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认同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诺拉从最后一个长满白桦树的山坡上下来,走在一条从停车场开始沿山脚延伸的路上,路上没有撒防滑沙。

突然,她看见了刚才在上面茅屋院子里看到的那个姑娘。那姑娘迅速离开大路,消失在树林里,她腋下夹着一个闪着蓝光的仪器。这次诺拉看见了她的面庞,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觉得那个姑娘和她自己颇有几分相似。

现在她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在做梦,好像她自己就是那个从未见过自己面庞的姑娘。她从未照过镜子,真可气!

她急忙停住脚步,开始从那个姑娘离开道路的地方上坡。她发现了那个姑娘留在雪地上的脚印,于是就跟着她的足迹,来到白桦林中的那片空地。可是,那个她要找的姑娘却无影无踪。

这时候,天色越来越暗了,不过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今天没有月亮,天上的星星越来越多了。

她曾经在某个地方看到过这样的描述,说最近的行星邻居和太阳之间相距大约四点三光年,它的名字叫半人马座阿尔法星。可是,要去那个宇宙邻居家拜访,乘坐大型喷气式客机需要飞行五百光年的距离。

她想到自己所在的行星离太阳更近,因此更容易受到伤害。

忽然,她想起红纸盒子里的一篇文章,内容大概是人要勇敢地超越自己。现在,那篇文章就在口袋里的一个塑料袋里,可是,天色太暗无法阅读,她也没带手电筒。诺拉想起自己的曾孙女曾经带着平板电脑坐在这同一片林中空地上,所以她马上脱下手套,从口袋里掏出新手机。她想起那篇文章中的一句话,然后就用谷歌搜索起来。那句话是这样的:我们的道德地平线有多宽广?不到一秒钟,手机屏上出现了那篇文章。她读起来:

我们的道德地平线有多宽广?说到底,这是一个“认同”的问题。人是什么?我是谁?如果我只是我自己的身体(坐在这儿并写作),那我可能就是一个没有希望的造物——从长远观察,这是肯定的。但我还有另一个比自己身体和自己在世界上的短暂生命更深刻的认同,我是一部分,积极的一部分,比我本人更重要的一部分。

假如我必须选择在这儿立刻死去,以保证人类继续幸存几千年;或者,假如我能健康地活到一百岁,但整个人类将一起死亡——那我将选择立刻去死,不会有丝毫犹豫。我愿意立刻死在这儿——这样做之所以不是牺牲,那是因为我思想上有某种代表整个人类并被称之为“我”的东西,我害怕失去我自己代表的人类的那一部分。单单可能发生这种情况的想象,就足以使我感到不寒而栗。我害怕人类可能在一百年或者一千年之后消失,超过我害怕自己的身体在下一瞬间就告别人世。也就是说,无论如何,身体在某个时候总会走到那一步。

也可能发生这样的情况,我会思念我生活过的这颗行星。这颗行星也就是“我”。我觉得这颗行星的命运更重要,因为我不愿意失去我的认同中最核心的东西。

这篇文章没有署名,诺拉站立了片刻,想思考一下,这位作者可能是谁。可能是一个女人,也可能是一个男人。然后,她不禁大笑起来,文章涉及的恰恰是比某个个体本身更伟大而又强有力的东西。

也许文章作者不署名完全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