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橇之行

只要诺拉愿意，村里人就会乘雪橇到高山牧场上的茅屋里去过除夕。

为了迎接新年，他们会提前把马洗刷得干干净净，打扮起来，挂上小铃铛，晚上把燃烧的火把绑在雪橇上。有几年他们还跳起了雪地华尔兹，这样一来，马就不会在松软的雪上止步不前了。除夕晚上上山，一般不用滑雪板或者履带运输工具，而是用马拉雪橇。这样一来，圣诞节以来的假期也就显得更具魔力，乘雪橇去山中茅屋过夜，那才是真正的冬天的童话。

除夕那天，一切都迥然不同。孩子和成人全都乱成一团，为了一年中的这一天，平常的家庭规矩全部被打破。夜里，人们将辞去旧的一年，跨过已成过去和将要到来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界线，迎来新的一年。大家一起高呼：新年快乐！谢谢过去的一年！

诺拉喜欢除夕之夜，她一向说不清自己更喜欢什么：是为了庆祝旧的一年才喜欢用剩下来的时间去走上山的路，然后在下山的途中进入新的一年呢？还是穿得暖暖和和，钻进羊毛被子里躺在妈妈、爸爸或者随便谁的怀里呢？

今年除夕，诺拉十岁了，山上山下一点儿雪也没有。冰霜倒是早已降临四野，除了少数地方之外，没看到一片雪花。甚至大峡谷也毫不害臊地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好像冬天的大衣被人夺走了似的。

成年人都在小声地谈论着“全球变暖”和“气候变化”什么的。诺拉牢牢记住了这些对她来说新鲜的词。她平生第一次想到，也许现在的世界不再像它们本来的那个样子了。尽管如此，她仍然想在除夕夜上山。当然，今年只能乘坐履带拖拉机了。此外，传统地造访那座旧茅屋，今年必须在白天进行了，因为山上没有雪，除夕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火把也帮不了多大忙，更不用说傻乎乎地将火把插在拖拉机上或者拖斗上了。

所以，那天一早，五辆带拖斗的拖拉机就行进在上山的路上了，路两旁有许多白桦树，一起乘坐拖拉机的人同时在吃早点。

多多少少来点儿雪吧！为新年干杯，在冰封的高山牧场上做游戏，大概还是可以的。当然，今年人们谈论的不仅是今冬无雪。圣诞节之后那几天，有人在山坡上两次看见了驯鹿，虽然所有人都在开玩笑，说也许圣诞老人在送完礼物之后把他的驯鹿都忘了，但诺拉还是意识到，这种情况不仅对驯鹿来说很可怕，而且对其他动物来说也是一种威胁。以前，驯鹿从未到村庄里来过。现在，一头胆小的驯鹿闯进一户人家的院子，那家人试着喂它，报纸上还刊登了好几张照片，说明文字是：驯鹿进村了……

这一年最后的那天，一队拖拉机行进在上山的坡道上，诺拉和几个孩子坐在第一辆拖拉机的拖斗上。越往高处，冰冻的原野显得越呆滞，这就是说，在下霜之前，一定下过一场雨，严寒把一切都冻得结结实实。

有人发现路边有一具动物尸体，拖拉机停了下来。原来那具死尸就是一头驯鹿，整个身体被冻得硬邦邦的。一个男人解释说，它可能是因为找不到食物而倒毙在这儿的。

起初，诺拉没完全听懂。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高山牧场，她看见这里的一切也都硬邦邦的。没有一块小石头，也没有一棵小树能够摆脱坚硬的冻冰。

在布瑞瓦内特高山湖畔，拖拉机又停了下来。这一次，司机们都熄了火。这就是说，湖上的冰很厚，很安全，大人和孩子都兴高采烈地奔向冰封的湖面。湖冰晶莹透亮，有人发现冰下面有鳟鱼在游动，大家一起高声欢呼起来。

球、冰球棒和滑板被带到冰面上，可是诺拉没有兴致，她宁可沿着湖岸溜达。她观察着冰冻的野草，看着薄薄的冰层下面的苔藓、地衣、黑莓、红果岩高兰及其火红的叶子。它们看起来很美，她觉得自己像走进了一个精美玲珑的世界。接着，诺拉的目光落在一只死耗子身上……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只，在一株很小的桦树苗下面还躺着一只死旅鼠。诺拉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刚才她还能感觉到的那种童话般的气氛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她知道，耗子和旅鼠通常在被柔软的雪覆盖的灌木丛和小树林里过冬。如果灌木丛和小树林没有被柔软的雪覆盖，耗子和旅鼠就很难活下来。现在，诺拉恍然大悟，突然明白驯鹿为什么跑到山下去了。这与圣诞老人没有半点儿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