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在办公室的黑板上列出非理性行为清单开始,40多年过去了,行为经济学领域发生了重大变化。行为经济学不再是一个边缘学科,经济学论文中描述的普通人的行为也不再被视为怪诞的行为,至少大多数50岁以下的经济学家都不会这样认为。当了一辈子离经叛道的人,我已经慢慢适应了行为经济学正成为主流学科这一事实。唉,这一领域现在发育得如此成熟,当本书在2015年出版时,如果我没有被弹劾,那么我担任美国经济学会会长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罗伯特·席勒将继任这一职务。这个组织竟然由我们这群疯狂的人在掌舵!

    尽管如此,要建立一个把普通人放在重要位置的丰富的经济学学科,这一任务远未完成。在这里,我想阐述一下我对这一学科的未来发展有什么希望,当然仅仅是我自己的“希望”。我绝不会预测这一学科随着时间流逝将会发生什么变化,唯一合理的预测是,这一学科的变化绝对会让我们大吃一惊。所以,我在这里不做预测,我只列出一个简短的心愿单,写一写我对这一领域未来发展的希望。大多数心愿都是针对经济学的研究者们,也就是我的经济学家同行们,但也有一些是针对经济学研究的目标用户,包括经理、官员、橄榄球球队老板和房主等。


    在展望经济学的未来发展之前,我们似乎应该回顾并评估一下过去。受行为经济学影响最大的竟然是金融领域,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没有人在1980年时预测到这一点。事实上,这是不可想象的,因为经济学家知道,在所有市场中金融市场是最有效的,在金融市场套利最容易,因此最不可能出现不合理的行为。现在回过头看,行为金融学的繁荣显然有两个原因:一是有严格规定的理论,比如一价定律;二是有充足的数据可以检验这些理论,比如自1926年以来数千只股票每日的交易数据。在Palm和3Com公司的案例中,股价的表现明显违反了经济学理论,我不知道有哪个经济学分支会考虑这种情况。[1]

    当然,并非所有金融经济学家都宣布放弃对有效市场假说的支持。不过,行为研究法已经受到了严肃的对待,在很多问题上,理性主义者团队和行为经济学团队的争论一直存在于金融经济学领域,时间跨度长达20多年。

    这场争论之所以有根有据,并且多半富有成效,其关键在于数据。尤金·法玛被问到如何看待我们之间的对立观点时常说:“我们认同事实,只是不认同对事实的解读。这里的事实是指,资本资产定价模型显然不能充分描述股价的浮动。曾一度被视为唯一重要因素的“贝塔值”似乎也无法对此做出解释,而有很多曾经被视为看似无关的因素,其重要性现在却得到了证实,不过这些因素究竟为什么重要,这一点至今还存在争议。这一领域似乎正汇聚成我所指称的“循证经济学”。

    我们自然会思考还会出现哪种经济学。不过,大多数经济学理论并非源自经验观察,而是从理性选择公理推导出来的,不管这些公理是否与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观察到的现象有关。有关经济人行为的理论不可能以经验为基础,因为经济人是不存在的。

    鉴于事实很难或者不可能符合有效市场假说,再加上行为经济学家的强烈呼声,在金融领域,有关“看不见的挥舞的手”的观点受到了最具建设性的审视。在我们生活的世界,一家公司的分公司股价会超过整个公司的股价,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无论怎么挥手都无济于事。金融经济学家必须认真看待“套利限制”,我们也可以将其简单地称为“挥手限制”。我们现在对价格如何以及何时会偏离其内在价值有了更多的了解,也深知什么会阻碍专业投资者让股价回归理性水平。(在某些情况下,渴求成为专业投资者的人可以趁股市泡沫之机,让自己的股票比其他人更早脱手而赚得更多的金钱,而不是将希望寄托于股市恢复正常。)金融领域的变化还说明,循证经济学有助于理论发展。正如托马斯·库恩所说,发现始于反常现象。虽然想让循证经济学领域充实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但大多数工作都在进行中。其他经济学分支也该有类似的进步。

    如果有人问我最希望看到哪个经济学领域采用现实的行为学方法,那么我的回答是宏观经济学,因为目前该领域受到的行为学的影响最小。货币和财政政策等宏观问题对任何国家的福祉都极为重要,了解普通人的行为对明智选择这些政策十分关键。约翰·梅纳德·凯恩斯从事过宏观行为经济学的研究,但这一传统早已式微。乔治·阿克尔洛夫和罗伯特·席勒这两位著名的学者正努力让凯恩斯的宏观行为经济学研究延续下去,他们曾试图在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组织一次宏观行为经济学的年会,但多年来苦于找不到足够多的优秀论文,最终不得不放弃这一努力。(相反,我和席勒组织的两年一次的行为金融学会议,每次都能收到大量的优质论文,而要从中仅挑选6篇参会真的十分困难。)

    研究宏观经济学的行为经济学家队伍没有发展壮大,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这一领域缺少行为金融学取得成功的两个关键因素:首先,其理论所做出的预测并不容易证明是错误的;其次,数据也相对稀少。也就是说,金融领域存在的这种确凿的实证证据,在宏观经济学领域中不容易找到。

    也许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即使在如何应对金融危机(比如2007~2008年的金融危机)这种问题上,经济学家都会发生分歧。左派人士支持凯恩斯的理论,认为政府应该利用高失业率和低利率进行基础设施投资,而右派人士则认为这种投资不值得,有可能会增加国家的财政赤字,导致预算危机或通货膨胀。右派的经济学家认为,减税能够刺激经济增长,而凯恩斯主义者认为增加公共支出会促进经济增长。一方将经济复苏缓慢归咎于另一方:原因要么是财政管理过于紧缩,要么是财政过于宽松。因为我们不可能让政府同意随机选择遏制经济衰退的政策,并开展随机对照实验,所以我们可能永远都无法解决这一争议。[2]

    虽然学者们在“理性”的宏观经济学模型的组成上没有达成一致,但这并不意味着行为经济学的原则无法应用于宏观政策。即使没有可以反驳或依赖的假设,行为学也可以给宏观经济学问题带来微妙的改变。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我们应该尽快着手收集证据。

    作为一个重要的宏观经济学政策,如何制定减税政策以刺激经济发展迫切需要行为学的帮助。不管减税的动机是凯恩斯学派的刺激需求,还是供给学派的促进就业,行为分析都会派上用场。在制定减税政策的过程中有很多重要的行为细节,这些细节在任何理性模型中都会被视为看似无关的因素。如果是凯恩斯主义的减税政策,那么政策制定者希望借此尽可能地刺激消费。有一个看似无关的细节值得政策制定者考虑,那就是减税是一次性的还是在一年当中分为几次。没有消费者行为的循证模型,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如果目的是刺激消费,我的建议是一年分几次减税。[3]一次性减税节省下来的税款更可能被人们存到银行或用于偿还债务。)

    同样的方法也适用于供给学派的减税政策。假设我们为公司提供免税优惠,它们就会把钱带回美国本土,而不是留在海外的子公司。要设计并评估这种政策,我们需要循证模型告诉我们,公司会如何处理这些从海外流回美国的资金。公司会用这些资金进行投资,将其返还给股东,还是囤积起来,就像金融危机后很多美国公司所做的那样?很难预测,如果公司将更多的资金放在美国国内,它们究竟会怎么做。一般来说,我们只有真正弄清楚这些由普通人管理的公司会如何做,才能正确评估重要的公共政策的影响力。后文我会更详细地谈到这一点。

    还有一个宏观经济学问题需要更彻底的行为分析,即鼓励人们创业的最佳方式(尤其是那些很可能成功的人)。右派的经济学家往往会强调要减少高收入人群的边际税率,以此作为促进经济增长的重要措施;而左派的经济学家则倾向于为他们想鼓励的行业(比如新能源)提供有针对性的补贴,或是提高公司从美国联邦中小企业管理局获得贷款支持的可能性。美国联邦中小企业管理局属于政府机构,旨在鼓励人们创办新企业并获得成功。各个派别的经济学家和政治人士都希望中小公司可以从很多政府规定中得到豁免,对它们而言,遵守这些规定可能需要付出很高的代价。所有这些政策都值得考虑,但我们很少听到经济学家讨论如果新公司创业失败,如何降低公司面临的不利风险。要知道,即使新公司不至于大多会失败,创业失败的概率也至少达到50%。[4]我们知道,与收益相比,人们更担心损失,这也许是需要考虑的重要因素。以下是一条类似的建议,来自一次电视采访中嘉宾的即席发言(请原谅这句话的糟糕的表达):

    我们国家应该为创业失败者提供更好的保护措施。因为右派人士说创造就业机会的新公司需要更多的减税政策,它们需要为所承担的风险索取更大的回报……但是,如果放弃工作去创业,人们会很担心,因为此前的工作会给他们提供医疗保险,人们应该如何应对这种风险呢?……我们为什么不这样宣传:没有必要为了获得成功而冒险索取更多的回报,我们需要减少风险带来的损失?

    这些观点并非出自经济学家,甚至不是行为经济学家,而是《每日秀》(The Daily show)的主持人、喜剧演员乔恩·斯图尔特(Jon Stewart)。他是在接受奥斯坦·古尔斯比(Austan Goolsbee)的采访时发表这番言论的。古尔斯比是我在芝加哥大学的同事,他曾担任奥巴马总统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经济学家应该不需要一档娱乐节目的主持人向他们指出,与给那些年薪超过25万美元的人减税相比,找到减少创业失败导致损失的方法可能会更有效地促进创业,尤其是有97%的美国中小企业主每年可能根本赚不到25万美元。


    在我的心愿单上,宏观行为经济学位列榜首,但实际上经济学的所有分支都可以从仔细研究普通人的行为中获得益处。除了金融学以外,发展经济学可能是行为经济学家可最大限度施加影响力的一个领域了,部分原因是这一领域因大量经济学家的涌入而得以复兴。这些经济学家用随机对照实验在贫穷国家检验他们的想法。虽然有些穷困的非洲国家不可能一夜之间变成瑞士,但我们可以通过一次次的实验去学习如何让这些国家变得更好。

    我们需要更多的循证经济学,不管是理论方面的还是实证方面的。前景理论当然是行为经济学领域开创性的循证理论。卡尼曼和特沃斯基(先根据自己的经验)收集人们的行为数据,然后构建理论,其目的是用最节俭的方式尽可能全面地描述这种行为。这与期望效用理论完全不同,作为一个规范性的选择理论,期望效用理论是从理性公理推导而来的。目前,前景理论已经被我们用各种数据进行了一遍又一遍的严格检验,包括竞猜类电视节目参赛者的行为、高尔夫专业人士、股市的投资者等。新一代的行为经济学家也是先从事实入手,然后构建理论,比如尼古拉斯·巴尔贝里斯、戴维·莱布森和马修·雷宾(仅举三例)。

    要建立新的理论,我们需要新的事实。可喜的是,我看到在顶级的经济学期刊上发表的文章中提到了很多极具创新性的证据。从发展经济学开始,随机对照实验越来越受欢迎,这很好地凸显了这一趋势,并证明实验可以为经济学家提供更多的工具,而此前他们常常只有一种工具,即货币激励政策。纵观本书我们可以看到,将金钱视为可替换的,并且将其视为人们的主要动机,这与现实不完全相符。

    经济学家进行的实地实验也会产生积极的影响,教育领域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经济学家没有任何理论可以让学生在学校学到的知识效用最大化(有一个明显错误的理论除外,即所有营利性的私立学校都采用了最佳方法)。有一个简单至极的方法,那就是向父母、老师和学生提供金钱激励措施,以提高学生的成绩。可惜,没有证据证明这些激励手段是有效的,但微小的改进也很重要。例如,罗兰·弗赖尔(Roland Fryer)得出了一项有趣的研究结果:根据输入(比如做作业)而非输出(比如成绩)来奖励学生,这个方法很有效。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这项研究的结果很有意思,因为成绩最差的学生往往不知道如何才能成为好学生。根据他们所做的并且被老师视为有效的事情给予奖励,是有道理的。

    还有一个有趣的发现直接源于行为经济学研究。弗赖尔、约翰·李斯特(John List)、史蒂芬·列维特(Steven Levitt)和萨利·萨多夫(Sally Sadoff)组成的研究团队发现,老师的奖金设置与学生的表现有很大关系。有以下两种奖金设置方式:一是老师会在学期初拿到奖金,如果学期末学生成绩未达到目标,老师则要将奖金归还;另一种是在学期末根据老师的教学成果发放奖金。相比之下,前一种方式可以让学生的成绩提高幅度更显著。[5]

    第三个积极的成果与传统的金融刺激政策相距更远,该成果源自英国最近开展的一项随机对照实验,使用的是日渐流行且成本很低的短信提醒方法。这项干预措施主要是给学校中一半的学生家长发短信,提醒他们,孩子们在5天后将有一次重要的数学考试,随后分别在考试开始的三天前和一天前重复发短信提醒。研究人员把这种方法叫作“提前通知”。学校中的另一半学生的家长则没有收到这些短信。提前通知短信帮助学生提高了数学考试的成绩,成绩提高的幅度相当于多上了一个月的课。另外,落后生的成绩提高幅度最大,相当于多上了两个月的课。这项实验结束后,家长和学生都表示希望继续参与这项计划,这表明他们很喜欢这个助推方法。我们经常听到这样的观点:助推必须在私下进行才会有效。实际上,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短信提醒计划也证明这种观点是错误的。

    正如贫穷国家的偏僻乡村一样,公立学校对实验人员来说也颇具挑战性。如何教学生、如何让他们有学习的动力,我们在这些问题上正不断得出重要的答案,所以教育界以外的人士以及发展经济学家也应该有信心去收集相关数据。实地实验也许是我们所拥有的最有力的工具之一,可以将证据引入循证经济学。


    除了经济学家以外,我对其他人也抱有类似的希望。学校是人类社会最古老的机构之一,显然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如何才能教育好学生。我们需要通过实验找到提高教学质量的方法,而这项努力才刚刚开始。这对现代公司等后来建立的机构有什么启示呢?我们有必要思考一下,我们知道管理这些机构的最佳方法吗?从经济学家到官员,再到老师和公司领导,所有人都应该意识到我们生活的世界是由普通人组成的,应该在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中采取优秀科学家所使用的以数据为中心的问题解决方法。

    我参与了行为经济学发展的全过程,并从中汲取了一些基本经验。如果人们适当地注意一下,这些经验就可以应用于各种情境,以下列举三点。

    细心观察。行为经济学始于简单的观察。如果把腰果碗继续留下,人们就会在饭前食用过多的腰果;人们拥有不同的心理账户,他们会区别对待金钱;人们会犯错误,甚至会犯很多错误。前文我们提到过萨默斯论文中的一句话,“看看四周,你就会看到傻瓜”;我们可以改编一下,“看看四周,你就会看到普通人”。如果传统观念是错误的,要想颠覆这种观点,第一步就是要看看四周,看看世界的本来面目。

    收集数据。故事具有较强的说服力,并且很容易让人记住,我在本书中讲了这么多故事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不过,个人故事只能作为一个例证,要想说服自己甚至他人,我们需要改变做事的方式:我们需要数据,并且需要大量数据。正如马克·吐温所说:“让我们陷入困境的不是无知,而是看似正确的错误论断。”人们之所以过度自信,是因为他们从来不花费力气去记录自己过去所做的错误预测。更糟糕的是,他们会成为确认性偏见的受害者,他们只会寻找能够证实预先假设的证据。避免过度自信的唯一方法就是系统地收集数据,尤其是那些能够证明你是错误的数据。正如我在芝加哥大学的同事琳达·金泽尔(Linda Ginzel)反复向学生强调的:“如果你不把它写下来,它就不存在。”

    此外,大多数机构都应该尽快学会如何学习,然后通过这种学习方法积累知识。从最基本的层面上讲,这意味着要尝试新鲜事物,并记录结果。从较高的层面上来讲,就是要做实验。如果你所在的机构没有人知道该如何正确地开展实验,那么你们可以聘请一位当地的行为科学家,他们的收费可比律师或顾问少多了。

    直言不讳。如果有人愿意告诉老板有些事情不大对头,很多组织中的错误可以轻松避免。

    阿图尔·加万德(Atul Gawande)是一位致力于减少人类错误的斗士。他在《清单宣言》(The Checklist Manifesto)一书中记录了一个生动的例子,这个例子来自商业航空这一高风险领域。1977年,因为荷兰皇家航空公司一架航班上的第二副驾驶过于胆小,不敢质疑机长(即他的“老板”),从而导致跑道撞机事件,500多人因此丧生。加万德恰当地将这次事件的原因定性为组织失效:“(航空公司)没有为这一时刻做好准备,他们没有采取措施使自己成为一个团队。因此,第二副驾驶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权力甚至有责任阻止机长的错误行为。”

    还有一个例子是登山队攀登珠穆朗玛峰的故事。乔恩·克拉考尔(Jon Krakauer)在《进入空气稀薄地带》(Into Thin Air)一书中生动地记述了这一事件。罗布·霍尔(Rob Hall)和斯科特·费希尔(Scott Fisher)分别是两大探险公司的探险队队长,他们带领登山队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适应环境,并缓慢到达高处的营地。在此期间,两位队长反复向队员强调,如果他们没有在预定的时间,即下午1点钟到达峰顶,就一定要掉头返回。但是,这两位队长却违反了自己定下的规则,葬身珠峰。可悲的是,队员中竟然没有一个人提醒队长这条规则。这两个案例说明,有时即使你面对的人是老板,也要大胆地说出有一场灾难可能会发生。

    在行为经济学的发展过程中,我们很多次都要向经济学领域的重要人物提出,理性模型是不符合事实的。我不能建议所有人都从事像我这样的风险很高的职业,我是个特例,我很幸运在最恰当的时间点碰到了卡尼曼和特沃斯基。另外,我的研究生论文导师曾坦率地指出,我成为经济学家的前景并不那么明朗。“当时我们对他没有寄予厚望”这句话就说明了一切。当你的机会成本很低时,承担风险并且直言不讳是值得的。当你所追寻的道路和我所从事的事业一样有趣时,你就更应如此。

    如果人们会因为直言不讳或其他事情而遭到解雇,我们就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愿意承担这些风险。真正的领导者必须创造一种环境,让员工觉得只要根据证据做出决策,不管结果如何都会受到奖励。理想的环境会鼓励所有人细心观察、收集数据并且直言不讳。能够创造出这种环境的老板只会面临一种风险:可能会伤害他们自己的自尊心,但与层出不穷的好点子和降低灾难发生概率相比,这只是很小的代价。


    虽然我在本书中有时会对经济学家提出批评,但我对经济学的未来还是十分乐观的。近些年来,很多并不认为自己是“行为经济学家”的经济学家都写出了最好的行为经济学论文,我觉得这一点尤其令人振奋。这些经济学家不管结果如何,只是认真地在做实证研究。前文中我提到了两篇类似的论文:贾斯廷·黑斯廷斯和杰西·夏皮罗研究汽油心理账户的论文,还有拉伊·切蒂及其团队分析丹麦退休金数据的论文。切蒂的团队发现,减税政策对人们的退休金储蓄行为几乎没有任何影响,而99%的新增储蓄额来源于退休金计划的选项设计,比如默认储蓄率,换句话说,就是来源于看似无关的因素。切蒂及其合作者撰写的很多文章都发现,行为分析能够加深我们对公共政策的了解,我提到的只是其中一篇。

    如果所有经济学家都同样开明,即使理性模型指出某些变量属于看似无关的因素,他们仍然愿意在自己的研究中融入这些重要变量,那么行为经济学这一领域将会消失。那时,所有的经济学领域的研究都会根据所需尽可能地进行行为分析,而那些认为世界是由理性经济人组成的顽固不化的人,挥舞的将是白旗而非看不见的手。

    [1] 如果金融市场的表现不合逻辑,那么这里应该会有最佳的赚钱机会,所以很多智库开始研究可能获利的股市投资策略。

    [2] 得益于一些“自然发生”的实验,比如柏林墙倒塌后,我们得以对比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的优劣。

    [3] 即使是减税的名称都可能会产生影响。2006年,埃普利(Epley)等学者发现,如果将减税称作“额外津贴”而不是“退税”,人们就更倾向于把钱花掉。

    [4] 当然,我们不能鼓励所有人都去创业。很多人开始时对创业成功概率的预期都不切实际:绝大多数人认为他们的创业成功率远高于一般水平,约有1/3的人认为他们肯定会成功。美国联邦中小企业管理局也许应该开设一些培训课程,告诉崭露头角的新企业主创业成功的概率,以遏制他们的过度自信。

    [5] 这项研究有一点需要注意:老师并不喜欢奖金被收回,其中一个原因是我们几乎从未在职场中看到过这种情况。把已经发给人们的钱收回去,这可能会被视为“不公平”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