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辽西会战

名副其实的“黑山”

拿下锦州之后,东北人民解放军接下来的作战目标只有两个:南下攻击锦西、葫芦岛侯镜如的东进兵团,或东进围歼廖耀湘的西进兵团。

毛泽东的战略意图一直是“关门打狗”,将东北国民党军全部封闭,就地歼灭。锦州攻克后,国民党军的陆上交通线完全断绝,只剩下两个海港:葫芦岛和营口。

10月17日,锦州之战刚刚降下帷幕,毛泽东便瞅准了锦西和葫芦岛,他在电报中指示林、罗、刘:

你们下一步行动,我们认为宜打锦、葫并且不宜太迟,宜在休整十五天左右以后即行作战,先打锦西,后打葫芦岛,争取十一月完成夺取锦、葫任务。

林彪则主张乘胜回头围歼沈阳西援之敌,同时以一部围歼长春可能突围之敌。在解放军主力云集辽西走廊时,长春守敌极有可能乘机突围。

但形势发展却出乎意料,长春守军第60军起义,新7军也已动摇,正与解放军代表谈判。于是林彪下定决心:“我决心在锦州以东地区,再歼敌一二十万人。”

10月19日,林彪致电中央军委和毛泽东:

(一)估计彰武、新立屯地区之敌,有可能在现地不动,等整十八军到锦西后,再南北配合向锦州前进,沈阳之敌则向营口撤退。但亦有另一可能,即是现在彰武、新立屯之敌,撤回新民、沈阳,利用辽河阻隔我军,全部向营口撤退。

(二)如我攻锦西,须准备海岸边与敌十二个师作战,地区狭窄,我兵团用不上。敌则扼原有强固工事抵抗,战斗不能很快解决。新立屯、彰武地区之敌,则乘虚进占锦州,使我既打不下锦西,又未能歼灭向锦州前进的敌人,则对我不利。

(三)我们建议:如沈阳之敌仍继续向锦州前进时,则等敌再前进一步后,再向敌进攻。但有若干征候敌不再前进,或有向沈阳撤退转向营口撤退的象征时,则我军立即迅速包围彰武、新立屯两处敌人,以各个击破方法,将新1、新3、新6、新71、新49军全部歼灭,使之不能退回新民、沈阳和退至营口。目前该敌有随时缩回沈阳的可能,故我军须速决定行动方针。盼军委即回电指示。

毛泽东最担心的就是拥有东北国民党军大量精锐部队的廖耀湘兵团从营口逃跑。能够首先歼灭廖兵团当然是他求之不得的,于是当即复电:

如果在长春事件之后,蒋、卫仍不变更锦葫、沈阳两路向你们寻战的方针,那就是很有利的。在此种情况下,你们采取诱敌深入、大打歼灭战的方针,甚为正确。

在兵力使用上,毛泽东提议,仍以2个纵队及3个独立师对付锦、葫之敌;以第1、第2、第3、第5、第6、第7、第8、第9、第10纵队共9个纵队、27个师,包围歼灭廖耀湘5个军、12个师。

毛泽东特别提醒:应以7个师位于营口以北,阻敌逃路。

林彪的计划得到毛泽东的批准后,立即采取行动。同时,为了迷惑敌人,公开宣称“扫荡”北宁线,南下攻锦、葫,并以一部兵力白天向山海关佯动,作出准备入关的姿态。

10月20日,东北野战军向部队下达围歼廖耀湘兵团的政治动员令:

我军决定全力乘敌撤退中与敌决一死战,以连续作战方法力求全部歼灭敌人。此战成功,则不仅能引起全国军事形势之大变,且必能引起全国政治形势的大变,促成蒋介石迅速崩溃。我全体指战员须振奋百倍勇气与吃苦精神,参加此一光荣的大决战,不怕伤亡,不怕疲劳,不怕遭受小的挫折,虽每个连队遭受最大伤亡(每个连队打得只剩几个人也不要怕),对全国革命来说仍然是最值得的。

攻击锦州的部队经过连续多天的激战,已经非常疲劳。许多官兵来不及为胜利欢呼,在尸体纵横的战场上倒头便睡。打扫战场的地方部队、民兵和支前民工拖着担架跑过来,见是自己人,还有气就往担架上抬。有的“伤兵”被抬了几个小时仍“昏迷”不醒,一旦醒来却活蹦乱跳,身无寸伤。气得抬担架的人大闹情绪。战士精神养足了就开溜,留下政工干部给担架队做思想工作:“战士们跟敌人拼了几天命,非常疲劳,我们可以理解嘛!”

围歼廖兵团的命令一下达,这些疲惫至极的战士又干劲儿十足,北渡大凌河,直奔廖耀湘而去。

锦州之战早已偃旗息鼓,而廖兵团十万精兵仍徘徊在新立屯附近。蒋介石命令廖耀湘继续西进与侯镜如东进兵团配合,重新夺回锦州。而卫立煌则命令回师退守沈阳。蒋、卫争执不下,把廖耀湘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廖耀湘本人认为蒋、卫的方案都于己不利。重占锦州显然是天方夜谭,无异于自杀;退守沈阳会遭到重重包围,也相当于慢性自杀。廖耀湘自己拟定一个于己有利的方案,这正是毛泽东最担心的——攻占营口,夺取港口从海上逃跑。

廖耀湘知道这个方案会遭到上司的反对,只是秘密向他手下的军长们交代。无论是攻锦州、退沈阳还是向营口逃跑,都必须拿下黑山。因此,廖耀湘做好了战斗准备,只待上司一声令下就扑向黑山。一旦占领黑山,至于是采取哪一种方案就由不得别人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将决定整个兵团的命运。

但是,夺取黑山,实现第一步计划的命令卫立煌却迟迟未敢下达。10月18日晚,廖耀湘打电话给卫立煌,说:“我已做好战斗准备,明天拂晓攻击黑山,可一举成功。”

“你先不要行动。”卫立煌说,“蒋总统急电让我明天去北平,见了他之后再说。”

“请早作决策,军情如火,瞬息万变。”廖耀湘道。

“好吧,我见了蒋总统让他早拿主意。”卫立煌说。

廖耀湘急不可待,多次向沈阳打电话询问,而卫立煌到北平迟迟不归。廖耀湘无可奈何,只好直接打电报给蒋介石,坚决要求经黑山、大虎山直退营口。

20日晚卫立煌和杜聿明终于说服了蒋介石,放弃了重占锦州的计划。卫立煌回到沈阳才开始下令攻击黑山。

21日拂晓,向凤武率第71军向黑山解放军阵地攻击。廖耀湘和向凤武首先认为黑山守军兵力不多,结果攻了一天,毫无进展。22日,廖耀湘命令新1军将所属重炮交给向凤武指挥,继续进攻黑山。这一天还是毫无进展。由于廖耀湘的轻敌,又耽误了两天宝贵的时间。当23日廖耀湘命令新1军投入战斗时,黑山守军已大大加强。梁兴初率第10纵队和1个独立师已进入黑山、大虎山,正严阵以待。

23日拂晓,新1军军长潘裕昆指挥4个师的兵力,向黑山第10纵队阵地发起猛烈攻击。

刘亚楼在黑山阻击战打得正激烈的时候,电告梁兴初:“务使敌在我阵地前尸横遍野而不得前进,只要你们坚守三天,西逃之敌必遭全歼!”

梁兴初立即用电话命令各师:“死守三天,不让敌人前进一步!”

东北解放军于11时30分组织反击,战士们手持上刺刀的步枪,边扔手榴弹边向山下的敌人压去。新1军第30师攻击部队被打得溃不成军,纷纷败退。

下午3时,潘裕昆发起第二次攻击。新1军官兵潮水般涌向解放军阵地。在接近阵地二三百米远时,解放军再次发起反击。第71军第91师见解放军“玩命”的架势,还没交锋,就吓得望风而逃。

廖耀湘扔掉望远镜,命令宪兵队立即枪毙第71军第91师师长戴海容。宪兵队气势汹汹地闯进溃逃的第91师乱兵群里。戴海容见宪兵举着手枪高喊自己的名字,知道事情不妙,命令卫兵:“这几个王八蛋,竟敢直呼老子的名字,把他们毙了!”

卫兵立即拥上去与宪兵厮打成一团,戴海容乘机化装逃跑了。

当天深夜,梁兴初正准备调整兵力,以对付敌人明天的进攻。侦察队突然送来一个俘虏,一审得知是第71军第87师师部的传令班长。

“司令员,他口袋里还有好东西呢!”侦察队长说着,从俘虏口袋里搜出几份战斗命令。

梁兴初一看,原来是敌人明天的进攻命令,哪个团攻哪儿,哪个营主攻都清清楚楚。梁兴初喜出望外,针对敌人的攻击计划,作了相应的部署。有主有次,还省了许多兵力。

24日,天气晴朗,除了血一样的朝霞,便是一碧到底的蓝天。潘裕昆命令青年军第207师第3旅猛攻高家屯。

梁兴初待敌人的炮火一停,立即向第28师指挥所奔去。他猫着腰,动作极为敏捷,身后的参谋和警卫员被落下了老大一截距离。第28师的指挥所是一个隐蔽极佳的暗堡。梁兴初钻进暗堡时,吓了师长贺庆积一跳。梁兴初笑道:“别紧张,是我。”

“司令员,我差点儿就甩手一枪啦,我的枪法你是知道的。”贺庆积开玩笑道。

“你那两下子差远啦。”梁兴初取下军帽抹了一下额上的汗,问,“情况怎么样?”

“敌人在高家屯干起来啦!第一次冲击就展开了3个营。兵分三路,对101高地攻势最猛。”贺庆积说。

“老贺,敌人避开我刀尖,却从翼侧攻我刀背。我们现在就把刀把转过来,让高家屯成为刺进敌人胸膛的利剑,反复刺进拔出,置它于死地。”梁兴初说,“立刻把82团准备好,要是高家屯阵地丢了,迅速反击,趁敌立足未稳就夺回来!”

“司令员放心吧,咱们28师绝不会拉稀的!”贺庆积说。

青年军是国民党用“三民主义”精神长期进行“思想武装”的部队,从士兵到军官对共产党刻骨仇恨,打起仗来也特别卖命。他们在优势火力的掩护下向高家屯一线高地猛攻。在第10纵队第28师的顽强阻击下,青年军死伤惨重,仍然潮水般一波一波向上冲。

下午3时,石头山、92高地相继失守。101高地成了高家屯一线最后一个制高点。

101高地上几乎所有的堡垒全被炮火摧毁了,到处是碎石。山头上的土被炮火炸松了,用手随便扒拉几下就是一个散兵坑。

15时30分,青年军集中2个营的兵力在炮火的掩护下再次扑向101高地。坚守101高地的2个连加1个营部打得只剩下20余人。面对六七百名敌人的集团冲锋,解放军战士毫无惧色。他们以手榴弹连续击退了敌人4次冲锋。青年军伤亡过半,仍不顾一切地向上冲。

梁兴初和贺庆积用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101高地只剩下5位战士,手榴弹显然打光了,已经端着刺刀准备肉搏啦!

“所有山炮集中火力向101高地轰击!”贺庆积急得大喊。

梁兴初紧张地注视着101高地,他见战士们蹲在散兵坑里镇静地等待敌人靠近。突然炮弹在敌群间爆炸,经验丰富的战士立即趴在坑沿。与此同时,第82团两个营的兵力在副团长蓝芹的率领下开始反击。

反击部队冒着炮火向101高地猛冲,我方炮火一停,蓝芹就带领部队冲上去了。接着是惊心动魄的肉搏战。梁兴初举着望远镜,浑身不住地颤抖,他被战士的英勇善战感动得热泪盈眶。

经过半小时的肉搏战,蓝芹的反击部队全歼了101高地上的青年军。

其他反击部队相继夺回了石头山和92高地等失守的阵地。

太阳滑下黑山,如血的残阳照射着沉寂的战场。到处是尸体和刺鼻的血腥味。四天血战,黑山,真成了名副其实的“黑山”。树林成了一片黑木桩,土地熏得像灶膛一样黑,阵地上所有人,个个像从煤窑里爬出来的。

旋风纵队

青年军第207师第3旅被打得丧失了战斗能力,而黑山仍然拿不下来。廖耀湘心急如焚,再这样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因为白天从92高地发现了一份解放军文件,是林彪的命令:“阵地全体同志,须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很显然,林彪的意图是让阻击部队将他们挡在黑山、大虎山一线,然后大部队上来围而歼之。

“必须跳出黑山、大虎山!”廖耀湘越想越紧张。决定以一部兵力继续猛攻黑山,主力迅速经台安、大洼由东南方向撤往营口。

廖耀湘下达撤退命令后,新6军军长李涛说:“青年军徒有虚名,攻了几天仍拿不下黑山,明天看我的。”

青年军旅长许万寿早已垂头丧气,听了李涛的话不是个滋味,但因部队打得太惨,说不起硬话了,干脆懒得理睬。

25日拂晓,李涛率新6军猛攻黑山阵地。主攻方向仍然是高家屯一线,特别是101高地。李涛集中100多门重炮猛烈轰击。

梁兴初听到炮声立即举起望远镜,只见101高地被黑色的烟雾笼罩着,烟云向上翻滚露出暗红色的火光。炮声完全连在了一起,像一个经久不息的响雷。

8时左右,10架飞机飞临黑山上空,轮番低空轰炸。梁兴初无法看清101高地受损的情况,只是紧张得心脏怦怦乱跳。

10时10分,大地一片沉寂,敌机已经飞走,炮火也停息了。101高地的烟雾慢慢降落,梁兴初瞪大眼睛注视着渐渐澄清的阵地。

“敌人开始进攻啦!”贺庆积道。

新6军第169师以一个团的兵力朝101高地蜂拥而上。

“怎么还没反应!”贺庆积担心地说。

“师长,上去啦,我们的人上去啦!”参谋朝贺庆积兴奋地喊道。

梁兴初见无数勇士从山背后闪电般跃入战壕。原来在敌人轰炸时,他们撤出了阵地,躲在了山背后。敌人炮火一停,他们像猛虎般冲上山头,抢在敌人的前面进入阵地。敌人以为山上不会有活物了,哪知头顶上突然飞来密集的手榴弹,接着是密密麻麻的枪声。

新6军的首次攻势迅速被瓦解。

11时30分,新6军第169师将部队编成24个梯队,采取波浪式的战术发起连续冲击。到下午2时30分,24次冲击过后,101高地仍在解放军手里。

李涛望着巍然屹立的101高地,抓头搔耳,突然心生一计。他对督战队队长交代了一番。

督战队的军官每人手里举着成捆的钞票,大声吆喝:“弟兄们!现在组织‘敢死队’,参加者每人奖励十万元!头一个冲上去的加一番!”

吆喝了半天,没一个人动,督战队队长随即加码:“再加五万块……再加十万块……二十万块啦!好样的,不怕死的是英雄,还有没有人想发财?”

一支300人的“敢死队”终于组成了。李涛命令炮火掩护,大炮轰了一阵,“敢死队”呼啦啦朝山上冲。刚冲到山腰,被解放军的炮火炸死了一半,余下的继续往前冲,又遭到一阵手榴弹的猛炸,“敢死队”纷纷趴下。

山头上发起政治攻势:“国民党抓来的穷哥儿们,你们受骗了!你们在这里卖命送死,丢下妻儿老小谁管啦!”

“敢死队”立即变成了“怕死队”,许多人朝山上喊:“共军弟兄们!你们别扔手榴弹啦,让我们下去吧!”

山上回答:“我们答应你们的要求,不扔手榴弹啦,你们下去吧。”

李涛眼见“敢死队”连滚带爬地逃了回来,气得直跺脚。命令炮兵再次猛轰101高地。

经过几天恶战,101高地已经被削去了2米,变成了99高地。

炮火一停,又冲上来一支“效忠党国先锋队”,全部由军官和国民党党员以及“志愿”者组成。这支“先锋队”在守军弹药耗尽的情况下,终于冲上了101高地。

惨烈的白刃肉搏战随即展开,敌人仍源源不断地向山头上涌。守军指战员终于战至最后一刻,全部壮烈牺牲。

“101高地失守啦!”梁兴初对贺庆积吼道,“快组织反击,现在就行动!”

“部队极度疲劳,伤亡太大,”贺庆积说,“等天一黑就反击,保证夺回阵地。”

“不行!晚上攻,敌人就喘过气来了,工事也修好了。”梁兴初说,“我们疲劳,敌人比我们更疲劳,我们伤亡大,敌人伤亡更大。现在就攻,攻到山头天就快黑了。天一黑就是我们的天下!”

“是!坚决执行命令!”贺庆积红着眼睛说。

第28师血战三天,伤亡很大,已经抽不出多少兵力组织反击。贺庆积亲自动员,师部的通信员和部分参谋人员都投入了反击。

梁兴初命令全纵队的炮兵集中轰击101高地和增援101高地的敌人。黄昏后,反击部队一举夺回了101高地。

25日上午,当李涛指挥新6军猛攻黑山时,兵团参谋长杨昆接到空军电话:“彰武以南发现一个长约5里的大行军纵队,向无梁殿方向前进,是否为我们自己的部队?如果不是,我们就轰炸了!”

“不是我们自己的部队,你们轰炸吧!”杨昆回答道。

杨昆随即将这一情报电告无梁殿附近的新3军军长龙天武,但因事多忙乱,竟未报告兵团司令廖耀湘。

这一疏忽造成新3军被击溃遭歼灭的严重后果。

那支“长约5里的大行军纵队”正是东北野战军第6纵队。这支部队从彰武以北出发,一天两夜强行军250里,于25日进至北宁线姚家窝棚和厉家窝棚。第二天凌晨3时,第6纵队向无梁殿附近的新3军发起突然袭击。

新3军顿时乱成一团。军长龙天武见溃兵忽东忽西,四处乱窜,吓得慌忙调来一辆吉普车和一辆早就装好行李的卡车,跳上车就逃走了。连参谋长等军部人员都不管了,只顾自个逃命。

吉普车和卡车驶到一条河边,发现桥已经被拆掉了。龙天武命令闯过去,结果两辆车都陷在河中,动弹不得。龙天武只好跳下水,徒涉过河。当时,天还没有亮,到处闪着炮弹爆炸的火光,急促的枪声如暴风骤雨般让人心惊肉跳,龙天武顾不得寒冷和河面薄冰割脚,哗啦哗啦跑在最前面。过河后回头一看身后只剩一名护兵,成了光杆司令。

参谋长李定陆被枪声惊醒后,发现军长不见了,当即组织军部直属队向南撤离。走到三家村附近时,见前面草丛里卧伏着许多兵。

李定陆问:“你们是哪部分的?”

“我们是207师的,准备进前面村子,却遭到射击。”草丛里跑出一名军官。他的话还没说完,村里驶来一辆吉普车。

车上坐着五六名穿美式大衣的军官,挥手大叫:“传廖司令官命令,你们部队继续南进,廖司令官在村南面装甲车上等你们。”

吉普车朝后驶去,半小时后又掉头回来,朝村里开去。李定陆知道兵团部没有装甲车,但军部政训处长黄激却不知有诈,乘上卡车跟随而去。卡车快赶上吉普车时,挨了一颗手榴弹,黄激和3名政训员受伤。

李定陆见前面过不去,只好北返,再去找军长龙天武。一路上到处是乱窜的士兵,军官各自逃命,部队早已溃乱成了无头苍蝇。李定陆想稳住部队,结果徒劳无益,自己也被溃兵卷了进去。

新3军就这样被黄永胜率领的第6纵队一场夜袭搞得溃不成军,不战自乱。

25日黄昏,新6军军长李涛接到新22师的一个重要情报:“大虎山以西高山子车站附近,发现有一支大行军纵队。正向南方移动。”

李涛得到这一重要情报后,未放在心上,也没向廖耀湘报告。李涛的疏忽造成第二天早晨整个兵团指挥系统完全被打乱的灾难性后果。

这支“大行军纵队”便是东北解放军最精锐的“旋风纵队”——韩先楚的第3纵队。

26日凌晨3时,第3纵队遇到被第6纵队击溃的新3军主力正往南蜂拥逃窜,当即以一部兵力突入新3军腰部,将其拦腰截为数段。新3军经此一击,已完全失去控制,加速了被歼灭的步伐。

“旋风纵队”随即揳入廖耀湘兵团腹地。第3纵队第7师第21团第3营乘敌麻痹大意之机,攻占胡家窝棚北山。该营8连2排渗入胡家窝棚东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新6军炮兵阵地,俘新6军副军长刘建章以下100余人。该营主力采取巧妙渗透战术,绕过十几个重兵驻守的敌方阵地,沿着一条灌木丛生的小河于黎明时分摸进胡家窝棚。

当时,廖耀湘带着一位随从副官,刚好出了兵团前线指挥所。他被四周骤起的枪声搞糊涂了,决定到村外的开阔地亲自观察,以搞清枪声的来源。

摸进胡家窝棚的第3营主力,对廖耀湘的兵团指挥所发起突然袭击。几十个“高参”还在睡梦中就被一堆手榴弹送上了西天。兵团前线指挥所的所有通信指挥设施全部被“从天而降”的勇士捣毁。

廖耀湘见身后枪声大作,惊得目瞪口呆,子弹从他头顶嗖嗖掠过。他知道兵团指挥所和新6军军部经此奇袭,一定瘫痪了。廖耀湘想起新1军第30师的司令部,离这里大约七八里。于是他无可奈何地朝东南方走去,边走边回头,心里苦不堪言。

解放军第一棒就打碎了兵团的脑袋,这一招真够狠的!

廖耀湘当时还不知道新3军、新1军的军部也被“旋风纵队”和第6纵队摧毁了。在26日凌晨3时至6时,短短3个小时内,东北野战军一举打掉了廖兵团前线指挥所和3个军部,使十万精兵的大兵团因群龙无首而陷于极端混乱的境地。

第3纵队之所以能顺利渗入廖兵团腹地,与龙天武和潘裕昆的一个重大疏忽有关。25日黄昏,新3军接到廖耀湘的命令,首批从黑山撤往胡家窝棚一带,欲经大洼直奔营口。

新3军本应于当天夜晚将阵地交给新1军接防,连夜向大洼进发。但当新1军军长潘裕昆半夜赶来时,新3军军长龙天武还在呼呼大睡。勤务兵将龙天武叫醒,告诉他新1军军长潘裕昆来了。龙天武披了件大衣趿拉着鞋,伸着懒腰走了出来。

“你们怎么还不走?我军奉廖司令官之命前来接防。”潘裕昆说。

“慌什么?”龙天武说,“明早天亮了再走不迟。”

潘裕昆无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而龙天武却已经给部队下达了命令:做好一切准备,以便明早东进。

新3军的阵地实际上毫无防备,而新1军因准备接防新3军阵地,致使原阵地既无明确责任,且存在与另一支部队第71军交接不清的问题。由于这笔纠缠不清的糊涂账,造成了新3军、新1军和第71军三个军的阵地都无明确责任而警戒松懈。

26日凌晨,“旋风纵队”抓住这个薄弱环节,顺利渗入廖兵团腹地,使所有首脑机关几乎同时遭到突然袭击。

新1军军部是在胡家窝棚以东约1公里的一个村庄遭到袭击的。解放军两支部队分别渗入东西两面,同时发起钳形攻势。潘裕昆命令特务营和骑兵团拼命抵抗,战斗十分激烈。解放军一度冲入军部所在的一所地主庄园,将指挥系统全部击毁。潘裕昆组织反击,才将解放军击退。战斗自凌晨5时一直进行到上午10时。敌我两军的战斗队形完全搅在了一起,犬牙交错,各自为战。潘裕昆命令司令部突围。骑兵被迫下马掩护,经过半小时白刃肉搏,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潘裕昆突围后,急忙向前孙家窝棚第50师师部转移。

中午12时,潘裕昆一行抵达第50师师部,刚好新30师师长文小山报告,他们遭到解放军两次袭击,现在解放军已被反击下去了,还俘获解放军第5纵队的30余名士兵。

潘裕昆又骑马赶到新30师师部,这时惊魂未定的廖耀湘也赶到了。两人叙述了遭受袭击和脱险的经过。

潘裕昆大惊道:“这么说,共军一下子就干掉了兵团部和3个军部!”

“现在还不知道71军的情况怎么样。”廖耀湘说。

文小山这时正好接通了第71军的电话,廖耀湘立即奔去,抓住话筒嚷道:“向军长吗,你们情况怎么样?”

“我们有一个师被打乱了,失去了联系,主力还没什么损失。”向凤武在电话里回答道。

廖耀湘问:“你在什么位置?”

“胡家窝棚东南附近,距新30师不远。”向凤武回答说。

“你要稳住部队,就地整顿,就地抵抗!”廖耀湘道。

兵败如山倒

26日下午4时,廖耀湘得到第49军军长郑庭笈的报告:“老达房往沈阳的公路还在49军控制之下,新6军第22师师部也到了东家窝棚,这边情况比较稳定。”

廖耀湘对潘裕昆说:“我到49军去,你指挥71军和169师、207师就地抵抗,等我的命令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好吧。”潘裕昆答道。

廖耀湘并不是去第49军,而是去新22师。因为新22师是新6军的主力骨干,是他的发家老本。他和李涛先后都是从新22师师长的位置上提拔上来的。廖耀湘想倚仗他的老本冲出重围,保证自身的安全。这一点潘裕昆心里明白,但嘴上不好说。

廖耀湘和李涛、杨昆来到新22师师部,师长罗英说:“卫老总(卫立煌)上午来电让我们和49军一同退回沈阳。我因不知军长的情况,所以没有同意。”

廖耀湘听后立即与第49军军长郑庭笈通电话。郑庭笈说:“卫老总要我率14师和新22师退回沈阳,我说等和你联络上以后再行动。地图上注明的大虎山以东至辽河边的沼泽地带,实际上已不存在。现在村落密布,到处是耕地。陈家窝棚有一条大马路直通辽河边的老达房,再经大民屯可到沈阳。现在这是唯一的出路,沿途还没发现敌人。”

“你怎么知道沿途没有敌人?”廖耀湘问。

“我接到卫老总的命令后,即派军部特务营乘卡车到了辽河岸边的老达房。特务营在那里征集了一批船,渡河没问题。”郑庭笈说,“司令官快下命令退回沈阳吧,这里不可久留,越迟越危险。”

“你知道新3军的情况吗?”廖耀湘还牵挂着龙天武。

“不清楚。”郑庭笈说。

26日黄昏,新22师也开始遭到解放军的攻击和渗透。各团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他们纷纷向师长罗英报告:“共军兵力源源不断,我们快顶不住了。”

廖耀湘仍在犹豫中,退营口的路已经被截断,但是退沈阳也不容易。前有大河拦阻,后有重兵追击。部队一离现地,即有在运动中遭围歼的可能性。正在廖耀湘举棋不定的时候,接到卫立煌十万火急的电报:“辽西部队危险万状,应立即退回沈阳。”

廖耀湘接到卫立煌的电报满面羞愧,他背着卫立煌擅退营口遭到失败,这回还得听卫立煌的。

“现在正是万分紧急的时刻,卫老总要你退沈阳,那你就依照他的命令办好了。是他要你这样做的,责任由他承担。”兵团参谋长杨昆劝道。

廖耀湘终于下了决心,决定由陈家窝棚经老达房退回沈阳。廖耀湘用无线电报话机向潘裕昆下达命令。

“我认为退回沈阳没有把握,太危险了!请司令官慎重!”潘裕昆激动地说。

“这是卫总司令的命令。”廖耀湘有气无力地说。

“既然如此,”潘裕昆声音颤抖地说,“我将尽力而为。”

26日夜,廖耀湘亲率新22师第64团,由陈家窝棚向老达房进发。27日拂晓,第64团遭到解放军阻击。廖耀湘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杀出一条血路。第64团多次强攻,毫无作用,解放军兵力源源而来。第64团团长战死,攻击只好停顿。

退沈阳的路也被堵死了!廖耀湘仰天长叹:“十万精兵啊!老天呀!”

堵死廖兵团北退沈阳之路的是第6纵队。第6纵队24日接到刘亚楼的命令:

廖耀湘兵团有自大虎山以东向台安撤退模样,你部立即掉头向南,向台安疾进,务必堵住敌人。

第6纵队通过一昼夜150里的强行军,于25日中午进至黑山、新民之间的二道境子一带,隐蔽休息,准备继续向台安前进。

当日黄昏,部队准备出发,忽然接到东野总部万万火急电报:

廖耀湘主力仍在黑山、大虎山以东地区,8纵已全力插台安,你部速向大虎山以东地区攻击前进,切断敌人退路,造成对敌夹击之势……

部队立即兵分四路,齐头并进,于26日凌晨抵达姚家窝棚附近,开始与敌遭遇。激战10分钟后,尖刀连捕获了敌人两名哨兵,一审是新3军第14师的。

四路部队分别采取渗透战术,揳入敌阵。战斗在敌腹地各处打响。天亮后,第6纵队第16师侦察队在双岗子伏击敌车队,俘获一名少将参议。

纵队副司令员兼第16师师长李作鹏亲自审问:“把你知道的情况都讲出来,对你有好处,我保证宽大处理。”

“我知道贵军的俘虏政策,我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你们,绝不隐瞒。”少将参议连忙点头哈腰,“新3军在你们正面及以南地区,新1军已由黑山以东出发,正向东北方前进,拟经姜家屯向台安撤退,或经一半拉山门退回沈阳。”

“到底是退向台安,还是退向沈阳?”李作鹏追问,“你必须讲清楚。”

“原来是由大虎山向台安、营口撤退,据说那方面遇到贵军阻击,廖耀湘就命令部队绕道姜家屯向台安撤退。今天早晨又改变了计划,全部向沈阳方向转进。”

“好吧,你下去休息吧。”李作鹏道。

俘虏走到门口,突然回头说:“要使他们不能回沈阳,建议贵军除堵住姜家屯这条路以外,还必须堵住一半拉山门那条路。”

李作鹏一听,觉得这个俘虏的建议很有道理,立即赞扬道:“你立了一功,不愧是高参。”

此时,纵队司令员黄永胜骑马赶到,李作鹏立即将情况向他汇报。

黄永胜哈哈大笑道:“少将参议的建议甚好,立即采纳!”

26日夜至27日晨,第6纵队与第5纵队在姜家屯、二道境子一带摆出强大的“品”字形阵地,将廖兵团向沈阳退却的铁路、公路全部堵死。

廖耀湘兵团指挥系统早被打乱了,向沈阳溃逃的部队以师、团为单位,轮番冲击第5纵队、第6纵队阵地,企图撕开一个口子逃出包围圈。

第16师第47团郝团长来电话,向李作鹏报告,他们已经抓了500多个俘虏。第48团曹团长也报告:“我们俘虏敌人两千多人,看样子敌人已经乱套了。俘虏里有新1军、71军的,好几个师的番号,乱七八糟的。我们打一下,他们就缴枪,前面人放下枪,后面的争先恐后拥挤,像抢馒头似的。我们用两个排的兵力摆成一座大门,向敌人宣布,凡从这个门钻过去的放下武器的就算解放了。他们很听话,全部照办了,乖乖,一家伙过来两千多。”

李作鹏说:“敌人混乱了,你们做好进攻准备。”

包围圈越来越小,廖兵团的官兵像羊群似的到处乱窜。东面炮响就往西面跑,西面炮响又往东面跑。忽东忽西,忽南忽北,狼狈不堪。

各纵队全线出击,将敌人杀得溃不成军。田野上、村庄里,到处是胡撞乱窜的散兵。各纵队战士和后方的医生、护士、炊事员、民工,无论男女全部加入抓俘虏的战斗。有枪的拿枪,没枪的拿棍子,连棍子也找不着的就赤手空拳。

廖耀湘在混战中和部队失散了,跟随他的只有3个人,且都是大官:新6军军长李涛、新22师副师长周璞和一个高参。一行四人挽着裤腿过一条水渠。周璞不小心落入了深坑,水深没顶,周璞不会水,在水中瞎扑腾。廖耀湘等人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将周璞救起却惊动了解放军的巡逻队。四个人没命奔逃。奔进树林时,只剩三人,李涛不见了。于是三人在树林里歇息,准备天黑后再走。

黄昏时,三人摸进一个表面看去很平静的小村,想找点吃的填一填咕咕叫的肚子。一进村发现到处是解放军,走在最前面的高参当即被俘。幸亏廖耀湘机灵,拽着周璞闪到墙角,悄悄溜走了。

走了一夜,疲惫至极。天亮后,两人钻进田野中一个高粱秆堆里呼呼大睡。到下午,廖耀湘和周璞继续上路,不久遇到一个老百姓。周璞掏出一沓钞票,将老百姓的衣服和吃的全买下来。两人化了装,结果廖耀湘与十天前范汉杰被俘前的形象差不多:身穿一件黑棉袄,肩披一只破麻袋,口称“南方商人”。

走到辽河边,渡口上挤满了解放军。廖耀湘不敢接近,因此等了好久仍没过河。周璞胆子大点,走到一堆老百姓旁讨了碗水喝。老百姓正在议论,沈阳被解放军占了。周璞一听急急回报廖耀湘。

两人决定折回去,直奔葫芦岛。11月6日黄昏,廖耀湘和周璞又回到使他们倒霉的黑山附近,被解放军后勤战士抓获。

廖耀湘自称是南方商人,但他的特征早就被解放军战士背熟了:“矮胖子,眼睛有毛病,鬓发花白,操湖南口音。”廖耀湘抵赖不过,干脆拍着胸脯说:“我就是廖耀湘!”

向沈阳进军!

10月26日,廖兵团遭第3纵队渗透奇袭,通信设施被毁,与外界失去了联络,蒋介石忧心如焚。在日记中写道:“东北全军,似将陷入墨尽之命运,寸中焦虑,诚不知所止矣!”

但他仍抱一线希望,幻想依靠杜聿明的锦、葫兵力救出廖兵团。

10月27日清晨,蒋介石派专机到葫芦岛,将杜聿明接往北平。杜聿明一到圆恩寺行邸,蒋介石急急地说:“现在廖兵团电信中断,失去联系,罗参军有个很好的建议,马上由海军运输舰将葫芦岛的部队运往营口登陆,策应廖兵团从营口撤退。你看怎么样?”

杜聿明一听,转身怒视着罗泽凯,廖兵团的下场就是因为蒋介石听信了这位“高参”的“高见”,现在又想断送葫芦岛的部队。

杜聿明质问道:“调兵舰需要多长时间?”

“两三天吧。”蒋介石代罗泽凯回答。

“从葫芦岛运兵到营口又需要几天?”杜聿明继续问。

“三四天估计能运完。”蒋介石说。

“这么说,调葫芦岛的兵力到营口,至少一个星期。”杜聿明说,“一个星期之内廖兵团要是还存在的话,那么他自己就能打到营口,否则,一两天就完了。”

蒋介石低头踱起步来,满面愁容。

罗泽凯问杜聿明:“怎么办?你拿主意吧!”

“我看廖兵团已经没指望啦,当务之急是撤走营口的部队,沈阳的部队能不能撤出来还难说得很。”杜聿明道。

“好,我叫桂永清派兵舰去营口,你到沈阳去部署防务。”蒋介石停住踱步,抬头道。

“那么学生就去了。”杜聿明说。

正在这时,空军来电:“空中侦察发现有一万多人的队伍由辽中向沈阳前进。”

“肯定是廖耀湘,赶快派飞机去联络。”蒋介石立即指示空军,回头对杜聿明说,“你对周福成说,沈阳现有部队统归他指挥,一定要死守沈阳。”

杜聿明于27日下午飞抵沈阳,立即赶到卫立煌家中。卫立煌在房里困兽般急急地踱步,他说:“我早就说过,廖兵团一出辽西走廊必定会全军覆没,他就是不信。”

“老头子让我来跟你商量部署沈阳防务。”杜聿明说。

“我以前要守,他不让守,现在兵力都报销了,怎么个守法?”卫立煌道。

杜聿明说:“老头子说让周福成指挥现有部队死守沈阳。”

卫立煌踱了半天步,然后打电话将周福成和赵家骧叫来。

周福成到后,杜聿明向他传达了蒋介石的命令。

“好吧,我现在就回去部署。”周福成说完就走了。

“周福成不对劲,我看有问题。”赵家骧说,“他一向瞻前顾后,接受任务叫苦连天,怎么这次倒是痛快得很?”

“用人不疑。”杜聿明说,“这是老头子的意思。”

晚餐后,卫立煌感叹廖耀湘兵团竟如此不堪一击:“新1军、新6军号称属于五大主力,这么快就完了,真是不可思议!”

“有一万多人从辽中正往沈阳来,老头子怀疑是廖耀湘。”杜聿明说。

“要是廖耀湘能回来的话,郑庭笈早回来了。”卫立煌说,“廖耀湘的指挥所被打掉时,我就命令郑庭笈赶快往沈阳撤。”

“为什么把部队这样送掉呢?”卫夫人韩权华说。

“老头子不听我们的话,有什么办法呢?”卫立煌道。

10月28日,潘裕昆、龙天武二人只身逃回沈阳。

那一万多人的队伍是辽宁省政府派往辽中抢粮的保安部队,以及向沈阳逃窜的地主、资本家、商人等。卫立煌大失所望。

杜聿明和卫立煌预感解放军马上就要攻打沈阳和葫芦岛。

10月29日,杜聿明飞往葫芦岛。次日上午蒋介石派一架飞机带来一封亲笔信,说沈阳已经混乱,让杜聿明立即飞沈阳,调整防务,稳定局势。

杜聿明的飞机还没到达沈阳,就接到王叔铬从沈阳上空飞机上打来的电话:“沈阳北陵机场已经混乱,不能降落啦,光亭你千万不要降落,等我打电话向老头子请示后再说。”

几分钟后,王叔铬再次来电话说:“老头子让你们回葫芦岛。”

杜聿明的飞机立即掉头南飞,他想沈阳看来已经没指望了,解放军下一步必定要把矛头指向营口和葫芦岛,必须让老头子下决心调集船只,将营、葫的部队撤走。杜聿明命令飞机改变航向,直飞北平。

飞机刚降落在北平西苑机场,杜聿明见蒋介石披着黑斗篷,匆匆朝“美龄”号走去。杜聿明立即奔过去挡在蒋介石前面,两脚一并,敬了个礼。

“你怎么来了?”蒋介石惊奇道。

“学生有要事请示校长。”杜聿明道。

蒋介石将杜聿明引到机场空军作战室,问:“你有什么事?说吧。”

“沈阳已经靠不住了,必须赶快派船将营口、葫芦岛的部队接走,否则东北部队会全军覆没。”杜聿明说。

“你回葫芦岛去部署撤退。”蒋介石说,“我让桂永清马上派船去。”

“是不是派飞机把卫总司令接出沈阳?”杜聿明问。

蒋介石匆匆朝门外走去,对杜聿明的话不作回答。

此刻,在沈阳“剿总”大楼,人心惶惶,纷纷传说解放军已过了辽河。大楼里早就无人办公,都在走后门“钻”飞机票。

飞机场人山人海,挤满了准备出逃的军政要员和地方绅士。全副武装的宪兵在警戒线旁端着明晃晃的刺刀。

一架运输机刚起飞,就被无线电话追了回来:“卫总司令要坐这架飞机。”

运输机刚刚降落,卫立煌的卫士立即拥上飞机,将机上的乘客拖的拖、抱的抱、抬的抬,一律赶下来。机场上的军政要员见状轰地一下像山洪暴发般,冲垮宪兵的警戒线,向飞机汹涌而去。卫立煌的警卫团守卫在飞机跑道两侧,向天空开枪示警。

这时卫立煌率一帮大官僚,在警卫人员的簇拥下从机场候机厅朝飞机走去。

人群里到处是绝望的狂号,卫立煌低着头,木然地迈步,对此起彼伏的喊声充耳不闻。

“卫老总!我是省行政委员。”

“卫老总,带我走吧!我是中将参议!”

“卫老总,我是保安司令!”

卫立煌一伙登上飞机。人群不顾一切,将警卫团的最后防线也冲垮了。嫩江省主席兼“剿总”秘书长彭济群,朝飞机门口爬去,却被一脚蹬翻在地。

人群摇撼着机身,哭喊着,飞机差点儿被推翻了。卫立煌大惊失色,命令立即起飞。

飞机从人群中挣脱出来,向跑道冲去,终于飞走了。

围歼廖耀湘之战,解放军各部队实施大胆渗透、穿插。这样不仅使廖兵团建制大乱,解放军各纵队的建制也乱了。各师、团单独作战,对敌人穷追猛打,哪里有敌人就往哪里打。围歼战结束时,各纵队已经无法集结,师、团位置极为分散、杂乱。

刘亚楼急得望着标有各纵队和各师位置的地图直挠后脑勺。

“部队建制大乱,不利于统一行动。”罗荣桓焦急地说,“沈阳之敌眼看着就要往营口跑。”

林彪抓着一把炒黄豆,不动声色地说:“乱就乱吧,下一道总命令:全军向沈阳前进,同时传达到纵队和师团,乃至营连。不必集结,部队从现地同时出发。”

“兵贵神速,很好。”罗荣桓说,“组织一支向导队,沿路指示方向同时进行宣传鼓动。”

“让各纵队和师在运动中掌握部队。”刘亚楼说,“调整行军时间和路线,能在运动中归还建制当然更好,万一不行,就让他们乱去吧,到了沈阳再说。”

各部队正在为大批俘虏着急,他们编了句歇后语—“辽西战役的俘虏—越带越多”。突然,传来消息:总部命令,立即进军沈阳!

这回的命令不是由上往下传,而是由宣传队员敲着锣鼓,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俘虏怎么办?”有的连长、营长问。

“交给地方同志,民兵、民工都行。”宣传队员回答。

“缴获的武器弹药和车辆呢?”有人问。

“武器弹药各部队就地补充,汽车开得动的你们往沈阳开,剩下的也交给地方同志处理。”宣传队员平时唱歌演戏,这回个个都能发号施令。

“沈阳在哪个方向?”有人问。

“瞧,墙上,树上,沿路都刷了路标。”宣传队员大叫,“快向沈阳进军,敌人成了瓮中之鳖,插翅难飞啦。”

解放军各部队迅速向沈阳兼程前进,在广阔的辽西战场摆出了成千上万路纵队,一齐直逼沈阳。

与此同时,从长春南下的第12纵队和第1兵团独立师正接近沈阳近郊。10月29日拂晓,第12纵队势如破竹,一路连克铁岭、抚顺、本溪、诸城,同时从东、南、北三个方向包围沈阳。

10月31日下午,第12纵队和独立师开始猛攻沈阳西区守敌青年军207师(该师许万寿旅已在辽西被歼)。青年军由于深受蒋介石的党化教育,思想非常顽固。因此,铁西区战斗相当激烈。

但其他地区的敌人几乎全都不战而降。周福成的部队早就失去控制,降的降,逃的逃,剩下他一个光杆司令谁都指挥不了。

11月1日拂晓,第1纵队、第2纵队相继抵达沈阳城下,很快突破城防工事,进入市区。

市区的国民党军队望风而逃,到处是成帮结队的溃兵,或打着白旗,或脖子上缠着红布带,主动打听解放军的位置,要求投降。一些军官则开着吉普车满城乱转,找解放军去他们的兵营受降。

第12纵队一个班分为三个战斗小组,分别爬上三辆吉普车,闯到三个兵营受降。每个兵营兵力少则二三百人,多则七八百人。一见吉普车载着解放军,一齐高呼:“解放军来人了,快出来缴枪。”

几百人蜂拥而上,将吉普车团团围住,纷纷问:“枪缴到哪儿?”

吉普车上的战士随便朝东一指,很威风地说:“枪堆到那里,码整齐!”

俘虏纷纷往东拥,将枪码成了一座小山垛。解放军战士又往西一指:“人都到那边集合!”

俘虏缴完枪,纷纷跑到西边集合。排好队形后,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解放军,等待发落。三四个解放军战士也不知下文该怎么做了,扎成一堆小声商量起来。最后决定派一名战士带着那辆吉普车去找上级请示。偌大一个沈阳市,战士不知道上级在哪条街,指挥司机一时东一时西,逛了一整天街,兵营里的俘虏早饿得咕咕叫了。有的怯生生地嚷道:“共军大哥,有吃的吗?”

“不是派人联系去了吗?”解放军战士说,“联系上了饭就来啦!”

左等右等那个战士还没来,急得留下的战士脑门直冒汗。“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时间长了,这帮俘虏难说不生事。

最后,终于冲进一群解放军,高呼:“缴枪不杀!”

“别开枪啦,我们早就缴枪啦!”俘虏们吓得连忙乱喊。

第1纵队有一名战士,只身冲进市中心的“剿总”战车团大院。战车上的国民党兵见状高呼:“解放军来了!”

“不许动!”解放军战士端着枪吼道。

“我们早就不动了,武器车辆完好无损。”有的国民党士兵说。

“我们没放过一炮,不信你来验炮口。”

解放军战士仔细一看,汽车、装甲车、坦克整整齐齐地排着,驾驶员笔挺地站在一旁,等待接收。

第1纵队第3师第8团团长宋文洪带着三位参谋开着吉普车,在五义路见一个大胖子挥着白旗,站在公路中央,拦住去路。

吉普车停下来,大胖子点头哈腰地说:“我是高射炮团的副团长,团长缺编,我是头儿。总算把贵军盼来了,快去我们团受降吧。”

宋文洪载着大胖子开进一所大院。大胖子先将“共军长官”们引进办公室,摆上酒菜,大献殷勤。宋文洪说:“先办完投降手续再说。”

“好的,好的,”大胖子点头哈腰,“请跟我来。”

大胖子打开一楼一个大房间,里面堆满了美式卡宾枪。又打开二楼一个大房间,里面坐着四百多名赤手空拳的士兵。

第1纵队第3师第8团政治处主任张镇铭正在大街上追赶队伍,迎面跑来一名战士,说:“主任,快来,有一个营的敌人要投降。”

张镇铭跟着那名战士来到敌坦克营门口,只见一名军官大吼一声:“立正!”

院子里有八九十名国民党士兵,列着整齐的队伍,像搞阅兵式似的,一个个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军官跑步奔向张镇铭,突然双脚一磕,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地说:“报告长官,坦克营实到官兵84名,实有坦克8辆,正式向贵军投降。副营长王建业。”

张镇铭也规规矩矩回了个礼,说:“营长何在?”

“本营营长于凌晨5时30分逃跑啦。”王建业道。

“坦克是否完好?”张镇铭问。

“坦克完好无损,贵军投降条件上规定不准破坏武器装备。”王建业说。

11月1日中午,解放军打到银行大楼。周福成率第8兵团机关300多人正式投降。第2纵队司令员刘震让周福成命令仍在顽抗的青年军207师投降。

207师在东大营和乔家窝棚已经顽抗了两昼夜,他们对周福成的命令置若罔闻。刘震气得大吼:“坚决彻底歼灭它!”

11月2日,青年军207师在我优势兵力和火力的打击下,终于遭到覆灭的下场。至此,沈阳全部解放,13万国民党守军被全歼。

奔袭营口

正当辽西会战激烈进行时,国民党第52军乘机占领了营口。这是毛泽东一直担心的事。因为廖耀湘兵团虽陷于重重包围,但并未遭到全歼,而沈阳还有十几万敌军。敌军很可能实施从营口总撤退。这样一来,就不能达到将东北国民党军队彻底就地歼灭的战略目标。而且从营口撤退的敌军将会增加关内战场我军的压力。突然之间在对峙的局面下一方陡增数万甚至十几万兵力,将会造成难以预计的后果。

10月25日,廖耀湘因黑山遇阻,准备悄悄经台安、大洼,直奔营口。这个计划不久就被林彪看破并及时粉碎了。幸亏各纵队奔袭神速、果断,否则,廖兵团就有可能从营口逃脱。毛泽东在这天致电批评林彪:“忽视对营口的控制,致使52军一部于24日占领营口,是一个不小的失着。”

林彪的这个“失着”本来会造成比较严重的后果,即沈阳十几万敌军倾巢而动,经辽阳逃往营口。但是卫立煌的“瞎指挥”却大大消除了这个“失着”的副作用。

当第52军占领营口时,第53军的先头部队也进了辽阳、鞍山。卫立煌此时仍幻想死守沈阳,命令第52军、第53军退回沈阳,以加强沈阳防务。

第53军先头部队两个师盲目执行了卫立煌的命令,撤回沈阳后即遭解放军围歼。在营口的第52军军长刘玉章动了点脑筋,觉得在营口比沈阳安全得多,加上有杜聿明的支持,于是抗命不撤,待在营口天天盼杜聿明派船来将他的部队接出东北这个大冰窟窿。

10月27日,林彪为弥补他的“失着”,在围歼廖兵团之战进入尾声时,命令第9纵队和南满独2师东渡辽河,直扑营口。

第9纵队在攻克锦州之后,旋即参加围歼廖耀湘兵团会战,10月26日经六昼夜强行军抵达大虎山附近。此时,辽西会战已经到了收尾阶段,第9纵队只有前卫第26师赶上了战斗,仗没怎么大打,功劳却不算小:活捉了敌第71军军长向凤武。

10月27日接到奔袭营口的命令,纵队司令员詹才芳立即将后队改前队,向台安奔去。第25师变成了前卫,第26师断后,强行军六昼夜的部队又开始了新的强行军。

辽南一带河流纵横,船只、桥梁大多被破坏了。詹才芳命令大河架浮桥,小河就涉水过去。从纵队首长到士兵,人人一身水一身泥,走着走着,身上热气腾腾,衣服又干了。

许多战士边走边打瞌睡,为了避免掉队,有的连每班发根绳子,班长牵着绳头,班副捏着绳尾,战士在中间扶着跌跌撞撞朝前走。

纵队政委李中权见状,让人传令:“打下营口,让大家睡足。”

詹才芳乘的吉普车轧到了地雷,被爆炸的气浪掀得老远。车尾炸得千疮百孔,但无人受伤。工兵探测到了地雷,来不及排除,只用石灰做记号,时间一长,记号模糊了,却让司令员虚惊一场。

10月30日,前卫第25师到达营口远郊,开始与敌交战。在前石桥子遇到敌坚固据点。詹才芳立即命令第25师以一个团的兵力攻打该据点,主力继续向营口以东前进。

第25师第73团一个连的兵力,一举突入前石桥子,却遭到敌强大火力的伏击。该连伤亡很大,匆匆退出村子。

师长曾雍雅亲自赶到现场,发现地形于己十分不利,而且敌人兵力多少、战斗力情况不了解,遂下令停止攻击,将部队撤回后石桥子。

部队极度疲劳,一停下来倒头便睡,放松了警戒。当夜敌以两个营的兵力偷袭,使第73团第1营遭到重大伤亡。

10月31日,桂永清派来的几艘登陆艇和一艘商船抵达营口港外,但正逢落潮,水浅不能靠岸。刘玉章站在码头上,望着海上的船只,听着越来越激烈的枪炮声忧心如焚。

第二天登陆艇和商船终于靠岸,3万多人靠这几条船运输,远远不够。刘玉章决定破坏车辆,打死马匹,将人员强行“塞”上船。

刘玉章将撤退计划向各师传达,并命令外围据点留30个排哨,每哨安电话一部,在适当位置隐蔽卡车一辆,各排哨依现有工事掩护主力撤离,待大部队登船后,各哨同时后撤,乘卡车直奔码头。整个计划于当晚实施。

当天下午,解放军第9纵队各师相继抵达营口郊外。第9纵队司令员詹才芳和政委李中权商量,准备立即对敌发起攻击。因为种种迹象表明第52军想从海上溜走,如果按总部命令等第7纵队、第8纵队赶到后再攻击,恐怕来不及了。

解放军的攻击遭到刘玉章的反击。由于第9纵队各部的重武器还没有跟上,加上长途强行军战士疲劳,被敌人反击得手。第9纵队第25师于黄昏时向大石桥转移。刘玉章命令部队迅速撤出阵地,连夜赶到码头上船。

刘玉章和参谋长廖传枢上了舰队司令官马纪壮的旗舰。时值落潮,无法起航,要等第二天拂晓涨潮才能出海。

第52军第2师纷纷抢登一艘大型运输船。炮兵营最先上船,进了舱底,底舱因曾运过汽油,地板上有不少漏油。有人因天黑无灯点了一支蜡烛。

上船的人越来越多,通信营上完了,接着是师部,最后是步兵团。船身因严重超载下沉,底部触地,开始倾斜。海军要求人往外侧疏散,无人理会。底舱的那支蜡烛倒地,引起大火。

火势迅速蔓延,将炮兵营大部烧死,上面的通信营和师部人员纷纷跳海,步兵团上船的掉头后撤,没上船的仍往前挤,又造成许多人落海。

运输船报废了,第2师师长尹先甲只顾自身逃命,混上了另一艘船,而他的部队站在岸上无人去管。

刘玉章只好派人通知第2师的两个团长自行找船去葫芦岛。

11月2日凌晨5时,刘玉章率第52军一部兵力乘船逃走。早晨7时,解放军向营口市区发起总攻。守军迅速崩溃,解放军长驱直入,一直攻到码头。

第52军第2师搜集到大量帆船和一艘运输船,刚刚驶离码头就遭到解放军的猛烈炮击。运输船中弹沉没,三千官兵葬身海底,帆船也大部被击沉。

第2师一个整师只有五六百人乘帆船逃往葫芦岛,余下全部被歼。

刘玉章到达葫芦岛,杜聿明正站在码头指挥第52军残部卸船。两人相见,抱头痛哭。刘玉章说:“52军损失太惨啦!”

“你不要太伤心。”杜聿明安慰道,“我把新6军暂62师刘梓皋部建制拨给你。”

杜聿明召集葫芦岛守军将领,商讨撤退事宜。各军、师都想先走,吵吵嚷嚷争论了半天。

“沈阳沦陷的消息已经证实。”杜聿明说,“我和大家心情一样,想急于将部队安全撤走,但是各位必须镇静,要临危不乱。”

“干脆走陆路,由山海关到冀东。”阙汉骞道。

“陆路不安全,还是走海路好。”刘玉章道。

“海上固然安全,”侯镜如说,“但船来慢了,后面担负掩护的部队就会丢给共产党。”

“大家别争了,”杜聿明说,“还是执行总统的命令吧,从海上撤。”

“我们往哪里撤?是华北吗?”侯镜如问。

“我现在不知道,”杜聿明说,“等总统决定吧。”

会议一散,侯镜如单独对杜聿明说:“现在情况万分紧急,光亭兄应该当机立断,该断不断大祸临头,廖耀湘就是吃的这个亏。”

“你说该怎么办?”杜聿明问。

“你应该下决心,带我们从陆路走,等船谁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桂永清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营口52军损失过半,就是吃了船来得慢来得少的亏。”侯镜如说。

“不要急,老兄!”杜聿明握着侯镜如的手说,“一字长蛇阵摆到北宁路上,又会被共军吃掉的。等船来了,我让你的部队先走,好不好?”

侯镜如走后,蒋介石派国防部一个副厅长从南京带来《徐蚌会战计划》和蒋介石的亲笔信。信中说:“目前徐蚌战役关系国家存亡,许副厅长带来的计划如弟同意的话,请到蚌埠指挥……”

“我同意此案,但须将葫芦岛的部队撤完后才能动身。”杜聿明对许副厅长说。

许副厅长走后,杜聿明立即给蒋介石发电,要求将葫芦岛的部队,全部撤往蚌埠。杜聿明想亲手控制这些部队,以利他进行徐蚌会战。

蒋介石回电说:“待向傅宜生商量后再决定。”

因为葫芦岛的部队有一半属于华北“剿总”建制。第二天蒋介石来电:“华北情况吃紧,原属华北‘剿总’之第62军、第92军及独立95师仍归还华北建制。其余第39军、第52军及第54军全部撤至上海、南京。”

杜聿明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部队撤离葫芦岛。为了防止泄露机密,他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术,给前方担任掩护的部队下达向共军搜索前进的命令,给后方准备撤退的部队下达向某地转移的命令,等部队到了码头,再下达上船的命令。

杜聿明的这一套连老奸巨猾的罗奇也蒙在鼓里。独立95师撤退时,杜聿明的命令是:“据报营口方面第52军之一部,本日凌晨已击退正面之敌,正向田庄方向前进中。该师即由葫芦岛船运营口增援第52军的作战,限6日18时登船完毕。”

罗奇接到命令时,打电话问港口司令部:“怎么把部队往营口运,搞错没有?”

“上船吧,杜司令官亲笔签署的,怎么会搞错。”港口司令回答。

罗奇上船起锚后,杜聿明亲自用无线电话指示:“独立第95师立即开赴秦皇岛,仍归华北‘剿总’建制。”

杜聿明一面指挥部队撤退,一面布置破坏锦西、葫芦岛设施。能运走的机器、装备一律运走,运不走的全部破坏。

杜聿明的计划因工人的护厂运动大打了折扣。对港口设施和码头的破坏,也因桂永清的敷衍塞责未能实施。桂永清命人将大量TNT炸药堆放在码头上,待最后一艘船驶离后,用舰炮轰击引爆炸药。但桂永清本人提前乘“重庆”舰先走了,留下一艘炮舰执行这一使命。

炮舰怕遭解放军炮击,朝码头开了几炮就匆匆溜走了。TNT炸药并未引爆。

最后一批撤离的部队是第54军第8师。当第8师撤退到锦西机场时,杜聿明正站在飞机跑道旁,对从他面前匆匆经过的官兵说:“不要慌,沉着点,保持队形。”

第8师的部队远远撤离了机场,杜聿明才放心地上了飞机。

“林彪是四期的,可你们全是一期的!”

杜聿明飞抵北平时是11月8日午夜。这一夜他没有一点睡意,在东城弓弦胡同2号徘徊了一个通宵。第二天清晨,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地上像覆了一层白霜。

“连老天爷都伤心得落泪了!”

杜聿明一口气跑到北海,登上白塔,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暗暗自语:“老天,是什么使我们败得如此之惨?郑洞国、范汉杰、廖耀湘,还有陈诚、卫立煌,都是国军中顶尖的名将;新1军、新6军是国军五大主力之二,还有71军、52军、94军全是精锐中的精锐。如今,往昔血与火换来的功名全都滔滔东去,几十万部队都灰飞烟灭。”

杜聿明想起蒋介石的一句话,现在这句话在他耳边反复回响:“林彪是四期的,可你们全是一期的!一期的!一期的……”

东北“剿总”驻北平办事处处长李诚毅带着卫士,跑上白塔,对仰天反思的杜聿明说:“哎呀,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也不打声招呼,真让人担心啦!”

杜聿明缓过神来,问:“何事?”

李诚毅回答说:“傅总司令请你吃饭。”

杜聿明望了一眼北平的景色,伤感地说:“别矣故都!此生再也看不到你美丽雄伟的画面了!”杜聿明什么也吃不下,着急地望着悠闲的傅作义,说:“我向宜公建议,退守绥远是绝路,守住天津、塘沽海口还有一线希望。”

傅作义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他举着酒杯,轻轻转动杯子,像是在欣赏一件珍稀宝物。他对杜聿明的话不置可否。

杜聿明再次提醒道:“北平是个风浪不平的地方,你干脆让给共产党,将兵力集中,守天津、塘沽,这是上策。”

“你谈谈东北共军的情况。”

杜聿明声音颤抖地说:“东北共军将近百万,即将入关,它的战略战术、武器装备及战力远远超过关内共军。从军事上讲,共产党一年以内将统一中国。”

傅作义平静地说:“我比林彪长十岁。”

杜聿明摇了摇头,心想:这位因守城而出名的老兄也许真的有办法,鬼知道呢!

11月14日,毛泽东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以新华社评论员的名义撰写了著名的《中国军事形势的重大变化》,文章说:

中国的军事形势现已进入一个新的转折点,即战争双方力量对比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人民解放军不但在质量上早已占优势,而且在数量上现在也已经占有优势。这是中国革命的成功和中国和平实现已经迫近的标志。

…………

这样,就使我们原来预计的战争进程,大为缩短。原来预计,从一九四六年七月起,大约需要五年时间,便可能从根本上打倒国民党反动政府。现在看来,只需要从现时起,再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就可能将国民党政府从根本上打倒。

毛泽东的预测与杜聿明惊人的相似。

从1948年9月12日至11月2日,历经52天的辽沈战役决战,东北人民解放军以伤亡6.9万人的代价,歼灭国民党军东北“剿总”总司令部、东北“剿总”锦州指挥所、4个兵团部、11个军部、36个整师以及特种部队和地方保安部队,共计47.2万人;俘将官186名;缴获火炮4709门、掷弹筒234具、重机枪2387挺、轻机枪1.09万挺、高射机枪6挺、冲锋枪1.83万支、战防枪71支、步枪15.18万支、短枪4957支、信号枪142支、枪榴筒280个、各种炮弹41.9万发、子弹2482万发;击落飞机11架,缴获飞机16架、坦克76辆、铁甲车151辆、火车头348辆、车皮1380节、汽车2170辆,击毁装甲车6辆,击沉军舰1艘、军用船22艘;收复大中城市14座,解放了东北全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