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海中葬礼

突发事件的来临使“鹦鹉螺号”经历了一场激战,而教授等人参加了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海中葬礼。

“鹦鹉螺号”又开始在深海中潜水航行了,时速至少35海里。进入帝汶海不久,在东经122度的海面上就可以望见帝汶岛。不过,“鹦鹉螺号”并没有接近帝汶岛,而是把航线转向西南方,朝印度洋进发。

教授心想:“真不知道尼摩舰长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是朝亚洲海岸北上,或是要沿着欧洲海岸前进,还是要继续南下,绕过好望角,再绕过合恩角到达南极,或是要重返太平洋?唉!算了,反正一切只好听天由命了。”

到了1月14日,“鹦鹉螺号”已远离所有的陆地和岛屿,船速也慢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在汪洋大海上漂浮着。

在这段航程中,尼摩舰长不断做调查实验,看看因为海水深度不同,会引起什么样的水温变化。教授也常

常兴致勃勃地在一旁观看。

有一天,两人在甲板上散步,尼摩舰长突然问道:

“教授,你知不知道海水的浓度?”

“不太清楚,到目前为止,好像也没有人对这个问题做过严密的科学调查。”

“我已经调查过了,”舰长得意地说,“而且我相信我所做的调查非常正确。”

“真不简单,”教授说,“可惜‘鹦鹉螺号’已远离人类社会,没有办法把这项研究成果提供给陆地人。”

这番话似乎刺到了舰长的隐痛,他沉默半晌,然后说:

“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和陆地的关系就好像太阳系里各个行星之间的关系一样,地球人当然无法得知土星或木星上专家学者的研究成果。但是现在我们既然有缘相聚一堂,我愿意把我的研究成果告诉你。”

“好啊,我洗耳恭听。”

“教授,你也知道海水的比重大于淡水。假设淡水的比重为1,那么大西洋的海水比重是1.028,太平洋的海水比重是1.026,地中海的海水比重是1.03,至于爱琴海的海水比重是1.018,亚得里亚海的比重是1.029。

怎么样,不赖吧?”

“真不赖,你对数字还挺有一套。”教授说。他心里同时在想:“这么说,‘鹦鹉螺号’也经常在这些船只来往频繁的欧洲海域里航行喽?”

当“鹦鹉螺号”行经东经105度、南纬15度的时候,天气开始转坏,刮起强烈的东风,海面上巨浪滔天。气压计数天来就一直下降,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征兆。

连续几个早晨,教授都在甲板上看着大副作例行的观测。

这天,教授一来到甲板上,就发觉大副的神情不太对,好像有些焦虑。不久,尼摩舰长出现在甲板上。他拿着望远镜,全神贯注地望着水平线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放下望远镜,和大副轻声交谈起来。

大副看来比刚才更不安了,尼摩舰长却还是很冷静的样子。从他们的语气和动作不难看出,两个人的意见似乎不同。

教授努力注视舰长刚刚凝望的方向,却一无所获,只看到远远的水平线上,海天一色。教授十分纳闷,不知道他们究竟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发现了什么。现在距离“鹦鹉螺号”最近的陆地少说也有数海里远!

尼摩舰长踱步踱了好一阵子之后,突然下令发动引擎,螺旋桨立刻急速转动。大副对舰长做了一个暗号,舰长又举起望远镜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海面。教授一看,马上折回客厅,拿起他私人用的望远镜,冲上甲板。

可是,正当教授凑上前去准备观测时,望远镜却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把夺走。

教授愕然地转过头,发现尼摩舰长正站在他身后,

手上拿着那只被夺去的望远镜,神情非常冷峻。

“教授,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只要一有意外事件,你和你的同伴就必须被禁闭在船舱内,直到事件结束。”

“我记得,而且我保证我们都会遵守。”教授说,“不过,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不可以。”舰长回答得非常干脆,从他的表情看得出来,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于是,教授只好来到尼德和康塞尔的房间,转达舰长下达的禁闭令。一个船员就在外面等着,准备将他们三个带到当初在“鹦鹉螺号”上度过第一夜的那间舱房。

舱房里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尼德愤怒地大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船员不理他,只冷冷地把门关上。

“好啦!现在可怎么办?”尼德非常生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教授说,“毕竟是当初的约定……”

“那也是被强迫的约定!”

“我说,”康塞尔已走向餐桌,“我们赶快先用餐吧!反正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趁现在还有得吃的时候尽量多吃。”

“哼,还不是平时常吃的东西,都腻死了!”尼德还是余怒未消。

“算了吧!如果他们连这些东西也不供应的话,你又能怎么办?”

被康塞尔这么一抢白,尼德无言以对。

三人开始沉默地进餐,但食欲都不佳。草草吃过东西,便靠在椅子上休息。

舱内的灯光忽然熄灭了,三人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奇怪的是,眼皮也愈来愈沉,意识愈来愈朦胧。

教授模模糊糊地想道:“哦,一定是尼摩舰长不愿意让我们知道他们的行动,所以不但把我们软禁在舱房里,还在食物中掺入了安眠药,蓄意让我们昏睡……”

睡梦中,教授似乎听到“隆隆!”的炮火声,难道“鹦鹉螺号”遭到攻击?还是……

当教授醒来的时候,觉得全身舒畅,充满活力。看看时间,原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环顾四周,很惊讶地发现竟然是睡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送回来的。

教授还不确定是不是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便走出房门,来到中央楼梯,结果发现昨夜关上的舱盖已经打开了。爬上甲板,尼德和康塞尔也正在上面透气。

“鹦鹉螺号”仍像往常一样,以缓慢的速度前进。船上宁静的气氛也一如往昔,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不过,确实是有事情发生。下午,当教授独自在客厅整理笔记时,尼摩舰长突然进来。他的眼中布满血丝,仿佛一夜没睡,神情十分沉重。教授和他打招呼,舰长劈头就问:

“教授,请问你懂医学吗?”

“懂啊!我本身是学医的,在我到博物馆进行研究之前,曾经在几家医院服务过,也曾自己开业……”

“太好了!”舰长喜出望外,“你能不能替我看个病人?”

他带教授来到“鹦鹉螺号”后半部,进入船员室旁边的一间舱房。

里头躺着一位40来岁的中年人,看起来像英国人。教授上前检查,发现他不是生病,而是受伤,伤势很严重,缠在头部的绷带,正渗出一丝丝的血迹。教授拆下绷带,发现他是被某种钝器打碎了头盖骨,而且还有严重的脑震荡。他的呼吸微弱,脸部肌肉痉挛,知觉已经陷于麻痹状态。

“怎么会弄成这样?”

“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舰长含糊其词地说,“有一根杠杆折断了,他不幸被打中。你认为他伤势如何?有救吗?告诉我,他不懂法语的。”

教授按住那人的手腕,发现脉搏断断续续,手脚逐渐冰冷,可以说已回天乏术。

“很抱歉,我实在无能为力,”教授说,“这人活不到两小时了!”

“真的没救了吗?”

“是的,他伤得太重了!”

舰长的双手一阵轻微的颤抖,无言的泪水夺眶而出。

教授有些吃惊,他想不到像尼摩舰长这么骄傲自负、又有些冷漠的人,竟然也会流泪。

“谢谢你,你可以离开了。”舰长尽可能以平稳的声调,黯然地说。

又过了一天。

早晨,当教授照例来到甲板上,发现尼摩舰长也在那儿。他一看到教授,就走过来。

“教授,我们今天打算到海底去散步,欢迎你和你的同伴一起来。”

这次的海底散步,参加的人比上次去海底森林要多很多。

大家穿好潜水衣,开始出发前往水面10米以下的海底。海底的景象也和上回的海底森林大不相同,没有细沙、海草,更没有森林,一眼望去,尽是各式各样、毫无止境的珊瑚丛。真可说是一片难得的珊瑚王国。

大约走了两小时,深入到了300米以下的海底。这种深度是珊瑚生长发育的最佳地。这里的珊瑚非常硕大,色泽也非常鲜艳。

尼摩舰长停下脚步。他的部下形成一个圆圈,围在他身旁。教授这才发现,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个珊瑚做的十字架,看起来就像是沾满了血迹的化石。

一个船员走上前,用带来的工具开始挖掘坑穴。

教授立刻明白了,原来他们是要将去世的同伴埋在这里。

埋葬完毕后,尼摩舰长和他的部下又在坟前祷告良久,才黯然地踏向归途。

回到“鹦鹉螺号”,教授换好衣服,又在甲板上碰到正望着海面沉思的尼摩舰长。

“那人是昨夜去世的吧?”

“嗯。”舰长看来颇为感伤。

“你们怎么会想到把他埋在珊瑚丛里?”

“那是我们最安静的墓地,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那个地方!”舰长突然用颤抖的双手掩住脸,似乎要极力抑制内心的悲哀。

“你死去的部下都在那里吗?他们不会受到鲨鱼的攻击吗?”

“是的,他们都长眠在那里。”舰长以沉重的语气缓缓说道,“他们不但不会受到鲨鱼的攻击,更不会受到人类的干扰。”

归途中,教授不停地想:“从这个英国人的伤势来看,好像是被炮弹打中。难道昨天‘鹦鹉螺号’真的遭到攻击了吗?”教授百思不解。

阿尤纳斯等三人沉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想揭开昨夜的秘密,但是尼摩舰长一直没有露面。当尼摩舰长出现时,他却把阿尤纳斯带到了一个垂死的水手身边。面对身负重伤的水手,做过几年医生的阿尤纳斯也无力回天。又过了一天,尼摩舰长把他们带到一个珊瑚王国,这里面的珊瑚不仅美丽而且肃穆,因为这里是“鹦鹉螺号”死难者的家园。

凡尔纳的小说启发了我的思想,使我按一定方向去幻想。

———(俄)齐奥尔科夫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