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序

总序 - 图1总序 - 图2是古代希腊人理解人的自然的两个出发点。人要活着,就必须生活在一个共同体中;在共同体中,人不仅能活下来,还能活得好;而在所有共同体中,城邦最重要,因为城邦规定的不是一时的好处,而是人整个生活的好坏;人只有在城邦这个政治共同体中才有可能成全人的天性。在这个意义上,人是政治的动物。然而,所有人天性上都想要知道,学习对他们来说是最快乐的事情;所以,人要活得好,不仅要过得好,还要看到这种好;人要知道他的生活是不是好的,为什么是好的,要讲出好的道理;于是,政治共同体对人的整个生活的规定,必然指向这种生活方式的根基和目的,要求理解包括人在内的整个自然秩序的本原。在这个意义上,人是讲理的动物。自从古代希腊以来,人生活的基本共同体经历了从“城邦”(总序 - 图3)到“社会”(societas)与现代“国家”(stato)的不同形式;伴随这种转变,人理解和表达自身生活的理性也先后面对“自然”(总序 - 图4)、“上帝”(deus)与“我思”(cogito)的不同困难。然而,思想与社会,作为人的根本处境的双重规定,始终是人的幸福生活不可逃避的问题。

不过,在希腊人看来,人的这种命运,并非所有人的命运。野蛮人,不仅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政治共同体,更重要的是,他们不能正确地说话,讲不出他们生活的道理。政治和理性作为人的处境的双重规定,通过特殊的政治生活与其道理之间的内在关联和微妙张力,恰恰构成了西方传统的根本动力,是西方的历史命运。当西方的历史命运成为现代性的传统,这个共同体为自己生活讲出的道理,逐渐要求越来越多的社会在它的道理面前衡量他们生活的好坏。幻想包容越来越多的社会的思想,注定是越来越少的生活。在将越来越多的生活变成尾随者时,自身也成了尾随者。西方的现代性传统,在思想和社会上,面临着摧毁自身传统的危险。现代中国在思想和社会上的困境,正是现代性的根本问题。

对于中国人来说,现代性的处境意味着我们必须正视渗透在我们自己的思想与社会中的这一西方历史命运。现代中国人的生活同时担负着西方历史命运的外来危险和自身历史传统的内在困难。一旦我们惧怕正视自己的命运带来的不安,到别人的命运中去寻求安全,或者当我们躲进自己的历史,回避我们的现在要面对的危险,听不见自己传统令人困扰的问题,在我们手中,两个传统就同时荒废了。社会敌视思想,思想藐视社会,好还是不好,成了我们活着无法面对的问题。如果我们不想尾随西方的历史命运,让它成为我们的未来,我们就必须让它成为我们造就自己历史命运的传统;如果我们不想窒息自身的历史传统,让它只停留在我们的过去,我们就需要借助另一个传统,思考我们自身的困难,面对我们现在的危机,从而造就中国人的历史命运。

“维天之命,於穆不已。”任何活的思想,都必定是在这个社会的生活中仍然活着的,仍然说话的传统。《思想与社会》丛书的使命,就是召唤我们的两个传统,让它们重新开口说话,用我们的话来说,面对我们说话,为我们说话。传统是希腊的鬼魂,要靠活的血来喂养,才能说话。否则海伦的美也不过是沉默的幻影。而中国思想的任务,就是用我们的血气,滋养我们的传统,让它们重新讲出我们生活的道理。“终始惟一,时乃日新。”只有日新的传统,才有止于至善的生活。《思想与社会》丛书,是正在形成的现代中国传统的一部分,它要造就活的思想,和活着的中国人一起思考,为什么中国人的生活是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