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工作狂=你在逃避什么?/你为何而活?

35岁的内野健一的命运似乎已成定局。他的祖父和父亲都为丰田汽车公司效力终生,而他也将追随他们的脚步。在日本丰田这个城市,因为丰田新的普锐斯型车的迅速发展,健一已经被提升至质量管理检查员一职。同时他也是质量讨论小组的领导者,并因此在同事中扮演领袖角色。他和同事们在每周的会议上一起讨论如何改进这一很快便风行起来了的新的油电混合动力车型。在家里,健一有一个三岁的女儿、一个一岁的儿子和一个相爱的妻子。

就如很多其他同事一样,健一倾向于加班。日本能在“二战”毁灭性的破坏后迅速崛起,并在30年后就成为一股主要的经济力量,与这个民族的强烈职业道德有很大关联。一个在东京上班的典型日本通勤族可能单程就要花费3个小时。每天早晨,一个穿白色制服的“推手”,将他和其他通勤者推进东京郊区的某列火车中。一天结束后,这些上班族通常会和其他同事们喝一杯,再回去工作一两个小时,做完一些细枝末节的琐事,然后再勇敢地踏上回家的漫漫长路。根据健一的记录,他每个月平均加班80个小时(他曾经在一个月之内加班了150个小时)。

2002年2月9日那天,健一再也没有回到家。凌晨4点20分,当他工作到他日常14个小时工作日的第13个小时时,他因突发心脏病而在办公室倒下了。日本人用“过劳死”一词来专门描述这一现代现象,也就是因为过度工作而死亡。健一的故事并不新奇。在20世纪80年代,日本公共卫生部门的官员估测全国有1/10的劳动者“过劳死”。健一死后更为轰动的事是,他的妻子控告政府和丰田汽车公司,并且因为一条新的法律认定过劳死为突发性死亡的职场事故而胜诉了。

我总是会被那些用来描述我们和工作之间关系的文字所深深吸引。我们把截止日期叫作“突然死亡日”,把最后期限叫作“突然死亡期”。当我们失业时,我们会说被“终结”了,同时我们也“淹死在债务中”了。人们会说他们“拼死”去争取一份工作。有些人要么觉得没有成就感,要么在“等着斧头落下时”说他们在“杀时间”。我以前的一个老板将一周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周五(Friday)拼成了“油炸日”(Fried-day),反映了当时我们典型的煎熬心情。在心理学术语中,在形容工作量时,我们常用“疯狂”或者“疯狂般的忙”这些自嘲的心理词语。然而从根本上讲,这些都是我们与工作的关系需要改良的征兆。甚至连我们用来描述工作的词语(occupation)也与“占有”同词,听起来真令人压抑。

美国人虽然没有创建审判“过劳死”的法庭,但是和日本人在加班工作这方面不相上下。事实上,美国人每年加班的实际时间超过3个工作周。韩国人也毫不逊色,他们也创造了韩国版的“过劳死”这个词。美国人每年平均要比德国人、法国人和意大利人多工作两个月,后者不相信美国人每年平均仅有两周微不足道的假期。而加班时间并不包括上下班的交通时间、晚上和周末一直在收发电子邮件的时间,以及任何和工作相关的义务性社交活动。“工作狂”一词在1971年首次出现于美国隐语中,而如今美国人每年的平均工作时间已经比当年超出200个小时。那可是每年5周的额外工作啊!

承接上一章“使命”的讨论,这一章来探讨“工作狂”似乎很恰当,因为二者常常不易区分。你是一个工作狂还是边工作边玩闹者?真的,在过去的20年里,每当我感觉我完全中了工作的魔咒(或者说在它的枪口下工作着)时,我就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这个特别的方程于我而言好似天赐之物,事实上,十多年以前,我就开始用它来提醒自己什么才是生命中重要的事。是的,我有很多很好的借口来解释为什么我还在挑灯夜战,比如截止期限快到了,员工人数不足,开支削减了,或者只是我希望超额完成工作。把自己逼紧得与死亡面对面的次数终于过头了。幸运的是,在我生命中有些相当无畏的人,他们正面迎战我的工作狂,并支持我的职业过渡,使我现在能写下这些文字。在一天结束的时候,能够区分开工作狂和生活在使命中的人的依据,就是看此人是感觉被囚禁了还是自由的。

工作狂是上瘾的一种形式

大部分成瘾并不为社会所接受。我们不纵容那些吸食海洛因的人。性瘾者则与羞耻和秘密相关。许多人偶尔会纵酒,也能同情那些酗酒的人,但是我们并不见得会为说服他们接受治疗负责。工作狂可以具有同样的毁灭性,甚至比其他成瘾更难治疗。毕竟,大多数人都以工作养家糊口。那么治疗方法是什么呢?“治疗”工作狂也许意味着要去加勒比的海滩上度过一段悠长假期。那些并非工作狂的人读到这里会想:“让我去吧!”然而对于那些工作成瘾的人,光是想到停下工作恐怖感就可能油然而生(如果他们允许自己去思考这件事情的话)。

在美国,我们美化了我们的工作狂之神。爱之如玉也好,恨之入骨也好,唐纳德·特朗普赋予了工作狂魅力。他崇敬他那“每周工作8天”的父亲。特朗普承认他每周工作85个小时,告诉媒体他每天都是凌晨1点睡觉,而清晨5点就醒来,这样他每天就比竞争者多三四个小时。他还说他很喜欢美国正在变成一个充满工作狂的国家这一现实。

简单来说,各种成瘾都和我们在逃避什么相关。通常我们会沉醉于那些能够改善我们心情的事物(包括工作),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我们迫切需要逃脱那些正在吞噬我们的情绪或恐惧。在你剥下任何成瘾症的表层情绪后,你会发现一些隐藏的共同情绪,比如自卑、不可爱、羞耻以及诸如害怕亲密、失败甚至成功等各种恐惧。任何嗜酒者互诫协会的聚会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无论你是一个摇滚歌星、流浪汉、单身母亲还是刚考上工商管理硕士,身处房间内的人们表达出的情绪都具有普遍性。每个人都处于同一战线,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唯一的受难者。

我从斯坦福大学商学院毕业两年后,26岁时去过戒酒会。因为我一些纵酒的朋友和亲人,我在嗜酒者朋友与家庭互助协会待过一小段时间,但开始认清了我自己是如何把酒当作社交的润滑剂和应对机制的。在接下来我经营公司的15年里,直到我40多岁的时候,我都滴酒未沾。事后反省,我意识到我从嗜酒者变成了一个工作狂,而这对一个新入行想要创业成功的企业家来说,似乎完全合乎情理。最终,那些方案帮助我了解并应对我的工作狂行为,我在认识到每个人都会对一些事物成瘾后感到释然。那么,你对什么成瘾呢?

尽管我热爱酒店经营,而它也具备了很多能够使我的“使命”产生意义的特性,但我仍然从早年的很多行为上发现自己在逃避一些事情。繁忙程度成了我衡量自身重要性的标尺。听起来很熟悉吗?问问你自己以下10个涉及你和你的工作之间关系的问题吧:

1. 你经常因为工作缠身而忽视了你的家人、朋友、健康和其他一些生命中重要的部分吗?你能暂时放下你手里的苹果或黑莓手机吗?

2. 如果你画一个自尊心和自信心的饼图,其中有多大块是工作造成的,又有多少是来自生活的其他面呢?

3. 在和工作关系以外的人聚会时,你有多少时间谈到了工作呢?

4. 你是否多少是个完美主义者,宁愿自己完成工作,也不想委托他人,因为他人做得不如你?

5. 你擅长为自己卖力工作找借口吗?

6. 你相信金钱、名誉或者职业上得到的尊重能解决你生活中的其他问题吗?

7. 你的自尊心过分依赖他人的意见吗?

8. 你是否会因为脑里想很多事情,或者觉得如果不用睡觉就能多做很多事情而无法入眠?你是否对肾上腺素(许多工作狂就是),或是因完成一项任务甚至挽救局面形成的快感成瘾呢?

9. 你是否更容易从逻辑上去分析情绪而不是去感受?“亲密”这个词是否让你毛骨悚然?

10. 你知道坐着不动10分钟什么都不做是什么感觉吗?

上面最后两个问题让我头脑思绪紊乱。当我还是孩童的时候,我相信我会因我的成就而被人喜欢。对我来说,集中精力在工作上易,处理那些痛苦情绪难。如果我在学校过得不愉快,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家庭作业让我转移目标。我的脑子告诉我:“如果你觉得自己是个弱者,那么你在学校里好的表现就能使你变得讨人喜欢。”用工作使自己分心似乎是在认为自己不如人时一个完美负责任的方式,而我们也会因为埋头苦干而有名。

用狂热工作来逃避情绪对男性的影响似乎比女性更大,因为女性更善于表达她们的情绪和讨论关系冲突。男性工作狂似乎总拿工作来逃避家庭互动,期望工作上的成功能妥善解决婚姻上的痛苦,而事实上狂热工作会让妻子和孩子们对其更加怨恨。当然了,这一恶性循环更加刺激了这些工作狂往工作上逃避,因为工作是他可控制的。那些一心要取得事业成功的高层管理者不仅仅逃避他们的家庭生活,更是根本忽视了妻儿的存在。

第9和第10个问题对我而言意义十分深刻,因为在我成年后的很多年里,为了摆脱痛苦,很多时候我只是在消磨时间。有一句了不起的男性座右铭就是“多工作方能少感触”。我三四十岁时,一直觉得因为我每天没能完成更多工作,下班时我带回家的压力就落在我肩背上,也让我脖子感到僵硬。然后我意识到,我繁忙的生活和疯狂的日程使我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和空间去寻找创造性和灵感。我紧绷的肩膀关乎的不是能否做更多,而是在意感受得更少。我亲手造就了一种没有感受和情绪、“不见天日”的生活。

亲密(intimacy)这个词曾被描述为“看到我的内心”(in to me see),换句话说就是让他人能看透我是怎样的一个人——而这是我最不希望发生的。在童话故事《绿野仙踪》里,当巫师奥兹设法让女主人公多萝西不再追问王位背后真正的权力时,他大喊:“不要看帘子背后的那个人!”我想我过去一直对一些话题避而不谈。如果你认同我所有的成就,你可能就不会注意到成就背后那个瘦小、脆弱的我。

将你的注意力转移到生活中

我那5位自杀的朋友和生意伙伴都并非工作狂,但是他们当中有人是因为对工作十分投入,因此当经济衰退的时候,他们完全迷茫了。可悲的是,我想他们都忘了这个方程的下半部分(除数),即“你为何而活”的存在。

这一抽象的问题拯救了很多人的生命。静坐下来思考一下这个问题,拿出纸笔,写下那些对你重要的事物,然后停下来再问自己这个问题:你究竟为何而活?给自己答案的时候也不妨深入一点。如果你感到无从回答,这里有几个后续的问题:在你生命结束之前,你会给这个世界留下什么?你最近一次感到生命中真正的喜悦(并非完成某事得到的满足感)是什么时候,还有什么给你带来了喜悦?如果你只剩下24个小时可活,你想做些什么或是想成为怎样的自己?

现在是进一步辨别工作狂和使命感的适当时机了。如果经过坦率的沉思,你感觉到你现今的工作确实是你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部分理由的话,也许你已经找到了你的使命了。我的一个朋友说过:“正念盒里的野心将以灵感的形式呈现。”也就是说我们要持有正确的意图。但如果你感觉难以回答以上问题,因为你的一切都与工作息息相关,工作占据了你所有的时间,那你可能就是一个工作狂。

正如其他成瘾症,工作狂可以产生一种灵魂出窍的体验或是意识的转变。研究表明,沉迷于工作的人的巅峰表现是忘乎所以的状态,伴随着肾上腺素激增与吸食毒品后的相似症状,因此工作狂实际上也可以看成药物滥用。圣·托马斯·阿奎那坚信,对于一些人而言,成瘾是对无限的探索,但是成瘾的人却是在错误的地方寻求神性。你是不是本想追寻比你自身更强大的东西,却被迷惑而不知不觉陷入了一种误区,认为工作上的完美即能让自己更接近权力?别忘了,即使是上帝也需要在创世的第7天休息呢。

一个普通的日本劳动者每年只用掉不及一半的带薪假期。而当美国人度假的时候,就是真正的休假,逃离俗世、以感官上的快乐分散烦恼和压力或者是以类似换头像的方式变成另外一种人格。你下次度假时用一天时间,从“工作—休息—工作”循环中抽离出来,反思你究竟为什么而活,那将会如何呢?如果你是一个工作狂,你可以考虑和你的伴侣一起来完成,你没有必要孤军奋战,尽管我明白你偏爱那样解决问题。你们两个人都可以问自己,“如果我们重新来过,基于我们知道的什么是重要的,我们会怎样重构我们的生活呢?”或者更加简单明了些,“在我们的生命中,还有哪些细微的愉快感受值得我们更多的关注与投入?”

鉴于你当前在这个方程的被除数“你在逃避什么?”的认识,我理解要敞开你的生活去做这种反思确实很难。而让你心胸开放邀请你的伴侣与你一起反思这一深刻问题可能会让你觉得恐惧。但是你要意识到能够邀请你的伴侣和你一起反思已是向亲密、向创造你们关系的价值迈进了一大步。除此以外,能够在此时倾听你的伴侣的意见,总比打离婚官司或者临终时说为好。

约翰·亚当斯是美国第一任副总统、第二任总统,以及第一个继承父业当选总统的约翰·昆西·亚当斯的父亲,他的妻子阿比盖尔·亚当斯写到他时说:“回想起来,当他还没有掌握国家大权时我就爱上了他。而在回忆的悲痛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和距离的转移,我多么希望他从未改变。谁能还我的时间?谁会补偿我那些无法召回的岁月?为了一个显达的丈夫,我付出了多么高的代价!”这进一步证明工作狂至少自英国殖民时期就成了家庭弊病。你是否和你的工作订下了比你和你配偶所订的誓言更加真实的沉默誓约呢?

解析这个方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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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意识到你和你工作的关系失衡时,不妨思考一下哪种工作狂形态最能描绘你。研究表明,有三种不同类型的工作狂:(1)强迫依赖型;(2)完美主义型;(3)追求成功型。(第二个和第三个大概最符合我的特征。)强迫依赖型的工作狂习惯于制造忙碌却很少关注效率和成效。如果这一类型符合你的情况,考虑寻求心理咨询或者其他反思的方式,看看这种填充你全部注意力的倾向背后潜伏着什么情绪魔鬼吧。你的行为也许会使你更加紧张、更容易患病和缺乏创造性。完美主义型的工作狂控制欲强、依赖规则和信仰“业精于勤”这一魔咒。但是如果完美的事物根本不存在呢?你会介意放松一点,承认你的标准也许高于实际需要,因此对你自己和旁人产生了消极影响吗?追求成功型的工作狂通常相对健康一些,因为他们受到工作困扰的特质视情况而定。但是他们需要注意他们会不断地逞英雄以建立自尊心。你会过度在意他人对你的看法吗?

就像其他成瘾一样,减小方程中的被除数(你在逃避什么?),将使你从习惯性行为的束缚中得到释放。否认你成瘾很简单,因为我们的社会十分鼓励这一情况。很多成瘾者都否认自己成瘾:消瘦、厌食却认为镜子中的自己肥胖的年轻人;睡在拉斯韦加斯一家有跳蚤的旅馆,相信幸运女神即将给他带来成功的赌徒;结束社交活动回到家就着魔似的开始冲洗手上的细菌直到几乎擦破皮的商界人士……你可能认为你在以上提到的几类人之上,但是在世界上其他人看来,你的行为也是不正常的(你曾经偷偷地把与工作相关的文件塞进行李箱,这样你的配偶就不会知道你度假时还在工作吗?)。退一步讲,你也能意识到你的习惯就像掉进了一个情绪的陷阱。这不是对你个人的声讨。但只有当你愿意去看清你脑中那些驱动你的行为背后的情绪和潜意识的信息时,你才能够跳脱出这个圈子。

请将“机会成本”这一概念运用到这一方程的除数中。既然此处我们谈论的是工作的世界,你可能很熟悉“机会成本”这个词。它指的是当你在某一活动中投入时间或者金钱时,你不能同时将它们投入其他事物中。将钱存进银行就有一个机会成本,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能够从中赚取利息。“你在逃避什么?”这一问题可以帮助你检视当你过分集中精力工作时的机会成本。总体来说,除非把它们分别记录下来并在作决策时有意识地考虑它们,否则看到机会成本并不容易。请列出5件你为之而活的事物,并把它们显示在电脑桌面上(作为屏幕保护或者贴在显示器附近)。当你每次开始新的项目计划时,你就会意识到你花在那些项目上的时间会让你和这些生活中更有意义的事情渐行渐远。

探索工作狂互助会。这个免费的“12步计划”旨在帮助那些自认在强迫性的工作、担忧和各种活动中无力反抗的人们。工作狂互助会的网站(www.workaholicsanonymous.org)提供各种有效的资源和在你附近找到一个聚会的指南。这个计划以嗜酒者互诫协会的“12步”和“12常规”为蓝本,但是工作狂互助会的成员们可以不受约束地饮酒(只要不是在聚会上)。和他人交流以及谈论你们对于工作和各种活动上瘾的共同经历,都将有助于你辨别自己在这方面的感受和情绪。

工作狂不是一种情绪。相反,工作狂常与情绪脱节。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运用这个情绪方程去解决有问题的工作关系非常有效。在内野健一的案例中,高度紧张的社交和经济压力可能驱使你痴迷于工作。或者,如果你和我一样,有时为了摆脱自觉一无是处的感受,将认同感过分紧密地和工作挂钩了。在我开办的首家旅馆,也就是凤凰旅馆成立初期,朋友们会问我:“最近过得如何?”对此,甚至是在我非常紧张我的公司可能撑不下去的时候,我仍然会回答:“凤凰旅馆经营得很好。”有一天,一个对我的答案感到不满意的朋友摸着我的胸口,轻声说道:“奇普,我不是问你生意如何,我是想知道你最近怎么样。”对于很多成瘾者而言,我们的朋友和家人未等我们承认,就能看到我们的困境。敞开心扉听听他们的话吧,这有可能挽救你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