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本纪》曰:始皇病益甚,乃为玺书赐公子扶苏曰:“与丧会咸阳而葬。”《李斯列传》上多以兵属蒙恬五字。书已封,在中车府令赵高行符玺事所,未授使者。始皇崩,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棺载辊凉车中,故幸宦者参乘,所至上食,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辄从辒凉车中可其奏事。独子胡亥、赵高及所幸宦者五六人知上死。赵高故尝教胡亥书及狱律令法事,胡亥私幸之。高乃与公子胡亥、丞相斯阴谋,破去始皇所封书赐公子扶苏者。而更诈为丞相斯受始皇遗诏沙丘,立子胡亥为大子。更为书赐公子扶苏、蒙恬,数以罪,俱赐死。语俱在《李斯传》中。行,遂从井陉抵九原。会暑,上辒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其臭。行从直道至咸阳,发丧,大子胡亥袭位,为二世皇帝。《李斯传》载高说斯,斯曰:“安得亡国之言?此非人臣所当议也。”高曰:“君侯自料:能孰与蒙恬?功高孰与蒙恬?谋远不失,孰与蒙恬?无怨于天下,孰与蒙恬?长子旧而信之,孰与蒙恬?”斯曰:“此五者皆不及蒙恬,而君责之何深也?”高曰:“高固内官之厮役也。幸得以刀笔之文,进入秦宫,管事二十余年,未尝见秦罢免丞相、功臣,有封及二世者也,卒皆以诛亡。皇帝二十余子,皆君之所知。长子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于乡里明矣。”斯乃仰天而叹,垂泪大息曰:“嗟乎!独遭乱世,既以不能死,安托命哉?”于是斯乃听高。乃相与谋,诈为受始皇诏丞相,立子胡亥为大子。更为书,赐长子扶苏,赐剑以自裁。将军恬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封其书以皇帝玺。遣胡亥客奉书赐扶苏于上郡。使者至,发书。扶苏泣。入内舍,欲自杀。蒙恬止扶苏曰:“陛下居外,未立大子,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公子为监,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来,即自杀,安知其非诈?请复请。复请而后死,未暮也。”使者数促之。扶苏为人仁,谓蒙恬曰:“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即自杀。蒙恬不肯死。使者即以属吏,系于阳周。《集解》:徐广曰:属上郡。案今陕西安定县。使者还报。胡亥、斯、高大喜。至咸阳,发丧,大子立,为二世皇帝。《蒙恬传》曰:恬弟毅。始皇甚尊宠蒙氏,信任贤之。而亲近蒙毅,位至上卿。出则参乘,入则御前。恬任外事,而毅常为内谋,名为忠信,故虽诸将相,莫敢与之争焉。赵高者,诸赵疏远属也。赵高昆弟数人,皆生隐官。其母被刑僇。世世卑贱。秦王闻高强力,通于狱法,举以为中车府令。高即私事公子胡亥,喻之决狱。高有大罪,秦王令蒙毅法治之。毅不敢阿法,当高罪死,除其官籍。帝以高之敦于事也,赦之,复其官爵。始皇道病,使蒙毅还祷山川。未反,始皇至沙丘崩,秘之,群臣莫知。高雅得幸于胡亥,欲立之,又怨蒙毅法治之而不为己也,因有贼心。乃与丞相李斯、少子胡亥阴谋,立胡亥为大子。大子已立,遣使者以罪赐公子扶苏、蒙恬死。扶苏已死,蒙恬疑而复请之。使者以蒙恬属吏。还报,胡亥已闻扶苏死,即欲释蒙恬。赵高恐蒙氏复贵而用事怨之,毅还至,赵高因为胡亥忠计,欲以灭蒙氏,乃言曰:“臣闻先帝欲举贤立大子久矣,而毅谏曰:不可。以臣愚意,不若诛之。”胡亥听,而系蒙毅于代。丧至咸阳,已葬,大子立,为二世皇帝,而赵高亲近,日夜毁恶蒙氏,求其罪过,举劾之。子婴进谏,胡亥不听,而遣御史曲宫乘传之代。令蒙毅曰:“先王欲立大子,而卿难之。今丞相以卿为不忠,罪及其宗。朕不忍,乃赐卿死,亦甚幸矣,卿其图之。”毅对曰:“以臣不能得先王之意,则臣少宦,顺幸没世,可谓知意矣。以臣不知大子之能,则大子独从,周旋天下,去诸公子绝远,臣无所疑矣。夫先王之举用大子,数年之积也,臣乃何言之敢谏?何虑之敢谋?愿大夫为虑焉,使臣得死情实。”使者知胡亥之意,不听蒙毅之言,遂杀之。二世又遣使者之阳周,令蒙恬曰:“君之过多矣,而君弟毅有大罪,法及内史。”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功信于秦三世矣。恬大父蒙骛,骛子武,武子恬。今臣将兵三十余万,身虽囚系,其势足以倍畔,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不忘先王也。”乃吞药自杀。案古大子皆不将兵。使将兵,即为有意废立,晋献公之于申生是也。扶苏之不立,盖决于监军上郡之时。二十余子,而胡亥独幸从,则蒙毅谓先王之举用大子,乃数年之积,其说不诬。始皇在位,不为不久,而迄未建储,盖正因欲立少子之故。扶苏与蒙氏,非有深交,而李斯为秦相,积功劳日久,安知扶苏立必废斯而任蒙恬?斯能豫烛蒙恬用,己必不怀通侯印归乡里,岂不能逆料赵高用而己将被祸乎?故知史所传李斯、赵高废立之事,必非其实也。

    始皇崩之岁九月,葬始皇郦山。始皇初即位,穿治郦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余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藏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二世曰:“先帝后宫非有子者,出焉不宜。皆令从死。”死者甚众。葬既已下,或言工匠为机藏,皆知之,藏重即泄。大事毕,已藏,闭中羡,下外羡,门尽闭,工匠藏者无复出者。树草木以象山。二世皇帝元年,年二十一。赵高为郎中令,任用事。二世与赵高谋曰:“朕年少,初即位,黔首未集附。先帝巡行郡县以示强,威服海内。今晏然不巡行,即见弱,无以臣畜天下。”春,二世东行郡县。李斯从。到碣石,并海南。至会稽,而尽刻始皇所立刻石,石旁著大臣从者名,以章先帝成功盛德焉。遂至辽东而还。于是二世乃遵用赵高,申法令。乃阴与赵高谋曰:“大臣不服,官吏尚强,及诸公子必与我争,为之奈何?”高劝以因此时,案郡县守尉有罪者诛之。收举余民,贱者贵之,贫者富之,远者近之。二世曰:“善。”乃行诛大臣及诸公子。以罪过连逮少近官。三郎无得立者。而六公子戮死于杜。今陕西长安县南。公子将闾昆弟三人,囚于内宫,议其罪独后。二世使使令将闾曰:“公子不臣,罪当死,吏致法焉。”皆流涕拔剑自杀。将闾兄弟三人,盖公子中之贵者。宗室振恐。群臣谏者以为诽谤,大吏持禄取容,黔首振恐。四月,二世还至咸阳。曰:“先帝为咸阳朝廷小,故营阿房宫,未就,会上崩,罢其作者,复土郦山。郦山事大毕,今释阿房宫弗就,则是章先帝举事过也。”复作阿房宫,外抚四夷,如始皇计。尽征其材士五万以为屯卫咸阳令教射。狗马禽兽当食者多,度不足,下调。郡县转输菽粟刍槀,皆令自赍粮食。咸阳三百里内,不得食其谷。用法益刻深。以上据《秦始皇本纪》。《李斯列传》云:以赵高为郎中令,常侍中,用事。二世燕居,乃召高与谋事,谓曰:“夫人生居世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吾既已临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安宗庙而极万姓,长有天下,终吾年寿,其道可乎?”高曰:“此贤主之所能行也,而昏乱主之所禁也。臣请言之,不敢避斧钺之诛,愿陛下少留意焉。夫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恐为变。且蒙恬已死,蒙毅将兵居外。臣战战栗栗,惟恐不终,且陛下安得为此乐乎?”二世曰:“为之奈何?”赵高曰:“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至收族。灭大臣而远骨肉。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除去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近之,此则阴德归陛下,害除而奸谋塞,群臣莫不被润泽,蒙厚德,陛下则高枕肆志宠乐矣。计莫出于此。”二世然高之言,乃更为法律。于是群臣、诸公子有罪,辄下高令鞫治之。杀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十公主矺死于杜。财物入于县官。相连坐者不可胜数。公子高欲奔,恐收族,乃上书请从死。胡亥可其书,赐钱十万以葬。法令诛罚,日益刻深。群臣人人自危,欲畔者众。又作阿房之宫,治直驰道,赋敛愈重,戍徭无已。案二世赵高之所为,一言蔽之曰:一切因循始皇,而又加以杀戮大臣、诸公子而已。内不安者,必谨守不敢出,而二世即位未几,即东行郡县,知其忧大臣公子之叛,不如其忧黔首不集之深。亦可见谓蒙恬将三十万众,势足背叛者之诬也。三十万众,疑亦虚号,非实数。秦、汉时防边者,兵数从未闻如此其多也。汉时,简策之用尚少,行事率由口耳相传,易致讹缪;汉人又多轻事重言,率意改易;故其所传多不足信,秦与汉初事尤甚。且如《李斯列传》:二世问赵高责李斯,及斯上书,皆以行督责恣睢广意为言。此乃法家之论之流失。世有立功而必师古者矣,有图行乐而必依据师说者乎?故知《李斯列传》所载赵高之谋,二世之诏,李斯之书,皆非当时实录也。而赵高说李斯立二世之说视此矣。此说或将为人所骇,然深知古书义例者,必不以为河、汉也。

    【注释】

    (1)政体:泰皇,人皇之误?秦所益者战国来习称之帝耳。《吕刑》皇帝汉人之辞。

    (2)移民:秦汉移民强干弱枝(之计)。

    (3)政体:贾生言始皇之立是上有天子。二世宜复封建,严安言坏城销兵为善政贾生言子婴去帝可保关中,案赵高岂以此说二世?

    (4)政体:《始皇本纪》赞,始皇自以为功过五帝,地广三王,而羞与之侔,案此当时实事,周青臣所言,亦此之谓也。

    (5)史事:别黑白而定一句。

    (6)史事:驳淳于越请焚书各一奏。

    (7)史事:若有欲学法令,法令注语。

    (8)文学:《李斯传》云:“臣请诸有文学诗书百家语者,蠲除去之。”所谓文学盖即《尔雅》,故下云同文书。

    (9)学术:博士七十人不必尽儒生。占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