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泥金银技术在一般工艺上的发展

泥金银技术比较普遍的使用到丝绸衣物、木漆家具和其他各方面,是在唐、宋两代,即公元六七世纪到十二世纪。明杨慎引《唐六典》,称唐人服饰用金计十四种,宋王栐著《燕翼贻谋录》,则说北宋时用金已到十八种,各有名目开列。今本《唐六典》并无用金十四种的名称,其他唐宋以来类书也少称引。从名目分析,杨说恐怕只是据王栐著作附会,不很可信。但唐代泥金、缕金、捻金诸法用于妇女歌衫舞裙之多样化,则从当时诗文中可以说明。时间更早一些,如《南齐书·舆服志》、《东宫旧事》、《邺中记》和曹操《上杂物疏》均提及金银绘画器物,可知至晚在东汉时,泥金银绘画技术,就已应用到工艺各部门,而且还在不断发展中。

但是,最早使用在什么时候,如仅从文献寻觅,是无从得到正确解答的。数年前,长沙战国楚墓出了几个透雕棺板,前年信阳长台关楚墓出了个彩绘漆棺和大型彩绘漆案,上面都发现有泥金银加工、绘饰精美活泼的云龙凤图案,因此才知道早在春秋战国之际,当装饰艺术部门正流行把黄金和新发现的白银应用到镶嵌工艺各方面时,同时也就发明了把金银箔作成极细粉末,用做绘画材料,使用于漆工艺上,增加它的艺术光彩。这是公元前四五世纪的事情。

用金银在各色笺纸上作书画,也由来已久。文献著录则始于汉晋方士用各色绸帛、笺纸书写重要经疏。这个方法一直被沿袭下来,直到十九世纪不废。直接施用于服饰上则晋南北朝是个重要阶段。当时由于宗教迷信,使得许多统治者近于疯狂地把所占有的大量金银去谄媚神佛,装饰庙宇。除佛身装金外,还广泛应用于建筑彩绘、帐帷旗幡各方面。因佛披金襕袈裟传说流行,捻金织、绣、绘、串枝宝相花披肩于是产生,随后且由佛身转用到人身的披肩上。唐代的服饰广泛用金,就是在这个传统基础上的一种发展。绘画中则创造了金碧山水一格,在中国绘画史上占有特别地位。笺纸上加金花,也在许多方面应用。李肇《翰林志》即说过:“凡将相告身,用金花五色绫笺。”又《杨妃外传》称李白题牡丹诗即用金花笺。唐人重蜀中薛涛笺,据《牧竖闲谈》记载,则当时除十色笺外,还有“金沙纸、杂色流沙纸、彩霞金粉龙凤纸、绫纹纸”等。这些特种笺纸,显然有好些是加金的。《步非烟传》称:“以金凤笺写诗。”明陈眉公《妮古录》则称:“宋颜方叔尝创制诸色笺,并砑花竹、鳞羽、山水、人物,精妙如画。亦有金缕五色描成者。”元费著作《蜀笺谱》称:“青白笺、学士笺及仿苏笺杂色粉纸,名‘假苏笺’,皆印金银花于上。和苏笺不同处,为苏笺多布纹,假苏笺为罗纹。”且说:“蜀中也仿澄心堂,中等则名玉水,冷金为最下。”明屠隆《考槃余事》谈宋纸上说及团花笺和金花笺,并说元时绍兴纸加工的有“彩色粉笺、蜡笺、花笺、罗纹笺”。明代则有“细密洒金五色粉笺、五色大帘纸洒金笺、印金五色花笺”。吴中则有“无纹洒金笺”。《成都古今记》亦称除十样彩色蛮笺外,还有金沙、流沙、彩露、金粉、冷金诸种金银加工纸。范成大《吴船录》,曾见白水寺写经,是用银泥在碧唾纸上书写,卷首还用金作图画。大约和近年发现虎丘塔中写经、上海文管会藏开宝时写经同属一式。宋袁褧《枫窗小牍》则说“皇朝玉牒多书于销金花白罗纸上”。《宋史·舆服志》也说宋官诰内部必用泥金银云凤罗绫纸,张数不同。除上面记载,反映宋代纸上加金银花已相当普遍外,即在民间遇有喜庆事,也流行用梅红纸上加销金绘富贵如意、满池娇、宜男百子等当时流行的吉祥图案。男女订婚交换庚帖,一般还必须用泥金银绘龙凤图案。由此得知,宋代虽然禁用金银的法令特别多,却正反映社会上用金实在相当普遍,难于禁止。王栐也以为当时是:“上行下效,禁者自禁而用者自用。”又宋代以来日用描金漆器早已成社会习惯,所以《梦粱录》记南宋临安市容时,日用漆器商行,“犀毗”和“金漆”即各不相同,分别营业,可见当时金漆行销之广和产量之多。宋李诫《营造法式》并曾记载有建筑上油漆彩绘用金分量及做法。

契丹、女真、蒙古等族,从九世纪以来,在北方政权前后相接,计五个世纪,使用金银作建筑装饰,虽未必即超过唐宋,惟服饰上用金银风气,则显然是同样在发展中。特别是金、元两代,把使用织金丝绸衣物帷帐作为一种奢侈的享受,且用花朵大小定官品尊卑,服饰用金因之必然进一步扩大。陶宗仪著《辍耕录》还把元时漆器上用金技术过程加以详细叙述。到明代,漆工艺专著《髹饰录》问世时,更发展了漆器上用金的种类名目。举凡明清以来使用在金花纸绢上的各种加工方法,差不多在同时或更早都已使用到描金漆加工艺术上。综合研究必有助于对金花笺纸材料的理解和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