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游泳池

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诺拉在过去的一夜里梦见了遥远未来的全部生活插曲——然后她从昨天晚上睡觉到今天早晨醒来之间，它们像一根细线上的彩色串珠散落开来；或者是她早已把自己的梦从同一个梦境中取出，因此，她今天早晨能够全部回忆起来。曾祖母和红宝石戒指的梦显然来自头一天夜里，因为她从这个梦里醒来——要么那只是从一个忘却的大海中引出来的许多其他梦境之一。

这两种可能性哪一种更大呢？从哪一种可能性里醒来会更容易或者更不容易变得机智呢？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诺拉不准备排除它：她所梦见的一切也可能都是真实的。可能她真的在未来会有一个曾孙女，一个神童，她能把自己的印象和经历以神秘的方式传输给曾祖母，也就是传给诺拉，现在她大概就像在自己的梦中梦见的那样已年迈。世界上有许多人们不理解的事物，譬如时间，时间究竟是什么呢？

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现在，诺娃的父母为了亲自给花园里的苹果树授粉而站在梯子上，和诺拉自己的父母就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他们不像诺拉看见过的任何人。她想不起来，何时何地看见过像诺娃的母亲那样美丽的女人，甚至在电影里也没见过。可是她也从未遇见过一个像诺娃的父亲那样有魅力的男人，他眼睛里闪烁着的清醒而又专注的神情仍然浮现在她的眼前，因此诺拉很想对他说希望能再见面。

她具有预言家的能力吗？她在梦中梦见的人，真的会成为生活在未来某个时段的人吗？换句话说，那是她的幻想让她创造了这么两个特别的人吗？这是一种多么疯狂的想象啊？也许正是这种想象创造了这两个人物。

如果她会画画，她可能会把诺娃父母的面部表情画下来，直至最微小的细部。如果她在大街上看见那两个人，她会立刻认出他们，向他们走去并问候他们。他或者她，父母中的一个，也可能还有他们的孙女。

她忽然又想起诺娃在网上找到的那封信，显示屏上的信，那是年轻的曾祖母写给她的。曾祖母，也就是诺拉！她被如此盘根错节的情况弄晕了！

又是意识，又是梦境！

到底什么是意识？什么是梦境？

在浴室里，她不禁想起自己是怎样走进花园并看见母亲拿着一个卷尺跑来跑去。诺拉想知道她在那儿干什么，母亲回答说，也许他们可以建造一个小游泳池。她说，费用根本不像父亲想象的那么高，她已经让人计算过了。

起初，诺拉只感到惊异，接着她就认真地担心起来，尤其担心母亲的想法——花园里压根儿就没有建造游泳池的地方。可是母亲坚持说地方足够，刚才她自己又测量了一遍。当然，事先必须把苹果树砍掉，而且要把玫瑰和醋栗丛也清除掉。小花园里，他们还有一个蜂箱，但父亲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以后再也不养蜂了。

“夏天这么短，诺拉。在炎炎烈日下，洗个冷水澡一定很舒服。这也是为了健康。”

草地上有一条漆成白色的双人座长椅、几把专门在花园里用的单人椅子和一张小桌子，诺拉正引领母亲去那边长椅上坐。母亲顺从地过去坐下，诺拉坐在母亲对面的一张单人椅子上，为的是能够看见母亲的眼睛。然后她说道：

“你们在计算花园里的收入时，是否也想过以后我们每年会有多少损失？少收多少苹果、梨，少收多少李子和醋栗？我想说，还有，那会损失多少玫瑰？”

诺拉帮助她重新算了一笔账，她的话引起了母亲的注意，在花园里就像在大自然中一样，不仅涉及是否美观。她谈到自然每年为他们提供多少收获，这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好处。最后她亲切地对母亲说，她喜欢草地，喜欢红白二色的三叶草花，希望它们保持原来的样子。她喜欢在花园里散步，她觉得自己就是这个花园的一部分。如果母亲不明白，她——诺拉就爬到梨树上去，表示她也还不算太老。

为了确保母亲已经听懂了她的话，她补充说：“在这里我会感到不舒服。”

从此以后，关于游泳池的事情就再也没有被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