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午后曾水手编的那本《屋顶春色》小书,再版出书了,他上了写字间拿了一本,又拿了樊梨花用过的照相铜版,特为了这桩事到樊梨花家里来,势必在她面前讨好一番,总算那一天吃过她的大鱼大肉的一种报答,曾水手实在是个够交情的人,他在女人面上刮的时候,的确刮得臭要死,几个跑屋顶女人有的见了他简直怕得要命,有的大红大紫,那只有欢迎他,因为一半是他捧红的,樊梨花见了曾水手虽然不欢迎,但也不怕见他,因她也是个老举,曾水手打算刮她一些,这念头休去转,只有你来白相,眼眼头吃饭当口,就留你吃一顿家常便饭吧。舍此之外,金钱上并无来往。有一次曾水手外祖母做阴寿,发了她一张帖子,樊梨花辣手辣脚的只送他四只洋,自己还到馆子上去吃了他一顿中饭,一顿夜饭,非但本钿吃回来,还有得账进,可想樊梨花这一种作风,实在使曾水手摇头,佩服得说不出话来。所以那一天吃了她一顿大鱼大肉的饭,马上来报答她,就是把她的照片印在那本《屋顶春色》小书里,同时将她的做局价钿,夜厢价钿,曾经加上了三成之后修正了一下。这天曾水手到了樊梨花的亭子间里来,一上门就看见她一个人横在床上打瞌三 - 图1,房门半开半关的,他推开房门偷偷避避跨进了来,把小书同照相铜版台子上一放,走到床前推了推她身体轻轻叫道:

“亭子间嫂嫂。”没有醒,于是他又大声喊了一下,这一来她方才惊醒了过来,跳了起来,拍拍胸脯,吃惊道:

“断命烂水手,侬……侬阿是来吓人?”

“哈哈哈,我轻轻喊你不听见,只得大声喊了。”

“现在死过来,阿有啥介断命事体?”

“啥介断命事体,我特为了你的事才赶到这里来。”曾水手说着便把那本小书翻着印有樊梨花照片那一页,一直送到她眼睛前道:“你仔细看看,这是不是你的照片?”

樊梨花看了照片才有些笑意道:“哎哟,我的照片真的印出来了,好像发胖一些,不像是我?”

“什么不像是你,这旁边还注着一行小字:‘樊梨花即亭子间嫂嫂。’人人一看明白就是你,不过有人说你是亭子间嫂嫂的翻版,这块翻版却翻得非常神似,比原版子更觉精彩,前天我在一张小型报上看见过有这一段文字,这当然是捧你的。”

“真的?啥人?啥人捧我?”

“那笔名好像是一个姓蒋的,蒋什么我记不起了。”

曾水手道:“我想这个在报上捧你的人姓蒋,一定是你的客人,而且从前也做过顾秀珍的,才知道你是顾秀珍的翻版,称你为新亭子间嫂嫂,只须你仔细的想想看,客人中有没有这个姓蒋的。”

樊梨花手上捧着一本《屋顶春色》,一边翻着胡乱的看,一边道:“有的,有的,姓蒋的客人有的,不过是不是他写,不得而知。他的名字叫廷筠,这个蒋廷筠从前没有白相顾秀珍。他决不会说我是顾秀珍翻版的话,并且他是我一个新客人呢。”

正在这个当口,油行里小许来了,小许是樊梨花的熟客人,年纪倒有四十来岁,为什么喊他小许呢,因为小许上面还有一个油行的同事叫大许的,也是樊梨花的熟客,大许比小许年纪大得二三岁,都是姓许,而小许是大许介绍来白相樊梨花的,因此在这二个姓许的客人中间,樊梨花便把他们两人分了一个别,免得喊你也是许先生,喊他也是许先生,所以就把许字头顶加上一个字,一个称为大许,一个称为小许,这二个客人非常领盆,都非常赞成樊梨花这一种称呼。

过去樊梨花曾经托过小许买过一听花生油,不但价钿便宜,而且油质又好,因此不买油则已,买起油来非托小许代买不可。樊梨花虽然一个人伙食,但是吃起油来并不省,很费很费,一听花生油吃不到二个月又光了,有一天她看见油快完了,想起小许好几天没有到屋顶花园,屋里也不来,于是樊梨花便打了一个电话给他,托他买一听花生油,这一二天无论如何要送来,千万不可以误事,小许接到电话,当然遵命。就在当日傍晚坐了一部黄包车替她送一听油来。恰恰上楼跨进亭子间看见一个烂大块头客人坐在床沿上讲话,原来这就是曾水手呢。樊梨花一看小许打房门口进来,便把手里一本《屋顶春色》床上一甩,迎了上去大笑道:

“哎呀,小许你来了,我望了你好多天,你阿是完全忘记此地哉?”

小许笑道:“你打电话给我,叫我送油来,现在替你送来,油市面横跳飞涨,限价只有七元八角一斤,实际黑市卖到十二元一斤,现在送上一听是五斤头小听,市上实在没有货,这真是十二分情面我挖打来的。”

樊梨花高兴不过道:“小许,那末你要卖我啥价钿一斤?”

“当然依照限价,其实我们清本钿进价要十元零八角一斤。所以多买脱一斤,就多蚀本三只洋,这生意还是不做的好,所以门市我们是一律不做交易了。”小许说到这里见曾水手,心里便有点怕忌,以为他是个包打听,身体又胖又大的对他望了一眼,连忙又把头回避了过去。这一来曾水手还是知趣一点好,心想夜饭揩不着了,便拍拍屁股道:

“亭子间嫂嫂,我走哉,走哉。”

“咦,曾先生为啥不吃了夜饭去,我马上就动手烧夜饭哉。”

曾水手于是腼腼腆腆拱拱手道:“不,我一决不吃夜饭,大家自家人不必客气,隔一天我再看你吧。那块照相铜版你放好了,不要弄坏,现在做一块老价山哩。”他说时实在想不出话来讲,故意东拉西扯的,说到这里也就出松走了。

樊梨花本要挽留他,因为小许客人在房间里,也有些不方便,他走就让他走吧。于是不得不同他假客气一番,一直送他到楼梯口笑道:“曾先生,真罪过,要你特为我的事赶来,那末隔一天我再请你吧。”

“好了好了,你进去进去,客人在房间里,你去招待他吧。”

“呒没关系的,小许是我熟客。”

曾水手跨下几步扶梯,重又嬉皮塌脸回了上来,鬼鬼祟祟的同樊梨花咬耳朵道:“你这客人叫小……”

“叫小许,难道我喊他,你没有听见?”

“他是吃油行饭的?”

“阿是你屋里要买油?”樊梨花已经摸到曾水手肚里。

于是曾水手轻轻的笑道:“我想我自己屋里用的油也是买不到,交关困难,你这客人既然是油行里吃饭,何不替我想想办法买一听?我想靠你的面子,叨你一点光,一定可以办得到?”

“你别做声,我来到小许面后讲讲好话,你开一个地头脚根,我关照小许替你送到府上,好哇?”樊梨花居然很高兴帮曾水手的忙。

“好极,好极,不过我屋里路远,还是送到万言报馆周先生转交,最好叫他送十斤或念斤的一听或二听,油是总归必罢不来的,我屋里人头又多,十念斤也不过三个月就光了。”说着开了一个报馆里地址,又道:“至于款子你代我垫一垫,到月底发薪水如数送来,可以不可以?”

“哎呀,假使十斤一听的话,二听就要一百五六十元,我恐怕垫不出这许多款子。曾先生我同你自家人讲老实话,如果这一二天我有收下来就代你垫得出,不过也凑不齐呢……”

正说到这里,小许打房间里跑了出来:为什么樊梨花老是站在扶梯口讲不完的讲,反把客人放在房间里,待走到房门口朝外张了张,只见一个大胖子站在扶梯口,一个站在栏杆里边,双手扶在栏杆横档上,鬼鬼祟祟的谈着,又连忙一个头缩了进去。曾水手明明看见的,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便扬了扬手道:“我走哉走哉,亭子间嫂嫂,这样好了,你如果垫不出,我托报馆里周先生代垫一垫,也没有关系,不过油一定要花生油,请你告诉小许先生吧。”说着登登登的下楼去了。

樊梨花回到房间里来对了小许笑道:“刚刚那个大块头你知他说的啥?”

“倒好像老闸捕房里一个姓陆的包打听,面孔,长短,派头,讲话声音真像真像。”

樊梨花道:“哼,包打听真不及他吃热,想想他的大名。没有一个不知道是,连黄包车夫,连全上海做生意的女人,没有一个不知道他,我说出来,你小许一定也会知道,原来他就是斩咸肉大王曾家里烂水手呀!”

小许手一拍道:“幸而你说穿,不然我就此出松哉,一个房间里来了二个陌生客人这是大忌的,而且这个曾家里生得高头大马的一个,我还以为他是吃公事饭的,想到这里,我更加要紧走。后来一看,你们两人在楼梯口笑嘻嘻讲不完的讲,我又要打算走……”

樊梨花抢着道:“别说了,别说了,又有事来麻烦你小许了,我们在楼梯口谈的什么,原来他托你买十斤花生油哩,假使花生油缺货,豆油也好,还要你代他送到万言报馆,这件事明知是很麻烦,但是受人之托,你就看在我薄脸上,替他送十斤去吧。”

小许听了樊梨花这番话不做声。于是樊梨花又盯紧问下去道:“阿是哇?我待你这样的恩爱,难道我托你这一点事都办不到,你也太不顾我的面子了,一个人交情是用不完的,如今曾家里把这事来托你,也许你小许有事托他,他也会替你办到的。”

小许双手托了后脑,横在床上说道:“我没有事托他,我们非亲非眷,根本见也没有见过他的面,如何会冒冒失失去托他做事,真是路差八百里风马牛不相干,哪能拉得拢的。”

樊梨花把小许身体一推说道:“这话别去说了,你只须告诉我,我去转托他不是一样的。你可知道曾家里做啥生意的?”

“笑话,叫我如何会知道。”

“老实告诉你吧,他是吃银行饭的,他的银行我去过不少次数,开在四马路外滩,名字叫商通银行,譬如你小许要换单块头票子,到他银行里换一百二百不要你贴一分钱水,你要换储备票子,也只须告诉他,三百五百换出来,不要你贴一只铜板水,这是石刮挺硬的,你想多少便利,就是你自己用不到这许多一块头单钞票,储备票,那么你们油行里,你们经理先生要换,你只须寻着曾家里手里,包闲话一句,屁也不拆一个,这就是你的便宜了。”

小许听了樊梨花这末花言巧语一番,一颗心顿然有点给她说得活转来,便打床上一坐起来道:“油我准定替他买,十斤就十斤,真崭实货花生油,你既然这么说得,我要是不买你的面子,有点难为情,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呢?”

“不过油价我要依照黑市,不能依照限价,黑市是十一元八角一斤,十斤洋一百零八元,送力我白贴,不要他分文。”小许指手画脚的说来:“这已经是十二分大面子,因为现在市面上根本就有钱买不到货,不要说十斤,一斤也就买不到,一个人只能买四两,你知道不知道?”

樊梨花一阵嗲功道:“勿管,你替我买的五斤为什么依照限价而代他买的就照黑市,有二种行情。曾家里还当做我揩他的油,故意把价钿抬高,岂不是要讨好反而勿讨好,这事我决不答应,你小许明明给我做难人,那还是拒绝他好。”说着面色有些难看起来,走到台面前抽了一枝香烟一吸,自顾到房门口去引火烧夜饭,一边咕噜道:“唉,明明是顺水人情而不做,我看你小许也是个憨徒……”便把他冷在一边不去理他。

樊梨花把夜饭做到一半,看见小许又横到床上去,对买油的事索性不提起,一个冷待他,一个也就知趣。打算横了一会走路,可是又不愿意走,因为五斤的油钱,樊梨花还不曾拿出来付给他,其实樊梨花不是不曾想到,却故意的不付他,看小许还是开口讨呢,还是愿意欠一欠给她。一个却是我不开口向你讨,看你阿付不付?两个人的肚里都在作怪,都在动脑筋。

樊梨花把夜饭做好,只当呒介事的把小菜端上桌来道:“哪能?小许,你还在我这里随菜便饭呢,还是回去吃?听你便。”

小许道:“我回去吃,回去吃。”

“你一定要回去吃,那就不留你,因为我今天夜饭没有小菜,谅你小许先生也吃不落饭,还是知趣一些不留你。”樊梨花自顾盛着一碗饭吃了起来。小许一听这话打床上坐起又到台面前来一看,哈哈笑道:

“你说得这话我偏要吃上三大碗,没有小菜,这不是小菜吗?葱烤鲫鱼,腊肉,开洋炒雪里红,这三个小菜都对我胃口。”说着便马而虎之坐了下来。

樊梨花对他一笑,又像打绷又像认真的道:“你真的要吃,我就盛给你;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在我这里吃了夜饭,今夜你就要住在我这里,你答应得落哇?”

小许嬉皮塌脸道:“如果答应不落,是不是夜饭就没得吃?”

“对。现在吃一顿夜饭啥行情,你到外面去吃吃至少四五只洋,这葱烤鲫鱼,腊肉,至少要五六块钱一味。那末我请了你,帮我一下忙,这也是义不容辞的事啰。”

“好好,一定答应,一定答应,横竖我还有五斤油的钱,已经代你垫了出去。不妨做一个扣账好了,你五斤油钱就不要付了了,扯一个直,好哦?”

樊梨花肚里一打算,七元八角一斤,五斤差不多合着四十块钱,当然是可以答应的。便拉开嘴笑道:“那也好,不过你小许这个人未免太猴急了一些,派头也太小了一些……”这时候小许已经把一碗饭吃完,樊梨花又替他添了第二碗,双手授了给他。

小许接了饭笑道:“哪能叫猴急?哪能叫派头小?”

樊梨花笑道:“你还不是派头奇小吗?以为我欠了你五斤油的钱,你就要紧把它扯一个直帐,假使我不同你扯一个直,隔一天等我有了钱再还你。可以不可以呢?我想你小许又要当面问我讨的了……嘿嘿,你的心思我统统摸得到的。”

“孙子王八蛋问你讨一个钱,原来你说我派头小就是指这件事,真是冤枉。”小许匆匆把晚饭吃毕,揩了一把面,坐到床沿上去剔着牙齿,想了一想笑道:“讲到派头小,究竟还是你的派头小我的派头小?我觉得你叫我吃饭当口说过这种话,什么我到外面去吃一顿饭至少要几只洋,这葱烤鲫鱼又要几只洋,这腊肉什么又是要几只洋,分明向我算夜饭帐的意思,接紧下面的便是要我帮你一下忙,今夜叫我住在这里,这种说话还是派头大的人说的呢,还是派头小的人说的?我倒要请教你一下。”

樊梨花一边收拾着碗筷,抹着台子,一边格格格笑道:“算了,算了,别再多烦了。小许,你今夜住在这里的,我就决意不上公司去哉,先要问到你一声,你说不愿意留夜,我决不勉强你。油上面的账,隔一天我再另外还你好了。”

“一个人别风蓬扯得过足,晓得哇。”小许说了这一句,把手里那根牙箴往痰盂里一掷,又横下床上,忽然哼起金沙滩来。

樊梨花把一切家务事情料理完毕,面也洗过,脚也洗过,屁股也汰过。穿了一件随身短夹袄,这时候已经交到春末,室内相当的闷热,开直了窗。凉风习习的吹进来,帐子跟着一动一动,现出无限的安静。这时候小许赤了一双脚,下身穿了一条短裤,在床上架起了脚,一边挖脚凹,一边问道:“到底曾家里水手要我买十斤油的事,假使我能够设法得到,就依照限价卖十斤一大听,那是最好,假使想不到办法,那末我也无能为力,总不能够叫我贴本。”

“那末这句话才对啦,说得一点不错,就是曾家里在这里也听得入耳,就依照你这样办好了。”樊梨花感觉到有些凉意,随手把窗关了起来,走到床前对了小许道:“下来,下来,让我摊被头。小许只得下床,穿了短裤,站在一边。一会樊梨花把被头摊好,对了小许说道:“赶快上床,赶快上床吧,看你穿了一条短裤,冷煞哉?”

小许虽然活了有四十岁年纪,也赛过活在狗身上的,一上床像豁虎跳往被里一钻,哈哈哈大笑大唱道:“过了一天又一天,好像是个活神仙……”

樊梨花道:“几时你喊大许来白相三 - 图2。你不来,大许也不来的,你们倒好像是一对兄弟,弟来兄亦来,弟不来兄亦不来。”

“我一定喊大许来就是。”

“小许,假使今天我不打电话给你,托你买油,你万世也不想到会来的。”樊梨花一边说一边把旗袍也卸了,里面只露出一件汗马夹,一条三角裤叉紧着,教人看见魂灵也出窍,真有点混淘淘,情不自禁起来……

半夜里小许觉得身体异常疲倦,便呼嘟呼嘟一觉到了大天亮,樊梨花心想:往常小许总是牵丝攀藤,牛皮糖似的,要求我再来一趟,再来一趟,为什么今夜这末好白话,这样出乎寻常的疲倦,可见身体一定比从前大打折头了,到了天亮,推了推他问道:“小许,你醒了吗?”

“醒了,醒了。”小许接上又打了三个呵欠。

“醒了,我看你还不曾躺醒哩,呵欠接上的打。”樊梨花一只玉臂伸到小许头颈底下对他笑道:“小许,我有句话要问你,阿是你这几夜每夜回家的?”

“你怎么会知道?”

“哼,我自然料得到的,到底是不是每夜回家,而且还同尊夫人同房?”

小许一个身体索性侧了过来,面对樊梨花笑道:“这更奇怪起来,你何以知道我每夜同家主婆同房?请你将这理由说出来?”

樊梨花故意笑笑不做声。小许偏盯紧了问,于是樊梨花只笑嘻嘻道:“我从你身体上看来才知道的。我嘴上虽然不做声,心里早已明白,因为你的身体比从前大打折头了,过去你来住夜一次,总是一趟不肯休,而精神百倍的,不像是个四十来岁的人,但看昨夜情形,来了一趟之后便疲倦得要死,要紧睡觉,头一枕着,便呼嘟呼嘟睡着了。”

小许不等她说完,抢着道:“完全瞎三话四,你的神经未免过敏,我的夫人仍旧在宁波,并没有出来,请问:我如何能够同她同房?”

“那末你一定在外面不规矩。”

“绝对呒没不规矩,我昨夜疲倦的原因,因为白天跟朋友出去跳了几只舞,所以很辛苦,你就疑到歪路里去,真正天晓得。”

樊梨花下了床,便在热水瓶里倒了一些热水给小许洗脸。

小许把脸洗好,喝了一杯盐汤匆匆走了。樊梨花送他到门口道:

“明天下午你千万千万要来,我等着你的,听见哇?还有曾家里托你买油的事,也不要忘记,魂灵放点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