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车钥匙

诺拉的目光落在那两个装剪报和打印文章的红纸盒子上,这时候她已经把新手机装进蓝色棉衣的胸兜里。她把盒子里的剪报装进两个塑料袋,然后卷起来装进棉衣两侧的口袋里。她左手拿着滑雪杖,右手扶着肩上的滑雪板,向加油站的方向走去。洗车处前面停着一辆大型卧车,发动机在响着。诺拉刚要把滑雪板靠在一个雪堆上,就看见一个穿黄色风衣的女人跑了过去。她一手拿着香肠,一手拿着一本画报。

诺拉在她身后大声说道:“也许我本应该把发动机关上,把车钥匙扔进雪堆里。”

她系好滑雪板,开始向山里滑去。

她想:我们正在损坏自己的行星。是的,我们正在这样做,我们现在就在做着这样的事情。

几天前,她为山中茅屋配了一把备用钥匙,这样,如果尤纳斯先到,他就能自己开门了。她急切地想知道,今天谁先到。

对尤纳斯来说,到山中茅屋大约八千米;而对诺拉来说,只有五千米。尤纳斯是一个滑雪好手,只是因为他不得不想事,所以他不需要比平时滑得更快。也许正相反,她想。脑子转得越快,往往脚下走得也越快。反过来也一样:走得越快,脑子转得也越快。

在滑雪去茅屋的路上,她也在想着索马里的人质事件和她与本雅明的奇怪通话。她把手机装进兜里之前,又浏览了一遍电子报,并在谷歌上搜索了一下。她看见一条报道,外国的渔船队在索马里海岸沿线水域几乎一无所获,估计那儿的索马里海盗是原因之一。那些渔船队,特别是来自欧盟国家的,多年来非法地把索马里的渔场洗劫一空,以强盗行径每年赚取亿万美元。这期间,索马里要求联合国把现在投入反对海盗的战舰用来反对强盗行径。她还看到一篇文章,索马里抗议肯尼亚在索马里沿海的非法石油开采计划。

根据《联合国海洋公约》,针对石油正在进行试开采的许多地区都属于索马里。参与其中的四家大石油公司也有挪威国家石油公司。关于人质事件没有任何新的消息,这就意味着,人质劫持者尚未提出任何要求——典型的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诺拉用长距离的滑行向最后一个院子滑去,在最后一个绿色邮箱前面,她像被催眠了似的站住了。难道她没有梦见过这样的绿色邮箱吗?或者说,它们曾经是绿色自动机吗?是的,她恰恰想不起那个梦了。不过,也许过去一夜的许多梦中还会浮现出更多的梦境,毕竟现在才中午12点。

然后,她来到利亚树林。诺娃曾经带着平板电脑坐在那儿看星星。她决定在这里喘口气,稍微休息一下,她出神地微笑了。

在这片树林里,她有一个藏身处,那是一片隐蔽的林中空地。冬天,这里是户外没有任何光学污染的好地方,没有村里的灯光,附近激流回旋坡的探照灯也照不到这儿。诺拉能站在这最黑暗的地方,仰望夜空,就像诺娃做的那样。这时候,行星上的生命使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像一切没有生命的天体一样,更多地丧失了呼吸能力。难道一头独角兽不是比一个黑洞更令人激动吗?难道一只兔子或者一只狐狸不比一个没有生命的超级诺娃更重要吗?

诺拉想,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她也会整天待在这片树林里。有一次,就在不久以前,她和尤纳斯吵了一架。他谈起她的“幻觉”,为此她感到很伤心,于是就躲到这片树林里待了一整天。

在这片小小的林中空地上,她还从未遇见过一个人,只见过狍子。她早就觉得狍子比人更神秘,它们不需要从事任何职业,不用去上学,永远不必想着什么家庭作业。它们既没有家,也不信什么教,更不需要什么保险。它们没有名字,也没有身份证,它们也不属于任何人,它们只是这么活着。可是,难道正因为如此,它们才没有那么多情感吗?

狍子的脑袋里会是什么样子呢?和单峰骆驼的脑袋有什么不同吗?

在梦里,诺娃也曾坐在这一片林中空地上。就是说,她曾经坐在那里——她在七十二年之后才带着平板电脑来到那儿坐下。这还不是全部。诺娃偏要挑选这个隐蔽的林中空地作为避难所,绝非偶然。也许曾祖母带着她到那儿去过一次。无论如何,诺拉决定:如果她有一天真的成为一个叫诺娃的小姑娘的曾祖母,她将把这片小小的林中空地准确无误地指给她看……

诺拉感觉到自己的念头又转了一圈,于是就大笑起来。她笑得那么响,吓得灌木丛中的几只雷鸟一下子飞了起来。稍后,她继续走她的路。一刻钟后,她来到高地上。大峡谷躺在冬天耀眼的阳光下,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