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艾斯特

诺拉只睡了几个钟头,但她醒来时,却感到像过了好几个月似的。而且,她感到自己好像处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在电话铃响起前不久,也许就在同一瞬间,她想起自己曾经是艾斯特并且在非洲之角被当作人质。她很有把握,电话是尤纳斯打来的。所以,她接听时只说了声:“嗯,你说吧。”

然而,她听见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是诺拉吗?”

“您是——”

“我是艾斯特·安彤森。我在内罗毕。”

诺拉大吃一惊。“我真不明白,这怎么可能呢!我刚刚从梦中醒来,在梦里我变成了你,而现在……你为何事打来电话?”

“为了祝贺你生日快乐呀,诺拉。我打电话给你,因为你今天就满十六岁了。”

“谢谢。”

“我父亲给我讲了你的情况,他建议我给你打个电话,向你表示祝贺。在没有人知道我这里发生什么情况的时候,你给了他勇气。为此,我应该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谢。”

诺拉对于自己能够帮助本雅明也感到很幸福。她接着说道:

“我已经免除了他的保密义务并请他问候你。我赞赏你这样的人,为了帮助最贫穷的人,你们走遍世界各地。”

在她继续说下去之前,艾斯特问道:“你真的梦见了你就是我?”

“真的。在梦中我常常变成某个别人。因此,我认识了你的父亲。有一次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头大象。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指的是变成真的大象。而今天夜里我梦见我变成了你,真的。劫持者怎样对待你的?”

“很好,真的。我说服了他们,让我露天睡觉。他们做得对,轮流站岗。但是,夜里我们也常常在一起玩掷色子游戏。”

“你赢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你猜猜……”

“诺拉,你怎么知道呢?”

“你知道那些劫持者的结局吗?他们甚至劫持了妇女和儿童……”

“那些劫持者将被引渡给索马里当局。”

“然后呢?”

“我将会做证,他们对我很好。但那不是一种美好的冒险。诺拉,我曾经很怕。把发展研究机构的助手当作人质,这一点让我们不能接受。我们可以试着去理解那些恐怖分子,但我们永远不能原谅。也许那些男人不得不坐几年牢,然后才会被释放回家。”

“是的,那当然……可是,当我想到妇女和儿童的时候……”

“嗯?”

“我在网上看见了你的照片,就立刻打电话告诉了本雅明。可能是因为我见过他写字台上的照片,所以马上认出了你。”

“但那是我母亲的照片,那是很多年前照的。”

“我知道,也就是说你们看起来很像。”

艾斯特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常常有人说,我和我妈妈就是从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可是,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诺拉,从那以后,父亲就一直陪着我。后来,我有了儿子卢卡斯。我被劫持的时候,父亲很担心,怕再失去我——也许他更担心卢卡斯不得不在没有母亲的情况下成长。”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这一切使他身心憔悴了……卢卡斯几岁了?”

“八岁。他很爱自己的外公,外公也很爱他。”

“这我能想象。你父亲和我已经成了好朋友,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猜猜看,为什么?”

“猜不出。我特想知道。”

“他理解气候问题,他觉得这很重要,但这还不是全部。更重要的是,我觉得他能与我这样年龄的人认真地谈论这样的问题。”

“我十六岁的时候,也和他谈论过这样的问题。那时候他还没有这样开放——我不得不常常首先开导他。”

“啊,是这样?女儿教育自己的父亲?”

“不错,他教我怎么拿小石片打水漂儿,他给我讲过许多关于鸟的故事,他还教我怎样做柳叶笛、树皮船和花环。”

“他是一个好父亲。”

“后来,我参加了一个环保组织。每次回家的时候,我都会讲述有关气候的事情。从那时起,我就持续不断地讲给他听。”

“太好了。你认为我们现在处于什么情况?”

“冰川在融化,今年夏天,在北极地区,冰层已经达到一个新的危险值。9月,气温达到历史最高点,仅仅在美国就出现一千多个新的高温纪录。全球变暖的许多征象显然已经提前彰显,超出最悲观的气候研究者的期待值,几百万人已经在忍受发展的后果。对此,几年前我们就已经发出过警告。我们正承受着越来越频繁的气候灾难、环境被破坏的后果,如洪水、热浪和森林大火,不胜枚举,因此人们不得不逃亡……”

“这些我知道。”

“尽管如此,世界仍然不能就遏制二氧化碳排放量达成一致。石油开采国不舍得让最后一滴油留在原处,富人中最富有者根本不准备放弃他们的任何一项特权。在我们最后变得积极之前,等得越久,回归的代价就越昂贵。”

“可是,这样的灾难现在已经耗费了大量的资金。”

“当然。就在几年前,人们说,我们可能是对地球气候产生影响的第一代,同时也是不必为此付出代价的最后一代。现在,这种说法已经不再合乎实际了。我亲眼看到了气候危机,我经历了旱灾,我手里抱过死去的孩子……那是令人痛心的,诺拉。因为杀死他们的不是自然,而是人。”

“毕业以后,我离开学校,可能也愿意去发展援助机构工作。”

“也许你会在将来某个时候和我一起工作,但我想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就和你见面。”

“也许我根本不像本雅明认为的那样是一个很快乐的人。哦,不过,至少我不会咬人。”

“我下星期回挪威。有时候,你也会去奥斯陆吗?”

“去过。你只能……”

“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他叫尤纳斯……”

“这我知道,我也听说过他。”

“那我觉得他太过分了。”

“谁太过分?”

“本雅明,他本应稍微遵守一点他的保密义务才是。”

“没那么严重吧,诺拉。现在,你们怎么样了,你本来要给我讲什么来着?”

“尤纳斯和我,我们在学校里成立了一个环境小组,这也是在本雅明的鼓励之下成立的。现在,如果你能从奥斯陆来我们这里,报告一下你在非洲的亲身经历,肯定大半个学校的学生都会来听。我们可能会得到利用大礼堂的许可,如果不被允许,我们就占领它。你可以讲一讲全球变暖的受害者的情况,也许你有一些照片并且会讲一些故事。”

“我很愿意来,诺拉。”

“但必须在晚上,然后你可以住在我们家。你可能不相信,我父亲会做出怎样的一锅烩。我母亲不是一个好厨娘,不过她做的饭后甜食很不赖。”

“听起来我都要流口水了。”

“另外,我们有一间小客房,里面有一个大沙发和十七个不一样的靠枕。”

“十七个不一样的靠枕?”

“每个靠枕上都绣着一个童话故事。其中有一个上面绣的是阿拉丁在山洞里找到了神灯的奇妙画面。此外,许多人不知道阿拉丁还有一枚具有魔力的戒指,那枚戒指正好处于刺绣的正中间,而且它和今天的日子也有关系。不过这一切,见面的时候,我会详细地讲给你听。迄今为止,你骑过单峰骆驼吗?”

“经常骑,诺拉。”

“我只骑过一次。本雅明建议我去接触一下阿拉伯人,后来我照他说的做了。”

“在什么地方?”

“在我的头脑里——此刻,我听见父亲已经在楼下厨房里了,他马上就会上来。他会把抹好黄油的面包和茶一起端上来,他可能以为不得不叫醒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来我们这里时,我还要告诉你更多东西,我已经为此感到兴奋不已了。不过,现在我必须装出一副正在熟睡的样子。”

“对,这样的游戏必须一起玩。”

“或者,我应该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艾斯特·安彤森刚刚来过电话,祝贺我的生日。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可以。凡是涉及我的情况,你肯定没有保密义务。”

“那就祝你愉快!”

“也祝你快乐,诺拉。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