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福建沿海,多是水战

一、张开罗网取福州

1到福建去挖根

上海战役结束的前一天,城市四周的战火还没有被完全扑灭,苏州河上空仍旧硝烟弥漫。陈毅在办公室里一边紧张地处理接管上海的各种事务,一边从千头万绪的工作中挤出时间,筹划新的战役。

这天,他在办公室内专心地看着地图,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随即走进两人,一人是张鼎丞,另一人就是叶飞。他俩是奉陈毅之约前来受命的。

陈毅的目光离开了地图,一边请两位入座,一边微笑着问:“目前上海战役已见分晓。我今天将你们二位请来,你们知道不知道是为了何事啊?”

叶飞和张鼎丞互相望望,然后又同时摇摇头。

陈毅提示说:“你们两个福建佬好好想想啊,现在南京、杭州、上海都解放了,下一步我们的目标会投向哪里呢?”

叶飞听出端倪,明白了陈毅的意思,回答说:“我知道了,陈司令已经将目标指向了福建。”

张鼎丞皱眉说道:“不对吧,中央在下发的《目前形势和1949年的任务》一文中,不是说1949年的秋冬,争取占领湘、鄂、赣、苏、皖、浙、闽、陕、甘等省的大部吗?而且,文件中明确指出,今年冬季解放闽北,明年才解放全福建。现在怎么会去解放全福建呢?”

张鼎丞说得不错。陈毅笑着回答说:“中央原来确实是这样分析的。当时,中央考虑到解放了京沪杭长江三角洲,需要一段时间的巩固。而且也估计到江浙是蒋介石的老窝,他不可能轻易退出。相反,他可能会在浙江一带顽抗一段时间。加上美帝国主义可能会插手,所以,中央将这些因素都考虑进去,在年初安排的计划中,把解放福建的计划推迟到了明年。”陈毅说到这里,十分得意地说,“可是,谁料到蒋介石这样不经打呢!现在,情况的发展比我们预料的顺利得多。渡江战役使敌人的千里江防顷刻之间化为乌有,南京敌人不战而退,杭州顺手而得,就是在上海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打了半个月。可是,总的来说,整个过程都比我们预料的提早了许多。所以,中央根据这些情况,修改了计划,决定提前一年解放全中国。”陈毅顿了顿,接着说,“根据这些情况,中央决定提早入闽。我请你们来,就是要你们马上率十兵团的两个军,火速南下,争取在6月、7月两个月内占领全福建。不知你们二位信心足不足?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共同研究。”

叶飞对陈毅摇摇头,然后扳着手指,说:“马上派两个军进福建,起码有三点困难。第一,干部队伍不足。福建的情况我最熟悉,福建从元代开始,就有建宁、延平、邵武、汀州、福州、德化、漳州、泉州八路或八府,全省总共有80多个县,福州又名榕城,是首府。厦门是对外的重要口岸。福、厦都是所谓五口通商城市。因此,接管和经营福建,需要1个省级、2个市级、8个地区级、80多个县级的党政领导班子和业务领导班子的干部。我估计少说也要5000个干部。这么多干部都从部队中抽调是肯定不行的——部队要打仗,抽了打不起仗。如果马上从地方筹集,这可是个不小的数字!”

陈毅露出吃惊的表情,说:“好你个叶飞,解放福州的事,你似乎早就考虑了,而且将问题考虑得这么细。”

叶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继续他的话题:“时间太紧,我要求推迟一个月。”他抬头看着陈毅,询问道,“6月25日进军福建怎么样?”没等陈毅回答,他又提出,“第二,2个军兵力不足。我军一夜之间过长江,敌人主力南逃,如今盘踞福建的敌人兵力至少有10个军20多万兵力。你给我2个军,显然是敌众我寡,难以支撑局面。我要求增加1个军。我们三野4个兵团,七、八、九兵团都是4个军,唯独我们十兵团只有3个军。我们也没有太高的要求,就让我们十兵团的3个军全部南下去福建就行了。第三,时间仓促。上海一仗打了半个月,我们十兵团伤亡不小。若不休整一段时间,马上进军福建,部队吃不消,可能出现开小差现象。我要求整训一个月的时间再南下。”

叶飞一口气说完自己的看法。陈毅点头赞同,他说:“有道理。我们不应打无准备之仗,不能打无把握之仗。”他将目光从叶飞的身上转移到张鼎丞的身上,继续说,“你们二位的分工是,叶飞负责打仗,张鼎丞你负责福建省委的一摊子,负责老百姓吃穿住。而且,这是毛主席点的名。”

陈毅很了解叶飞的身世,知道叶飞对福建的民情、地形了如指掌。陈毅也了解张鼎丞,看着他,询问道:“你是福建永定人吧?红军时期你担任过福建省苏维埃主席。红军长征后,你留在那里担任闽西军政委员会主席。那里的老百姓都叫你土地爷吧?”

张鼎丞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笑了笑。陈毅接着说:“你是抗日战争才离开福建的,对那里的一切很熟悉。派你去那里工作,担任省委书记,是十分合适的。”陈毅笑着说,“毛主席知人善任啊!你再看看有什么困难。”

张鼎丞想了一下,看了看叶飞,说:“我的困难刚才老叶已替我说了,主要是缺干部。我初步算过,刚才老叶开价要5000名干部,我看还不够,我估计需要8000名干部,福建工作才能启动起来。还有,马上就走,时间确实紧。现在部队还在上海打扫战场,一定要撤到市外苏州、常熟准备一个月后,才能行动。为了充分了解福建的敌情,我建议先组织一支先遣队南下收集情报,并且筹集粮食。”

陈毅考虑后,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好吧,我接受你们的意见,不过,要等我同邓政委、饶政委、粟司令、张震参谋长商量后,把你们二位提出的问题,发个电报报告中央。但是,你们要作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中央不会给我们一个干部,这个困难只能是自己提出,自己解决。我暂时答应你们几点要求。第一,推迟一个月南下。第二,十兵团三个军一个不留,全部进军福建。第三,关于干部问题,我马上打电话给陈丕显、管文蔚,由苏北军区、苏南军区支持你们。还有,曾镜冰1933年就在闽北山区打游击,一直与我们保持联系。前天还收到他们发来的电报,说他们在南古瓯、闽中、闽北、闽西北建立了根据地,有1万人的武装。你们到了福建,立即同曾镜冰接上关系。他们可以抽出大批干部协助你们。第四,可以组织先遣队,人数在一个团左右——少了要被敌人吃掉,多了容易暴露目标和企图。”叶飞和张鼎丞对陈毅的回答十分满意,他们告别了陈毅,回到苏州兵团部,立马同韦国清一起开了个小会。会上作出决定:命令二十九军参谋长梁灵光、三十一军副军长姚运良,组成先遣队,率领工兵营及军、师侦察分队,提前入闽,与曾镜冰的闽浙赣边纵队取得联系,发动群众,筹措粮款,整修道路。

此时,姚运良和梁灵光正在上海指挥部队打扫战场,衣服上的洞有七八处,鞋子破得脚后跟都露了出来,整天忙得团团转。他俩未来得及观赏苏州名城的湖光山色,一接到命令,二话没说,跑到工兵营、侦察营,拉起队伍就出发。他们从上海坐火车到衢州,再往福建的浦城。公路被敌人破坏了,他们只得步行,昼夜兼程,穿行于高山丛林之中。6月20日晚,他们在建瓯与曾镜冰的部队会师了。长期坚持敌后斗争的游击队员们,见到主力部队时,心里的那种激动之情无法用语言表达。他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如久别的亲兄弟。他们从革命斗争的形势谈到福建的情况,有说不完的知心话。游击队尽地主之谊,主动照料先遣队的生活,承担侦察、筹粮工作。先遣队的同志们心里甜滋滋的,有一种就像回到了家的亲切感和归宿感。

先遣队出发不久,叶飞、韦国清、张鼎丞便开始了紧张的筹划南下的准备工作。当万事俱备后,6月26日,陈毅在上海国际饭店接见了十兵团的团以上干部。陈毅走上讲台,脱下帽子,双手叉腰,热情洋溢地对他们说:“同志们,你们即将南下了。我代表三野领导机关,前来为你们送行!”

大家热烈地鼓掌。陈毅双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静,接着说:“同志们,中央军委在5月23日发出了关于向全国进军的部署。我们解放了上海,还要将革命进行到底,要乘胜前进。蒋介石在福建还有十多万人马,如果不迅速歼灭,他们就会扩大人马,修筑永久性工事。同志们,如果真的让蒋介石在那里站稳脚跟,那我们就是养虎为患啊!等他们有能力、有资本时,就会从福建北上,向我反击。有的同志说得好,党中央和毛主席派我们去解放福建,是对我们的信任。解放了京、沪、杭,好比锯倒了一棵大树。但还没有挖根。这个根在哪里?就在福建和台湾。你们十兵团不去挖根,时间一长,毒根就会发芽长枝,到那时,蒋介石的力量强大了,我们再动手就要费大劲。所以,现在派你们去刨根,动作要快。现在不怕敌人多,吃不了,就怕跑得慢围不上。你们十兵团先行解放福建,紧接着九兵团马上去解放台湾。他们正在苏州、常熟进行水上作战训练演习。”陈毅打住话头,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我是上海市长,暂时不能跟你们走。祝你们成功!我还是过去的一句老话,打胜了开庆功会,打败了开检讨会,打死了开追悼会!我希望在三四个月后,在福建、厦门、台湾开庆功会。那时,我一定带着夫人张茜到台北开庆功会!同志们,下次在厦门、台湾见!”

陈毅的动员简短干练。第十兵团的干部们热泪盈眶,激动得拍手鼓掌,心里念道:“再见了,我们的陈老总!”

6月28日,第十兵团的二十八军、二十九军和三十一军,开始向福建进军。来自山东、苏北的支前民工,手推肩挑,带着大批粮食、物资,跟在部队的后面南下。他们分别从苏州、上海、嘉兴坐火车,坐到江西上饶下车后,便开始步行。正是炎热的夏天,每人身上都背着10斤至15斤重的给养,加上枪支弹药和背包,起码也有40斤。这些东西就像一座山包,压在大家的背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福建是丘陵,山多且又高又陡,他们爬过了一座又一座。到过山东泰山的人都说,泰山十八盘,这说明够高的了。可是,这里的山何止十八盘啊!他们脚不停步,爬了一圈又一圈,可是,抬头一看,仍旧是上不见天,下不见地。战士们累得直喘粗气,一个个挥汗如雨。汗水将战士们身上的衣服打湿了一次又一次,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下来,眼睛都被汗水迷得看不清了,一个个就像从水里捞上来的。

“爬上高山就是胜利!”

“咬紧牙关,越过千重山,一定要解放全福建!”

这些鼓动人心的口号,写在路边的石头上,它代表了十兵团全体指战员的决心和信心。在这些口号的鼓舞下,他们一路前进,攀登过一座又一座山峰。

爬上山顶后,战士们就像打了一场胜仗,兴奋得指着头顶的烈日,打趣地说:“啊呀,怪不得这么热,原来我们离太阳这么近嘛!”

7月25日,第十兵团越过崇山峻岭,到达了建阳、建瓯一带。战士们迅速投入了训练,领导机关则忙着制订作战方案。叶飞、韦国清、张鼎丞及十兵团参谋长陈庆先、政治部主任刘培善,聚在一起研究作战方案。他们设想的第一种方案是:(一)采取大迂回,断其陆上、海上退路,向南迂回,占领福州以南的福清、宏路,截断福厦公路,切断福州之敌从福厦公路南逃的退路。方案虽好,但执行起来却有很大的困难。因为向南迂回的部队要从尤溪出发,翻越百余公里的崇山峻岭,然后从永泰钻出来,攻占东张,才能夺取福清、宏路。这一路全程200公里,山多且高,没有公路,没有大路,只有山地小径,不能携带大炮、山炮。(二)采取向东迂回,攻占马尾,断敌海上退路。

两个方案相比,第一个方案是一着险棋,险就险在,负责攻占马尾的部队只有两天路程;而负责攻占福清、宏路的部队,却要走五天。武器弹药不算,每人还要自带五天的粮食翻山越岭。当时天气炎热,要长途跋涉,困难是可以想到的。更险的是,经过五天的长途行军,指战员们必定相当疲惫。当疲惫之师插入福州、泉州之间,极有可能遭到敌人的南北夹击。

而如果采取第二个方案,危险性就大大地减少了。不过,这个方案虽然稳妥,但由于没有大迂回占领福清、宏路,不能断敌陆上向南退路,即使追得再快,也不能顺利通过闽江,渡过乌龙江——那就可能变成赶鸭子。福州之敌可能由陆路沿福厦公路向南逃窜,不能达到全歼的目的。

叶飞等反复研究,权衡再三,最后决定采取第一个方案,在福州的外围撒下了一张大网,以求全歼福州之敌。

2关门打狗

蒋介石对福州是守是撤?他在福州是怎么样部署兵力的?

5月27日,解放军攻占上海,打破了蒋介石坚守大上海并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美梦。上海兵败,蒋介石的最后一点幻想被彻底摧毁了。

叶飞的十兵团攻占月浦那天,蒋介石坐着军舰,犹如一个漂流瓶,在海上晃悠了半月后,到了他人生最后的落脚点——台湾。台湾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宝岛,可是,处在逃亡中的蒋介石无心欣赏。他整天烦躁不安,郁郁寡欢,夜不能寐,食不甘味。虽然失掉了大半个中国,使他感到有一种深深的切肤之痛,但他还没有死心。在一片黑暗中,他还存有一丝希望、一份侥幸之心。骨子里那与中共较量的决心还在顽强地支撑着他。他准备以台湾为反攻大陆的基点,决心以第六、第二十二、第八、第十二兵团为主力,在福州、厦门、漳州及闽粤交界地区设防,屏障台湾。他一再电令汤恩伯和福州绥靖公署主任兼福建省主席朱绍良,一定要坚守福建,死守福州,人在福州在,决不后退一步!

此时,蒋介石在福建的总兵力还有18万,部署死守福州的兵力有5个军14个师,约6万人。从数量上说,6万人确实不是个小数字。但是,蒋介石在福建的兵力,大部分是从上海、南京、杭州撤退而来的,部队番号虽多,但官多兵少,矛盾重重。由淞沪战役败退的汤恩伯,手中实际上没有多少兵,却因官衔高,仍被蒋介石任命为东南前进指挥所主任兼东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汤恩伯接到蒋介石下达的任职命令,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蒋介石在汤恩伯兵败淞沪退至福州后,不仅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而且仍旧予他高官。他感恩戴德的心情驱使他决心在反共这个大目标上与蒋浮沉与共。

汤恩伯看到蒋介石发来死守福州的电报,一个劲儿地催促朱绍良召开师以上军官紧急会议,传达蒋的电报,部署死守福州的计划。以往,朱绍良与汤恩伯就存在着很深的矛盾。自汤从上海退到福建,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他心里就更反感了。他冷冷地对汤恩伯说:“你有8个军20万兵力,加上无数钢骨水泥工事,都没守住上海。我现在只有6万兵力,如果能将福州守住,那不是天方夜谭?我对守福州是没有信心的。我认为,明智的做法就是及早撤退。”

汤恩伯被朱绍良将了一军,噎得直翻白眼说不出话。他干愣了半天,才毫无说服力地说:“福州不同于上海,此一时彼一时嘛!既然蒋委员长有令,我们就应该执行,能守多久就守多久。总不能一枪不放拱手相让吧!”

“你的意思就是做做样子了?可是,你要知道,这种徒劳的抵抗只能消耗我们的兵力,却无济于事。”朱绍良又甩出一句话。

汤恩伯无话可回,只得发电报给蒋介石,状告朱绍良无心守福州。一句话,往后丢了福州,责任全在朱绍良。

朱绍良岂肯被汤恩伯牵着鼻子走,他也给蒋介石发了电报,状告汤恩伯在福州制造混乱,致使他无法死守福州。一句话,福州守不住,责任都在汤恩伯。

蒋介石同时收到两份电报,气得干瞪了半天眼。蒋介石于6月21日上午,从台北坐飞机到福州。专机在机场缓缓降落后,舱门启开,蒋介石身着特级上将戎装,向迎接他的人招手致意。身后紧跟着的是顾祝同、桂永清、周至柔、蒋经国、俞济时等人。面对这支显赫的队伍,接驾的阵容当然也颇为壮观。汤恩伯与朱绍良接到蒋介石要来福州的电报后,组织了整齐划一的一长列将官队伍,唯唯诺诺地等候在机场。除了汤恩伯、朱绍良外,还有兵团一级司令李延年、张耀明、侯镜如、方先觉、张雪中及陈士章、吉星文、李天霞八位军长。

蒋介石任何时候都不失统帅风度,他微笑着与众人一一握手。突然,他抬头扫了一眼迎接的队伍,眉心微微一皱,满心不悦地问身边的朱绍良:“咦,刘汝明怎么没来?还有他手下的五十五军军长曹福林、六十八军军长刘汝珍,怎么都没看见?”

善于察言观色的汤恩伯凑上前来,在蒋介石的耳边小声地解释说:“刘汝明与李延年不和。刘汝明刚刚一到机场,看见李延年也在,甩着袖子走了。他想单独见您。”

蒋介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堆在脸上的不快一扫而光。他“哦”了一声,心中想:原来是这样,刘汝明一走,他手下的两个军长自然也跟着他走了。蒋介石当然不需再追问。

朱绍良插进话来,他躬身手指黑色防弹轿车,恭敬地说:“委员长大驾光临,福州市民三生有幸。今日一大早,他们就手持鲜花,在街道两旁夹道迎候呢!不知委员长去不去城里,面见一下市民?”

此时,车门已被侍卫拉开。对要进城会见民众,蒋介石始料未及。听了朱绍良的问话,他犹豫了片刻,随即一面躬身上车,一面摇摇手说:“免了吧。”蒋介石对西安事变至今仍心有余悸,一般不在公共场合露面,即使是视察部队,也都是戒备森严。

朱绍良哪里知道蒋介石的顾虑,见蒋介石不愿进城,便又提出请蒋介石到福州绥署视察,乘机小憩片刻。

蒋介石还是那个老动作,摇摇手说:“算了,算了,一切从简,哪儿也不去了。广州、成都方面也在等着我。时间宝贵,不宜久留,就在机场的办公大楼开个会吧。”

全体官员面露惊愕之色,随之鱼贯而入机场办公大楼会议室。蒋介石端坐在上,手持花名册。被点到名者一一立正注目,等蒋介石点头示意后,方直挺挺地坐下。9时30分,会议正式开始。蒋介石训话:“现在,我以国民党总裁身份来和大家见面。我是一个下野的总统,论理不该再问国事,一切由李代总统来处理危局,和共军作战。但想起孙总理生前的托付和遗言,现在是我党危急关头,所以,鄙人引退半年来,没有片刻忘怀久经患难的袍泽,希望大家戮力同心,争取最后的胜利。”蒋介石信誓旦旦,以表示自己一心为国,一心为党的赤诚之心。他扫视了一下全神贯注的部属,拉下脸,厉声说道,“守长江下游及驻浙江的部队退到福建,是在5月上旬。当时,陈毅主力在进攻上海,只有刘伯承一部跟踪入闽北。所幸敌人摸不清福州底细,因此没有长驱直入。如果敌人洞悉你们的狼狈状态,只需一个团就可占领福州。你们兵团司令、绥区司令,只顾逃命,丢盔弃甲,沿途扰民,来到福建。我顾念前劳,未令国防部严加追究。现在,各部队士气不振,军纪废弛。据报,部分师长、团长、营长仍想逃,有些未经批准就擅自去了台湾。台湾是你们去的地方吗?你们是想去养老吗?”

蒋介石的面孔像铁一样寒彻,用目光冷冷地扫视着每一个与会者,声色俱厉,咄咄逼人。大家都低下头,屏声静气,特别是那力主退至台湾的朱绍良,更是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会议室内寂静无声。蒋介石少息片刻,口气缓和了许多,接着训话:“你们对守福建失去信心,良可浩叹!大家应该知道,若福州过早地落入共军之手,其政治影响极大。台湾半数以上人原籍都是福建,对故乡十分关怀;南洋一带侨胞,也是福建籍占多数。如果福州失守,他们就会认为国民党彻底完了。这种心理上的变化,就会使我们失去海外同胞的同情与支持。所以,为了大局,福州必须死守……”

蒋介石滔滔不绝,又打又拉,苦口婆心,晓以利害。最后,他又以手抱拳,恳求地说:“请诸位回部队,转达我蒋某对全体将士的问候!希望他们用热血和生命,死守福建,巩固台湾,失去的国土就一定可以恢复!”

一直讲到下午2点半,吃罢午饭,蒋介石又分别找人谈话。第一个被叫去的就是朱绍良。朱绍良刚小心翼翼地走进门,就被蒋介石满脸的怒气吓得进退不得。蒋介石大声吼叫,劈头就问:“我三令五申,要你在福州外围修筑水泥工事,你为何至今不动?我在飞机上找不到一处水泥工事!”蒋介石越想越气,不能容忍部属把他的话当耳边风,责问道,“福州你还打算守吗?你回答我的话!”

朱绍良被吓得半死,战战兢兢地说:“委员长,我难啊!福建不是我们军人当家啊!”

“此话怎讲?”蒋介石瞪起双眼。

“委员长有所不知。第一,我没有水泥,也没有钱买水泥。福建人很封建,主张闽人治闽,对外省人极力排斥。有人说……有人说……”朱绍良吞吞吐吐,偷眼看着蒋介石,不敢继续说下去。

蒋介石大怒,不耐烦地说:“有人说什么?”

“有人说,国民政府用人还不如共产党,人家对福建人邓子恢、张鼎丞、叶飞很器重。他们说,福建人一直受外省人统治,心里不好受。所以省参议会作了一条决定,外省部队不准入闽,入闽也只能住在山区……”

“扯淡!”蒋介石打断了他的话,“我问的是,你为何不筑水泥工事!你东扯西拉,扯到什么邓子恢、张鼎丞、叶飞头上,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朱绍良低下头,再也不开口。有道说,三个不开口,神仙难下手。蒋介石忍不住拍桌大吼:“你说啊,你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委员长,您真要我说,那我就说吧。”朱绍良给逼急了,便横下一条心,想着,干脆豁出去了,一吐为快!主意一定,他说话也顺畅多了,“不筑水泥工事,原因很多,但主要是因为兄弟们看不惯汤恩伯。他打仗不行,把上海、南京送给了共产党,把京沪杭搞得一塌糊涂,理应受到处分,严重一点儿应该坐牢杀头的。可是,这回他退到福建,委员长反给他加个东南前进指挥所主任的头衔——大家不服气。再说陈诚吧,他本为台湾省主席,能把台湾搞好就不错了,还授予东南军政长官的头衔。现在,东南省有多大地方?江浙皖丢光了,不就剩下半拉福建了吗!福建人难道就愚蠢到如此地步,自己治理不好福建,非要汤恩伯来做监军,陈诚来做太上皇吗?”朱绍良吐出心中的怨气,心里反而不怕了、不慌了,身子也不打战了,泰然地等待蒋介石的狂风暴雨向自己泄来。

本以为一席话会引起委员长的暴怒,谁知,蒋介石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半晌才叹了一口气。他从朱绍良的口中了解到,大家对汤、陈二人的意见很大。可是,命令是自己刚刚下的,如果立即收回,太失统帅颜面——自己毕竟是一党之尊,决不能丧失威信。于是,他缓了缓口气,态度诚恳地转移了话题:“官兵们对死守福建有何看法?他们的思想稳定吗?”

“唉!”人有时真怪,有的吃软不吃硬,有的吃硬不吃软。朱绍良就是个吃软的人,眼见蒋介石和颜悦色,刚刚还义愤的心立时软了下来。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曾召集福建军政官员讨论过防备问题。可是,就是议论不起来,大家说的全是些泄气话。他们说,福州不宜打仗,也不宜固守。一打起来,就会破坏房屋,就会死人,造成巨大损失。他们还说,福建背靠大海,历史上没有成功的防御先例。上海筑有比斯大林格勒更为坚固的工事,拥有精锐25万,尚且守不了半月。福州南有乌龙江,东临大海,天生的背水阵,地形对我极为不利。而对共军来说,福建为丘陵山区,山地作战是他们的拿手戏。我们无法抗衡的。共军的特点是陆军强、海军弱,他们没有那么多木船渡海。所以,我主张将兵力撤到岛屿上固守。”

蒋介石见他绕来绕去,又绕到撤退到台湾的问题上,实在听不下去,但又不便发火,便下了逐客令:“行了,你去吧,将二十五军军长陈士章叫来。”

朱绍良的问题不了了之。

陈士章推门进来,向蒋介石敬了个礼。蒋介石赐坐后,围着他上下打量,满腹狐疑地问:“现在正是炎热季节,扇扇子都嫌热,你怎么还穿着棉衣,患了打摆子吗?”

“总裁啊!”陈士章一听蒋介石提起这个问题,声音都变了。他带着哭腔,“扑通”一声跪在蒋介石的面前,“总裁啊,今天总算见到您老人家了,我们二十五军的苦水可以倒出来了啊!”

陈士章的举止着实吓了蒋介石一跳。他一愣,连忙扶起陈士章,问道:“陈军长,你有话好说,不必下跪。”

“总裁啊,您问我为什么酷暑穿棉衣吗?我一不是打摆子,二不是神经病。您有所不知,去年秋天,在新安镇参加徐蚌会战时发过棉衣,至今还没有发过单衣,原来的单衣和家当又被丢光了。很多官兵的棉衣已被穿破了,真像个叫花子啊!”

“有这种事?”蒋介石愕然,“今年真的没发过单衣吗?”

“我如果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陈士章诅咒发誓。

“岂有此理!”蒋介石发火了,他“叭”的一声,将花名册摔在桌子上,对总裁办公室主任俞济时说,“你立即把福州补给区司令缪启贤给我找来!”

俞济时答应着,转身出去。不多时,矮矮胖胖的缪启贤来了。蒋介石气不打一处来,他立马拉下脸,大声责问道:“缪启贤,我问你,二十五军的夏服为何至今不发?你最近干了些什么?”

缪启贤“啪”的立正,大声回答道:“报告委员长,入闽的外省部队真正数字只有5万人,却向上报了25万。我们一下子怎么做得了这么多服装呢?只好把服装费发给下面,让他们自己解决。可是,有的做了,有的却将钱贪污了。”

“姓缪的,你不能血口喷人!”陈士章又气又急,一脸通红地争辩说,“委员长,我们既没领到服装,也没领到钱。缪启贤是在您老人家面前撒谎,告黑状!”

“是我血口喷人吗?”缪启贤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他理直气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手沾唾沫翻了几页,递到陈士章面前,“你看看,你看看,二十五军的服装费是4月5日领走的,这里是军需处长史建丰签的字,铁证如山!”

陈士章气得直蹬脚,破口大骂:“这个狗娘养的史建丰,他逃到香港去了!原来他是携带了这笔公款逃走的。我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人!”

蒋介石看见他俩面红耳赤地吵吵闹闹,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你们不要吵了。缪司令,你赶快给二十五军官兵每人发一套夏服。这大热天,穿着棉衣怎么打仗呢?”

缪、陈点点头,转身走了。

下一个是汤恩伯。他在孟良崮战役指挥失误,导致整编七十四师全军覆没,张灵甫被击毙。蒋介石撤了汤恩伯的兵团司令职务,后经陈仪举荐,才将他重新复了职。蒋介石见到汤恩伯,想起刚刚朱绍良的一通牢骚,气没处出,便阴着脸说:“你丢了孟良崮,京沪杭也没打好,本该再处分你!念你有悔过表现,给你留了个面子,委你重任。你可要给我争口气。这次守福建,你要尽心尽力,不能大意,否则,我不轻饶你!”

汤恩伯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他知道有人不服他,蒋介石一提,他心领神会,于是连连点头。

蒋介石又说:“当年你如果好好整顿部队,怎么会导致惨败呢?现在,许多部队正缺粮、缺衣,兵员不足,困难重重,思想问题一大堆,你可要认真解决好,不能重蹈覆辙。你得赶快派人对所有部队搞一次点验,缺什么补什么。”

汤恩伯低着头,心里想,谈何容易!打仗借口缺编,领军饷虚报人数,这是多年的恶习,天王老子都没办法,我能改变吗?想到这里,他嘟嘟囔囔地说:“七十四军已经被共军全歼过三次了。第一次是孟良崮战役,第二次是徐蚌会战,第三次是淞沪战役。这次新建的七十四军军长派人来领饷,所报人数是1万人,这怎么可能呢?我们如果要去点验,他们肯定玩老把戏,从其他军借人或把老百姓拉来充个数。这种情况每个单位都有,我们哪里能查得清啊!”

这时,天黑了下来。蒋介石正要发火,突然听到隆隆的炮声。他知道这是解放军攻城的炮声,心里一惊,突然担心住在福州不安全,没有心思再找谁谈话了,晚饭也不想吃,便匆匆赶回了台北。

蒋介石一走,朱绍良只得硬着头皮同汤恩伯商量死守福州的部署。他们决定,以第一○六军防守市区,第九十六军、第二十五军及独立第三十七师防守雪峰、大湖、闽清至徐家村等闽江两岸地区,以独立第五十师防守大、小北岭,第七十四军防守罗源、连江头一线,第七十三军防守福清和平潭岛。

朱绍良和汤恩伯刚部署完毕,蒋介石便发来了一份电报。电报上说,为了加强福州防务,国防部从台湾运来第二○一师的一个团,不久将到达。

朱绍良并不感谢蒋介石的好心,他看完电报,递给汤恩伯,然后自语道:“运来一个团顶个屁用,连杯水车薪的道理都不懂!”

汤恩伯却十分感激蒋介石,他听到朱绍良的话,立即回敬道:“你这是什么话?关键时刻,总统给我们运兵,这也是总统的龙恩嘛!”

两人话不投机,差一点儿又要干起来,只是战事紧迫,无心再争,才没点燃战火。

第十兵团是解放福州的部队,按照叶飞和韦国清下达的作战命令,经过一段时间的动员准备工作,于8月6日起,陆续出发。二十九军由南平、尤溪向东疾进,他们翻越海拔1800米的戴云山,于11日攻占了永泰,因守敌闻风而逃,仅俘虏30余人。他们继续攻击前进,于14日抵达一都街、台口街、蓝色岭。

14日中午,捷报频传。叶飞接到二十九军已到一都街等地的电报,同时得知三十一军已攻占丹阳、罗源、马尾镇、连江、琯头、长门、东湖、下山等地,歼灭了敌七十四军军部及五十一师、二十三师等部。并且,增援十兵团的第二十一军六十三师又攻下了三都沃、闽安等地。

叶飞看完三份电报,喜不自禁地对韦国清说:“各军进攻福州的路线几乎全是爬山。200公里的路,我们预计半个月才能完成,谁知他们仅用了8天时间就提前完成了任务。这说明,各军发挥了政治工作优势,宣传鼓动工作做得好,所以指战员情绪高涨,战斗力特强。”

韦国清赞同他的看法,点头说:“是啊,我前天和周志坚通了电话,他告诉我,三十一军在行军路上,各级政治机关干部都深入连队,及时掌握部队情况,采取多种形式,活跃部队。所以,一路上,歌声震山谷,笑语飞山川。”

陈庆先说:“太好了,三十一军九十一师已攻占了琅岐岛,二十九军又攻占了福清,控制了敌人的海上退路。”

中共福建省委派遣苏华潜入福州,利用各种关系搜集情报,提供给兵团司令部。这时,一位参谋送给叶飞一份情报。叶飞接过一看,一边紧锁眉头,一边走近地图,对韦国清、陈庆先说:“狡猾的狐狸想逃跑。”

韦国清、陈庆先凑过来,看到苏华送来的情报——他报告,朱绍良有逃跑的迹象。

叶飞手指地图上福州东南方向,说:“朱绍良顶不住了,想往泉州、厦门方向逃。”

“不行!”陈庆先说,“决不能让到嘴的肥肉丢掉了!我们追!”

“说得对!”叶飞果断地说,“朱绍良迫使我们提前进攻福州。”他对陈庆先说,“立即传我的命令,二十八军马上兵分三路,向福州攻击前进,争取两天内赶到福州外围,于16日晚攻击福州城。二十九军、三十一军紧缩对福州的包围圈。”他说完,又交代,“告诉三十一军,到达福州外围时,要主动与二十八军联络,两个军同时攻城。”

陈庆先记录完毕,递给叶飞签发。叶飞仔细看罢,又添上一条:二十九军必须抽出兵力,控制福清、长乐、营前、尚干,切断敌人的陆上退路。

韦国清签字时,也加了一条:时值8月酷暑,地上冒火。各级政治机关要再接再厉,做好政治工作,鼓动部队发扬连续作战、不怕疲劳的顽强战斗作风,争取在8月18日攻下福州。

韦国清写完,搁下笔,问叶飞:“8月18日占领福州,有把握吗?”

叶飞分析说:“福州敌人不同于上海敌人。我们打上海时,整个南中国还在蒋介石手中,所以他还有精神寄托顽抗。现在形势完全不同了,四野占领武汉,长沙和平解放,这月8日,他们又取得了湘赣战役的胜利,接着又取得了赣西南战役的胜利,苏南、江西、湖北、湖南都解放了,四野逼近了广州。现在,闽北已在我们手中。蒋介石的精神支柱垮了,精神彻底崩溃了。再者,蒋介石也没有估计到他会败得如此迅速,根本没有打算在固守福州上做文章,所以,还没来得及在福州外围修筑坚固工事。”叶飞握着拳头说,“所以,我认为在8月18日占领福州,是完全有把握的。”叶飞并不知道,不是蒋介石不肯修筑外围坚固工事,而是朱绍良没执行他的命令。

陈庆先刚要出门,叶飞又想起一点,对陈庆先说:“补充一点,要各级指挥员密切注视敌人动向,适时正确地指挥。”

各部接到命令,立即闻风而动。二十八军接到兵团指挥部命令后,立即从古田兵分三路向福州前进。15日,八十二师攻克大湖、若洋。敌人如惊弓之鸟,风闻解放军到来的消息,拔腿就逃。八十二师紧紧咬住敌人,向南猛追不舍,当夜便占领了江洋店及小北岭。八十三师获悉大湖、雪峰之敌向南溃逃,急速插向白沙、徐家村,对逃敌实施堵截。八十四师攻占闽清、大小箬,迫使守敌逃窜。二十八军沿着闽江南岸向福州追击前进,16日晚,先头部队追到了福州城下。

叶飞接到报告,下令二十八军、三十一军,于17日5时向福州市区发起总攻。

17日拂晓,天边露出熹微的晨曦,原先黑乎乎一片的福州城,渐渐露出清晰的轮廓。在宁静的福州上空,突然响起了“乒乒乒”三声清脆的枪声,三颗信号弹随之腾空而起。二十八军由西洪门从西向东,三十一军由东向西,几乎在同一时刻,向福州城发起了攻击。战斗异常顺利,他们在几乎没有抵抗的情况下,不到一小时便攻入了市区,抢占了市区的制高点——仓前山,控制了闽江万寿大桥。三十一军九十一师一部控制了清凉山,防敌东逃,主力则进入市区。

汤恩伯、朱绍良、李延年在16日晚就坐着飞机逃向厦门。主帅临阵逃脱,使得留下的部队无心再战,一片混乱,见到解放军攻城,不是逃跑,就是举手投降。二十八军入城后,直插汤恩伯、朱绍良、李延年的指挥部。在指挥部门口,散发着浓烈的硫黄和硝烟的气味。指挥部内,满地是纸片和杂物,一片狼藉。

解放军一进城,市民们便高举着旗帜,纷纷拥上街头。老百姓送水的送水,送鸡蛋的送鸡蛋。欢呼声、鞭炮声,和着人民解放军轻快的脚步声、马蹄声,组成了一曲雄壮欢庆的乐章。后来,人们把市内一条主要街道命名为“八一七路”,以纪念福州解放,让千秋万代的福州人民永远记住这一天。

下午,叶飞和韦国清等兵团领导策马进了福州城。1929年至1932年,叶飞担任福建团省委书记和福州中心市委书记时,曾走大街穿小巷,做发展组织工作。所以,如今故地重返,他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感到特别亲切。过去的一幕幕就像放电影一样浮现在他的头脑中,事情就像发生在昨天那样清晰。

35万人哪里去了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叶飞平时很欣赏这句格言。

福州战役打响后,叶飞的脑子里便盘算着如何迅速占领福州,如何全歼守敌。他在一次作战会议上说:“占领福州是小胜,全歼守敌才是大胜。”

一位参谋插话:“我们的任务是解放福州。只要福州解放了,就算大胜了嘛!”

叶飞顿时严肃起来,他坚定地说:“你说得不对。我们十兵团的任务是解放东南沿海和厦门、金门、台湾等十几个岛屿。如果仅仅是占领福州,不将福州守敌歼灭干净,让敌人逃到了厦门、金门、台湾等地,这就为我们日后解放这些岛屿增加了困难。我们缺乏海军,海上作战会给我们带来很多不利,所以,全歼福州之敌是首要任务。”

16日傍晚,各部队已接近福州。但是,各军向兵团报来的歼敌数字只有1万余人,这引起了叶飞的高度注意。他问陈庆先,“福州地下党送来的两次情报,都说福州守敌有6万余人,但我们在福州的外围只歼灭1万多人——那5万人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都在福州城内?”

陈庆先知道叶飞的心思,他安慰道:“我们预先在福州至厦门的公路要点上,埋伏了二十九军一个师的兵力,敌人跑不了的。”

叶飞仍不放心,皱着眉说:“如果福州城内的5万敌人弃城逃跑,一个师能顶得住吗?再说,福州至厦门的公路两旁,尽是高山峻岭,这些敌人发现前面有人拦截,会向山上跑的。这么多敌人若藏在崇山峻岭,以后剿匪工作就非常费劲了。”

陈庆先觉得叶飞的考虑非常有理,便建议:“我们赶快命令二十九军的三个师全部在福厦公路的福清、宏路、尚干、姚阳一线严阵以待。”

两人正在讨论,值班参谋跑来向叶飞报告,我军在万寿桥接受了国民党三一八师副师长赖惕安、曹风仁投诚起义,起义人员共计2000多人,请求处理意见。

叶飞指示:“你马上回个电话,要三十一军按政策规定,热情接待赖惕安、曹风仁起义人员,并要他们通过赖惕安查清福州敌人的动向。”

第二天拂晓,部队开始攻城。三十一军派人将赖惕安、曹风仁投诚后交出的一大批文件送到了兵团指挥部。叶飞收到这些材料,如获至宝。他一份份地仔细翻阅,看到了一份印有“绝密”字样的文件——这是汤恩伯、朱绍良在8月15日晚上下达的福州守军撤退的命令。命令中说:“共军即将破城,福州绥靖公署、第六兵团司令部务必在8月16日撤退。”命令中规定了各部队的行军序列。叶飞通过这份命令,掌握了敌人逃跑的动向,一个追击和堵击敌人的作战方案应运而生。他兴奋地对陈庆先说:“敌人已迈开逃跑的大步。你马上以我和韦政委的名义,向二十八军、二十九军、三十一军下达命令。二十八军一定要在福清、宏路、尚干、姚阳设三道防线,撒下天罗地网,在那里坐等敌人。”他交代说,“强调一下,决不能漏掉一个敌人!”

“是!”陈庆先一边记一边说。

“二十九军、三十一军进城后,各师留下少数部队打扫战场,保卫桥梁、工厂、粮食,其余的部队在城内不得停留,立刻沿福厦公路向南追击。”叶飞继续口述命令,“这一带是山区,地形十分复杂,有利于敌人藏身,不利于我们大兵团围剿。所以,各部要以团或营为单位,独立作战,但要相互联络,积极配合。”

命令很快被下达到各部。二十九军接到兵团命令后,提出一句响亮的口号:决不让敌人跑掉一个,看谁跑得快,看谁抓的敌人多。并立马组织部队兵分八路,以最快的速度,并肩赛跑似的赶向大义头、尚干、青圃展开追击。途中,他们得到了广大民众和游击队的大力支持。不少民众不惜拿出修房用的木料甚至寿板,为部队架设小桥,以保证部队快速顺利地通过。二十九军在8月17日至22日的追击战中,共歼敌12万余人,俘虏将级军官第二十五军中将军长陈士章、少将副军长任培生和第五军中将副军长李以匡,以及第六兵团少将参谋长何同棠、少将副参谋长陈腾骧等15人。

16日晚饭后,陈士章在舞厅里搂着一位漂亮的舞伴,潇洒地在舞池中起舞。突然,参谋长来通知他撤退。他慌忙推开女伴,拔腿就跑,跳上吉普车,逃离福州,向一都街山区逃去。天亮时分,他发现前面有解放军堵截,再一看身边的驾驶员战战兢兢,握方向盘的双手颤抖着,脚下的刹车被他死死地踩着,不肯前进一步。他恶狠狠地对驾驶员道:“滚开,怕死鬼!”他和驾驶员交换了位置,一踩油门,吉普车飞也似的向前冲去。大约过了10分钟,车子一头撞到了解放军设置的路障上,吉普车翻到在了路边。陈士章费劲地从车子里爬出来,还没站稳,便听到背后一声大吼:“缴枪不杀!”他撞车时并没看到解放军,所以,以为是自己人跟他开玩笑,便十分恼怒地说:“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快举起手来!”吼声更大,他的背后已有被硬邦邦的枪口顶着的感觉。

陈士章这才相信眼前的事实,他一边举手,一边改换了口气,说:“解放军弟兄,我是国民党中将级军官,请你们优待。”

“谁是你的弟兄?老实点儿!乖乖地跟我们走!”后面的枪托在陈士章的腰间指挥着他。

陈士章还不死心,抱着一线希望,又从皮包内摸出几根金条,递给一个解放军战士,说:“我知道你们共军薪水低,这点儿小意思请收下。只要你们放我一马,我终生不忘!你今后若找到我,我一定会报答你!”

“谁稀罕你的臭钱!再不老实,我就不客气了!”解放军战士受到了侮辱,气得重重地推了他一把。陈士章这才老老实实地垂下头,乖乖地当了俘虏。

跟在陈士章身后的少将副军长任培生睁大眼睛,啧啧有声地说:“贵军实在神速,赛过我们的四个轮子。鄙人实在佩服啊!”

一个战士骄傲地说:“我们叶飞部队的兵,个个会飞!就算你们坐上八个轮子的汽车,我们照样追得上!”

二十八军在追击中,虽然没有像二十九军那样抓到那么多将级军官,但他们在永泰以北的大明洋、桥头岭一带,全歼了第九十六军,从军长到伙夫无一漏网。

三十一军在抢渡乌龙江后,不顾疲劳,穿山越岭,四面围击各个山头的敌人,歼灭了很多整营整团的敌人。

敌人由于不熟悉地形,围着大山跑了一天后,发现又转回了原地。这下,他们吓得如惊弓之鸟,欲逃无路,欲守无力,只要听到有人提“解放军”三个字,拔腿就逃。可是,往哪里逃呢?方向不明,粮弹奇缺,建制极度混乱。敌人疲于奔命后,一个个累得躺在地上直喘气时,成了解放军的战利品。解放军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一一俘获。

8月23日下午,叶飞接到各部队发来的一份份捷报,神采飞扬地掏出身上的小本本,掐指细算。他兴奋地对韦国清说:“这次福州战役,我们歼灭敌人一个兵团部、两个军部、九个师,近四万人,基本上完成了预定的目标。终于将福州战役圆满地画上了句号!”他收起小本本,侧头问,“我打算下一步越海克厦门,你觉得如何?”

韦国清欣然同意。两人伏在桌上,紧张而仔细地研究,筹划起漳厦战役的方案来。

二、计取漳厦

1漳州之敌成了空心树

福州解放后,根据华东局的指示,福州市军事管制委员会于8月23日发布一号公告:韦国清担任军管会主任,叶飞、刘培善、方毅、梁国斌、朱绍清、陈美藻为委员。

同一天,福建省委书记张鼎丞宣布:韦国清担任中共福州市委书记兼市长。

叶飞和韦国清,一个是司令,一个是政委,都是十兵团的核心人物。韦国清要留下搞接管,不能随军指挥了。并肩作战的战友就要分别了,他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对叶飞说:“我不能与你共行,十兵团就全交给你了。任务繁重,解放漳、厦、金的担子很沉重啊!希望你多多保重!有什么困难,只要打个电话给我,我保证当好你的后勤部长,搞好支前工作。”

叶飞握着韦国清的手,说:“别说我了,你肩上的担子也不轻啊。你接的是一个烂摊子,面对千疮百孔的福州,你将有做不完的工作。等漳、厦、金地区解放了,我调一大批干部支持你!你先干着吧!”

叶飞告别了韦国清,挥师南下,日夜兼程。第十兵团司令部离开福州之前,开了个作战会。会上决定于9月中旬发起漳(州)厦(门)金(门)战役,彻底扫清南逃漳、厦、金地区之敌,解放福建全境。整个战役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歼灭以漳州为中心的金、厦外围之敌;第二阶段,攻击厦门、金门。其具体部署是:第三十一军攻取漳州,第二十九军一部攻占厦门以北沃头、集美等地,而后第三十一军会同第二十九军主力夺取厦门,第二十八军和第二十九军各一部攻取金门。

9月11日清晨,第十兵团的三个军浩浩荡荡向南挺进。福州至厦门的几条大路上,黑压压一片,到处都是解放军。他们一般以三路纵队并列或五路纵队并列前进,有时互相交叉前进。南国的9月,暑气逼人。解放军指战员们不顾天气的炎热和连日的疲劳,迈开大步,以每小时15里的速度日夜兼程。他们每过一个集镇,响过一阵枪声,便使敌人闻风而逃,战士们就紧追不舍。从9月11日晚至17日,短短的几天,他们先后解放了仙游、泉州、德化、永春、惠安、南安、安溪等地。刘永生领导的闽粤赣边纵队在十兵团的指挥下,解放了龙岩、永定。平潭岛、南日岛、湄州岛、虎狮岛等也被十兵团解放。至此,解放军形成了对漳州、厦门、金门的大包围趋势。

第十兵团司令部一到泉州,叶飞便打开了一张画满红线蓝线的作战地图,手中捏着一支红蓝铅笔,在地图上缓缓地移动着。他画了一条粗粗的红箭头,箭头直指漳州。副司令成钧看在眼里,笑着说:“从你的箭头上即可看出,你对解放漳、厦、金的决心有多大!”

“此话怎讲?”叶飞瞪眼望着他问。

成钧指着那粗粗的红箭头说:“你看看,这红箭头有多粗,你用的劲就有多大——地图都快被你的笔戳破了。”

叶飞刚露出笑容,还没回话,铅笔“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叶飞笑着说:“地图没被戳破,铅笔倒断了。”他苦笑着摸摸衣兜,哪里还有多余的铅笔呢?

成钧递过一把小刀。叶飞握着短短的半截铅笔,小心翼翼地削着,问道:“漳州的敌情如何?三十一军九十二师攻打漳州有把握吗?如兵力不够,现在调整还来得及。”

成钧说:“据监听科长任希文介绍和三十一军九十二师侦察分队报告,守漳州的国民党兵力没有变,还是六十八军三个师和九十六军一个师。”说到这里,成钧笑了起来,继续说,“漳州之敌虽然有相当于四个师的兵力,但分析起来,只是一棵腐烂了的空心树,经不起我们暴风雨般的袭击。”他解释说,“说起来是四个师,其实建制不全,兵力不足。他们的一个军相当于一个师,一个师相当于一个团或一个营,而且又很分散,分布在南安、同安、马巷、云霄、诏安这几处地方。”

陈庆先插话说:“最主要的是敌人士气不足,而且漳州外围没有什么坚固的工事。我看我们的决心不变。”

叶飞并不是想改变打漳州的决心,而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在战略上轻视敌人,战役、战术上把弱敌当强敌对待。漳州战斗发起之前,叶飞当然也是这么考虑的,想再次对敌人的兵力进行核实。于是,他抓着铅笔,在屋内来回踱步。他低头沉思了大约一支烟的工夫,突然大步走到地图前,对作战科长茅琛说:“既然‘顾客’情况没变,‘剃头匠’碰到了‘大胡子’,就要克服困难剃下去。你马上打电话通知三十一军周军长,打漳州计划不变,九十二师18日开始发起战斗,两天内拿下漳州。九十三师从南安出发,攻下同安城后,直插角尾镇,切断同安至漳州公路,堵住漳州逃敌。三十一军攻打漳州、同安、角尾时,二十九军向集美、沃头、刘伍店进攻,牵制厦门的敌人,不让厦门之敌增援漳州。二十八军正在打平潭岛,估计明后天结束。待他们战斗一结束,就命令他们向金门北岸石井、莲河一线集中,准备下一步攻打大嶝岛、金门岛。”

叶飞下达完作战命令,将目光落在成钧的脸上,征求他的意见,说:“你看看有什么不周到的,补充一下。”

成钧指着地图上漳州至厦门的公路说:“打漳州的枪声一响,必然会出现漳州敌人向厦门逃跑,或者厦门的敌人西援漳州的情况,这样,我们面对的敌人就会增加。因此,我建议担负机动任务的三十一军九十一师,插至灌口、角尾,协助九十三师阻击漳、厦之敌。如阻击任务不重,九十一师则去攻占嵩屿、烧山、京口岩山,夺取全半岛。”

叶飞点点头,说:“考虑得很周到。”他又转身对茅琛说,“就这么定了,你们作战科马上分头打电话,向下传达作战命令!”

命令传达后,从9月17日起,各部兵分多路向预定目标开进。原来宽宽的大路,由于兵多,一下子变得窄窄的,小路就更不用说了。大家拥挤着,急促的脚步声激起了片片喧嚷,惊飞了路边的兔子、麻雀。在向导的带路下,他们急急地向前奔跑。跑了一段路后,他们不再找向导了。这是为什么?原来,他们不用向导,是因为有了更好的“向导”——这就是国民党在逃跑时,一路丢下的无数罐头、纸烟盒、汽油桶、衣服、鞋子……这些都成了解放军战士们行进的“路标”,只要循着“路标”走,保准没错。

第三十一军和二十九军从出发地到目的地,有三四天路程,而且都是崎岖的山路。但他们在两天之内就赶到了目的地,脚步一停,便发起了战斗。19日下午,叶飞接到了解放漳州的报告。

漳州与厦门之间相隔约50公里,蜿蜒的龙江绕城而过,流向厦门方向与九龙江汇合。漳州四周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水稻、甘蔗年年丰收。漳州的水仙花闻名全国。国民党六十八军的三个师和九十六军的残部,分别配置在漳州及四周的长泰、南靖、龙海、华安等地,方圆二三百里。由于敌兵力高度分散,便于我军逐点歼灭。9月18日,三十一军九十二师从安溪官桥出发,向漳州的外围逼近,走到枫洋镇一分为三。左路九十二师二七六团奔袭漳州北边的长泰县城。守城部队两个连,共计300人,提前一天就风闻解放军抵达安溪的消息,本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无奈上级不同意,只得硬着头皮死守。19日拂晓,枪声大作,他们知道解放军攻城的战斗打响了,一个个被吓得缩在被窝里发抖。二七六团从进城到结束战斗,仅用了个把小时,而后南下漳州。中路二七四团由岩溪经灌口、长泰,前出至芝山,抵近漳州地区。右路的二七五团赶到南靖城边,发现守城的保安团弃城东逃,于是跟踪追击,追出了30里,全歼保安团500余人。他们留下一个连看管俘虏,大部分抢渡龙江,来到漳州城北。

接原计划,左、中、右三路人马会集后,再发起攻城战斗。可是,团长王亚明担心敌人逃跑,果断决定单独提前发起战斗。他们于10点钟发起攻城战斗,击溃敌人一个营,进入市区。老百姓对他们说,敌六十八军军部在半小时前就撤离了漳州,其八十一师正过桥向东逃跑。团长王亚明一听,瞪起眼睛,举枪一挥手,立即率部跟踪追击,在通往漳浦的木桥上,与八十一师后尾接上了火。解放军向敌群扔出无数手榴弹。敌人中弹后,发出一声声尖叫;汽车被迫击炮击中后,发出“嘭嘭嘭”的声响……加上敌军官的吆喝声,在木桥周围响成一片。八十一师被歼三分之一。幸存的敌人放火烧桥,向石码逃跑。二七五团岂肯罢休,他们冒着烈火,冲过桥,拼命追击。东逃的六十八军军部和八十一师乘上汽车逃跑。他们晚上到了石码,全部挤在码头上,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望着厦门方向,可是江面没有一只船。他们你推我搡,骂声不绝。这时,王亚明的二七五团追上来了。许多国民党士兵被吓得纷纷跳入江中,拼命向厦门游去。可是,大多数士兵被淹死了,只有少数人死里逃生。六十八军参谋长张星伯不见军长刘汝珍的身影,猜想他一定是化装溜走了,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前面是滔滔江水,后面是密密麻麻的解放大军,他知道自己已无回天之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息一阵,便派人与解放军联络,放下了武器。

叶飞看完了三十一军九十二师的战斗报告,对政治部主任刘培善说:“真没想到,漳州之敌一触即溃。漳州胜利解放了!赶快给九十二师发报,祝贺他们,并嘉奖他们!”

成钧的心情也特别高兴,他笑着说:“天助我也!漳州四面环水,原以为对我军进攻不利,谁知江水却助我一臂之力——六十八军就是被这滔滔江水挡住了逃路。”他不由哈哈笑出了声,“看来,渡海作战并不可怕嘛!我们渡海有困难,但是,一旦我们登陆,敌人就插翅难逃了。”

首长们正说着,值班参谋喊了一声“报告”,并递上九十三师的战斗详报。

叶飞抬抬手,说:“王参谋,请你代劳读一下,省得大家传阅了。”

王参谋奉命宣读。战斗详报写着:九十三师南下逼近同安时,已是黄昏。他们先派了两名侦察参谋化装成农民,从古宅出发,接近同安东门。这时,迎面走来两名巡逻兵。侦察参谋一时来不及躲避,于是两人交换了眼色。韩春玲主动上前,递给对方一人一支香烟,并假装问路:“请问老总,我俩是做生意的,不知马巷怎么走?”

一个大个子巡逻兵左手接过香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说:“嗯,很香。”然后右手向东一指,说,“向东走10里路,再向北走3里,再向东走5里,就到马巷了。”

就在一个问路、一个指路的当口,另一个侦察参谋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手榴弹击昏了一个小个子巡逻兵。小个子啊哟一声叫,惊动了大个子。就在他扭头张望之际,韩春玲一个快动作,用绳子套住了他的脖子。天已黑了,他俩扛着两个俘虏,回到了师部。师部根据俘虏提供的情况,立即命令二七七团和二七八团向同安进攻。一时间,火光冲天,枪声大作。不到一小时,两个团就冲进了县城,占领了县政府,消灭了保安团。同安的战斗结束时,驻马巷的保安三团才闻声赶来增援,被二七七团挡在了西门外。保安三团发现情况,吓得扭头就走,想逃回马巷,可是已经迟了。二七七团将其紧紧咬住不放,二七八团迅速包围,形成二打一局面。保安三团哪里是对手,激战不久,便渐渐招架不住。狡猾的保安三团企图杀出一条血路,向集美逃跑。就在这时,我九十一师二七一团路经此处,立即加入了战斗,解放军兵力顿时占绝对优势,三个团合力全歼保安三团2000余人。

王参谋读完战斗详报,叶飞走近地图,问陈庆先:“二七九团现在处在什么位置上?有没有到达角尾?”

陈庆先回答说:“二七九团半夜绕过同安,在上午7点10分准时到达角尾镇,控制了漳州到厦门的水上通道。”

叶飞正要说什么,机要参谋又进来了,他递来的是一份中央军委的急电。叶飞低头便看,电报大意是,集美学校系爱国华侨领袖陈嘉庚先生所创办,我军在解放集美时,要尽力对其妥善保护,严防破坏。宁可多流血,也要避免使用火炮类武器。

叶飞看罢,立马对机要参谋下令:“你马上将中央军委的电报转给二十九军,要求他们进攻集美部队时坚决执行中央军委的指示,不讲价钱,不讲困难,既要解放集美,又要爱护集美的财物,尽量做到不伤一个百姓,不毁一间房子!”

负责进攻集美的二十九军,于9月17日晚从晋江南下,一路势如破竹,于18日上午攻占了沃头,19日攻占了刘五店。敌人一触即溃,四处逃散。20日拂晓,我军全歼了逃敌。

二十九军八十五师二五三团担负进攻集美的任务。军长胡炳云连打了三次电话,要求他们每一个指战员都要牢记军委和兵团首长的指示,尽力保护好集美的建筑群。

固守集美的国民党军一个团,恰恰是利用集美的建筑群与北面的高地,构成支撑点式的防御体系,阻挡解放军的进攻。二五三团指战员在接到上级指示时,已在集美学校旁的山坡上布满了强大的炮兵火力,这些火力足以彻底摧毁集美的敌人防御工事。因为突然接到上级命令,要保护集美学校,保护集美的财物,他们只得放弃炮火攻击,并禁止使用手榴弹,全凭步枪和血肉之躯,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城内攻击前进。

叶飞十分关注集美的战斗情况。9月22日,当听到二五三团已进入城内,正与守敌展开巷战时,他立刻抓起电话,要求他们不要急躁,采取政治攻势。

二五三团遵照叶飞的指示,使用了军事打击与政治攻势相结合的办法。23日拂晓,敌人终于支持不住,逃往厦门。上午8时,二五三团占领了全集美。八十五师司令部、政治部在集美镇贴出布告,布告全文如下:

集美学校为华侨民主人士陈嘉庚先生所创办的规模较大之学校,希望各部人员应尽量不要进驻学校,并坚决予以保护,严禁搬移或损坏该校一切教育用具及房屋、树木,切实遵照为要。

40多年来,这张布告一直由集美学校所珍藏着,被陈列在陈嘉庚先生纪念堂中,成为人民解放军严格遵守入城纪律,保护学校的历史见证。

中共同安县委和集美镇地下党组织为配合我军解放集美,做了许多工作:组织集美学校自卫队,防止敌人破坏;为我军提供敌方军事情报;组织发电厂职工在紧急关头切断连接敌阵地的铁丝网和地雷的电源,确保解放军的安全;组织人员帮助解放军解决部分军需供应等。

在集美战斗中,第二五三团付出了伤亡200余人的代价。为了纪念集美的解放,缅怀牺牲的烈士,集美人民建立了一座雄伟庄严的“解放集美纪念碑”,陈嘉庚先生特地请毛泽东主席书写了碑铭。1977年,集美区人民政府把分散在各处的第二五三团81位烈士的遗骸集中安葬在兑山村红树林,后又建造了一座烈士陵园,供人们瞻仰和祭奠。

三十一军解放漳州后,迅速东进,占领嵩屿、烧山、岩山。此时,刘永生指挥闽粤赣游击纵队,相继解放了平和、漳浦、云霄、诏安县城,解放了闽西南广大乡村。9月24日,十兵团完成了漳厦金第一阶段作战任务,歼敌15万余人,控制了以漳州为中心的闽南和闽西南地区的全部大陆。

2三种方案的争论

泉州是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也是晋江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泉州风景秀丽,经济繁荣。9月26日,叶飞率领十兵团机关进入泉州后,连街都没逛,就一头扎进了作战室,召开作战会议。叶飞主持会议,他说:“我们漳厦金战役的第一阶段打得非常漂亮,部队已进入晋江、南安、同安、龙海沿海一带,准备渡海作战。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迅速确定第二阶段的作战方案。”他扫了一眼与会的干部,继续说,“第一阶段,我们是以解放漳州为中心,当时只有一个目标。通俗一点儿说,大家吃的是一桌菜,围着桌子,一人一筷,很快就吃光了。可是,第二阶段,我们是两个目标——解放厦门、金门两岛。摆在我们面前的是,究竟先打哪一个。”叶飞提出问题后,将眼光落在副参谋长陈铁君身上,抬抬手说,“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请陈副参谋长简要介绍一下厦门、金门的情况。”

陈铁君手持小木棒,指着地图,首先介绍厦门的情况。

厦门早为我国对外通商口岸,又是军港,经济较发达,地位很重要。面积约138平方公里,按自然地形分为南北两部分,东西长13公里,南北宽11公里。岛的南部多山,北部为丘陵,市区位于西南端。岛上公路成网,便于机动作战。西南紧挨鼓浪屿小岛,东面与大小金门隔海相望。岛的北、西、南三面距大陆2公里至35公里。北部是国民党军防御重点地区,除原有日军构筑的永久性工事外,敌又在易登陆的地段增修工事,其防御配系也较完善,并在滩头前沿设置雷区、铁丝网、鹿砦等障碍物。

厦门守敌为第八兵团第五十五军第七十四、第一八一、第二十九师与第五军第一六六师和第九十六军残部等,共3万余人,由东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兼厦门分署主任汤恩伯统一指挥。兵力部署:汤恩伯率第八兵团指挥所位于厦门市区;第五十五军指挥所在金鸡山;第七十四师分布于岛北之江头、高崎、钟宅、寨上一线;第一八一师固守岛之东北部五通道、何厝、河边一线;第二十九师分布于鼓浪屿和市区;第一六六师分布于岛的东南部;特种部队及第九十六军残部分布于市区周围。

汤恩伯吹嘘厦门的防御固若金汤,守三五年没问题。但自我军三面逼近厦门岛后,守敌甚为恐慌,急忙撤退后方辎重,转移海空军基地,军以上指挥机构均移至舰上指挥。同时,下令部队赶修工事,加强防御,并以海、空军不断袭扰我沿海港口,袭击我船只,破坏我渡海作战的准备工作。

陈铁君介绍完厦门的地理环境和敌守备情况后,接着又介绍了金门的情况。

金门位于厦门岛以东,距大陆最近处约55海里。在厦门用望远镜看金门,岛上的一切建筑和活动情况一览无余、清晰可见。在胡里山炮台和角屿岛,不用望远镜也能把金门尽收眼底。金门大小岛屿14个,具有战略价值的岛屿为大金门、小金门、大担、二担岛和孤悬于金门岛正南的东碇岛。现在,金门的国民党军只有李良荣的第二十二兵团所属4个师8个团,总兵力2万余人。岛上防御系统简单,无坚固的工事。

陈铁君介绍完毕,放下木棒回到了座位。叶飞抬头问大家:“现在请你们考虑一下,看看我们的第二阶段目标放在哪里。当然,如果大家胃口好,也可以两桌菜一起吃。大家开始讨论!”

叶飞的话音一落,大家便议论开了。有的说,汤恩伯在厦门的兵力比较强,又有永久性防御工事,是块硬骨头。而金门敌人是残兵败将,兵力只有2万,几乎没有什么坚固工事。本着先易后难的原则,还是先打金门。打下金门后,可以实施对厦门四面包围的战术。

有人立马反对,他们说,厦门敌人兵力虽然比金门强,但厦门距大陆近,最近处不到1海里,我们可以将敌人的一举一动都看清,使用小炮毫不费力就能击毁敌人的工事。况且,厦门守军十分恐惧,汤恩伯惧怕被歼,早已躲在舰上办公。据此分析,厦门敌人防守之心不坚、军心不稳、士无斗志。若先向厦门发起攻击,成功的把握很大。

会议出现两种意见。叶飞没有急着表态,而是侧身问陈庆先:“你的意见呢?你觉得是先打厦门还是先攻金门?”

陈庆先一直在听大家讨论,听到叶飞的问话,便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厦门、金门两处敌人均立足未稳。我倒觉得,如果我们同时发起攻击,致使两地敌人同时挨打,不能互相支援,倒不失为一着好棋。再说,厦、金二岛一失,台湾顿失屏障,我们再攻台湾,也可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事半功倍!”叶飞念叨了一句,便托肘扶腮,陷入了沉思。大家听了陈庆先的话,也开始了新的思考。一时间,作战室内异常安静。大约过了一支烟的工夫,叶飞终于考虑成熟,抬头问大家:“你们觉得陈参谋长的意见如何?”

大家小声地议论了一会儿,然后表示,金、厦两地同时打的方案不错。

叶飞见大家没有异议,便拍板定案,说:“就这么定了!我们同时对金、厦两岛发起攻击,虽然在兵力上有一定的困难,可是,敌人两处受敌,困难更大。所以,我们向上级报告,建议采取同时攻占的方案!”

初步方案决定,由第二十八军攻取金门,第二十九军和第三十一军攻取厦门。

1949年10月1日,毛泽东和一大批开国元勋在天安门城楼上,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召开国庆大典之际,叶飞正在签发十兵团给三野司令部的电报,电文如下:

一、汤匪总部、五军军部率二○○师驻小金门、二十二兵团率四十、四十五、二○一师共三个师驻金门,汤前指及五十五军军部率二十九、七十四、一八一师与五军之一六六师及战车营驻厦门,该敌连日来在原有永久性筑城(前已呈报)基础上,积极修加副防御工事和地堡群。

二、由于泉漳地区工作基础不强,再加上语言不通,船工逃跑及躲避现象非常严重,现我正以最大力量加强对船工的领导和教育,并已开始训练水手。

三、据以上情况,我们以十天时间进行训练水手、动员教育船工及加紧对岛屿要塞战的战术和技术准备,预定本(10)月13日或15日对金厦发起攻击,具体时间和部署另电呈报。

根据以上情况,若10月中旬以一部兵力西出汕头,时间来不及,故于月底执行攻击汕头的任务。

10月11日,十兵团给三野的电报:

我二十八军二五一团、二十九军二五九团于10月9日6时发起对大嶝岛的攻击,20时顺利登陆突破,于10日晨迫敌退守双沪、阳塘。10日晚我继续攻击,22时全部结束战斗。我军歼敌二十五军四十师一一八团、一一九团大部,俘敌副团长以下1800人,毙伤700余人。

10月11日,野司给十兵团的电报(野司同意十兵团7日电对金厦作战部署):

7日电同意,你们来电部署依战役战术要求,最好在来电同时攻歼金、厦两地之敌。但请你们考虑,根据金、厦两地敌我双方实力、敌之内部情况(刘汝明、王修身之关系如何)及我方准备程度(尤其是船只),如以五个师攻厦门(有把握),同时以两个师攻金门,是否完全有把握。如考虑条件比较成熟,则可同时发起攻击,否则是否以一部兵力(主要加强炮火封锁敌船以阻援与截逃)牵制金门之敌——此案比较稳当,但有使金门之敌逃跑之可能。究竟如何,请你们依实情办理,自行决定之。总之,以充分准备,有把握地发起战斗为宜。

叶飞接到野司复电,再三斟酌,分析野司电报精神。他认为,野司虽在电文的最后,要他们“依实情办理,自行决定”,但在前面,还是倾向于先取厦门。叶飞举棋不定,遂召集兵团领导干部们再次研究。

会议开始后,大家一致认为,厦门、金门战役与以往的各种大小战役所不同的是,这是一场渡海战役,必须要有足够的船只,这样才可运兵运粮——有兵无船等于无兵。他们初步统计,至10月上旬,二十九军只有运载三个团的船只,三十一军也只有运载三个团的船只,而二十八军只有运载一个团的船只。金门岛上敌人有八个团,若二十八军只上去一个团,此战怎么打?

研究结果决定,还是采取先厦后金的方针。

3声东击西取厦门

大的方针确定后,叶飞仍不满足于已有的船只,继续号召部队掀起筹船和练兵热潮。为了筹集到足够的船只,各部花了很大精力,投入了大批人力。各军成立了由军参谋长负责的船管会,从各师团抽调熟悉水性的干部负责此项工作。他们紧紧依靠地方党委,依靠地方群众,经过艰苦细致的工作,二十九军、三十一军都征集到了大量的船只。叶飞常常到各部队检查筹船情况,要求各部队对船只倍加爱护。为了防止遭敌机的袭击,他要求部队在夜间演习结束后,立即将船只伪装好。海边风大,他要求大家将船拉到沙滩上,以防损坏。

在训练场上,叶飞要求训练符合实战要求,不搞花架子,仗怎么打,兵就怎么练,注重实效。他还提出,指挥员和基层干部及战士分开练。指挥员主要进行沙盘作业,重点练指挥、练战术;基层干部和战士主要练上船、划船航行、启渡编队、航渡中观察联络和保持队形、抵滩下船、徒涉海滩、破除障碍、攀登陡岸等课目。

国民党军侦察机对我军一切准备工作进行了细致地侦察,他们从飞机上看到闽江上大小舟帆齐集,尤其金门对面的同安、集美等地,行舟操练,灯火通明,大小船只不计其数,陆上则军运频繁。

这一信息被及时报到了蒋介石那里。蒋介石急得食不甘味,夜不能寝,忧心忡忡。特务头子毛森火上浇油,将汤恩伯贪生怕死,把指挥部搬到军舰上的事密报给蒋介石。蒋介石被气得雷霆大发。一阵狂风暴雨后,他冷静下来,不甘心坐以待毙,决定坐轮船到厦门,亲自督战。

蒋介石的厦门之行,行动诡秘,汤恩伯事前一无所知。只有毛森所带的几百人,站在码头边列队等候着蒋介石父子。当汤恩伯接到耳目的报告时,蒋介石父子已离开了码头。汤恩伯风风火火地赶去拜见蒋介石时,蒋介石拉下面孔,厉声问道:“听说你的指挥部已移到了军舰上,这可是真的?但我不希望这是真的。”

汤恩伯闻听此言,立即明白——有人告了黑状。他眼珠一转,对策就有了。他的对策是什么呢?他想,反正老头子已经知道了,抵赖是不行的。我现在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不开口,随你怎么批。主意拿定,他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蒋介石等了一会儿,见他低下头不吭声,顿时怒火中烧,大声训斥道:“你在其位,不谋其政,导致有其将必有其兵!前些时日,共军还没向上海发起攻击,你就将指挥部往军舰上一搬。士兵们见你贪生怕死,能有信心守上海吗?现在,我叫你守厦门,你又故技重演,玩起了这一套鬼把戏。你还有半点军人气节吗?怪不得有人说你无德无才,师长都当不好!算我看错了你,总以为这些人是对你有妒忌心。古人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今天,我总算知道自己看错了人。你的确无德无能,根本就不能指挥打仗,你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蒋介石就这样骂了两个小时。汤恩伯又气又羞,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冷汗直冒。一旁的蒋经国心疼父亲,见老头子口干舌燥,气喘吁吁,怕他气坏了身子,便劝道:“父亲,汤将军一声不吭地听你骂了几个小时,说明他已知错。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巡视前线阵地吧,如有薄弱之处,还可亡羊补牢啊!”

蒋介石对汤恩伯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理,见汤恩伯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又听大公子从中调解,便止住了骂声,在汤恩伯、毛森和蒋经国的陪同下,坐车巡视各阵地。他们来到厦门的制高点万寿山,汤指着远处阵地介绍说:“厦门西、南、北三面临大陆,最近的只相隔1海里。岛东南多山,沿岸多沙滩和断崖。北半岛为丘陵,地势开阔,沿岸多淤泥和峭壁。我兵团重点在北面开阔地,具体部署:以齐装满员的七十四师守北面,以一八一师守东西面的通道,一六六师守东南面的石胃头,二十九师一个团和要塞守备总队、六十八军共守市面,二十九军两个团守鼓浪屿。”

蒋介石手指北面,说:“这边开阔地最危险,是共军攻击的目标,工事构筑情况如何啊?”

汤立正答道:“这边每隔100米就有一个钢筋水泥的地堡,前沿滩头设有雷区、铁丝网、鹿砦、外壕等。一到晚上,所有的滩头都在探照灯的照射下一片通明。”他保证说,“共军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越我雷池一步!”

蒋介石满意地点点头,随之又问:“你们估计厦门能守多久啊?”

“厦门工事称得上固若金汤,我认为守个三五年不成问题。”汤恩伯忘记了刚才的羞辱,扬扬自得地回答。

毛森在一边说:“委座,厦门安如磐石,守三五年的确不成问题。”

“嗯!”蒋介石一边点头,一边哼了一声,转到其他地方察看去了。傍晚,由汤恩伯、毛森陪同蒋介石吃晚饭,两人拘谨得不敢伸筷子,只吃了个半饱。他们刚丢下饭碗,厦门对岸的集美方向就打来了几十发炮弹。蒋经国忙劝蒋介石:“父亲,可能是解放军要攻厦门了,您还是赶快离开为好。”

蒋介石虽然心里一阵惊慌,可是,他不忘保持领袖风度,表面上依然显得冷静如常,摆摆手,说:“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汤恩伯和毛森也劝他说:“委座,您就放心地回台北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们。”

蒋介石连声说:“好好好,我是要回台北的,那儿有很多事等着我处理呢。”

晚上,蒋介石父子登上华联轮,返回了台北。

蒋介石离开厦门的第三天,厦门战斗打响了。敌人主力在厦门,驻守鼓浪屿的只有一个师约5000人的兵力。叶飞决定先佯攻鼓浪屿,给敌人造成错觉,调动厦门的敌人增援鼓浪屿,然后将我军主攻方向放在厦门岛北部的高崎。

鼓浪屿是厦门西南的一个椭圆形小岛屿,全岛面积约171平方公里,与厦门仅隔着700米宽的鹭江,素有“海上花园”之称。岛上居民喜欢弹钢琴,所以,又有“琴岛”之称。鸦片战争后,洋人在此修造了许多教堂、别墅、露天游泳池、领事馆、疗养院等建筑。加之岛上树木葱郁,四季常青,亭台楼阁比比皆是,所以,常年游人不断。

自汤部退到鼓浪屿后,这座“海上花园”便成了一艘阴森恐怖的战舰。汤恩伯将鼓浪屿作为整个厦门防御的主要固守点之一,命令第二十九师防守鼓浪屿。二十九师在岛的四周修筑了密密麻麻的碉堡和地堡。他们在容易登陆的滩头地段,用石头和汽油桶筑成1丈多高的圆式阵地,像北方的城墙;在阵地里面筑了钢骨水泥二层碉堡和一层暗堡,堡与堡之间相隔800米,环岛而筑;在几个山顶上摆了十几门迫击炮和山炮,修了战防炮阵地和隐蔽部。蜘蛛网似的交通壕、铁丝网,从山顶修到山下。滩头上有鹿砦、铁丝网和电网;四周靠近岸边的水面上,每隔20米摆着一条小船,船上装满了汽油和炸药,碰上一点火星,就会引起一场爆炸和燃烧,整个滩头刹那间就会成为一片火海。

汤恩伯曾经对蒋介石夸下海口,拍着胸脯保证说:“厦门工事固若金汤,共军三年五载别想碰一下。鼓浪屿比厦门更坚固,已成了一座炸药库。即使共军再多,只要一登上岛,也只能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叶飞十分重视鼓浪屿一仗。他当面向周志坚交代任务时说:“攻克鼓浪屿一战,关系到整个战役的全局。拿下这个小岛,不仅可以牵制厦门之敌,还等于是在厦门敌人的背后插上了一把尖刀——既可以迅速封锁鹭江和控制厦门港,断敌退路,又可以牵制敌人的预备队,阻止敌人北上增援,减轻我军攻克厦门的压力。你们军首战鼓浪屿,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周志坚严肃而认真地说:“我有信心!最坏的打算,就是将鼓浪屿打成第二个月浦。月浦能拿下来,鼓浪屿也一定能拿下!”

叶飞问道:“你准备用哪些部队攻占鼓浪屿?”

周志坚说:“我准备用九十一师的‘济南第二团’和九十三师的七团去啃这块硬骨头。”

“济南第二团”是一支善于攻坚的过硬部队。1948年9月,他们在济南城头连续苦战八昼夜,攻破了三道城墙,最早冲进了内城,被中央军委授予“济南第二团”光荣称号。

叶飞对周志坚的安排很满意,点点头,继续说:“据侦察,敌人在鼓浪屿设有工事,碉堡十分坚固。可以预计,这将是一场残酷的恶仗。你要动员部队,作好打恶仗的思想准备。”

周志坚说:“我要他们个个记住,船自为战,人自为战,个个是突击队员,要英勇抢滩,争取一举成功,歼灭敌人。”

“好!”叶飞握着周志坚的手说,“祝你们成功!”

10月15日15时40分,第三十一军首先对鼓浪屿实施炮击。炮弹落地,引爆了一些装汽油、炸药的小船,摧毁了一部分工事。18时,夕阳余晖下的鼓浪屿和大海连成一片,呈现出一片血红色。由二七一团、二七七团组成的第一梯队两个营的船队,分别从海沧和沙坛起渡,向鼓浪屿的西南部进发。一出江口,他们就遇到了大风,逆风行驶,队形顿时大乱。有的船桅杆被大风折断;有的帆篷被刮破,撕开了个大口子;有的船掉了队;有的船下沉。厦门及鼓浪屿的敌人拼命地向船队开炮。战士和船工相互配合,冒着炮火,奋勇向前。

船工张锦娘带着自家的三条船和全家五口人,运送解放军。开船20分钟后,船被炮弹击中,她的丈夫及两个儿子光荣牺牲了,她自己多处负伤。战士们极力劝她进舱休息。她将他们推开,坚定地说:“不要管我,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想办法把你们送上鼓浪屿!”话音刚落,张锦娘头部中弹,顿时血流如注,闭上了眼睛。

战士们被她的精神所激励,含泪划船。这时,率领第一梯队的团长王兴芳身负重伤,也光荣牺牲了。

21时30分,突击船队陆续驶进鼓浪屿,但只有少数几条船抵达目的地,大部分被敌炮火击沉或被风吹散。登上鼓浪屿的只有七个排兵力,而且,他们一上滩头,就遭到敌人密集的火力阻击,牺牲大半。

23时,九十一师组织的第二梯队三个营开始起渡,可是也因风大浪大,未能成功。

叶飞得知这些情况后,打电话给周志坚,要他暂停攻击,总结经验教训。第一批登上鼓浪屿的战士,在后无援兵的情况下,打得相当英勇顽强,几乎全部牺牲。战后,人民为纪念这些烈士,将他们当年战斗的一座小山命名为“英雄烈士山”。

笔者在鼓浪屿采访时,听当年担任主攻的二七一团教导员宫焕玉说:“我们突击队登上鼓浪屿后,敌人的探照灯将鼓浪屿照得如同白昼。敌人以坦克、机枪疯狂扫射,我们一个个都成了敌人的活靶子。突击队冒着弹雨,一拨一拨地向敌人的地堡、坦克冲去,团里几个领导都牺牲了。我们几乎是以全部战死的代价,将厦门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鼓浪屿战斗打响后,汤恩伯果然中计,急忙从厦门调了一个师的兵力,增援鼓浪屿。

厦门的一个师兵力一走,我军强攻厦门的战斗打响了。晚上7时,叶飞命令三十一军和二十九军的5个主力团,分乘250艘木船,从鳌冠、郭厝起渡。8时许,船队抵达厦门北半岛,搁浅在离岛约千米的淤泥滩上。战士们下船抢滩时,被敌人发现,立即进入强攻。我军连续爆破,砍断了铁丝网后,摧毁了一个个敌据点,至16日6时,占领了敌人吹嘘为“海上堡垒”的高崎。他们占领了高崎机场,另一支队伍又攻克了神山,在北半岛建立了稳固的登陆场。

16日中午,叶飞得知突击队在十多公里宽的正面上,全线突破厦门北部一线防御。午后,突击队又插到小岛腰部的仙洞山、松柏山一带高地。叶飞亲自用报话机命令登陆部队乘胜向市区追击、向厦门港追击,活捉汤恩伯。

敌第八兵团司令刘汝明慌忙调集机动部队,到榆柏山拦阻。登陆部队击退了敌人的五次反扑。刘汝明见阻击不成,又派来六辆十轮大卡车,运送厦门警备司令部特务营前来拦阻。解放军在山口将六辆大卡车炸毁。刘汝明这才慌了神,吓得向海边逃跑。

自鼓浪屿战斗打响后,汤恩伯便慌成一团。他怕鼓浪屿丢失,更怕厦门被攻破,紧张得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一会儿去鼓浪屿督战,一会儿到厦门督战。直到16日中午,他才拍着脑门,恍然大悟,明白解放军的主攻方向不是鼓浪屿,而是厦门北面。但为时已晚,解放军已占领了各制高点。汤恩伯每半小时向蒋介石发一份战报。16日傍晚,蒋介石估计厦门难保,对汤恩伯的怨恨达到了顶点。他派出20架飞机,欲将解放军连同汤恩伯一起炸死,以解心头之恨。但由于解放军放了烟幕弹,致使敌机无法辨认目标,飞机在厦门上空一阵狂轰滥炸后,也不管炸到了没有,轰鸣着飞回去交差了。老蒋怕汤恩伯死不了,命令厦门码头的军舰迅速离开,以免汤恩伯乘军舰逃跑。17日上午9时,五星红旗插上了厦门的各处高地。汤恩伯在海滩上抱着报话机,整整呼叫了2个小时,也无人理睬。最后,还是刘汝明找了一只小汽艇,汤、刘及五十五军军长曹福林才从死里逃生,到了金门。

17日上午,厦门岛的战斗枪声停止了,三十一军九十一师二七三团二营在鼓浪屿再次登陆。此时,鼓浪屿敌人已获悉厦门失守的消息,知道大势已去,抵抗无用,纷纷下海东逃至金门。二营紧追不放,使得没来得及逃跑的1400余名国民党军全部成了他们的俘虏。

厦门战役仅持续两天时间,便顺利地画上了句号,我军共歼灭国民党军27万余人,其中俘虏25万余人。

叶飞登上厦门岛时,战士们正在打扫战场。大部分俘虏被集中在厦门大学旁边的海滨。战士们乐呵呵地担着一捆捆枪支,去厦门大学教室集中处理。第十兵团的指战员大部分是苏北、山东人,从没见过海。他们渡海作战,还没来得及欣赏大海,此时纷纷在海滩的浅水处捡海螺,拾贝壳。叶飞碰到周志坚和胡炳云,用十分满意的口吻说:“仗打胜了,厦门解放了!二十九军、三十一军在厦门战役中立了大功啊!”

三、金门失利

1攻金时间一再推迟

第十兵团在厦门战斗胜利后,紧接着发起了金门战斗。这场战斗给叶飞留下的,却是难以忘怀的惨痛教训。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现在,解放战争的烽火早已熄灭,金门之役与所有解放军打下的无数战役一样,已成为遥远的历史。可是,人们忘却了许多战役,却对金门一仗耿耿于怀,难以忘却。至今,在很多报纸和杂志上,还不时有研究军史、战史的专家们探讨金门失利的原因。

究其失利的原因,话还要从起初筹划漳厦金战役说起。那时,福州、厦门还在敌手,把守金门只有敌第二十二兵团的第五军、第二十五军(留厦门一个团)和由台湾调来的第二○一师(欠一个团),总兵力不足2万人——有的说只有12万人。那时,叶飞就做过打算,并决定以第二十八军和第二十九军一部攻打金门。打下漳州后,本来要同时攻取厦、金,但因渡海作战船只匮乏,才决定采取先厦后金方案,二十八军攻取金门任务不变。在攻取厦门前夕,叶飞命令二十八军的二五一团和二十九军的二五九团,先攻取金门对面的大嶝岛,为攻打金门作准备。二十八军奉命攻占了大嶝岛后,部队分别驻莲河、大嶝岛、小嶝岛、石井一线待命,进入攻取金门的准备状态。

第二十八军军长朱绍清、政委陈美藻在福州治病,担子全部落在副军长兼参谋长肖锋的肩上,领导力量明显薄弱。肖锋一下子从副手被推上了主帅的位置,只得赶鸭子上架。他到各师检查准备工作,召开作战会议。各师的领导们向他反映,部队虽求战情绪高涨,但船只不足。

按计划,厦门战斗一结束就要进行金门战斗。当时,厦门战斗胜利已指日可待,只需两三天时间便可结束,肖锋感到压力很大。那时,兵团指挥所已从泉州迁移到同安。10月13日,肖锋和军政治部主任李曼村赶到同安,向叶飞报告了金门作战的准备工作情况。叶飞指示说:“金门敌人不可轻视,要发动攻金战斗,务必保证有运送六个团人员的船只才行。要使第一梯队登陆后,就占有绝对优势。”他皱了皱眉头,对肖锋说,“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船只不够,因此,你们必须在较短时间内筹集到足够的船只。”

肖锋焦急地说:“现在兵团分配给我们的兵力——八十二师三个团、八十四师一个团,以及二十九军两个团,要对付目前金门的一万多敌人,按理说是不成问题的。但我担心的是,如果敌人增援金门,对方兵力一增加,前景就难以预料了。因此,我们恳请兵团进一步查清金门岛上的敌人究竟有多少——我们不能盲目进攻。”

叶飞点头应允,说:“这一点你放心,我已关照了七科(监听科),要他们经常向你们通报敌情。但你们必须抓紧时间筹船,争取在金门兵力未增的情况下发起战斗。”叶飞提出,金门战斗宜早不宜迟。如果迟了,金门的敌人兵力一定会增加,必然给部队登岛带来很大的困难。

10月17日,厦门解放,叶飞任命梁灵光为厦门市长。18日,兵团指挥所进入厦门市,在鼓浪屿办公。叶飞担任厦门市军事管制委员会主任。兵团离开同安那天,叶飞又将肖锋、李曼村叫到同安,向他俩反复重申攻金作战任务,并作出三条决定:(1)二十九军八十五师二五三团和八十七师二五九团,由八十五师师长兼政委朱云谦率领,归二十八军指挥,参加攻金战斗。(2)三十一军九十二师作为攻金预备队。(3)10月20日发起攻金战斗。

叶飞宣布了三条决定后,向肖、李二人详细介绍了厦门登陆作战的情况,以及解放厦门的经验教训,提醒他们要注意防止敌机轰炸船只,船只要疏散、伪装、隐蔽。叶飞告诉他们,登陆作战胜利的关键在于首先登陆并攻占滩头阵地,然后迅速构筑工事,准备击破敌人反扑,巩固滩头阵地,待后续部队全部登陆集结之后,再展开向敌纵深发展。叶飞说:“要充分准备,击破敌人几次反扑,攻取金门。我军只能在一个方向上登陆,不能在其他方向登陆,以牵制、调动敌人,巩固登陆滩头阵地。后续第二梯队登陆集结后,才能向纵深发展。”

肖锋问:“金门敌人现在是否已增加了兵力?”他一直为此事惴惴不安,心中没底。

叶飞回答说:“根据前几天截获的情报分析,驻潮汕的胡琏第十二兵团已离开了潮汕,去向不明。我刚才又问了情报部门,他们的回答是,胡琏还在海上徘徊,尚未到达金门。我分析,胡琏的动向有两个,一是到了金门,一是到了台湾。如果蒋介石打算守金门,那么,胡琏肯定是到金门。据我所知,胡琏不愿意去金门,并曾发电报请示过蒋介石。”叶飞将拳头砸在桌子上,果断地说,“你们一定要乘胡琏还未到达金门之前,发起登陆,一举攻下金门。”

刚刚解放的厦门,与全国所有刚被解放的大中城市一样,十分混乱,人心不稳,社会秩序不好,土匪和暗藏的特务活动猖獗,捣乱破坏活动不断发生。过去,国民党军在厦门实行横征暴敛,老百姓缺粮缺柴草。当时,厦门20万市民正处在较严重的缺粮时期。而新成立的厦门市政府,职权只局限在厦门岛,无法从泉州、漳州等地调拨物资。为此,厦门市政府请求第十兵团进驻厦门,特别邀请第一把手叶飞坐镇厦门主持工作。他们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叶飞身上。他们认为,只要叶飞一到,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叶飞无奈,只好将部队的工作交给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刘培善负责,兵团指挥所由陈铁君负责。

10月18日,他们决定于两天后的20日发起战斗,但到了这天,二十八军才筹集到100多条船,离运送6个团的兵力所需要的船只还相差甚远。于是,肖锋请示兵团,刘培善同意将日期推迟到23日。22日中午,肖锋又请示兵团首长,报告说,目前才筹集到120条船只,23日的战斗恐难以发动。刘培善考虑后决定,将三十一军解放厦门的船只拨交二十八军,并推迟一天,即于24日夜发起战斗。

24日上午,二十八军前指在涵江再次召开作战会议,参战的二十八军和二十九军三个师长及六个团长在会上发了言。

八十二师领导和九十二师领导都说,部队求战情绪很高,愿为解放金门作贡献。

军部侦察科长说,胡琏兵团有两个军已到金门海域,还有一个军正向金门海域航行。

军部后勤部长张兰厚说,原定的5000副担架没有备足。

八十五师的朱云谦师长说,二五三团还缺一个营的船只。

八十二师钟贤文师长说,征集来的船,小船多而大船少,水手又来自外地的内河,不熟悉海上航行,又未经训练,协同不力,调度不灵。有的船工不可靠,若枪一响,可能有逃跑的问题发生。

二五一团团长刘天祥说,他们团有三分之一的船帆没修好,今晚不能参加战斗。

还有的同志提出,部队里的新战士多为福州、平潭作战以后补充进来的俘虏,受教育时间短,觉悟不高,还要补课。

从大家的发言中反映出一个严重的问题:攻金的条件还不成熟!

但是,掌握决定权的肖锋,在听完大家的发言后,考虑到兵团对攻打金门宜早不宜迟的要求作出决定,说:“同志们,今晚发起战斗,是完全可以的。这次战斗,估计会有三种可能性出现。第一,按我们的设想打下去,争取在26日解放金门。第二,注意敌情变化,如果敌情与我们所掌握的不符,那这场战斗就难打了。第三,最坏的情况是,我们登陆时,恰巧胡琏兵团也登陆。敌人利用军舰运输方便,又有空军掩护,就会对我发起猛烈攻击。我们要作好伤亡四五千人的思想准备。”他看了看大家,接着说,“如能打下金门,歼灭汤恩伯集团,为解放台湾创造条件、打下基础,这个代价我觉得是值得的。渡海作战我们没有经验,主客观条件很勉强。但是,我们要凭着英勇顽强的精神,打好这一仗,打赢这一仗,向兵团、三野、党中央和毛主席报喜!”肖锋决心很大。

会后,肖锋打电话向刘培善报告了会议情况。他说,战斗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并决定于今晚发起攻金战斗。

刘培善听了肖锋的汇报后,代表兵团首长作出回答:“批准你们的作战命令。只要第一梯队能上去两个团,船来回运两次,再上去第二梯队,就可以拿下金门县城。我在厦门再找几艘小轮船。”

肖锋犹豫了片刻,在电话中问:“金门守敌究竟增加了没有?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刘培善回答说:“据内部电台报告,金门敌情没有变化。胡琏兵团还停在海上,至于到金门还是到台湾,他们尚且举棋不定。我们一定要抢在胡琏兵团前头拿下金门!”

在十兵团的一再催促下,再加上攻击时间一推再推,肖锋的压力很大。所以,在条件还不成熟的情况下,他下达了作战命令。

刘培善自1929年参加红军,到1968年5月8日逝世,在他的40年戎马生涯中,一直从事政治工作。他在红军时期担任过营政委、分区组织科长、游击司令部政治部主任。抗日战争时期,他一直在新四军中相当于团和旅的单位担任政委。解放战争初期,他曾担任华东野战军第十纵队副政委。1949年2月,华东野战军改编为第三野战军时,刘培善先任十兵团政治部主任,打福州前兼任兵团副政委。刘培善没有做过军事主官工作,更没有独立指挥作战的经历。

肖锋自1928年参加红军后,担任过团长,也担任过政委。他在抗日战争时期当过5年团政委,3年团长。解放战争时期,他曾担任山东军区七师师长,华野十一师师长。1949年2月,他担任二十八军副军长,参谋长吴萧调走后,他兼任参谋长。肖锋也无独立指挥重大战役的经历。

2壮士饮恨金门岛

金门之战是人民解放军一次重大的失利之仗,引起了国内外人士的深切关注,特别是近几年来,金门之战成了军事历史研究人员和军事历史爱好者的热门话题。但谈到失利的原因,却众说纷纭,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说法。但因无第一手原始资料,均为人云亦云。

由叶飞审定的《十兵团战史》中记述:战斗于10月24日晚发起,第一梯队3个团黄昏登船,但因对涨潮时间掌握不准确,船只集合编队费时过多,故延至24时才起航,并于25日2时先后在兰厝至龙口段(二四四团)、湖尾乡两侧(二五一团)、古宁头及其以东地段(二五三团)突破登陆。除二四四团在接敌时伤亡较大外,其余各部登陆均较顺利,并攻占了古宁头、林厝、清头、双乳山一线,歼敌一部。但由于航行中队形混乱,联络失灵,登陆后兵力分散,各自为战,在未巩固滩头阵地、打通联系的情况下,即向纵深猛插。故在敌优势兵力和战车连续反击下,被敌各个击破。二四四团首先失利。二五一团、二五三团苦战两昼夜,伤亡大半,最后退守古宁头地区,情况危急。但第一梯队所用船只因退潮后被搁浅,并遭敌炮火破坏,无一返回北岸,致使二梯队无法增援。兵团在厦门地区紧急调集船只,但为数甚少。25日晚由二四六团团长率领6个排增援,26日2时于林厝以北地区登陆,击溃敌人1个营,但终因兵力太少,无济于事。26日晚,二五九团又派1个排至古宁头地区侦察联络,亦遭损失。至此,战斗乃告结束,我损失3个团又2个营,共8000余人。战后,敌人反映其伤亡近万人。”

《十兵团战史》还指出:金门战斗失利是战略和战术指挥上都犯了急躁轻敌错误的结果。首先是领导思想上重厦轻金,被厦门战斗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对敌人不惜以重大代价固守金门,掩护台湾设防的战略企图认识不足。同时忽视了敌人数量上优势的作用,对敌我力量的对比作了片面和错误的估计,直至敌十二兵团增援金门时,仍不以为然,而以数量上十分劣势的兵力在缺乏后援保障的情况下,攻击七倍于我之敌,完全违背了“战略上藐视敌人,战役战术上重视敌人”和“集中优势兵力”的原则。

急躁轻敌还表现在没有充分准备,特别是船只准备不足,冒险发起攻击。当时虽说有三个团的船只,但实际上各团都留有一两个连队因船只不足无法装载。二梯队团则完全依赖返回船只,以侥幸的态度对待渡海作战最关键的船只问题,造成了无法挽救的恶果。

急躁轻敌又表现在作战部署上的单面攻击。当时,大金门守敌有六师之众。我军只是在西半岛北部狭窄的地段上突击,敌人仅仅一个师的兵力与我作战,其余至少可以集中四个师的兵力机动,因而敌人整个防御体系始终稳定。加之我军又无后续部队上岛,更增强了敌人守备的信心。当然,这种单面攻击的部署是由劣势的兵力所决定的,因为三个团的突击兵力是不可能对金门实施多面攻击的。

急躁轻敌同时表现在官兵们“登陆就等于成功”的思想,忽视首先巩固和扩大突破口,建立滩头阵地的重要性。部队登陆后,立足未稳,建制凌乱,就各自分头向纵深猛插,结果除古宁头地段外,其他突破口均被敌人占领与封锁。部队突入纵深后,不是越打越靠拢地向心突击,而是越打越分散地离心突击,导致被敌人分割而各个击破。战前兵团曾指示二十八军第一梯队三个团,登陆后应并肩靠拢,建立巩固的滩头阵地,待后续部队到达后再发起进攻。登陆部队如果按此执行,就不致过早损失——当然,没有强大的后续部队增援,也是难以从根本上改变危局的。

急躁轻敌思想之所以未被及时防止和纠正,主要是因为厦门战斗后没有及时进行总结,检查缺点,接受教训——特别是鼓浪屿受挫的严重教训。事实上,鼓浪屿受挫已经向我们提出了警告,如果我们当时正视这一点,就可能避免在金门战斗中犯错误。

与急躁轻敌分不开的是,工作上存在问题。厦门战斗后,兵团偏重于城市接管工作,放松了战役指挥的责任,将金门战斗这一艰巨的作战任务轻易委托给二十八军肖锋副军长指挥,继而对参战部队的准备工作又缺乏深入具体的检查,对船只不足、战术思想上存在的问题,以及师以下干部中缺乏信心和某些严重右倾的情绪(战斗发起时,八十二师个别师干竟未按命令渡海指挥)均不了解。虽然曾提示过第一梯队团,登陆后要并肩靠拢,建立巩固的滩头阵地,待后续部队到达后再求发展。但对二十八军的作战部署却未认真审查研究,而该军的作战部署恰恰是违背这一原则的。总之,敌情判断错误是不“知彼”,不了解我情是不“知己”,既不知彼又不知己是不可能不碰钉子的。

此外,厦门战斗结束后,兵团曾三令五申要各军将作战运输船只全部移交二十八军做攻金之用,但大都没有坚决执行。事后调查,船只如能全部集中,约可载五个团的兵力。如我能一次投入五个团,则金门失利是可能避免的。

我们在检查错误的同时,必须指出,金门战斗渡海参战的部队是十分英勇顽强的,他们在孤军无援的情况下与七倍之敌苦战三昼夜,迫使敌人付出了伤亡近万人的巨大代价,最后仅剩少数同志,仍在金门北太武山隐蔽坚持多日,突出地表现了共产党员的高尚品质。金门战斗中光荣牺牲的勇士们永垂不朽!

《十兵团战史》经叶飞审订修改,又广泛征求过当时参战指挥员的意见,因而这部战史对金门战斗经过及失败原因的叙述不仅完全真实,而且是最全面、最正确又最有权威和最有说服力的。

据当时一些文件电报记载,兵团首长10月22日已知道胡琏兵团率十八军军部及一一八师到达金门岛,还侦察到胡琏兵团十九军将在10月24日到达金门岛,但未采取应变措施,便贸然批准二十八军于24日晚攻击的计划。兵团首长当时一厢情愿地认为,我第一梯队航渡3个团,待返回后,至少还可以航渡第二梯队2个团,共有5个团兵力登岛,敌我力量对比达到1:1,攻占金门问题不大。岂料,金门敌情变化,使金门这个弹丸之地一下子增加了10个师,近5万敌人。我军8000余人同5万人作战,成了鸡蛋碰石头、以卵击石的典型战例。

24日半夜时分,胡琏在睡梦中听到枪声大作,一时慌了手脚,对解放军方面究竟来了多少人马没有底。直到拂晓,他在望远镜中发现解放军人数较少,且打得较乱,没有抢占和巩固扩大阵地。他那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他迅速组织部队,以坦克成群地向海滩冲击扫射,又命令海军向海滩射击。高魁元指挥十八军的三个师,以团为单位,逐个包围登陆的解放军部队,同时组织敢死队,炸毁了运送解放军的全部船只。当时,第一梯队上岸后,无人指挥空船返航。海水退潮后,船只全部搁浅,被高魁元炸毁,第二梯队无法向金门增援。

25日清晨,不知详情的蒋介石获悉解放军已登上金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连早饭都没吃完,就去了办公室,将陆军总司令顾祝同、空军总司令周至柔、海军总司令桂永清叫来,开了个紧急作战会议,讨论如何增援金门。会议决定,由空军派20架飞机,在厦门、金门、茂林、沃头一线连续轰炸,阻止解放军增援;海军派15艘军舰到金门助战;同时,急电还在海上行驶的第六十七军加速航行;命令汤恩伯戴罪立功,全力协助胡琏、高魁元组织好反击。一系列命令下达后,老蒋仍不放心,又想亲自去金门督战,被蒋经国极力阻挡。蒋经国自告奋勇替父上金门督战。

驻金门的第二○一师是蒋经国筹建的青年军。蒋经国一到金门,就在汤恩伯的陪同下,到二○一师督战。国民党第十八军曾在淮海战役中被我全歼,是我军渡江前才重建的。军长高魁元任职后,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中屡吃败仗,被同事们讥笑为常败将军。这次,他见解放军登岛人数极少,是出气报复的好机会,便亲自驾驶坦克冲在最前面,指挥几百辆坦克开往古宁头海滩,来回辗压。几百辆坦克犹如一个个沉重的石碾子,来回在解放军的身体上碾压,血肉之躯的解放军又怎能抵挡得住呢?

关于金门失利,叶飞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金门失利后,中央军委和华东军区虽没给我处分,但我思想包袱很重,只有积极准备再攻金门,立功赎罪。”他还写道,“我们不能仅从微观上接受教训,还应该从宏观上体会这次教训的更重大的意义——那就是,在现代战争的条件下,没有制海权、制空权,要实行大规模渡海登陆作战,是非常困难的。20世纪50年代初,在我海、空军还处于劣势的条件下,如果仅仅靠帆船横跨台湾海峡,解放台湾,现在看来,恐怕会吃比攻金失利更大的苦头。金门失利后,我们接受了教训,头脑清醒起来。接受攻金失利经验教训的真正意义,也许就在于此。”

3在烈火中永生

金门战斗参战部队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顽强战斗了三天三夜,他们的感人事迹,将永载史册。

参加金门战斗的第二十八军军部电台台长姜从华、军史研究员卓风鸣和副教授洪小夏向笔者介绍了参加金门战斗的十一位团干烈士的事迹。他们是刘汉斌、王学元、郝越三、孙云秀、刘天祥、徐博等。

第二四六团副团长兼参谋长刘汉斌是岛上牺牲的第一位团级干部。他当时率领二四六团三营,配属给二四四团,参加10月24日晚第一梯队作战。该营与二四四团一起,在金门岛中部琼林之西北一带登陆。因各船分散登陆,开始比较混乱,后来八连、九连主力会合,在刘汉斌和三营教导员寇永德的指挥下,攻占了位于金门战斗作战地域东侧的垄口村。刘汉斌在村西之外一个小土坡上设立了临时指挥所。

此时,敌人更乱,因为敌人不知道解放军登陆有多少部队。胡琏早就躲到军舰上观战,若打不赢他可以拔腿就跑。汤恩伯以为解放军来了三个军,吓得赶忙带着司令部向料罗湾方向撤逃,企图乘军舰逃跑,而且汤恩伯已到军舰上了。天亮后,汤恩伯才知道真情,匆忙指挥部队反击。25日晨8时左右,二四四团其他阵地先后失守。国民党重兵进攻垄口村。

刘汉斌指挥二四六团三营主力,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垄口守备战。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他们坚守约一小时,三进三出。但垄口村终于失守,三营伤亡几尽,刘汉斌本人负伤。敌人包围了村西外小土坡,得知刘汉斌指挥所最后剩下八九个人,便派人送信劝降,被刘断然拒绝。最后,刘汉斌下令向西面突围,自己则中弹牺牲。时约25日上午9时。

王学元像士兵一样战死。第二四四团25日上午失利后,二五一团主力在安岐村以北土堤处守至下午2时,团指挥所决定向西北第二五二团方向突围。副团长马绍堂指挥二营打开一条通道,团长刘天祥、政委田志春、参谋长郝越三率团指和部分指战员突出去了,政治处主任王学元仍坚守在原阵地上。

此时,阵地上只有一些零散部队。王学元将建制尚完整的侦通连通信班、侦察班和团部卫生班组织起来,交给二营六连副指导员武德奎指挥,向敌人反击。不一会儿,三个班伤亡大半,只得后撤。王学元一看着了急,他抓起两颗手榴弹,大喊一声:“共产党员跟我来!”挺身冲了上去。他刚出战壕,头部便中弹,紧接着一颗炮弹在他身后爆炸。王学元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即扑倒在地。时为25日下午3时许。

郝越三在突围中中弹牺牲。那是26日下午,林厝失守之后,第二四六、二五一、二五三团干部在仅存的古宁头北山村组织了联合指挥所。黄昏,国民党军已突入北山区东部,形势非常危急。晚上,二四六、二五一、二五三团的干部们在北山庄西头召开了最后一次联席会议。会议由临时联合团党委书记田志春主持,决定力争夺船回大陆,否则上太武山打游击,坚持到我军再战金门。

当夜,他们摸黑向东南方向突围,走了一夜,到达一三二高地东边,找到一条深草沟隐蔽了下来。派团参谋长郝越三带领该团一营三连连长张清泉等十人,再次摸到海边去找船,其余人原地等候。郝参谋长带队打下几个敌碉堡,摸到海边,没找到船。他们回到草沟,不见了团长们(可能走错了地方),由于天快亮了,只得自行隐蔽。28日上午,他们被敌人搜索发现,郝越三在突围时中弹牺牲。

孙云秀负伤后自戕牺牲。兵团获悉登陆部队困苦艰险,决定从厦门调六艘汽轮,一次可运送两个团,来回运送几次,强大的后援部队就可以补充上去了。但是这一批汽轮是商船,船员一听说打仗就吓跑了。押船的不懂机器,不懂航线,致使船在半路上抛锚了。最后终于凑到几条木帆船,肖锋命令团长孙云秀带一个营去增援。

25日夜,孙云秀率二四六团一营主力上岛增援。26日白天,他们接替二五三团坚守林厝村。下午,林厝村失守,部队退守古宁头北山村。北山村是古宁头很小的村子,敌人时常来巡逻,因此不能久待。晚上,孙云秀和团干们一块儿转移。

27日夜,孙云秀、刘天祥他们等到半夜3时,仍不见郝越三等人回来,眼看东方欲晓,当晚不可能撤离金门岛了。为防意外,他们只得不管郝参谋长,转移到安歧以南的一个深沟里,分散隐蔽起来。

孙云秀团长及十余人,带着一支轻机枪、十多支长短枪,隐蔽在西边的南北方向长沟里。28日下午1点多钟,打扫战场的国民党部队发现了这一群隐蔽者,双方立即爆发了一场短兵相接的激烈战斗。孙云秀指挥身边的战友们反击。可惜寡不敌众,在敌人居高临下机枪步枪手榴弹扫射下,我方人员瞬间就伤亡一片,失去了战斗力。孙云秀身负重伤,他咬紧牙关,举起手枪,将枪口抵住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二五一团团长刘天祥重伤不屈。10月28日下午,在突围过程中,他的腿被打断,负了重伤。到台北后,他被送到国民党三军总医院治疗。12月下旬,刘天祥转到三峡镇医院。1950年2月,他又被送到内湖集中营。在医院里,刘是国民党的重点斗争对象。敌人组织过几次斗争他的“良心会”,均一无所获。

徐博是在金门岛上坚持斗争时间最长的人。10月28日下午,在安岐南的草沟里,联合团指挥所的同志们被敌人发现。徐博和另一位同志陈利华抢先从北面突围出去,两人躲在金门老百姓家里。陈利华是广东梅县人,会讲客家话,在山里藏了一两个月,平安无事。他们两人游泳水平都很高,商量后决定向海边转移,找船或泅渡回大陆。当他们从藏身的村子转移到另一个村子时,被敌人发现。敌人开枪,陈利华被击中倒下,徐博一人冲了出去。

敌人出动了一个师的兵力,将太武山团团包围,密集搜索,终于在一个山洞里搜出了徐博。此时已是1950年的2月,徐博在山上待了近四个月,“长发长须,形同野人”。

徐博被送到内湖后,一直被单独关押在一个小房子里,仅利用上厕所的机会才能与战友们偷偷说一两句话。国民党害怕他坚毅顽强的精神会“传染”给其他人,很快将他秘密杀害了。

相对于广大官兵的浴血奋战、壮烈牺牲,指战员们的牺牲毕竟是少数。参加金门战斗的所有官兵,为解放祖国、统一祖国,以一当十,浴血奋战,英勇战斗到最后一刻。他们在战场上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在集中营里也是响当当的硬汉子。他们是中华民族的精英!他们的精神将永远激励后人为祖国的繁荣而勤奋工作!

四、解放舟山

1先吃大后吃小

在三野第十兵团进军福建,解放福州之际,第七兵团打响了进攻舟山群岛的枪声。

舟山群岛位于浙江省东北部,杭州湾外东海中,有1339个大小岛屿,分布于222万平方公里的海域内。主岛舟山岛的面积有532平方公里,是全国第四大岛,较大的还有岱山、普陀、长涂山、登步、桃花、金塘、大榭、六横等400多个外岛屿。附近海域盛产黄鱼、墨鱼和带鱼,是中国著名渔场之一。舟山群岛既是中国海上的交通要冲,又是沪、宁、杭地区的屏障。鸦片战争时期,英国侵略军曾占领过舟山本岛。1939年日本侵略军入侵江苏、浙江时,也占领过舟山群岛,并在舟山本岛和岱山岛修建机场和海军基地。可见,舟山群岛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蒋介石虽然老打败仗,但他每次筹划战役时,还是采取走一步看一步的谨慎态度。解放军占领南京、杭州、上海后,他便把目光放在了舟山群岛,想把这里建成反攻大陆的基地,以这里为起点,进攻大陆。因此,浙东大陆被解放军占领后,他指挥残部向舟山群岛逃跑。撤逃到舟山群岛的部队有七十五军大部和二十一军、暂编第一军残部,还有国民党浙江省主席周岩率领的八十七军的大部。到1949年7月上旬,舟山群岛的国民党军已有4个军13个师的番号,实际兵力约6万人,另外还有海军舰艇五六十艘和部分作战飞机。7月下旬,蒋介石组建以石觉为司令、周岩为副司令的“舟山防卫司令部”,并进行整编,调整防务。其部署是:以七十五军防守舟山本岛西部以及金塘、大榭等外围岛屿;以八十七军防守本岛东部以及六横、桃花、登步等岛;以暂编第一军防守岱山等岛。同时,守岛国民党还积极搜罗海匪和游杂部队,修建工事,扩建岱山机场,增调作战飞机,加紧封锁,轰炸袭扰沿海地区,严重危害沪、宁、杭地区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宁波市繁华的江厦大街在当时被炸毁烧尽。中国最大的工业城市上海,由于遭到国民党军的封锁、轰炸和破坏,有70%工厂陷入瘫痪。因此,解放舟山群岛已成当务之急。

7月24日,第七兵团司令员王建安和副政委吉洛(姬鹏飞)在宁波召开作战会议,传达中央军委和三野关于解放舟山群岛的命令、指示。会议分析了舟山群岛的地理条件和敌我双方情况,确定先吃大后吃小,首先逐次攻占外围岛屿,而后攻占舟山本岛的作战方案,决定由第二十二军并指挥第二十一军六十一师遂行这一任务。

第二十二军军长孙继先、政委丁秋生和第二十一军领导接到攻打舟山群岛的命令后,立即组织部队进抵浙江镇海至穿山半岛和象山港两侧沿海地区,紧张地进行战前准备。

被确定担负主攻任务的二十二军,是一支擅长攻坚战的英雄部队。他们曾在华东和中原战场上纵横驰骋,屡建战功,打得日本侵略军和国民党的王牌军望风而逃。其中有解放洛阳时最先攻入城内的“洛阳营”、解放开封时抢先突击入城的“开封模范突击营”和当年在鲁中南地区打得日本侵略者丧魂落魄的铁道游击队。二十一军六十一师是一支擅长野战的部队,在历次革命战争中都立下了卓著的战功。但是,参战部队的绝大多数指战员不会游泳,不熟悉海情,有的还是初次见到浪涛汹涌、无边无际的大海。因而,有些人对渡海作战产生一些顾虑,发出“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慨叹。有的同志说,“大海无边水无底,无风三尺浪,有风一丈八”,“陆地上作战有火力掩护,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总有地形地物可以隐蔽身体,可在海上只能眼睁睁地让敌人当活靶子打”。

为了克服广大官兵的畏难情绪,激励斗志,部队采取了一系列切实有效的措施,完成作战准备。

有的人怕海上风浪大,会晕船,孙军长就组织干部战士专门乘船在远离大榭岛的海面上锻炼和训练。一次,有人发现了一大片墨黑的东西,当船开近后一看,原来是海蜇,大家都高兴地去捞。战士们对神秘莫测的大海也不感到畏惧了。

为了配合政治教育,进一步打消顾虑,各团组织小部队进行了一次实战演习。一九○团三营长王广福带了七连2个班以掩护老百姓割稻子为名,乘了4只小船于7月8日黄昏后,在炮火掩护下向敌占的老鼠山攻击。老鼠山位于大陆与大榭岛中间的海峡中,距大陆只有150米。我军轻而易举地攻下了老鼠山。该岛守敌一个班在我军的六○炮和装在掷弹筒上的炸药包的威慑下,吓得且战且退,弃械逃走几个,余下的均被俘。战斗只用了15分钟,我军无一伤亡。一次小战斗收到大效果,指战员提高了勇气,纷纷向上级递交了请战书。

战前准备的首要问题是解决船只和水手。当时,华东军区海军刚诞生,一切从零开始。部队自己没有水手和军舰,国民党海军起义的部队正在整顿,对国民党海军撤逃时丢下的残旧舰艇还没来得及修复,只能征集民船代替舰艇。于是,参战部队抽调大量干部从事船只和水手的征集工作。但由于国民党逃离浙江大陆时,抢走了大批民船,抓走了大批水手,加之部分有船的群众存有顾虑,所以征集工作十分困难。为了及时保证渡海作战需要,浙江省各级人民政府大力动员,部队也抽调了干部配合宣传,并做出了征集船只要认真登记、用后归还、损坏赔偿等明文规定。经过教育,广大群众懂得了解放舟山群岛与自己利益休戚相关的道理,纷纷踊跃献船,争当水手,积极支援解放军渡海作战。到8月中旬,担负首战大榭岛主攻任务的六十四师一九○团,共征集修补可渡四个突击营的大小木船近200艘,负责主攻金塘岛的二十二军六十六师在不长的时间里也征集了600多艘船只,基本上解决了渡海的运输工具。宁波庵东盐区船工应文兰,把自己仅有的一条载重60吨的帆船撑来支前。就是这条船,在攻打金塘岛时,成了突击团的指挥船。应文兰亲自扬帆掌舵,保障渡海指挥,战后被评为一等功臣。

参战部队根据渡海登陆作战的特点,争分夺秒地进行艰苦紧张的水上练兵。大榭岛位于穿山半岛以北、舟山本岛西南海域,与金塘岛隔海相望,距舟山本岛不足4海里,离大陆只有32海里,是浙江大陆通往舟山本岛的门户。

据守大榭岛的是国民党七十五军十六师四十八团等部队,共1000余人。他们在前沿阵地和纵深地段构筑与交通壕连接的地堡群,在滩头设置鹿砦、竹签等障碍,还经常派遣炮艇在海上游弋,向大陆进行示威性炮击。岱山机场和定海机场的国民党空军,也经常出动飞机到穿山半岛和宁波地区轰炸扫射。大榭岛的守军自恃有大海岸线做屏障,又有布满坚固工事的山地为依托,料定解放军无法逾越。舟山防卫司令部副司令周岩曾轻蔑地说:“共军没有飞机,没有军舰,光靠小小的木船,想占领大榭岛,不是在做白日梦吗?”

8月18日黄昏,西北风刚一停,攻击大榭岛的战斗开始了。炮兵阵地上的所有大炮一齐飞向敌阵地,霎时间,大榭岛被滚滚黑烟所笼罩,成了火焰山。敌人不知所措,阵地上飞溅着泥土、沙石、碎尸、血肉,一阵阵灼热的气浪逼得敌人无法待在碉堡里,一个个向外逃。团长周志诚在望远镜中看到这一切,感到步兵攻击的时候到了,便朝天上打了发白色的信号弹。整装待发的4个营132只战船,迅速从穿山镇西海岸边扬帆起航,朝大榭岛劈波斩浪前进。仅15分钟,船队就飞越了1500米海面,在大榭岛登陆。战士们一上岸就向敌阵地冲杀。半小时后,第一道防线被突破。我军不给敌人以喘息的机会,一九○团二营钢铁英雄张修良营长率领全营健儿,从岛的西南岸,一直插到最东北的关村渡口外,他们用刺刀手榴弹堵住了守敌逃跑的后门。于是,这座孤岛上的匪军就如落网之鱼,四处乱碰,走投无路。他们班长找不到战士,营长失去了团长,狼狈的匪军演出了多少滑稽的喜剧。

有的敌人整连被俘,还糊里糊涂地诈唬着:“你们是哪部分的?”

国民党守军四十八团的传令兵,把团长的撤退命令送交我军的战士手里,还嘱咐说:“你们得负责啊!”

当金塘岛方向增援来的三艘敌舰艇被我炮火击退后,一九一团便占领了大榭岛东南的穿鼻山与内外神马山,与大榭岛上向东北沿海前进的一九六团二营隔海呼应,控制了该岛右翼海面。

大榭岛上的敌人被歼后,定海岛上的敌人七十五军十八团便在飞机军舰护送下,强迫民船把他们送来“解围”。19日下午,敌援军在该岛北端的姜师山下登陆。一九○团二营当即采取了“诱敌深入而后攻歼”的方针,黄昏后以集中的突然火力,将敌靠岸的木船大部击沉,将敌压缩在一个进退无路的小山上。副教导员巩文明带着二班前去喊话。在我军的政治攻势下,敌人的排长出来投降了,营长出来投降了,副团长也跟着出来投降了。

我英勇的一九○团与一九六团,仅以4个营的兵力,就这样飞渡了1500余米的海峡,干脆地歼灭了七十五军2个团,将鲜艳的红旗插上了大榭岛。

2打开了通向舟山的大门

大榭岛战斗后,第二十二军投入攻打金塘岛的准备之中。

金塘岛位于大陆与定海之间,是舟山群岛的第二大岛,是我军进攻舟山本岛定海的最大障碍。如果我军攻占了金塘岛,就等于打开了通向舟山的大门。

在军部召开的作战会议上,孙继先军长把攻占金塘岛的任务交给了六十六师和六十四师一九○团。会议结束后,六十六师师长王明礼和副师长石一宸带着营以上干部,来到金塘岛对面的镇海甬江口勘察地形。六十四师一九○团周志诚团长对攻占大榭岛有经验,就对王明礼师长说,我们隔海看金塘岛如雾里看花,怎么也看不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乘船抵近侦察,才能搞清情况。他请求批准自己带人化装成渔民,到金塘岛上侦察。王明礼觉得他的话十分有理,就批准了他的请求。为了安全,王明礼要求周团长不能上岛,只许他乘船沿金塘岛四周侦察。

一个蒙蒙细雨的午后,周团长带着营、团指挥员乘船出发了。他们一个个打扮成渔民模样,学着渔民,不时地撒网、收网,两眼却盯着金塘岛,沿着金塘岛转圈看地形。

王明礼和石一宸组织其他团的干部到海边观察海情,记录潮汐、流速、气象变化等自然情况,基本掌握了金塘岛自然环境的第一手资料,为制订作战方案提供了可靠的依据。只要是好天气,各级指挥员都轮番地看地形,他们左边看了再看右边,滩头上看了再跑到山顶上看,退潮看了涨潮再看,一边看一边研究。他们这样反反复复地观察研究了个把月,终于搞清了敌人的防御工事和设置的障碍物情况。在海滩的障碍物少的有四五道,多的有七八道。在纵深二百多米的地幅内,敌人布满了木桩、铁丝网、竹签、鹿砦、地雷、碉堡之类的东西。在后面的小高地上,敌人还修了很多碉堡,作为一线的坚守要点。碉堡后面又有一些集团工事,显然是敌人准备在滩头上进行反扑的预设阵地。

在指挥员研究方案时,部队正忙着筹船和练兵,预定10月2日发起攻击。但是,这天从早到晚下着瓢泼大雨,海面上雨雾茫茫,什么也看不清,船只无法航行。3日上午,天气仍不见好转。指挥员焦急万分,因为根据当地的气象特点和潮汐规律,如果过了10月4日的满潮和平潮期,船只便无法靠岸,战斗就要推迟半个月,舟山战役的进程就会受到影响。为了捕捉战机,指挥员们一面命令炮兵作好射击准备,突击梯队登船待命,一面请来当地有经验的老渔民,观察和分析气象变化。当日17时30分,连日的阴雨忽然停止,海面上风浪稍微平静,金塘岛从浓雾中显现出来。据老渔民估计,这样的天气可以持续几个小时。于是,石副师长马上通过电话向张秀龙副军长报告:“现在战斗可以开始了。”

张副军长把桌子一拍,说了声:“打!”石副师长的电话是通播的,各炮兵团、各步兵团同时听到“开炮”的命令,配置在穿山半岛北岸、齿蟒和大榭岛的49门火炮立即开火。顿时,炮声隆隆,大地为之抖动,数千发炮弹一齐向敌人的滩头阵地倾泻下去,敌人的一线阵地霎时变成了一片火海。18时30分,突击队的300多艘船顺风扬帆,从各个出海口开向金塘岛。船上英勇的战士们情不自禁地一齐唱起来,雄壮的歌声与滔滔浪声混合成一片海上进军的交响曲。

突击部队的船队过去了,石副师长等指挥所人员和张副军长坐在一条船上,立即起渡了。他们一出海,就看到9个突击营和18个突击连的指挥船,因为这些船上都以一盏尾灯作为联络信号,容易辨认出来。

但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万里无云、晚霞满天,转眼间从东南方向飞来一大片黑云,顿时乌云密布,天地之间黑得如锅底。接着又下雨了,而且越下越大,海浪把船一会儿抛向浪尖,一会儿又扔入浪谷。部队英勇无畏,继续前进。19时多,他们靠近金塘岛,便强行登陆。敌人发现了我登陆部队,立即开炮还击。“第四号船”的舵手刘起轩突然被一颗炮弹击中手臂,他咬紧牙关,把身子伏在舵上,继续掌舵开进。当船靠上登陆点的时候,他又中一弹。这个在河北参军的农民的儿子,优秀的共产党员,坚忍地完成任务后,壮烈殉国了。

他的牺牲,激起了战士们无比的愤恨。

“创模”号船离岸只有2米远时,被礁石挡住靠不上去。敌人的炮弹慌乱地向这里打来。一个战士跳下去,水过胸口太深了。情急之下,水手班长徐保田立即跳下水去,把自己搭成“人桥”。当全副武装的勇士踏过徐保田的肩膀时,他的两肩痛得冒火,但他忍住剧痛,咬紧牙关。17个突击队员通过了这座“人桥”,迅速地占领了阵地,取得了胜利。

4个团先后登陆。这时,大雨倾盆,狂风呼啸。在大雨的狂袭下,到处山洪暴发,陆地上一片汪洋,部队冒雨涉水向金塘岛的腹地插进。

炮兵们抬着沉重的大炮,通过及腰的深水,翻越海水滚滚的山间狭路,紧随步兵战斗前进。这的确是炮兵们有史以来从未遇到过的困难。

4日上午,金塘岛南部已为我全部控占。

4日下午,我军继续向岛上北端之狮子山、化成寺一线之敌进攻。敌人在我军毁灭性的打击下,惊慌溃乱,纷纷由沥港海口乘船逃窜。我军乘胜前进,在5日清早,将未逃走的残敌全部歼灭。

金塘岛大捷后,驻守在六横岛、虾峙岛的敌人闻风丧胆,弃岛而逃。二十二军六十一师师长胡炜得知桃花岛敌人防御工事尚未形成,立即决定乘机攻击桃花岛。18日上午,胡师长下令攻击。下午5时40分,负责登陆的4个突击营从虾峙岛起渡。上百条船如离弦之箭,飞向桃花岛。船一靠岸,敌人的子弹、手榴弹如雨点般密集射来。九连二班一上岸就遇到悬崖峭壁,战士们爬一段跌下来,跌下来又爬上去。大家边爬边喊:“爬啊,不能让敌人跑掉!”终于人顶人地上去了。二营、三营一上岸就像猛虎上山,大胆地穿插分割,失掉联络时,哪儿有枪声就往哪儿打,充分发挥了班排小分队孤胆作战的精神。七连战士张继尧、张其富、张景田以及九连三排长张玉才,身负重伤,仍不下火线,坚持与敌人殊死搏斗。七连开始时没有抓到几个俘虏,以为敌人跑了,后来看到八连抓到不少,窝了一肚子气。部队一到英雄岩就直往上冲,仅十几分钟就歼敌一个排。战至次日拂晓,二营占领了韭菜山渡口,三营占领了茅草岱渡口,断绝了敌人的退路,将敌压缩到二八二高地。11时,登陆部队集中兵力发起猛攻,彻底歼灭了这个高地上的国民党守军。

六十一师攻打桃花岛战斗是一次速战速决的胜仗,前后不到20个小时,全歼国民党守军1300余人,我军仅伤亡100多人。

第七兵团司令王建安接到六十一师战斗详报后,命令司令部发出贺电,贺电指出:桃花岛战斗是抓紧战机,大胆突击,以迅速果断的动作,实行穿插,获得胜利的典范。

3定海不战而胜

11月3日晚上8时,占领桃花岛的二十一军六十一师4个营,利用大雨天敌人飞机无法起飞的机会,渡海向登步岛发起了进攻。由于连战皆捷,我军产生了轻敌思想,没有确实掌握敌情、水情、风情、气候的变化,因此这一仗没能打好。桃花岛距登步岛仅有3公里,起航不久,风向逆转,潮水渐退,船队在海浪中被吹散。经过艰苦拼搏,第一梯队9个连中只有7个半连1000多人登陆。上岛部队建制混乱,重武器也未能携带上岸。尽管一开始就出师不利,但我登陆部队上岛后,随即展开攻势并且锐不可当。很快,登陆部队就突破了国民党军设在海边的障碍和火力封锁,连续突击,歼灭敌军8个连,俘敌500余人,控制了全岛四分之三地区。国民党军被迫退至岛上一角,固守待援。

11月4日清晨,登步岛上的形势对我十分有利,此时若有足够兵力,完全可以全歼岛上的国民党守军。可在这关键时刻,风向、潮汐突然变化,我军后续梯队所用木船无法起渡。已上岛的部队又未及时按计划占领并控制岛北端的渡口,以阻截国民党军的海上援兵。结果,敌人4个团的增援部队乘着军舰,于4日上午到达登步岛。当时,虽然岛上的解放军数量已增至2000人,却仍大大少于国民党守军。

11月5日,局势的发展逐渐对我登陆部队不利。由于有海军的支援,岛上的国民党军不断增加,因此实力持续增强,并连续进行反扑。国民党空军于5日白天出动55架次,猛烈轰炸登步岛的解放军阵地,同时压制了桃花岛上火力支援登步岛的解放军炮兵。经过一个白天的连续激战,解放军在登步岛上的处境危急,伤亡已达1500余人。

六十一师既要攻占登步岛,又要攻回已占领的桃花岛,但兵力、火力不足,运输线长,供应困难,也没有援兵。5日中午,胡炜师长分析了战场形势,感到敌我力量悬殊太大,敌人兵力占绝对优势,而且敌守我攻,敌人两挺机枪就能控制一个小山头,凭现有力量要想获胜是不可能的。他再三权衡后,向上级报告了自己的想法。二十二军和二十一军批准了他的撤退报告。当晚,胡炜指挥部队相互交替有组织地撤退。第二天上午,当5000多敌人吹着冲锋号向我军阵地冲锋时,不见解放军一个影子。

由于我军未能攻克登步岛,加上十兵团攻打金门失利,使得蒋介石借此大肆宣传,以稳定军心。从11月8日起,国民党陆续向舟山增兵,先后调往舟山的有五十二军和十九军,总兵力达12万,并多次进行陆海空三军演习。1949年12月31日,蒋介石召开秘密作战会议,提出了“攻势防御”的战略方针,命令海军加紧袭击我军海上运输队,切断大陆对解放岛屿的供给。同时,国民党派遣“永字”号军舰在长江口以南航道布雷,命令空军继续轰炸上海和浙江等沿海城市,还妄图轰炸宁沪、津浦,浙赣铁路、长江轮渡、钱塘江大桥和戚墅堰机车车辆厂。1950年2月6日,国民党飞机从岱山、定海机场起飞,对上海市进行大轰炸,一天内连续轰炸7次。上海四家电厂被破坏,死伤工人和群众1000多人,水电交通设备遭到严重损害,受灾市民达5万多人。这便是震惊全国的上海“二六大轰炸”。特务头子毛森也窜到舟山,加强对“东南人民反共救国军”的控制,并派遣经过专门训练的特务和小股武装,潜入江浙沿海地区进行暗杀和爆破活动。

对于金门、登步岛的失利,中央军委甚为不安。11月14日,军委电示三野:你们必须严密注视对定海作战的兵力部署、准备情况及攻击时间等问题。如果准备未周,宁可推迟时间。

参战部队展开了以解放舟山本岛为主要目标的准备。三野将二十一军、二十三军和二十四军调往浙东沿海,待命参加舟山战役,还抽调了刚刚成立的海空军部队,配合步兵作战。这样,在总兵力上我军超过了国民党军,占了绝对优势。调到前线的部队和已经历过登岛战役的部队一道,掀起了海上练兵热潮。

浙江省支前委员会调来26万民工开往前线,苏南、苏北、皖南、皖北和山东省调集的民工和2万多条船只也到达了前线。1950年2月26日,第九兵团司令员宋时轮在杭州召开舟山战役作战会议。4月25日,华东军区再次召开舟山作战会议。5月12日,粟裕传达军委关于舟山战役的指示,要求各参战部队于6月10日前完成战役准备。参战部队夜以继日地加紧筹备,准备接受进军舟山战斗任务。

5月1日,第四野战军胜利解放了海南岛的消息,如一声惊雷在国民党内部引起了恐慌。又得知既拥有空军又拥有海军的第三野战军即将对舟山群岛实施大规模的三军联合作战,且已重兵压境,处于引弓待发之势,台湾和舟山守军更加惊恐不安,丧失信心。美帝国主义和蒋介石见势不妙,为了保存实力,巩固台湾,急令国民党军撤出舟山群岛。5月上旬,蒋介石及国民党一些重要军事头目亲自在舟山群岛进行活动。5月7日,舟山司令官石觉专程飞往台湾拟制秘密撤逃计划。他们一边在准备撤逃,一边大造反击金塘岛的舆论,还对浙江沿海地区和舟山外围岛屿频繁轰炸、炮击,严密封锁航道。5月12日,台湾调44艘大型载重舰船前往舟山群岛,准备撤逃。

5月13日,舟山守敌在海空军的掩护下,开始紧急撤逃。撤逃时,他们把2万居民抓去台湾,不愿去的被当场枪杀。他们不仅进行疯狂的血腥镇压,而且到处抢劫,无恶不作。

5月15日,陈毅司令员电示第七、第九兵团:“舟山守敌在我军的威迫之下有逃窜的可能,必须立即摸清虚实,采取行动。”当晚,前线部队派出侦察兵连夜过海侦察,证实了陈毅的判断。16日,第三野战军立即命令第二十一军、第二十二军和第二十三军向舟山本岛和外围岛屿发起攻击,追歼逃敌。从16日夜开始,在东起登步岛,西至册子山近30海里的海面上,万舟齐发,进行全线追击。17日,第二十二军和第二十三军占领舟山本岛。接着,第二十一军于18日占领普陀山、朱家尖;第二十二军于18日占领岱山,19日占领长涂岛。至此,舟山群岛全部解放。在我军进占该岛时,国民党军已基本撤退完毕,只有少数散兵游勇被俘获。整个舟山战役,我军共歼灭国民党军8000余人。7月上旬,第三野战军又以吴淞警备区和华东海军一部兵力,解放了嵊泗列岛。

舟山群岛解放后,中央军委给第三野战军发来贺电,指出:舟山群岛的解放,粉碎了国民党军对长江口的封锁,为保卫海防安全创造了有利条件。

五、保卫东山岛

金门战斗失利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传遍了第十兵团。部队求战情绪十分高涨,普遍要求再攻一次金门,以雪奇耻大辱。中央军委和三野首长也来电指示,要加强政治教育和敌前练兵,千方百计筹集更多的船只,为再次攻金门作好充分的准备。

金门战斗后的第二个月,第二十一军六十一师向舟山本岛的最后屏障——登步岛发起攻击,也因准备不足,组织不严密,导致战斗失利。

两次失利,引起了中央军委的高度重视。根据金门、登步岛作战失利的教训,中央军委致电三野:对渡海登陆作战应采取十分慎重的态度,如果准备未周,宁可推迟。

三野首长遵照中央军委指示,电告叶飞,东南沿海的作战行动暂告停止,攻金门暂停。叶飞遵令,将部队一分为二,一部分部队担负守海防任务,一部分部队负责进山剿匪。

1953年,在朝鲜战争的谈判桌上,美国人和李承晚讨价还价。起死回生的蒋介石为了显示他的军事实力,扩大政治影响,讨好美国人,在1953年7月16日的早晨,由胡琏指挥,出动了陆海空三军,突然袭击福建省境内的东山岛。

对于这次争夺战,胡琏能不能再演“古宁头大捷”呢?

1“狐狸”出洞了

蒋介石在金门岛上占了便宜,兴奋不已。为了鼓舞部队官兵,他要求各报纸电台,集中宣传“金门大捷”。直到20世纪70年代,台湾当局还拍摄了《古宁头大捷》的电影片,聊以自慰。台湾人对宣传“古宁头大捷”有众多议论,很多人嗤之以鼻。有人说,连大陆都丢了,在一个地图上很难被找到的小岛上,偶然打了一次小小的胜仗,便大吹特吹,这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怎么被赶到台湾来呢?这与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精神胜利法”有什么两样?

大厦倾倒,独木难支。金门之战的胜利,并未给国民党军的总崩溃带来任何生机,也未给国民党残兵败将们增加一许斗志。不久,解放军一举横渡琼州海峡,解放了海南岛。岛上守军薛岳部3万人被歼,6万余人逃往台湾。海南岛战役的胜利,开创了人民解放军以木船打军舰的先例。接着,人民解放军乘胜攻占了舟山群岛。显然,解放军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扫荡蒋家王朝偏安的台湾岛了。

蒋介石天天派飞机到无锡、苏州及上海的近郊和浙江侦察,发现华东解放军在江河湖海里日夜操练水师,大有随时攻占台湾之气势。丧师失地,受尽美国人奚落的蒋介石,听到空军的侦察报告,悲哀地对儿子蒋经国说:“儿啊,看来毛泽东想要我的老命了,躲过了今年,躲不过明年。”

老蒋的预测没错。早在1949年5月上海战役刚刚结束之后,蒋介石把大本营偷偷撤往台湾,同时,中央军委便开始筹划台湾战役,并责成三野副司令员粟裕组织三野进行攻台准备。因当时华东沿海还未解放,只得先由第九兵团在苏州、无锡太湖进行攻台训练。因金门、登步岛两次受挫,中央军委感到以1个兵团的兵力攻台力量不足,难以成功,便增加了第七兵团,使攻台力量由4个军增加到8个军。1949年末,三野再次修改了攻台计划,将攻台兵力增加到了12个军,总兵力达50万人。当时,对华政策举棋不定的美国总统杜鲁门曾公开表示,国民党腐败无能,美国将不再援蒋,并在暗中表示要与中共进行外交接触。三野首长分析国际形势,认为杜鲁门是在暗示我们,我如解放台湾,美国在政治上、经济上、军事上不会直接支持蒋介石。当时,日本尚未从战败中恢复过来,经济上千疮百孔,愿意替蒋卖命的,除冈村宁次等少数顽固者外,大多数不会直接参战。随蒋介石逃台的陆海空军总数只有50万。三野兵力虽和蒋介石总兵力大致相当,但解放军各部队战斗力明显高于蒋军,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我们还有刚发展起来的华东海军助战,解放台湾完全可能实现。

粟裕用兵极其谨慎。他视察东南沿海,权衡再三,认为解放台湾必须首先解决两大问题,一是制空权,二是制海权。台湾距大陆最近距离也有80海里以上,平均距离则有100多海里。而我军拥有的船只航速每小时只有六七海里,向台湾航行需要一天一夜。庞大的船队在一览无余的海面行驶,必然会遭到国民党军的海、空军拦截。没有空军、海军的护航,仅凭三野的步兵力量,想在台湾登陆是不可能的。粟裕向中央军委提出这两大问题,要中央军委出面协调解决,并提出解决台湾涉及调动全军兵力,希望中央军委直接指挥台湾战役。

1950年6月6日至9日,毛泽东在一次会议上作出决定,新成立的空军、海军参加三野解放台湾,台湾战役仍由粟裕指挥。

当时,蒋介石在大陆留下了一大批特务。蒋介石通过情报,很快就掌握了毛泽东解放台湾的决心,并得知苏联派出的第一批飞机已到了上海龙华机场降落,长江以南三十多个空军机场的飞机频繁起飞训练。另外,蒋介石还从保密局系统得知,中共已通过各种渠道,向台湾派遣了“台湾省工作委员会”领导小组,正向动摇的军政人员策反,设法争取陆军阵前起义等。因此,蒋介石觉得,台湾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大火药库,中共解放台湾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年。

蒋介石惶惶不可终日,整天愁眉不展,却不甘心最后的灭亡。一天,他咬着牙对陈诚说:“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历史的规律。以后,我若被毛泽东捉住杀头,我心甘情愿。万一他高起兴来,把我的人头当尿壶,那我就要遗臭万年了。因此,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同他拼到底!”

为了抵制中共的策反,保卫最后栖息的一席之地,蒋介石和陈诚商量后,通过了三条决定:(1)掀起保台运动,动员和集中一切人力、物力、财力,抵抗中共的袭击;(2)成立“政治行动委员会”,加强保密防谍,颁布《反共保民总体战纲要》,“纲要”规定,台湾男女必须宣誓:我自己决不通匪,并不容人通匪,如违此誓言,愿受民众大会制裁;(3)立即和东南亚国家结成反共联盟,台湾一旦失守,政府人员逃往南朝鲜和马来西亚。

蒋介石为此事,曾飞赴汉城、马尼拉、吉隆坡访问。

尽管蒋介石挖空心思,耗费了巨大精力保卫台湾,但是,一些国民党要员对坚守台湾信心不足,纷纷逃往海外,连蒋的亲戚而且是蒋最有力的支柱孔祥熙,也去了南美洲经营橡胶园。宋子文去美国经营房地产;李宗仁到了美国,称病不归;熊式辉、沈剑虹滞留香港;张发奎、龙云也举家迁居香港;原徐州剿总刘峙竟不顾上将之尊,跑到印度尼西亚一所中学教书,当了孩子王。还有的跑到吉隆坡、西贡、加里曼丹做生意和擦皮鞋。

正当蒋氏政权土崩瓦解、个个寻找后路,我军准备解放台湾之际,朝鲜战争爆发了。国际形势的变化,导致中央军委将准备解放台湾的主要兵力调入朝鲜参战。美国的态度也来了个180度大转弯,杜鲁门宣布,派第七舰队保护台湾,阻止中共进攻台湾。已经患了“癌症”的国民党政权,一下子从病榻上起死回生。

朝鲜战争给了蒋介石一个喘气的机会。一直到1953年,蒋介石像一条被冻僵的毒蛇复苏后试图在朝鲜战争中浑水摸鱼,开始叫嚣“一年准备,两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为了显示自己的军事实力,扩大政治影响,洗刷兵败大陆的耻辱,给美国人一个好印象,他决定对大陆来一次大规模的偷袭。

选谁来担任这次重大行动的总指挥呢?当时,退到台湾的高级将官如云,陈诚、白崇禧、汤恩伯、胡宗南、阎锡山、孙立人等等。蒋介石手捧花名册,翻来翻去,挑来挑去,总是不满意。最后,他的眼光突然在胡琏的名下停住了。对!非他莫属!蒋介石下定了决心,在胡琏的名字上打了个钩。

胡琏是黄埔军校四期生,职务是兵团司令,军衔是中将。论资历、论战功、论军衔,胡琏根本排不上号。退到台湾的高级军官中,一期、二期、三期黄埔军校生和上将军衔的成把抓。蒋介石之所以选中了胡琏,重要原因之一就是胡琏在1949年10月保卫金门有功。蒋介石出于保台需要,对胡琏功绩的宣传,不仅规模大,而且时间长。那时,台湾的大小报刊都登过胡琏的照片,他的名字也家喻户晓,成了“武明星”。很多人将胡琏叫成狐狸。老百姓吓唬小孩,一出口就是:“胡琏来了,胡琏就是狐狸,吃人不吐骨头。他在金门一口吃掉共军9000人!”台湾的高层人士妒忌胡琏,背后也有称他为狐狸的。蒋介石选中胡琏出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胡琏自金门占了便宜,被任命为金门防卫司令官兼福建反共救国军司令后,总结了一整套所谓对付共军的经验,其中有一条叫“狮子吞蚂蚁”。蒋介石对此非常欣赏。

1952年10月8日,胡琏派了一名特务化装成渔民,在南日岛转悠了两天,得知南日岛只有解放军的一个连兵力,认为是偷袭的好机会。10月11日午后,胡琏指挥第七十五师、第十四师及突击大队共9000余人,分乘10艘舰艇,在8架飞机的掩护下,突然袭击南日岛。增援部队由于逐次增兵,未能改变敌我兵力对比,致使守岛部队寡不敌众,损失1300余人。胡琏凯旋,金门、台湾一片欢腾。新闻记者来采访,要他介绍反共经验。他对着麦克风,春风得意地说:“其实,共军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以大吃小,以狮子吞蚂蚁,终有所获!”

胡琏受命后,对这次偷袭东山岛的打法,用他的话说,是“以共制共”,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对东山驻军穿插包围后,各个击破。他计划出动金门岛的第十九军第四十五师、第十八师第七十五师各一部,加上海上突击一、二大队,及海军陆战队1个支队、伞兵2个加强中队,总兵力13万人,还有空军、海军的配合。

1953年7月15日午后3时,血红的彩霞映照着大海,大海闪烁着一片红光,跳跃的浪花,如燃烧的火焰。胡琏的13万人马正在料罗湾的码头上集结登船。胡琏在随员簇拥下,上了第四舰队的“高安”号。为了保密,连第四舰队司令黄震白在开船前都不知道这次行动的目标。胡琏上船后,黄震白来到胡琏的住处,向胡琏敬礼后,请示说:“胡总,舰艇马上起航。请明示,怎么个走法?”

胡琏悠然自得地走到地图边,右手的食指指着地图上标着的东山岛,对黄震白说:“目标东山岛。为了给共军造成错觉,你命令舰队先向东,快到澎湖时突然掉头向西南,明白了吗?”

黄震白两脚一并,向胡琏敬了个举手礼,大声回答:“明白!”

黄震白走后,胡琏来到甲板上,观看舰队行驶状况。12艘战舰和30多艘机帆船,一艘接一艘,“一”字形向前开。夜幕徐落后,大海如墨,除了水浪撞击舰艇的声音,天地之间十分寂静。

胡琏站了一会儿,便返回住处。副总指挥柯远芬中将、十九军军长陆静澄中将、参谋长萧锐少将,一一来到胡琏的住处看望他。胡琏问柯远芬:“今天午后,空军侦察机返航,东山岛有什么新情况没有?”

柯远芬说:“胡总,在上船前,我曾向你报告过,他们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胡琏轻松地往椅背上一靠,笑着摸摸自己的脑门,说:“人过四十,一天不如一天啊,我的脑子已糊涂了!”

柯远芬忙说:“胡总过谦,你军务繁忙,难免有时记性差一点儿。”

胡琏摆摆手,说:“我说的是真的。不过以前我的脑子倒是很灵光的,只是在徐蚌会战突围时,后脑和肩胛骨都受了伤,记性便差了。你们看,我的后脑和肩胛骨至今还留了弹片呢。”胡琏指着自己的后脑处。

这时,海军陆战队司令周雨环走了进来。胡琏对他说:“周司令,你对这次‘狮子吞蚂蚁’行动有没有信心啊?”

周雨环躬身站着,说:“胡总,我不仅有信心,还认为明天登岛不到两小时就可以解决战斗!”

胡琏兴奋地说:“但愿如此!岛上共军只有1个团,加上水兵师的1个连,总共不过1000多人嘛!我们去13万人,共军是我们的十分之一。我们的士兵就算是傻瓜,10个人也能缠死他1个吧!”

他们悠闲地说着话,舰艇向前开着,大约不到1个小时,突然掉头南下。16日晨5时30分,舰队停泊在东山岛海岸。胡琏来到甲板上,举起望远镜,观察着东山岛。只见岛上一片寂静,东山县城街上的路灯还亮着。他用手指打了个弹响,高兴地说:“好兆头!诸位,现在共军像死猪一样,正在睡大觉呢!”说罢拿起报话机,命令第四十五师和海上突击大队开始攻击。

敌军抢滩登陆,顿时喊杀声震天动地。

胡琏又拿起报话机,仰脸对着空中飞过头顶的飞机说:“伞兵,伞兵!赶快在八尺门实施空降,与第一旅来个关门打狗,动作越快越好!”

十几架飞机排成“一”字队形,飞到八尺门上空,天女散花似的丢下了一批一批伞兵。

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即将开始,胡琏的计划能实现吗?

2游梅耀“守株待兔”

7月15日下午,胡琏的举动,通过情报人员的报告,很快就传到了身处福州的叶飞那里。此时,十兵团番号已取消,其机构改为福建军区。当叶飞接到军区情报部送来的这一情报时,立即展开了紧张的迎战准备。他命令驻闽部队,转入一级战备状态。福建的空气顿时充满了火药味。

叶飞对台湾蒋介石的举动,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为了准确、及时、迅速地掌握情报,叶飞在金门岛的对面,厦门大学附近的云顶岩山上,设置了观察所。这间小小的观察所总共只有20平方米,观察的工具只有一架20倍的望远镜。在这个望远镜中,金门岛上的一切尽收眼底。不要说国民党军的行动,就连岛上的小猫、小狗追逐狂奔的情景,都逃不过观察人员的眼睛。

这年的三四月份,观察日志上写道:金门敌军不时派出舰艇,向南行驶,探测航线水位,对镇海角、东园角、大偶角、东山岛进行火力侦察。

5月份的观察日志上写道:金门敌军进行登岛演习训练。

6月份的观察日志写的是:金门陆军与伞兵进行对抗演习训练。

7月12日至14日,前来观察的王参谋发现,大金门料罗湾停泊的舰艇和运输登陆船只突然增多,超过平时活动的数量。王参谋立即向军长周志坚报告了这一情况。15日上午,周志坚亲自到观察所观察,发现从台湾方向开来4艘登陆艇,在料罗湾码头集结,估计胡琏有重大行动。

15日下午,周志坚在望远镜中看到,金门料罗湾码头上集结了1万余名步兵,陆续上了登陆艇和机帆船。虽然敌人耍了花招,玩弄什么先东驶后南调的诡计,但周志坚一眼就看穿了胡琏的鬼把戏,判断胡琏的真正目标极有可能是向闽南赤湖和东山岛进犯。于是,他立即将这一重要情报报告了叶飞,他说:“狐狸出洞了!”

叶飞听了报告,立即指示周志坚,马上通知沿海岛屿各部队,高度注视敌人动向。如敌人向平潭岛、南日岛、大嶝岛进犯,驻岛部队应坚守待援,歼灭犯敌;如敌人侵犯东山岛,则按原方案进行,即守岛部队予敌杀伤后,留一个精干的营机动防御,其余人员在拂晓前撤出岛外,然后组织反击。

之前,中央军委由于准备解放台湾,在福建沿海驻有七八个军的部队。朝鲜战争爆发后,第二十四军、第二十五军、第三十二军先后被调离和整编,留下第二十八军、第二十九军、第三十一军担负守海防任务。不久,中央军委电令第二十九军番号撤销,所属部队改编为铁道公安司令部,后勤部改编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后勤部第一分部、水兵师等。而此时,空军、海军在北方尚未进入福建。这样,担负巩固海防任务的兵力只有两个军。保卫千余公里的福建海防线,两个军的兵力显然是不够的。为此,叶飞曾和司令部同志反复讨论过几次,最后得出两种方案:第一种方案是,将两个军全部投入防御。但是,这样做,兵力只会更加不够。千里防线上,仅岛屿就有1000多个,兵力如何分配?再说,万一敌人在后方纵深空投一两个师,又怎么对付?另一种方案是,一个军在海岸线上进行重点防御,另一个军在纵深机动。如敌人在海岸线登陆,机动部队可以迅速出击增援,与守点部队里应外合,歼灭来犯之敌。

叶飞选择的是后一种方案。他们又经过几次讨论,不断修改和完善方案,最后确定将福建前线划分为两个作战方向:第一个作战方向是闽北福州方向;第二个作战方向是闽南的厦门、漳州、泉州方向。他们对沿海采取了控制重点岛屿的方针,控制了重点岛屿就是控制了海防。这样,避免了分兵把口、处处防御又处处薄弱的弱点。

但是,机动和重点防御相结合后,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当时,福建没有铁路,只有有限的几条公路。而且,福建军区没有汽车团和摩托化部队,运送机动部队到岛屿及敌人登陆点作战有很大困难。徒步行军从福州到东山岛要七天七夜,跑累了部队不说,贻误了战机却是无法挽回的。华东军区只有一个汽车团可以机动使用,控制在江西的上饶。叶飞请示华东军区,把汽车团调入福建,却没有得到批准。叶飞万般无奈之下,便在运输车上打起了主意。

这时的叶飞,又担任了福建省委书记,是福建的军政一把手。所以,在考虑问题时,他开始将目光放到地方上。他想到地方民众及许多物资可以平战结合,寓兵于民,强化武装氛围,一旦打起仗来,民众和民用交通工具可以支援前线。于是,他派人与地方有关单位联络,把地方公共汽车和各种卡车组织起来,平时进行正常运输,枪一响,便立即集中起来,转入军用运输,运送部队和后勤物资到前线。由于福建军民关系十分融洽,所以叶飞一声令下,群众便很快行动起来。叶飞令司令部搞了个平战结合的方案,并进行预演。蒋军无论从哪里登陆,机动部队均能在一两天内赶到,距离短的,两个小时左右就能到。如果东山岛遭到敌人进攻,叶飞决定由漳浦的三十一军九十一师二七二团乘坐漳浦县城的民用汽车,火速支援。在兵力上,叶飞也制订了周密的方案:如果兵力不够,由驻汕头的四十一军增援,不够的话,还可以将二十八军、三十一军两个师从厦门、泉州调往东山岛增援。

福建军区在东山岛的主力是公安八○团。团长游梅耀是老红军,抗日战争期间,他曾当过陈毅的副官,陈毅的临危不惧、处变不惊的精神对他影响很大。他说,从陈毅的身上,他学到了很多东西,主要有四点:一是对革命要有天塌不动的信念;二是对敌人要有泰山压顶的气概;三是对败仗要有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气量;四是对生死要看得像吃饭睡觉一样寻常。

游梅耀到东山岛,是叶飞点的名。叶飞见到游梅耀的第一句话是:“你对守岛有没有信心?”

游梅耀不假思索地回答:“人在岛在,打死了化为肥料长庄稼。”

叶飞问他的第二句话是:“东山岛面积194平方公里,范围大,你一个团打算怎么守?”

游梅耀说:“我打算把主要精力放在挖坑道上。坑道挖好后,留少数人监视海面,大多数人藏在坑道内隐蔽,做机动防御。敌人一旦上岛,我将主要兵力用在突击方向上。”

叶飞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问:“你有把握守多久?”

游梅耀还是不急不忙地回答说:“敌人来一个营,我能全歼;敌人来一个团,我能坚持两天;敌人来一个师,我能坚持两天;敌人来一个军,我力争坚持一整天。”

叶飞笑了,他说,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我要的就是你这四句话。叶飞的脸色严肃起来,他说:“我们来个不成文的约定。敌人来一个军或来一个师,我只要你坚持一整天,一天以后没你的事。你若坚持不了一整天,我拿你是问。一整天后援兵不到,是我的责任。你看公平不公平?”

游梅耀两眼放光,响亮地回答:“一言为定!”

游梅耀上岛后,为了实现自己的承诺,带着战士们起早摸黑地干,两个月就完成了修建坑道的任务。两个月后,胡琏就不请自来,登门“拜访”他了。游梅耀能经得起胡琏的“考验”吗?

16日凌晨,福建军区司令部急电东山岛上的八○团。内容是:此次胡琏重兵偷袭,敌人过于强大。守岛部队于16日晨4时以前撤离东山岛,然后组织力量进行反击。

游梅耀从梦中被机要员叫醒。他披衣下床,看完电报后,派人把副团长刘绍言找来。刘绍言进门后,接过游梅耀递过的电报,认真读完,说:“半年以来,敌人常来侦察。对于敌人的进攻,我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就在今晚。”

游梅耀说:“军区要我们撤离东山岛,你有何想法?”

刘绍言考虑后,说:“敌人的目的是抓一把就走。为了防止损失,我的意见是执行军区指示,赶快撤走。”

游梅耀一时没有说话,两眼凝视前方黑洞洞的窗口,思忖着,说:“我认为,地方党政机关可以撤,但是,部队不能走!”

“‘部队不能走’,此话怎讲?”刘绍言问。

“我的理由有两点,”游梅耀说,“第一,地方党政机关可以走,可老百姓来不及走。而我们当兵的,如果枪一响就溜,还有什么威信可言?老百姓遭受到重大损失后,我游梅耀还有什么脸面再见老百姓?我们当兵的手中的枪不就成了烧火棍了吗?”游梅耀的心情有点儿激动,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他指了指身上的军装,说,“敌人来了我们就跑,对得起这身黄马褂吗?”游梅耀喘了一口气,说,“我的意见是,不论敌人来多少,我们一定要坚持战斗,哪怕只能歼灭几个敌人,也能起到煞煞敌人威风的作用。”

刘绍言边听边思考,等待游梅耀的第二条理由。

游梅耀的第二条理由是,如果撤退后,敌人在岛上站稳了脚跟,钻进了解放军挖的坑道里,致使解放军无法反击。那么,他拍着胸脯对叶飞说的四条保证就无法兑现。

刘绍言被游梅耀的精神所打动,他激动地挥舞着拳头,说:“说得对,我坚决拥护你的意见,同狗日的胡琏打到底,拼死了,我的骨头就埋在东山岛上!”

两人很快统一了认识,然后,由游梅耀口述,刘绍言记录,给福建军区回了电报,内容是:坚决保卫东山岛!

一小时后,叶飞便接到了游梅耀的电报。他接通了游梅耀的电话,严肃认真地问:“这次,胡琏总兵力估计有一万多人,还有飞机轰炸、伞兵配合,你能顶得住吗?”

“首长放心,我们能顶得住!”游梅耀斩钉截铁地回答。

叶飞又问:“你估计能守多久呢?”

游梅耀根据对叶飞的承诺,回答说:“一整天!”

叶飞不放心,又问:“你一个团的兵力怎么顶?”

“前轻后重!”游梅耀早想好了,他胸有成竹地说,“一营放在二○○和四二五阵地防御,二营坚守四一○阵地,水兵连扼守八尺门渡口,县公安中队、盐警中队在城关待命。在给敌人一定的杀伤后,收缩兵力,转入主阵地防御。只要我的脑袋在脖子上竖着,决不让胡琏的企图得逞!”

叶飞考虑了片刻,批准了游梅耀的计划,他叮嘱说:“再大的困难,也要坚持到增援部队赶到!”

“是!”游梅耀放下电话,立马通知东山县党政机关迅速撤离东山岛,部署部队准备投入战斗。

3惊心动魄的两天

全国解放后,厦门市政府修筑了高崎至集美海堤,使鹰厦铁路通了火车。火车直接开到了岛上,厦门岛已不成为岛了。东山岛与厦门岛一样。现在,东山岛已修好了直通漳浦的公路,也没有了“岛”的影子。

东山岛,又叫蝶岛,像翩翩欲飞的彩蝶,头靠大陆云霄县的陈岱镇,尾连茫茫大海,西边是诏安县的诏安湾,东边隔海对岸是古雷半岛。岛中间有一条公路,路东是四一○高地,路西是四二五高地,这是全岛的两座主峰和主阵地。从岛中间的前楼向南延伸到海边的陈城,是全岛的战略支撑点二○○高地。位于二○○高地正北的三五○高地,是全岛最后一道屏障。到了20世纪90年代,这里已成了东山度假村,一幢幢别墅小楼,从前楼排到陈城。

7月7日早晨5点50分,国民党军分别在湖尾、东沈滩头登岸,兵分三路,向东山岛发起进攻。四十五团以一部为左路,向西埔攻击;配合作战的两个海上突击大队,从辛营、陈岱镇攻击。一三五团以一部为左路,向西埔攻击;配合作战的两个海上突击大队,从辛营、白埕滩头上岸后,一部进攻二○○高地,另一部进攻四一五高地。

胡琏这次偷袭东山岛的阵营十分壮观。首先,12条战舰靠海岸。然后,从登陆艇上开出21辆水陆两用坦克,登上金黄色的海滩。6000余名士兵紧随坦克跟进。水陆坦克上滩头后,从登陆艇上开出一辆吉普车,胡琏就神气活现地坐在吉普车上。吉普车摇晃着向前开进,大约10分钟后,胡琏突然伸出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用力地一挥,说:“停车!”

车子停下,他一纵身,跳下了吉普车,然后,对身边的信号兵说:“朝北边放3颗信号弹!”

3颗绿色的信号弹升上了天幕,这是事先确定的进攻信号。刹那间,炮声隆隆,刀光闪闪,杀声震天,血染黄沙。西埔东边的庙山,是靠海滩的一座孤零零的小山村,因有座土地庙,而得名庙山。游梅耀将一连连部和一排,共计36人安放在这里,进行堵截。胡琏的海上突击大队2个团约3000人,路过庙山时,遭到了一连的拦阻。胡琏的海上突击大队一律使用美式冲锋枪,还有十几门小钢炮。3000多人对付36个解放军,真可谓是狮子吞蚂蚁。但是,这36只“蚂蚁”并非胡琏所想象的那么弱小、那么好对付。3000多人费了2个小时,才占了庙山。36名解放军全部壮烈牺牲。南路敌人从庙山向西埔进攻时,这里的人早已撤走,只留下一座空城。敌人占了西埔,浩浩荡荡地向二○○高地猛扑过去,却遭到埋伏在石坛村的三连火力拦阻。从三连将士100多支枪中射出了仇恨的子弹,如阵阵弹雨,向敌人扫去。敌人像被砍的高粱,一排排倒下。

7时,游梅耀向叶飞报告战况:敌人经过庙山向西埔和二○○高地进攻,已被挡在了石坛。

叶飞拿着电话筒,两眼盯在地图上,下达命令说:“敌人的目的是冲过二○○高地,再向四二五高地进攻,占领四二五高地后,与降落在八尺门的伞兵会师,企图占领全岛。你命令三连守住二○○高地,二连守住四二五高地,拖延敌人会师的时间。无论如何,要坚持到上午10时!10时以后,我们的援军就会赶到!”叶飞问,“现在八尺门的形势如何?”

叶飞最关注八尺门,因为八尺门地理位置至关重要。八尺门是东山通往大陆的咽喉,大陆要增援东山,非经八尺门不可。从胡琏采取伞兵占领八尺门,与北上步兵会师,占领全岛的计划,便可看出八尺门的重要性。

控制八尺门的是水兵师一连。这个连队有十个班,每个班一条机帆船,班长即船长,平时任务是运送大陆与东山来往的部队和物资。如果让胡琏的伞兵控制了八尺门,解放军想要再赶走敌人,就等于再解放一次东山岛。

6时25分,由台湾新竹机场起飞的17架大型运输机,不到半小时就飞到了东山岛的八尺门上空,瞬间丢下了无数伞兵——胡琏是有组织有计划地要占领八尺门。水兵连的战士们举起机枪、冲锋枪对空扫射。伞兵死的死,伤的伤。那些活着落地的伞兵,拼命地向山头集中。水兵连迅速占领山头通向八尺门的公路,双方激战半小时,由于敌众我寡,水兵连终难顶住500多名伞兵的轮番冲锋,便渐渐向渡口后退,然后依靠残留的码头围墙做屏障,阻击敌人。

游梅耀把从望远镜中看到的战况如实汇报给叶飞。叶飞指示说:“八尺门是东山的命根子,你无论如何也要叫水兵连牢牢控制在手中!”

叶飞放下电话,还没移步,电话铃又响了起来。这次是远在上海的陈毅打来的。陈毅在电话中问:“叶飞啊,我最关心的是八尺门!八尺门还在我们手中吗?”

“陈司令放心,八尺门还掌握在我们手中。”叶飞还是老称呼。

陈毅一颗悬着的心轻轻地放下了,他关切地问:“你们的兵力够不够?要不要从江西、浙江派部队增援?”

“我手中还有两个军的兵力没动呢,您放心吧,这次胡琏休想从我们身上占到便宜!”

“你的增援部队现在到了哪里?什么时候能到八尺门啊?”

“早上7点,漳浦的三十一军九十一师二七二团就出发了,汽车大约需要行驶三个小时,10点后一定能赶到!”

驻漳浦以南旧镇的二七二团接到增援的命令,立即快速跑向公路。他们只要看到开来的客车、卡车,便招手叫停,车上的驾驶员及乘客们一听上前线,纷纷下车。车子载着战士们飞快地向东山岛开去。上午9时,二七二团就提前赶到了陈岱,渡河到了八尺门,与水兵连会合后,迅速向伞兵发起猛攻,打掉了伞兵指挥所。伞兵们群龙无首,开始动摇溃退。二七二团奋起追击,于午后13时30分,全歼伞兵支队500余人。

中午,三十一军九十一师指挥所上了岛,统一组织八○团、水兵连、二七二团,有组织有计划地反击,傍晚时分,控制了四一○高地。这时,周志坚率领三十一军九十一师部队、第二十八军八十二师二四四团及军炮兵团、福建军区高炮营也赶到了陈岱,陆续上岛增援。第二十八军和炮兵刚上岛,汕头的中南军区第四十一军一二二师三六五团、三六一团也相继赶到了。岛上的解放军各部在周志坚的统一指挥下,向敌人发起猛烈反击。

见到增援的部队,阵地上一片欢腾。虽然大家互不相识,却如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相互握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八○团的战士们挥泪诉说战斗经过。增援的战士们说:“你们辛苦了,我们来迟了!”

这天晚上,周志坚将几个团长叫到指挥所,部署第二天的反击计划。散会后,他向叶飞报告了反击计划。叶飞指示说:“计划很好!你大胆指挥,兵力不够向我说一声,我一定会派兵增援你!”

叶飞放下电话,值班参谋将刚刚收到的一则台湾的消息向叶飞报告。叶飞听后哈哈大笑,他抹着笑出的眼泪,说:“胡琏占领东山岛,台湾全岛召开祝捷大会!这个祝捷大会是不是开得太早了?”

叶飞说罢,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收音机旁。这时,从收音机里传来播音员的声音:“台北消息。今天,蒋总统嘉奖金门防卫司令官胡琏。胡司令发回电报,表示再接再厉,争取明天把残余共军赶出东山岛,或者砸成粉末,日后要将东山岛建成反攻大陆的桥头堡。”

叶飞笑着说:“胡琏啊胡琏,你怎么做梦也不看看时间、地点?东山岛不是1949年10月的金门岛!究竟明天是谁被赶出东山岛,且听下回分解吧!”

按照周志坚的反击部署,公安八○团仍坚守原高地,以岛中间的公路为界,三野二十八军、三十一军从东边打,四野的四十一军从西边打,分进合击,会师南端海滩。

胡琏虽然有13万兵力,还有海、空军配合,并且于16日占领了县城和几个镇子,但是八○团坚守的二○○高地、四一○高地、四二五高地仍岿然不动。解放军增援部队来到后,局势很快被扭转。17日早晨,通红的太阳跳出海岸线,空气清凉宜人。胡琏部队三五成群地倒在路边、树下打着鼾,呼噜声此起彼伏。只听“咣、咣”两声巨响,两颗炮弹在他们中间落地开花——解放军的反击开始了。

解放军沿着三个高地的两侧向敌人冲击。从梦中被惊醒的敌人,一边揉着惺忪的双眼,一边到处摸枪,枪还没找到,解放军已冲到了面前,他们只得乖乖地举起双手。

胡琏举起望远镜,此情此景不由让他大惊失色,急忙问身边的周雨环:“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在一夜之间老母鸡变成了鸭?共军的援军是什么时候到的?不是说漳浦到东山公路上的三座桥已被我们的飞机炸毁了吗?”胡琏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周雨环无言回答。

一旁的柯远芬插话说:“是啊,昨天我还发电报问空军,桥究竟炸了没有,他们用肯定的口气说炸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柯远芬也不明白。

三座桥确实被炸了,空军说得不错。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原来,叶飞命令护桥部队在两小时内修了便桥。所以,对于桥梁一事,胡琏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胡琏焦急地问柯远芬:“共军究竟来了多少援兵?”

柯远芬支支吾吾地说:“昨天晚饭时,由于庆祝胜利,我多喝了几杯,一觉睡到大天亮,所以……所以……”

胡琏一脸不悦,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说:“赶快把预备队放出去,所有火炮统统对着三个高地,狠狠地打!今天打不出个输赢,明天我们就下不了台了!这仗打砸了,怎么向总统交差?”胡琏在甲板上直打转。

素以“稳将”著称的陆静澄说:“如果共军援军到了,估计就是一个军。这时候还放预备队,不是肉包子打狗吗?我建议等等再说。”

“等等,再等等!我们要被赶下海喂鲨鱼了,你还要等等!”胡琏说着,问柯远芬,“你怎么说?”

柯远芬含含糊糊地回答:“再研究研究吧!”

“他妈的,研究个屁!”胡琏气得开始骂人了,他大声吼道,“都什么时候了,刀已经架到脖子上了,还‘研究研究’,你们是不是要等共军到面前再作决定啊?”

属下们战战兢兢,不敢正视胡琏,都低头不语。

胡琏气得七窍生烟,他对着参谋长萧锐大声命令:“传我的命令,预备队出击,炮火掩护!”

预备队2000多人,随着胡琏的一声令下,在坦克、炮火的掩护下,向二○○高地冲锋。三十一军炮兵团和福建军区高炮营起了大作用,炮弹像长了眼睛似的,一发发准确地在敌预备队中爆炸,两辆坦克顿时冒起浓烟,燃起烈火。

中午,胡琏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对付办法。陆静澄以事后诸葛亮的口气对胡琏说:“胡总,怎么样?预备队是肉包子打狗吧?我建议赶快撤退。撤迟了,共军赶到码头,我们插翅难飞啊!”

柯远芬用嘲笑的口吻说:“此次失败的原因之一,我认为是自己打败了自己——伞兵使用不当。是谁出的馊主意,将他妈的伞兵丢在八尺门?500名伞兵起了什么作用?统统给共军当了活靶子!”

胡琏叹气道:“没想到,没想到,计划不周!”会上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胡琏才说,“我到甲板上再看看形势。”

胡琏到了甲板上,在望远镜中看到国民党军从四二五高地、四一○高地被赶到了三五○高地,预备队在弹片尖啸中节节败退。他迅速回到船舱里的会议桌上,双手撑着桌面,神情沮丧地说:“形势不妙,赶快撤退吧,而且要越快越好!”

陆静澄立马附和说:“胡总高见,果断,我双手赞成。”

柯远芬说:“早该撤了。”

胡琏也顾不了许多,对萧锐说:“你快放信号。步兵先撤,炮兵、坦克掩护。”

周志坚在望远镜中见敌人开始撤退,便下令全线追击。这时,叶飞打来电话,询问战况。知道胡琏撤退的消息后,叶飞自言自语道:“上次金门战斗,我攻你守,我吃亏在缺200条船。这次你攻我守,你军舰、飞机、坦克、伞兵,现代化战争武器全用上了,你败在哪里?你若不服气,下次再来,我一定奉陪到底!”

值班参谋走到叶飞面前,兴奋地说:“叶司令,毛主席叫你接电话,快!”

“毛主席来电话?!”叶飞又惊又喜。他一溜小跑,气喘吁吁地跑到值班室,拿起桌上的电话。因路途遥远,线路不好,所以毛主席的声音听不清。华东军区副参谋长张翼翔在中间一句一句地向两边传话。

毛泽东说:“叶飞,东山战况如何?”

叶飞说:“报告毛主席,敌人顶不住了,开始撤退了。”

毛泽东又说:“守东山的主官是谁啊?”

叶飞回答说:“团长游梅耀,是个老革命了,指挥打仗有两下子,这次表现得很出色。”

毛泽东说:“还有什么困难?我是总当家,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讲。”

叶飞实话实说:“主席啊,主要是汽车不够用,现在地方上的汽车都用上了。”

毛泽东说:“华东军区有个汽车团在上饶,为什么不给你们用?”毛泽东似乎生气了,“莫名其妙!我马上告诉他们,那个汽车团今晚就开到福州!”

叶飞十分感激地说:“感谢主席!”

毛泽东说:“你还是要警惕敌人的动向——蒋介石会不会声东击西,以偷袭东山掩护更大的行动?”

叶飞大声地说:“我一定注意敌人的动向!”

叶飞放下电话,又拿起电话,拨给周志坚,对他说:“胡琏想溜,要立即跟踪追击!要贴着他们的后尾追,决不能让胡琏来此一游就算了,那样太便宜他了!”

下午5时许,国民党军退到海滩,准备按次序登舰,但解放军紧追不舍。胡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陆静澄对胡琏说:“这样撤退不行,必须组织反击,将共军打远一些,我们的部队才能登舰,不然要吃大亏的。”

胡琏点点头,要萧锐发进攻信号。已溃退的国民党军又掉转头来,进行反扑,好像落水的疯狗。一直战到太阳快落山,准备撤退的国民党军才陆续退回到军舰、机帆船上。军舰和机帆船刚刚离开码头,“咣、咣”飞来几发炮弹,击沉了一艘登陆舰。远处又奔来一队国民党军,挥手叫着,要军舰、机帆船返回接他们。但是,军舰和机帆船上的人就像没听见,慌忙向前行驶逃命了。

黄昏时分,胡琏灰溜溜地走了,东山岛的战斗结束了。此战,解放军以伤亡1250人的代价,取得了歼敌3379人、炸毁坦克2辆、击沉登陆舰3艘、击落飞机2架的战绩。

此次国民党军损失惨重,还在于损失了500名伞兵。国民党伞兵一共只有2个旅,不到2000人,这一仗就拼掉了500多人,的确是一个巨大的损失。而且,中国军队作战使用伞兵,东山岛上是首次。迄今为止,中国军队作战使用伞兵,那也是空前绝后的一次。

东山岛战役的胜利,使叶飞感到莫大的安慰。金门失利后,他苦苦地等了三年,终于可以用东山岛的胜利捷报烧一纸奠文,告慰在金门战斗中牺牲的英灵。但是,胜利之余,他似乎有一点儿遗憾——没能彻底、干净地歼灭来犯之敌,让胡琏这只狡猾的狐狸逃跑了。

1949年,胡琏因金门得手而升了官,红极一时,成为被蒋介石任命的第一任金门防卫司令官。1953年,因东山岛失利,使得蒋介石对他的信任一落千丈,于1954年免去了他“金门王”的桂冠,任命他为台湾第一军团司令官。1958年、1959年,他又重新当上了“金门王”,1964年被调离台湾,担任驻越南大使,1977年病故于台湾。台湾有人撰稿,写道:胡琏战功赫赫,尤其1949年金门大捷,为溃败的国军大增其光彩。论其“功”和“才”,胡琏适以升至陆军总司令、国防部长、参谋总长。就因东山失利,使其一蹶不起,令人浩叹。

1950年5月,遵照中央军委决定,第三野战军及所属兵团番号被撤销。8月11日,中共中央批准撤销第三野战军前委,组成新的华东军区党委,陈毅担任第一书记,粟裕担任第二书记,唐亮为第三书记。第三野战军所属各军并入华东军区序列。实际上,第三野战军的番号一直保留到1955年4月。

1955年4月1日,华东军区改称南京军区,不再使用第三野战军番号。在解放战争期间及建国后的一段时间内,第三野战军担负的任务最重,面临的敌人最多。全军指战员在陈、粟的率领下,英勇作战,不怕牺牲,共歼灭有优势装备的国民党军245万余人。在战争过程中,第三野战军有435万余人流血负伤,115959人光荣献身(其中包括华中野战军第十纵队司令员谢祥军、华东野战军副参谋长张元寿等195名团以上干部)。全军涌现出“济南第一团”“济南第二团”“潍县团”“洛阳营”“英勇顽强的刘奎基”“优秀的青年指挥员张明”“射击英雄魏来国”“反坦克英雄沈许”“工兵英雄邢全礼”“侦察英雄齐进虎”“爆破英雄赵守福”“女医疗队长李兰丁”等1163名战斗英雄,以及先进模范人物27万余人,立功者达56万人次。第三野战军为解放战争的胜利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作出了巨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