坐，悲苦愁我心。爱身以何为，惜我华色时。中情既款款〔19〕，然后克〔20〕密期。褰衣〔21〕蹑茂草，谓君不我欺。厕〔22〕此丑陋质，徙倚〔23〕无所之。自伤失所欲，泪下如连丝。
逍遥莫谁睹，望君愁我肠
诗中的恋人以指环、耳珠、香囊等信物来盟誓，显示了爱情的坚定不移。然而在分别后，男子却负约了，女子怎么也等不到他来，心中感到无限悲伤。
【注释】
〔1〕清尘：车马扬起的灰尘。这里是用以指代对方。
〔2〕“思君”句：女子表示愿意在对方入室就寝时手持衣巾侍候。
〔3〕桑中契：指男女约会之事。契，约会的意思。
〔4〕媚：爱的意思。
〔5〕拳拳：眷恋不忘的意思。
〔6〕绾：缠绕。
〔7〕约指：套在手指上的一双银戒指。
〔8〕区区：诚挚的心意。
〔9〕叩叩：真诚的心意。
〔10〕契阔：契，指聚合；阔，指分别。这里是偏义词，指契，指两人的亲密之意。
〔11〕佩玉：佩玉上装有丝制的带子。
〔12〕素缕：白线。
〔13〕连双针：用双针连贯，象征同心相连。“针”为“真”的谐音。
〔14〕相于：与“相与”相通。这里指相爱交好的意思。
〔15〕搔头：指一种首饰。用金箔装饰的搔头，形容十分珍贵。
〔16〕三条裾：条，又作“绦”，丝带。三条裾，指有镶有三道花边的衣袍。
〔17〕日旰：日落时。
〔18〕谷风：山谷中的凉风。
〔19〕款款：忠诚。
〔20〕克密期：定下幽会的日期。克，约定。
〔21〕褰衣：挽起衣服。褰，挽起，撩起。
〔22〕厕：置身于。
〔23〕徙倚：徘徊迟疑。
【诗解】
我从东门出去游玩，不经意间遇到了你。我对你一见倾心，我愿意在你入室就寝时在一旁手持衣巾，伺候你更衣入睡。当时我们没有约会，因为我怕让路旁人看见。我既然爱慕你，想着你也一定对我有所悦。为什么你总让我眷恋不忘呢？是什么让我真心对待？是我期盼你能戴在我耳上的一对金耳环，是我期盼你套在我手指上的一双银戒指，是期盼你系在身后的香囊，是期盼你送给我戴在手腕上的镯子。是什么结下了我们之间的情缘呢？是佩玉上面缀着的罗缨。是什么连接着我们间的深厚情意呢？是用双针缝贯的纯白丝线。是什么让我与你交好？是用金箔装饰的搔头。别离之后，又是什么能够慰藉我一颗相思的心？是耳后你赠给我的玳瑁钗。我们约定在东山一个角隅相会，到很晚了你还没有来，山谷中的凉风吹着我的衣衫。远远地望去，还看不到你的踪影，我的眼泪不禁掉了下来。我们约定在山南相见，但我从清晨等到中午，你还没有来，只有飘风吹动着我的衣裳。与我相约在西山之侧，日暮还看不到你的身影，我不禁踯躅叹息。与我相约在山北的一个小丘上，你又一次没来，只有凄风吹着憔悴的我。每次盼望等待，你都令我失望伤心。我自己爱惜自己，只因为想在我年华正好时，找到自己如意的郎君，与他约定终生。我挽起衣服，在花草间踟蹰，告诉自己你是不会欺骗我的。如今我的容颜已变得丑陋，自己伤心地独自徘徊，不知应到哪里去。只为自己失去了自己想要的爱情而感到无限悲伤，想到这儿不禁泪下如雨，泣涕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