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识

中国的园林建造，从南北朝开始，就注重以园林来体现人的情怀，营造一种诗情画意的境界。因此，在古时候有很多诗人、画家成了兼职造园师。

崇祯甲戌岁〔1〕，予年五十有三，历尽风尘〔2〕，业游〔3〕已倦，少有林下〔4〕风趣，逃名〔5〕丘壑〔6〕中，久资林园，似与世故〔7〕觉远，惟闻时事纷纷〔8〕，隐心皆然，愧无买山〔9〕力，甘为桃源〔10〕溪口人也。自叹生人之时也，不遇时也；武侯〔11〕三国之师，梁公〔12〕女王之相，古之贤豪之时也，大不遇时也！何况草野疏愚，涉身丘壑，暇著斯“冶”，欲示二儿长生、长吉，但觅梨栗〔13〕而已。故梓行〔14〕合为世便。

【注释】

〔1〕崇祯甲戌岁：公元1634年，明崇祯七年。

〔2〕风尘：形容旅途奔波中的艰辛劳苦，又有被世俗琐事纷扰的意思，也指娼妓生涯。在这里计成用此词形容自己一生坎坷，为谋生四处奔波的造园师生活。

〔清〕王翚 江山雪霁图

〔3〕业游：因从事职业的需要，而四处奔波。

〔4〕林下：原意是树林里，这里引申为归隐到幽静的地方。

〔5〕逃名：避名声。

〔6〕丘壑：山水。

〔7〕世故：尘世中的事物。

〔8〕纷纷：时局动乱，战争不断。明朝末年，内有宦官和酷吏动乱朝野，导致民不聊生；外有清军大举用兵，当时很多地方都有农民起义事件和城市民众暴动事件。公元1644年，李自成带领起义军攻占北京，崇祯皇帝自缢身亡。

〔9〕买山：购买山地，归隐其间的意思。

〔10〕桃源：“桃源”指的是桃花源或者武陵源，东晋文人陶渊明在《桃花源记》里虚构的一个地方，可避战乱，让人过上平安富足的生活。后人用“桃源”代指隐居地。

〔11〕武侯：三国时蜀丞相诸葛亮，字孔明，为刘备手下著名谋臣。刘备逝世后，他辅佐后主刘禅，被封为武乡侯。

〔12〕梁公：唐代名臣狄仁杰。在唐高宗时做过大理丞，武则天时也任要职，去世后被唐睿宗追封为梁国公，故后有“梁公”之称。

〔13〕觅梨栗：只知道嬉闹玩耍和讨要梨栗零食，形容孩子的年龄小。东晋陶渊明有《责子》一诗：“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

〔14〕梓行：“梓”指一种高大的乔木，此处指书籍的刻印发行。

【译文】

明崇祯七年，我已到五十三岁的知天命之年，经历了太多艰辛，也早厌倦了为谋生而各地奔波劳碌的生活。我从小就有在山林中优游的志趣，所以才埋头林泉间，长时间做着造园的工作，对于人情世故也没有顾及太多。如今听闻时局动乱，各地都有想寻找隐居之地、避免战乱纷扰的人。我很遗憾，没有购买山地建园的能力，只能心甘情愿地做个桃源溪口边的人了。只叹我生不逢时。古时候的贤才，诸葛亮只是做了蜀汉的丞相，狄仁杰也不过是武则天手下的一个宰相，他们也是受到时运的牵绊，没有到达更高的平台。这些人还有如此遭遇，更何况我一个只能给人造园的草野莽夫呢？趁着闲暇的时间，我著成了这本书，本来是想给我的两个儿子长生和长吉的，但他们还那么小，什么事都不懂，所以就刻印发行出来，在造园方面给世人一个方便吧。

【延伸阅读】

中国的园林建造，从南北朝开始，就注重以园林来体现人的情怀，营造一种诗情画意的境界。因此，古代有很多诗人、画家成了兼职造园师。其中最为著名的是唐代诗人王维。他依照图画建成了辋川别业。还有像中唐时期诗人白居易、北宋时期诗画俱佳的晁无咎、元代画家倪云林等，都曾以诗人或画家身份主持建造过私家园林。

〔明〕唐寅 西园雅集图

到了明代，以造园为职业的专业造园师才出现。明代初期在杭州有位姓陆的造园师，因为叠山而出名，人称“陆叠山”。明朝嘉靖年间的张南阳，也是以画家的身份出道，后专职为人造园；周秉忠不但能做窑器和铜漆用具,还善于堆叠假山；嘉定著名刻竹大师朱邻征，也擅长造园；明代末年，有一位画家出身并在江南享有盛名的造园叠山匠师叫张涟；明末清初的戏剧家李渔，对造园术也颇精通， 在《闲情偶寄》中，他对园林建造有精辟的论述。道光年间有著名匠师戈裕良，与张涟齐名，作品遍及江南各地，如常熟燕园、如皋文园、仪征朴园、江宁五松园、虎丘一榭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