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一个冬夜

在闪烁的星光下，她坐在一片林中空地上。她把小平板电脑放在腿上，不停地快速切换着，想看一看自己的星球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要亲眼看看地球被破坏的情况，所以，她也要退回到森林里。她要看看，这个世界是怎样崩塌的。她觉得，待在家中自己的房间里不能持续地观察是件痛苦的事情，因为随时可能有人进来，看见她在干什么。但现在那没完没了的长吁短叹终于可以结束了，诺娃！

她盯着电脑屏幕，试探着持续不断地穿过世界，从一个拐点到另一个拐点。她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一切。如果想报告任何自然界正处于完全崩溃的观点，都不缺少应用软件。这个星球已被网络摄像机监控，以便显示冰川融化的冰碛。从一台摄像机到另一台摄像机，她一同经历了干旱怎样从非洲、美洲到大洋洲和中东地区一步步地蔓延。真实是四维的。诺娃仔细、敏锐地看着大自然每个本来就如此丰富多彩而又茂盛的细微之处，只是为了了解最近唯一与多样性相关联的毁灭过程怎样开始的瞬间。她在回忆中呐喊，整个大陆、所有国家和地区都已经失去了物种的丰富多样及其魔力。这很容易，技术就是未来文学中的人造人，她的手指熟练地在屏幕表面跳来跳去——但那却是一种令人感到恐怖的舞蹈。

她有获得世界上全部新闻广播、报道和纪录片的渠道，小程序根据她自己定义的标准选择她想要看的东西。她可以随心所欲，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在这个星球上不再有边界。在这个星球上没有边界。感知没有界限。她迷上了电子学。她在线上。她对网络已经上瘾。

她用变焦镜头拍摄，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平板电脑就是一部时间机器，感觉印象点点滴滴进入她的脑海。机器有良好的扬声器，许多印象也通过耳朵到达灵魂。她不仅看到人们怎样砍伐森林，她也听到了电锯发出的噪声。她看见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听见了火焰的噼啪声。她看见了可怕的飓风和旋风暴，她听见了哗哗的水声、风的吼声和人的哭泣声。她一同经历了世界的人口逐步减少，千百万人陷入饥饿和气候的灾难之中，成为牺牲品，还有千百万人在最后的战争——征服战争中死亡，那是为了最后的能源、最后的渔业资源和最后的肥沃土地而进行的战争。自从那种灾难开始以来，一直不曾有过准确的人口统计，但是，估计这之后世界上还有不到十亿人。她看到经过的地方没有一处是想象中的模样。她头脑里不能忘记的只剩下这种游戏的两个坐标：空间和时间。1960年的亚马孙州不再是2060年的亚马孙州；2080年的坦桑尼亚塞伦盖蒂平原也不再是1980年的塞伦盖蒂平原；2084年的地球这颗行星也不再是2012年的行星。

诺拉年不是诺娃年。5不再处于12之前。那是12……12。

她最后一次回到以前的那个世界：回到无边无际的热带雨林、热带稀树草原和珊瑚礁。这样完好无损的生态系统再也没有了，所以在屏幕上看见所有那些华丽景色是这样的一种痛苦：好像那些图片是来自另外的行星，而不是来自她所处的这个贫瘠的地球。

她哭了。她关上平板电脑。有一瞬间，她感到周围一片漆黑。只有高高在上的天穹呈现出遥远的太阳在夜空戳下的成千上万个小窟窿。她仰望着星光灿烂的银河。天空布满了太阳，像她自己的那颗太阳一样，只是那些太阳十分遥远罢了，它们与诺娃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也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安慰。也许不仅她所处的行星上有智慧的生命。

假如有一天地球上的人没有了呢？那时候，他们当中有没有人知道宇宙中全部恒星和行星仍将在太空运行？

她振作起来，劝自己不要哭了。她乐于看到那些愿意为自己所处行星的遭遇而负责的人，不愿意看到自己在哭泣和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