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见证

爱情需要薄薄的一层忧伤,需要一点点嫉妒、疑虑、戏剧性的游戏。

——瓦西列夫

埃普丽尔双手颤抖着坐在那里,把一个小小的马口铁盒子抓在手里,心中真希望自己不必告诉妈妈那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是一九七七年的冬天,埃普丽尔刚从亚利桑那州的图森飞回到俄克拉何马州的塔尔萨。她在图森埋葬了父亲。在葬礼上,一位体格健壮、面色和蔼的女士把这个盒子递到她手中,说:“你爸爸希望你妈妈能见到这个。”说完,她拍拍埃普丽尔的手心,然后消失在葬礼的人群中。埃普丽尔打开盒子,看见了半张两美元的钞票,破旧而且皱皱巴巴的。从孩提时起就一直有人给埃普丽尔讲述的那些故事如潮水般涌来,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一九三九年五月,埃普丽尔的妈妈跟随她爸爸私奔了。他们彼此深深地相爱。爸爸掏出最后的一美元给借来的车子加上油,开到邻近的小镇去结婚。他从前存下一张两美元的钞票,作为应急之需。这时候,他把钱撕成两半,许下诺言说两人各自保存一半,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八月,妈妈从护士学校毕业,爸爸则找到一份卡车驾驶员的工作。一九四〇年四月,埃普丽尔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十八个月之后,埃普丽尔的弟弟也出生了。他们省吃俭用,在贫民区租下一幢房子。他们有着一个快乐无比的家庭。

后来,世界陷入了战争。爸爸随陆军驻扎到了海外,妈妈出去做护士谋生,他们则搬去和外公外婆住到了一起。一九四六年,爸爸带着一条受伤的胳膊回到了国内,此时距他离家已有两年之久。

在那以后的许多年里,他们的婚姻开始支离破碎。爸爸开始酗酒,这让家中常常入不敷出。妈妈继续做护士工作,辛辛苦苦支撑着全家,而爸爸则换了一个又一个工作。他们十几岁的时候,父母之间的争吵变得让埃普丽尔和弟弟难以忍受。虽然那时也有快乐,可埃普丽尔却更多地会回忆起那些伤心的日子。

一九六二年,埃普丽尔大学毕业,弟弟也从部队退伍回家。爸爸从家里搬进了一处公寓,可关于酗酒的争执依然在继续。一九六五年,他搬去了亚利桑那,那是他的继母居住的地方。

埃普丽尔偶尔也会得到爸爸的消息,知道他有很多身体和情感方面的问题。妈妈总说,无论他怎么样,她都不再关心,但是她的眼神里却总有一些东西,让埃普丽尔相信她其实真的很在乎爸爸。这么多年当中,他们再也没有谁提起那两个半张两美元的事情。

可现在当埃普丽尔站在这里,手里捧着这个小盒子,里面满装的是回忆,是爸爸的一生留下的东西。在这其中就有半张破旧、褪色的绿票子。

埃普丽尔把盒子递给妈妈,在她脸上寻找着当年的情感,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她只是打开盒子,看着里面的一件又一件物品,然后轻轻地伸出手,取出了那张旧钞票。她一句话也没有说。走出去的时候,她把盒子推到埃普丽尔手上,只说了一句:“你把其他的都拿走吧!”而埃普丽尔再见到这半张钞票的时候,已是二十一年之后。

妈妈去世后,埃普丽尔继承了珍贵的雪松木柜子。她常常在妈妈和外婆留下来的被子和其他东西里翻来翻去。其中有一件宝贝,是一本大大的家庭圣经。一天,埃普丽尔在圣经里翻来翻去,突然在那里发现了那半张破旧的绿色钞票。它被夹在了书页之间,已压得平平整整。

之后的几年里,埃普丽尔好几次把它拿出来,看着这半张钞票,想着它曾经到过的地方。仔细端详,她在上面发现了几个书写潦草、已然褪色的名字。她知道,这些一定是爸爸部队里的战友。不知道战争结束后他们究竟怎么样了。她也不知道,钞票的另外一半到哪里去了。

有一次,当埃普丽尔充满爱意地抚摩着那张钞票的时候,却发现上面的名字不见了!突然间埃普丽尔明白了过来。这不是爸爸的那半张钞票。是妈妈的吗?埃普丽尔在圣经里翻找爸爸的那一半。果然,它就在那儿!

她慢慢地将两个半张钞票放在一起,指尖禁不住颤抖起来。所有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埃普丽尔感觉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了手指。她原以为,自己只有爸爸在临终之时转交给妈妈的那一半,其实这些年妈妈也一直保存着另外的一半。

妈妈把两半放在圣经里不同的地方有什么原因吗?她是否是故意把它们放在一本书里,等着埃普丽尔去发现?埃普丽尔站在那里,苦苦思索着答案。看着这张两美元的钞票,埃普丽尔儿时听过的故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曾经的话语从某个遥远的地方向她飘来。

现在,埃普丽尔终于明白了。结婚的时候,他们彼此发过誓。这两美元的钞票便是他们彼此相爱的象征。经历了欢笑与悲伤,这个象征一直在伴随着他们。无论顺境或是逆境,无论富裕或是贫穷,无论疾病或是健康,“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有一种路走过了总会想起,有一种感觉懂的了再难忘记,有一种距离让人难以企及,有一个人总让我们永远不愿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