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世界遗产

为了更多了解人质事件,诺拉浏览了几份电子报纸,但却没有看到任何非洲之角的新消息。然后,她又看了看电视简讯,那是早间新闻播放的消息。诺拉在智能手机上已经看过了,从网上下载该条消息,没有问题。看完那些消息之后,她转向挪威电台和几天前在收音机里听到的一个报告的播客。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

作为现代人,我们在很大程度上带有自己文化史和我们自己所创造文明期待的烙印。我们扬言要管理好文化遗产,但是,我们也被自己星球上的生物史塑造。我们也掌管一种基因遗产。

创造我们要几十亿年之久。几十亿年——创造一个人真的要持续那么长时间。然而,我们在这第三个千禧年里会幸存下来吗?

什么是时间?地平线上首先出现的是个体,然后是家庭、文化和文字,但那之后出现的东西,我们称之为地理时间。我们起源于三亿五千万年以前从海里爬出来的四足类动物。归根到底,我们必须看到一条宇宙的时间轴:我们生活在一个年龄有一百三十七亿年的宇宙之中。

在现实中,所谓的时间段从来没有像它刚出现时相距那么远。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感觉到在宇宙中就像在家里一样。相当精确地说,我们所生活的行星只有宇宙年龄的三分之一;而我们所属的动物种类脊椎动物,大约始于地球这颗行星和我们太阳系存在时间的十分之一之前。宇宙就是这么无穷小。或者相反:我们的根确确实实扎得那样深,这就是我们和包罗万象的耕作层的亲缘关系。

也许人是整个宇宙中唯一拥有宇宙意识的生命——如果是这样,那么这种强大而又谜一样令人感到眩晕的宇宙经历就是单单赋予我们的东西,我们以这种物质的方式属于这个宇宙。那么,在我们行星上养活生命,就不仅仅是全球的责任,而且是一种宇宙的责任了。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感觉到在宇宙中就像在家里一样。”第一次收听广播的时候,诺拉就已经把这句话铭记在心。至于宇宙里有没有生命,对于整个宇宙来说都不重要,无论地球上的生命具有何种意义,人借助自己的意识还是得到了一个特殊的地位。没有其他生命,人也不能存在。对于人的存在来说,其他生命如细菌那样小的和看不见的东西也就成了必要的前提。甚至细菌也具有宇宙意义,因为它们也对人类扩大关于地球和整个宇宙的知识做出了贡献。现在,人们应该向这样的微生物表示敬意了吧!虽然它们不知道,但它们也扮演着一个宇宙中的角色。

诺拉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即使介绍微小的细菌也能帮助人们赋予宇宙一种意义,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向窗外的加油站望去,同时望着冬日光芒四射的天空。她终于意识到现在必须给尤纳斯打电话了,可是他却先打来了。

尤纳斯住在罗村,就在几千米外的山谷里。他们在同一所学校上学之前并不认识。这所学校集中了半个行政区的学生,许多同学的家离学校很远。这也是他们晚上不常见面的原因之一。

今年,从11月中旬起就能滑冰了,最近尤纳斯常常和她在他们住处的中间见面。几代人以前,诺拉家就在那个地方盖了一间茅屋,尤纳斯建议的见面地点恰恰就是那儿。今天可能是他与一位十五岁的姑娘在一起的最后机会了。

本来他能做出更聪明的解释,诺拉必定会重新想到曾祖母写给自己曾孙女的那封信,这是自然而然的。那封神秘的信必然是在2012年12月12日到来之前写好的。如果不是,他大概就不会来。而且,在她打开这个过滤器之后,那封信就不会送达。因此,这涉及事情的逻辑。为此她说道:

“本来我有事。我不得不赶紧把那件事做完。”

“某种有宇宙意义的事情吗?”

“是的,尤纳斯。不过这还不是全部。今天你听新闻了吗?”

“当然。你那么长时间不打电话,我就想,好吧,我也上网看看。”

“艾斯特·安彤森。”

“那个在索马里的年轻女人吗?”

“是的……”

“说实在的,她真有点儿傻。直接从机场开车去摩加迪沙,我认为……”

“我想说艾斯特·安彤森是本雅明的女儿。刚才我和他通了电话。”

“你和本雅明医生通了电话?”

“他叫安彤森医生。本雅明·安彤森。”

“原来如此……”

“我弄错了。把他的名和姓弄颠倒了。”

“他直接打电话告诉你,他女儿被劫持了吗?”

“不,是我给他打的电话。”

“为什么?”

“不是因为这件事。本来我想请他介绍一下从精神病学方面对人这一生物类型的评估,你懂我的意思。我想知道,我们对其他生命的蔑视和对自己后代的缺乏尊重从何而来。但是,我打电话,也许只是因为在那之前我见过艾斯特·安彤森的照片。我想起了本雅明门诊室桌子上的那张照片,原来那是他妻子小时候的照片。她们母女俩,看起来长得非常像……”

“诺拉……我们待会儿在山里见面时再谈论这个好不好……我认为,我们在那儿照样也能跟踪新闻——我说,你来还是不来?”

她还要扭捏一番。

“但我有一个条件。”她说。

“什么条件?”

“你在去茅屋的八千米路上要滑雪去,这样你会有足够的时间思考。”

“思考什么?”

“你要帮我做一道算术题。”

“快说吧!你知道,为了你我什么都会做的。”

“你说说看,要拯救一千零一种动植物,我们怎么才能做到?”

“什么?这与现在我们要成立的环保小组有关系吗?”

“没有直接关系。但我这里有些事情必须整理一下……这涉及我做的一个梦,今天夜里,尤纳斯。”

“你真另类。为什么偏偏是一千零一种?”

她大笑起来。

“这是一个虚数。小孩子们说什么东西多得不能再多了时就说一千,我呢,就说一千零一。”

“你真会胡思乱想。”

“可能是吧——此外,我也有点儿害怕。不过本雅明宣布我很健康。”

“我们当然必须相信他。”

“在我们见面之前,你要好好考虑,我们怎样才能在一千零一种动植物灭绝之前拯救它们。如果你能做到,我就喜欢你;如果你做不到,我们就一刀两断。”

“那我一定会做到——至于一刀两断吗?恐怕你做不到。”

“我也不相信我能做到,尤纳斯。我很喜欢你。”

“你一看到我就会感到轻松了——两个小时后,茅屋见。”

“等等!”

“什么事?”

“你相信平行空间的真实性吗?”

“诺拉!”

“可是,我确实有一种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感觉。或者说,无论如何,我与另外一个维度有联系。似乎另一个维度有某种东西……因为存在某种我从那儿接收到的信息。”

“这种事我们已经谈过了。”

“是的。”

“如果你这样说,我会感到害怕。”

“害怕可能存在另一个维度,还是害怕另一个维度存在某种东西?”

“让我感到害怕的是你的头脑里怎么能一下子装进那么多的真实。”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一会儿见!”

“你自己在路上也要小心!诺拉……你能不能试着把精神集中在你我分享的真实上面。”

“我试试吧。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诺拉仍然站在房间里思考,接着又发生了一件事情:诺拉忽然想起一个小片段,她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似的,那是她的另一个生命中常常出现的景象,一个微不足道的部分,另一个宇宙的千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