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红名单

诺拉看了一眼智能手机,思忖着,她可能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失踪的女人。难道是她和尤纳斯一起在奥斯陆散步的时候?也许是她在环境大厦为了成立环境小组询问资料和建议的时候?在那里她遇见了很多人。只是,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偏偏是他们中有人在几个星期之后到了非洲,而且是受世界粮食计划署的委托呢?他们曾经和热带雨林基金会的人谈过话,其中一位女士就属于被称为发展基金会的组织。也许那个组织正在和世界粮食计划署合作?这真让她感到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她抓过那本澳大利亚出版的《自然界的空白——发现世界上灭绝的动物》。那本书装帧华丽,又厚又重,肯定超过一公斤,也许有一公斤半。封面图片是一只渡渡鸟——那是毛里求斯岛上一种大林鸟的名字,它最后一次被人看见是在1681年。诺拉打开书翻到最后的恐鸟图片,新西兰的这种鸟早在1600年前后就已经被毛利人消灭。然后是所有哺乳动物、鸟和爬行动物的图片,据说它们已经在1500年至1989年之间灭绝。

林鸟和恐鸟在一起,它们不能飞。它们没有天敌,常常会走到生活在岛上的居民跟前。对于人来说,那些鸟是唾手可得的猎物。

诺拉在一篇文章中读过,在毛利人的民间艺术中恐鸟仍然占有一席之地。在新西兰——或者叫白云之乡,毛利人称其为他们的岛国——人们仍然能够听到一曲悲伤的歌,那首歌唱道:

恐鸟没了,恐鸟没了,在古老的白云之乡,抓不到它们啦。抓不到它们啦,它们已经走了,恐鸟已经灭绝了。

在这部大厚书中,夹着一篇诺拉在网上找到的文章。

所谓的受到威胁的动植物红名单,已经被印成华丽的彩色出版物出版了,那些图片越来越精美、清晰,那些物种均遭受不同程度的伤害,有的伤害轻些,有的重些,有的濒临灭绝。作为这种趋势自然的延续,也许几年之后,我们就会看到同样给人印象深刻的“咖啡桌书[1]”,书中印着各种奇妙的已灭绝动植物物种的图片。其中将涉及同样的图片,它们曾经装饰在以前受威胁物种名单上,在将来的某个时候,我们也许会把有关的物种称为“摄影化石”,因为在那些物种及其生存空间消失之前,至少还能保存在图片上。

摄影艺术——信息数字化存储——恰恰在我们开始最终破坏地球上生物多样性的时候应运而生并广为传播,难道这不是一种命运的讽刺吗?有一天,对恐龙表现出来的幼稚的兴趣将属于过去,代之以渴望难以满足的对已经灭绝鸟类和哺乳动物的摄影画廊。对于最微不足道的人物来说,图片乐透彩票可能会经历一次复兴。

诺拉觉得这一切仍然是病态的。人类有什么权利毁灭别人的生活方式?人类到底怎么了?她要尽快找到答案,这时候她想出了一个主意。

她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拿出本雅明医生的名片。他说过,她可以随时给他打电话。虽然他这么说过,但稳妥起见,她还是先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我们人类到底怎么啦?可以谈谈这个问题吗?我什么时间可以给您打电话?祝好,诺拉(尼路德)

不到一分钟,她就收到了回复:

现在就可以。今天我没上班。本雅明

“今天我没上班。”他为什么这样写?是的,如果他在医院忙着,当然不能给他打电话。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肯定有点什么事。他为什么写得这样明确,说他没上班?他为什么没去上班?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她的头脑里旋转。但是,在她理出头绪之前,她已经输入了他的电话号码。几秒钟之后,电话通了。

“我是本雅明!”

“我是诺拉。”

“哎,你怎么知道……”

“您不是把名片给我了吗?”

“啊,对了。”

“您很忙吗?”

“是的,当然。有事吗?”

是的,当然?诺拉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但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打电话。

“我们毁坏了自己的星球,我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有没有关于这种人的精神病学的检查?”

“……”

“喂?”

“我刚才又读了一遍你的短信。我认为你根本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我女儿的事情。”

“艾斯特·安彤森?”

“是的,她是我的女儿。也就是说你已经知道了?”

“不,不,我只是刚刚才意识到,就在刚才。此刻我才恍然大悟,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给你打电话了。您的写字台上有一张她的照片……镶嵌在一个红色的相框里,一定是我记住了那张照片。”

“不,那是我妻子的照片,大约是她三岁时的照片。”

“真的?这么说她们俩真的太像了……”

“嗯,不错……现在你说吧,诺拉。我虽然有点忙,但我也正想和人谈谈。”

“心理医生没去上班,现在又想找人交谈?”

“这么说,你从中看到人性多么复杂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最近你是否看到过驯鹿来访?”

她大笑起来。“是的,经常看到。我认为,它们受圣诞老人的委托,前来刺探我。”

“它们大概只是想找出你过圣诞节有什么愿望。”

“也许吧……我认为,艾斯特的事情会妥善解决,我不去想这个问题,因为我还相信圣诞老人。您必须往好的方面想,本雅明医生!如果您因忧伤而感到绝望,您就不能帮助自己的女儿。此后几天您需要全力以赴。”

“你说得对,诺拉。这是一个好主意。”

“我认为,艾斯特为世界粮食计划署做的工作很重要。这样理想主义的人很好。”

这时候,诺拉才忽然想起自己本来为什么要打电话。她说:“我们把关于人的精神病学的检查推迟到下一次也许更好。然后,我可以给您讲述几个十分疯狂的梦境。我做了个梦,我梦见自己变成了自己的曾孙女,而且我作为年迈的曾祖母看见了自己,不过还有时间,下次再说吧。”

“这样也好,诺拉。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感谢你来电话!”

“从现在起,我当然会定期看看短信,本雅明医生。”

“直接叫我本雅明好了……反正正确的叫法是安彤森医生。”

“好吧,安彤森医生……嗯,本雅明。我本应该稍微仔细看看你的名片才是,不过现在我知道了。”

“再见!”

“再见。我会想你。”


[1] 咖啡桌书,通常指那些以特定主题图片为内容的画报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