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螺甸工艺的进展

螺甸工艺在美术中重新占有一个位置,大致在晋南北朝之际,而成熟于唐代,盛行于唐代。特别是在家具上的使用,或在这段时期。直延续到晚清。

照文献记载,则时代宜略早一些,或应在西汉武帝到成帝时,因为用杂玉石珠宝综合处理,汉代诗文史传中均经常提起过。宫廷用具中如屏风、床榻、帘帷、香炉、灯台和其他许多东西,出行用具如车辇、马鞍辔……无不有装备得异常奢侈华美价值极高的。出土文物中,也发现过不少实物可以证明。例如故宫所藏高过一尺半径过一尺的鎏金大铜旋,器物本身足部和承盘三熊器足,就加嵌有红绿宝石和水晶白料珠子等。其他洛阳各地出土器物,镶嵌水晶、松绿石和珠玉的也不少。前几年,江苏且曾发现过一个建筑上的黑漆大梁板,上嵌径尺青玉璧,璧孔如嵌一径寸金铜泡沤,上还可承商代斧钺衔璧制度,联系近年洛阳西汉壁画门上横楣联璧装饰,可以对于《汉书》中常提过的汉代宫殿布置“蓝田璧明月珠”叙述,多有了一分理解,得到些崭新形象知识,为历来注疏所不及。汉代官工漆器物中,除金扣黄耳文杯画案外,又还有剪凿金银薄片成鸟兽人物骑上舞乐,平嵌在漆器上的。金银、珠玉、松绿石、红宝石、水晶、玛瑙,以及玳瑁,均有发现,惟蚌片实少见。主要原因不是原料难于技术加工,可能还是原料易得,不足为奇。

杂宝嵌工艺在晋南朝得到进展,大致有三个原因:一出于政治排场,晋《舆服志》、《东宫旧事》、《邺中记》、《南齐书·舆服志》,即有一系列关于这方面的记载。二出于宗教迷信,由《三国志·陶谦传》到《魏书·释老志》、《洛阳伽蓝记》和王劭《舍利子感应记》,及南北史志传中许多记载,都提到这一历史阶段,由于南北统治者愚昧无知,谄佞神佛,无限奢侈糜费情形,魏晋时托名汉人遗著几个小说,和时代相去不多的《神仙传》、《拾遗记》,内容所载人物事迹虽荒唐无稽,美而不信,但记载中有关服食起居一部分东东西西,却和汉代以来魏晋之际物质文化工艺水平有一定联系,不是完全子虚乌有,凭空想象得出。三为豪门贵族的竞奢斗富的影响。如《世说·汰侈篇》及南北史志传记载,和当时诗文、歌咏,无不叙述到这一时期情形。西晋以来,工艺方面进展的重点似均在南方。如像绿色缥青瓷的成熟,绿沉漆的出现,纺织物则紫丝布、花綀、红蕉布、竹子布,无不出于南方。北方除西北敦煌张骏墓的发掘,传说曾出现过大量玉器,且有玉乐器、玉屏风等物出土,此外似只闻琉璃制作由胡商传授,得到新的进展,大有把玉的地位取而代之之势。夹纻漆因作大型佛像,也得到发展。其余即无多消息。关于雕玉,南方更受原料来源断绝影响,不仅无多进展,且不断在破坏中。如金陵瓦棺寺天下闻名三绝之一的玉佛,后来即不免供作宫廷嫔妃钗鬟而被捶碎。加之由于神仙迷信流行,用玉捣成粉末服食可以长生的传说,成为一时风气,葛洪启其端,陶弘景加以唱和,传世玉器因此被毁的就必更多!(这也就是这一时期南北殉葬物中均少发现玉器另外一个原因。)当时琉璃已恢复生产,而且得到进一步发展,由珠子和小件璧环杯碗而作成屏风,和能容百余人的“行殿”,也可说即由于代替玉的需要而促成。当时豪族巨富如石崇,虽说聘绿珠作妾,用真珠到三斛。另一妾翾风,则能听玉声,辨玉色,定品质高下。但和王恺斗富争阔时,提及的却是紫丝布、珊瑚树一类南方特产。且力趋新巧,以家用待客饮食器物,能够全部是琉璃作成为得意(这种琉璃碗有时又称云母碗,专为服神仙药而用。近年在河北省景县封氏墓曾出土两件)。

外来文化的影响,也起了一定作用。因为许多杂宝名目虽然已经常在汉代辞赋中使用,至于成为一般人所熟习,还是从佛经译文中反复使用而来的,六朝辞赋中加以扩大,反映虽有虚有实,部分大致还是事实。例如常提到的兵器鞍具、乐器和几案屏风的各种精美镶嵌,大致还近事实。使用材料且扩大到甲虫类背甲、翅膀,日本收藏文物品中,就还留下个典型标本。蚌片镶嵌既有个工艺传统,且光彩夺目,原料又取之不尽,且比较容易技术加工,和漆工艺结合,并可得到较好艺术效果,螺甸重新在工艺品中占有一个位置,就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了。

它产生、存在,而实物遗存可不多,大约有三个原因:一、由于和日用漆木器结合,保存不容易。二、由于和宗教结合,历史上好几次大规模毁佛,最容易遭受毁坏。三、由于当时生产即属特种工艺品,产量本来就不大。七弦琴多称金徽玉轸,事实上琴徽最常用的是螺甸,这种乐器恰好就最难保存,何况其他特别精美贵重器?《北史》称魏太后以七宝胡床给和尚,照佛经记载,七宝中必包括有“车渠”,车渠即大蚌类。

唐代把螺甸和金银平脱珠玉工艺并提,一面征调天下名工,作轮番匠至长安学习传授技术,一面又常用法律加以禁止,认为糜费人工,侈奢违法。两者都证明这个工艺品种是属于特种高级工艺而存在的。在一般制造为违法,宫廷生产却无碍。特别是用法令禁止,恰好证明它在民间还有生产,而且相当普遍,才需要用法令禁止!

从现存唐代镶嵌工艺品比较分析,和部分遗存唐代实物螺甸镜子(图五十六)乐器和其他器物艺术成就分析,我们说在这个历史阶段是中国螺甸工艺成熟期,大致是不错的。正仓院几件遗物和近来国内出土几件镜子和其他器物,证实了我们这个估计。和当时佞佛关系密切,杂宝镶嵌的讲经座,《杜阳杂编》即叙述得天花乱坠。这个书记载虽多美而不信,但从另外一些文献,如韩愈《谏迎佛骨表》及间接形象反映,如敦煌壁画初唐到晚唐各种维摩变讲经座,各种佛说法图经座中镂金布彩情形看来,《杜阳杂编》有关这部分叙述,倒不算过分。实物材料之难于保存,还是和前面说到的几个原因分不开。主要大致还是其中第二个,会昌毁佛和五代毁佛,几次有意识的大变动,因之保留不多。

二 螺甸工艺的进展 - 图1

图五十六 唐 花鸟人物螺钿镜,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有关这一阶段的螺甸花纹,过去可说无多知识。不过一切东西不可能是在孤立情形下产生的,螺甸花纹图案也不例外,必然与其他镶嵌工艺有一定联系。如鸾含长绶、串枝宝相、鹊踏枝、高士图、云龙,一般工艺图案都惯常使用,螺甸也不例外。唐代镶嵌工艺图案有它活泼的一面,也有它板滞的一面,镜子是个最好的例子。金铜加工由于处理材料便利,就显得格外活泼,螺甸受蚌片材料限制,不免容易板滞。这自然也只是相对而言。克服由于材料带来的困难,得到更新的进展,似在宋明间,特别是明代约三百年,江南工人贡献大而多。

这个工艺进展若从分期说,应说是第三期。清初百年宜包括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