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阿拉丁的戒指

尤纳斯伸手拿起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把玩着她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他请求道:“给我讲讲这枚戒指的故事吧!”

“讲梦里的戒指,还是讲阿拉丁的童话?”

“我想听现实中的故事。”

她开始讲述。一百多年来,这枚戒指一直是他们家的传家宝。诺拉的曾祖母叫西格丽特,西格丽特从姐姐苏妮娃那里继承了这枚戒指。苏妮娃曾移民美国并与一位波斯地毯商订了婚。那是一个非常令人伤心的故事,因为他们订婚刚刚几周,那位年轻的名叫埃斯迈尔·艾布拉赫米的波斯人就从一艘汽船上跌入密西西比河,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苏妮娃得到的那枚华丽的戒指就是他们当时订婚的信物。他坠入河中,有人说,也许是别人把他从甲板上推下去的,因为那艘船上的波斯地毯就是这位地毯商人为某商场买的,无论如何,也有高高的一摞,在那位可怜的商人失踪的同时,那些地毯也不翼而飞。从那以后,苏妮娃就厌恶了美国,不到一年她便返回故乡。她带回来的唯一纪念品就是这枚漂亮而又非同寻常的戒指,当然还有她的悲伤,那无尽的悲伤,因为苏妮娃热恋着那位年轻而又彬彬有礼的波斯人。她那么爱他,以至于招来别人的妒忌,人们怀疑并反对他们即将来临的联姻,偷偷地谈论他们的“骇人听闻的道德”。但戒指是真的。红宝石戒指充满了神秘感,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完美无缺,据说那是阿拉丁的戒指,就是《一千零一夜》里的那个阿拉丁。无论如何,苏妮娃是这样说的。像她从美国回来时那样,她终生未嫁,也没有孩子,直到后来她因肺结核病情迅速恶化而去世。没有孩子的忧伤折磨了她一生,直到最后,这种忧伤也使她把心思放在家庭上。她一次又一次地保证,她非常想使那件令她刻骨铭心的东西具有更大的意义。这个愿望表现为她给众多外甥和外甥女做了很多编织的和刺绣的礼物,诺拉的祖母就是这些晚辈中的一个并继承了一堆绣有童话素材的靠枕。当然还有这枚戒指,这是苏妮娃留下的最值钱的东西。这枚戒指永远不能打碎。它将一代又一代地传给后人,现在它就戴在诺拉的手指上。

尤纳斯把她的手拉到面前,想更仔细地观察这枚红宝石。他说:“真漂亮,难以置信,不知怎的,仔细看了之后,我感觉它真的很古老,好像来自遥远的时代。”然后,他望着诺拉的眼睛,“你真的不认为它就是来自童话里的阿拉丁吗?这不是那枚和神灯在一起的戒指吗?”

她点点头。“苏妮娃患有肺结核,去世那年只有三十八岁。这枚戒指是证明她确实有过伟大爱情的唯一可见的物件,在这个世界上,她生命中的那个人,爱她真的高于一切。毕竟人们不会把这样一枚戒指随便赠送给什么人,无论如何,我不能想象。那一定是订婚戒指,埃斯迈尔保证它有一千多年了。”

尤纳斯探询般地打量着她。

“也许他有点儿吹嘘,也许苏妮娃有点儿轻信?”

诺拉使劲地摇着头。

“五十年前,一位挪威的珠宝商,也是一位东方首饰专家,曾鉴定过这枚戒指。他也认为,这枚戒指至少有数百年的历史了。他说这枚戒指肯定是古时候的,本来这样的东西应该属于德黑兰国家历史博物馆。他发现,那枚颜色像鸽子血的红宝石原本来自缅甸。”

“来自缅甸,好吧,那就是说,它可能不是来自那个童话了。”尤纳斯说。

尽管他这么说,诺拉还是继续讲了下去,当她停下来时,看到尤纳斯显然终于被这个故事抓住,心里可高兴了。

“埃斯迈尔出身于一个古老的家庭,他们家的历史口口相传,可以追溯到许多世纪以前。八百年前,在波斯有过一位阿拉丁。这个名字本来的意思是“信仰神圣”,也就是说,这位阿拉丁得到了它,因为他通过每天祈祷和坚持信仰,战胜了一个凶恶的魔法师。据说,因为阿拉丁追求一位美丽的姑娘,魔法师想杀了他。无论如何,他得把自己那枚有魔力的戒指交给魔法师,也许那个阿拉丁借助手指上的戒指,保护了自己免遭凶恶的魔法师时刻准备使用的各种黑色魔法的伤害。”

尤纳斯清了清嗓子。“这个阿拉丁和童话里的那个阿拉丁是同一个人吗?”

诺拉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也不一定,”她说道,“居德布兰河谷也有一位皮尔·金特——你能说他与易卜生戏剧中的皮尔·金特是同一个人吗?可能不是。此外,我觉得,我戴着已被证明来自13世纪的波斯阿拉丁的戒指坐在你面前,非常完美。我睿智的母亲说得对,反正还会有另一种解释。”

“说来我听听,”尤纳斯说,“我更喜欢一种理智的解释。”

她看了一眼尤纳斯的眼睛说道:“她认为,假如说这枚戒指确实是来自13世纪的波斯阿拉丁,也是可以想象的。当然也可能是这个阿拉丁和童话里的主人公同名。就像没有人知道那个童话多么古老一样。”

“这听起来令人信服,”尤纳斯说,“我认为,我赞成你母亲的看法。不久前,我们在候诊室等你的时候谈了各种各样的可能,当时我就有这样的印象,你们全家她最睿智。”

“几乎完全正确,”诺拉说,然后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大而且很激烈,几乎像一种威胁,“几乎完全正确!但是,苏妮娃回来之后,还讲了更多关于戒指的故事,直到自己生命的终结她都坚信不疑。当然,只有稍微更仔细地阅读《一千零一夜》那部童话才能更好地理解她。”

尤纳斯看了一下钟表,她知道他为什么看表,两个小时后天就黑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接着讲道:

“在童话里,阿拉丁的戒指两次拯救过人的生命。第一次,他在一个山洞里被抓住,他双手合十祈求。那时候,戒指神显灵并给阿拉丁指出了一条逃脱被囚禁的道路。第二次,阿拉丁的宫殿连同他的妻子及其仆人被一个凶恶的魔法师施魔法移到了非洲。在那儿,他站在河边,双手合十,说出他最后的祈求,然后他就像被淹死的人那样沉浸在自己无限的悲伤中。但是,当阿拉丁触摸到戒指的时候,戒指神再次显灵,实现了他的愿望,使他与自己的妻子团聚。但戒指神没有力量使一切未发生的事情实现,把宫殿连同他的妻子和仆人从非洲接回来,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灯神,而神灯还在非洲。但不管怎么说,戒指神有能力把阿拉丁本人送进宫殿。”

“这些我也知道。”尤纳斯说道。

“苏妮娃总是说,戒指被赋予实现三个愿望的力量,可是它被锻造出来时,两个愿望已经被使用过了。她在弥留之际仍然相信,佩戴戒指的人,在紧急情况下,借助戒指能实现任何愿望——不过只剩下最后一个了。苏妮娃本人从未有过一个足够伟大的愿望,使她在快要死的时候想过使用戒指最后的力量。本来她能够祈愿自己的病获得痊愈,但她认为,还是把这个最后的愿望留给后人可能更好,直到有一天,某个人有那样一种伟大而又急迫,只有戒指才能帮助实现的愿望。”

尤纳斯站起来,像老虎似的在茅屋的木地板上来回踱着步子。最后,他张开手指伸向诺拉,说道:“而你继承了这个最后的愿望?”

她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她虽然感到疲倦但仍然有点儿像凯旋似的说道:“我只是利用了它,尤纳斯。现在已经一个不剩了,我把最后的愿望也使用过了。或者说,本来不是现在,而是在七十二年之后,那是我们行星的状况糟糕到热带雨林、沼泽、北美草原和热带稀树草原都不再有任何生命的时候。我最紧急的愿望就是再给这个世界一次机会。可惜的是,对于戒指来说,也许这个愿望大了一号,因为我的这个愿望祈求的是使这个世界回到它还有一次机会之前的那个时代。我曾经在这里认识了你,现在我们就在这儿,尤纳斯。事已至此,我们得不到那个机会了。从现在起,我们必须精确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因为阿拉丁的戒指已经不具有更多的魔力了,这一点我十分清楚。”

尤纳斯先摇了摇头,然后突然大声喊道:“我不知道我该相信什么。”

她说:“也许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你什么意思?”

“最重要的是你完全相信了。”

诺拉向窗外瞥了一眼,看见一个与她年纪相当的姑娘走进院子。她看不清那个姑娘的面庞,但是,就像她一闪而过的身影那样,有某种神秘莫测的东西。

诺拉吓了一跳,然后奔到门口,拉开门闩,喊道:“谁呀?”

尤纳斯跟在她后面,想知道她在和谁说话。

“那是诺娃,”诺拉说道,并关上门,“她从这里路过。你没有看见她吗?”

“没有。”

“从我梦里来的诺娃。她,当我睡着的时候,我就是她。”

尤纳斯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想说,你在这茅屋前面看见了自己的曾孙女?”

“正是!”

“可是,诺拉……”

“什么?”

“我认为,你本来可以拍一张她的照片,不是吗?”

她考虑了片刻,然后说道:“也许不能,这与照片根本就没有关系。”

“是吗?”

“这就是说我真的看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