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同道仍须努力——我读连环图“沧桑史”

读者来信对我自称:“可能是中文作家对连环图最关心的其中一个”,感到好奇。

说来这没啥可以自炫的,看连环图(包括漫画)在我自己心中尊重,但不见得同道们就认为我难得、可贵,恐怕只说温某居然那样“低级趣味”者多,视为异类——不过这也干卿底事!

不过,连环图我足足读了三十几年了。一点也没有错。我两三岁时即在乡下美罗山城的辉叔(杂货店,也有小人书可租)猛刨“公仔书”。早期的我,还在“学生周报”、“世界儿童”、“少年乐园”画过漫画。如果不是因为三次“离乱”,以我喜欢搜购全套的习性,我现在手上会拥有超过一万五千本的连环图吧?陈海虹、张乐平、潘飞鹰、刘兴钦,和路迪士尼仍至英、美、日连环图,全部应有尽有、不应有也尽有,并常“租”予朋友、同学们看,每次只要一块漂亮的石头(在我家乡,这种类似雨花台石的古怪石子,当时遍地可寻)。

所谓“三次离乱”,係指:我在从小学四年级办“刚击道”始至十九岁赴台念书办“天狼星诗社”为止,十年来所苦苦收集的书,因为离开家乡,几乎全没了:没有人替我保管,保管的人全占为已有。第二次“书劫”是家人搬迁住了近三十年的祖屋,结果,大部份而且份量奇巨的书,都一把火烧个精光。第三次“书劫离乱”最彻底:我在二十岁前出版的书刊(包括手抄、影印、印刷本)和赴台后花六年光景“搜刮收集”的书,给一场政治冤狱全弄掉了,几乎一本不剩。就算剩下的,现在也多未取回;不是遭某某单位扣查未发还,就是给老干部好朋友们瓜而分之,要不是雁平三弟、铁铮九弟和天任十弟代为保留一小部份,可谓“全军覆没”。覆没的当然不只是连环图,还有许多自己十分珍视的好书、古书、心爱的书。

不过,看连环图的兴趣并没有因而消退,一直看到去年,跟看电影的密度可以相类,每天都可平均看三数册(因为我读书快,自问吸收也不慢),累积下来,相当可观。不过,相媲之下,看港产的连环图,还是太少了。

我从来不认为连环图是小技小道,教坏孩子,正如我一向认为只要写得好通俗小说一样可成文学作品一样。直至今年开始,我读连环图已大量减少,是因为我的兴趣转移了,而且,连环图已完全不能满足我了,所以也少看些了。

有次跟一班写画的年轻人聚谈,我发现我读得比他们还多出许多。他们很讶异:“怎么连你也看?”我说:“你们做这行的都不好好注意同行的作品,那是很难求进步的。”这是外行话,也是真心话,郑问、董培新、崔成安的画好没话说,但邱福龙的“铁将纵横”画得豪气逼人,李志清的“烈神”也有佳笔,例子不胜枚举,为何不好好的取长补短、吸收充实呢?

其实作为一个创作人,要登峰造极,岂止要读连环图、也岂止只是读通俗作品、更岂只是读文学经典而已?一味羡慕日本连环图绘者的收入与成绩,是舍近求远,、望梅(甚至饮鸠)止渴罢了。才气天赋,但功力是勤奋练来的,懒不得的,偷不来的。在连环图(不管是不是武侠)我只是个关心者,也是个外行人,虽然目前看来市道甚佳,百花齐放,热闹远胜武侠文坛,但隐忧重重、起伏过巨、恶性竞争、玩死自己。真正的“黄金时代”,不管在政治上还是艺术上,甚或是通俗作品的流传上,不止是量的,还是重质的,这点则是同道们仍得努力了。

稿于一九九零年十月十六至十七日:温大、陈三、梁四、何七、郑十一、肥祥相叙出书“突然,有一只眼睛”;“侬侬”杂志发表访问文稿照片。

校于一九九一年一月十至十一日:农历生辰温瑞安、陈琁、何家和、梁应钟、蔡衍泽、孙益华、麦景贤、郑玉霞、梁倩雯、袁健滔、刘伟明、许丹东、Wandy等畅叙,煮酒论武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