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回川之行

辛亥革命以孙中山先生的解职和袁世凯的登台而结束,实际上是失败了。中国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并没有改变,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两座大山仍然沉重地压在中国人民的头上。但是,当时的革命党人对此并无认识,他们当中有不少的人对帝国主义和袁世凯还存在着幻想。1912年8月,孙中山先生应袁世凯的邀请去到北京。袁故意隆重地接待他,并百般地曲意相从,终于使孙中山先生入其彀中。孙中山先生从袁那里出来就对人说:“今日之中国,惟有交项城治理。”因此,他便接受了全国铁路总监的任命,想在中国经营二十万里的铁路,实现他的实业救国的美梦。为了这个目的,他随后还到日本去了一趟。但是不久,他的梦想便被现实粉碎了。

南北和议成功之后,我也到了北京。一天,友人从一家报纸上看到了袁世凯要任命我作四川宣慰使的消息,赶快来告诉我。我感到很奇怪,估计是朱芾煌搞的鬼,便立刻去问他。他说:“总统正要找你,请你和我一同回四川去调解成渝双方的纠纷,并要给我们宣慰使的名义。”我说:“四川是我们的家乡,对于家乡的父老何能用这种名义?而且我在南京临时政府秘书处的时候,即已和大家有约,此后绝不任什么官职。”在此以前,李石曾和蔡元培、汪精卫等专使人员在从北京回南京的轮船上曹有“六不会”的组织,以不作官、不作议员、不嫖、不赌、不纳妾、不吸鸦片相标榜,有人甚至加上不喝酒、不吃肉两条,称为“八不主义”。我虽然没有加入“六不会”,并且知道他们是唱高调骗人的;但我却认为一个人如果违背了自己的初衷,总是问心有愧的,且将失信于人,为人所弃。就是由于这种种原因,我坚决地拒绝袁世凯给我任何的官职。袁不得已,后来才同意不给我任何名义,只要我同朱芾煌一起回川一行,去“慰问”四川人民,并促成四川的统一。我当时并不了解袁是因朱的资望不够,不足以替他完成统一四川的重任,因而想利用我为他服务。我只觉得促成四川统―,避免人民涂炭,为桑梓父老做点事情,是一种不可推辞的义务,因此便答应了。袁给了朱一笔钱,朱问我怎么开销,我说:“我们每人一月六十元就够了,同行的人,还可酌量少一些。”朱同意了。说也奇怪,朱居然跟我一样,既没有争着作官,又没有争着要钱。我本来对朱的投靠袁氏,内心不取;现在见他这样,又觉得他之投袁,原是去争取袁氏赞助共和的,似乎也可以原谅。其实,我那时对朱的本质还是没有认识清楚。后来事实证明:他是一个野心并不太大的道地的投机分子。他投到袁的门下,知道袁也不过是利用他与革命党拉拉关系而因此对袁也不存奢望,只趁机会讨了一个夔关监督来当,弄了一批钱,然后便由官而绅,到北京城里买了一大片空地,修了许多房子,作起房东来了。

1912年的夏天,我和朱芾煌回到了四川,这时,成渝双方已经妥协了。成渝的妥协也象南北的和议一样,是重庆投降了成都,革命势力投降了反动势力。其时杨维任军事巡警总监。杨是成都起义被捕的六君子之一,我觉得他似乎尚有可为,便推动朱芾煌用我们两人的名义电袁世凯建议,任命他为成都卫戍司令。袁当即下令委任,并升杨为中将。袁之出此一着,原不过想借以笼络革命党人。但这事却立即引起反动分子的不安。他们马上向袁的亲信四川人曾彝进、顾鳌等进行活动,要袁收回成命。袁虽然没有明白地收回成命,但因他不再支持,杨维终于无法就职。而且,袁见我的心事仍在革命,便急电我们回北京。这时,我正抽空回到了荣县家里。接到袁的急电后,我又匆匆地离开故乡,和朱芾煌一起赶回北京。

在四川的时候,我顺便地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以留法俭学会的名义动员了一批青年到法国去留学。留法俭学会是由李石曾等无政府主义分子倡办的,这批无政府主义分子这时已堕落为袁世凯的帮凶,是完全反动的;但留法俭学会却送了一些人到法国去学科学,对社会多少总算有点益处。当然,李石曾之流搞这个俭学会的目的,并不存什么好意,纯粹是为了盗取“教育家”的虚名。这个留法俭学会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及其以后,更发展成为留法勤工俭学会,送了更多的人到法国去留学。

我回到北京的时候,宋教仁等已经组成了国民党,正在为实现他的政党政治的幻想而日夜地忙碌着。他以为国民党只要在议会中取得多数,就可以组织责任内阁,中华民国即可成为真正的“民主国家”而得到“长治久安”,袁世凯的大总统就只剩下一个元首的空名了。他为了在选举中取得多数,不惜把大批的政客和封建余孽拉入党内。他为了使这些人能够接受,又不顾许多同盟会员的反对,把同盟会纲领中的革命内容尽行删除。“平均地权”被改为“注重于民生政策”,“力谋国际平等”被改为“维持国际和平”,这就是说,反对封建主义和反对帝国主义的革命精神完全被拋弃了。甚至连“男女平权”的主张也被取消,因此更遭到女同志们的反对。有个叫唐群英的女同盟会员,辛亥革命刚打下南京的时候曾经作过女子北伐队的队长,这时即因反对宋教仁取消“男女平权”的纲领而要打他,以致闹了一场风波。

1912年底,国会选举开始,宋教仁到处演说,俨然象西方“民主国家”的竞选一样。后来选举“胜利”了,宋教仁更得意忘形,到处发表他的政见。正当宋教仁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时候,袁世凯已经为他挖好了陷阱。1913年3月20日,宋教仁在上海车站被刺。他临死仍希望总统“开诚布公”,竟然还不明白就是这位总统要了他的性命。

宋教仁被刺后,革命党人的幻想破灭了,他们被迫于仓皇中起来和袁世凯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