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之变

【原文】

唐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武德九年

建成、元吉与后宫日夜谮诉世民于上，上信之，将罪世民。陈叔达谏曰：“秦王有大功于天下，不可黜也。且性刚烈，若加挫抑，恐不胜忧愤，或有不测之疾，陛下悔之何及！”上乃止。元吉密请杀秦王，上曰：“彼有定天下之功，罪状未著，何以为辞？”元吉曰：“秦王初平东都，顾望不还，散钱帛以树私恩，又违敕命，非反而何！但应速杀，何患无辞！”上不应。

秦府僚属皆忧惧不知所出。行台考功郎中房玄龄谓比部郎中长孙无忌曰：“今嫌隙已成，一旦祸机窃发，岂惟府朝涂地，乃实社稷之忧；莫若劝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家国。存亡之机，间不容发，正在今日！”无忌曰：“吾怀此久矣，不敢发口；今吾子所言，正合吾心，谨当白之。”乃入言世民。世民召玄龄谋之，玄龄曰：“大王功盖天地，当承大业；今日忧危，乃天赞也，愿大王勿疑！”乃与府属杜如晦共劝世民诛建成、元吉。

【译文】

唐高祖武德九年（公元626年）

李建成、李元吉与后宫的嫔妃不分昼夜地在高祖那里诬陷李世民，高祖信以为真，便打算治李世民的罪。陈叔达劝谏道：“秦王为国家立了大功，不可以废黜。更何况他性情刚烈，假如再加以贬斥之辱，恐怕他会承受不了内心的忧郁愤慨，一旦染上什么不测的疾病，到时陛下可就追悔莫及了！”高祖因此没有再处罚李世民。李元吉暗地里请求斩杀秦王李世民，高祖说：“他有平定天下之功，而他犯罪的事实并不确凿，何以用来作借口呢？”李元吉说：“秦王当初平定东都洛阳的时候，顾盼观望，不肯返还，大肆散发钱财绢帛，以便树立个人的恩德，又违背陛下的命令，这不是造反，又是什么！应当迅速将他处死，哪里用得着担忧找不到借口！”高祖并没有立即作答。

秦王府所属的官员人人自危，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行台考功郎中房玄龄对比部郎中长孙无忌说：“如今隔阂仇怨已经造成，一旦祸患暗发，岂止是秦王府危在旦夕，实际上恐怕连整个国家的存亡都成问题！不如劝说秦王依照周公平定管叔与蔡叔那样采取行动，以使皇室和国家得到安定。生死存亡，刻不容缓，今天正是绝佳的时机！”长孙无忌说：“我心怀此想法已经很久了，只是未敢说出口。今天你的这一番话，正合乎我的心意。请允许我为您禀告秦王。”说罢，长孙无忌便进去据实禀告李世民。李世民因此传唤房玄龄共同谋划，房玄龄说：“大王您功盖天地，应当继承江山社稷之大业，如今大王心怀忧虑戒惧，这正是上天要帮助大王啊！希望大王不要再犹疑不定了。”于是，房玄龄与秦王府属杜如晦一同劝说李世民除掉李建成与李元吉。

彩绘贴金武官俑

【原文】

建成、元吉以秦府多骁将，欲诱之使为己用，密以金银器一车赠左二副护军尉迟敬德，并以书招之曰：“愿迂长者之眷，以敦布衣之交。”敬德辞曰：“敬德，蓬户瓮牖之人，遭隋末乱离，久沦逆地，罪不容诛。秦王赐以更生之恩，今又策名藩邸，唯当杀身以为报；于殿下无功，不敢谬当重赐。若私交殿下，乃是贰心，徇利忘忠，殿下亦何所用！”建成怒，遂与之绝。敬德以告世民，世民曰：“公心如山岳，虽积金至斗，知公不移。相遗但受，何所嫌也！且得以知其阴计，岂非良策！不然，祸将及公。”既而元吉使壮士夜刺敬德，敬德知之，洞开重门，安卧不动，刺客屡至其庭，终不敢入。元吉乃谮敬德于上，下诏狱讯治，将杀之。世民固请，得免。又谮左一马军总管程知节，出为康州刺史。知节谓世民曰：“大王股肱羽翼尽矣，身何能久！知节以死不去，愿早决计。”又以金帛诱右二护军段志玄，志玄不从。建成谓元吉曰：“秦府智略之士，可惮者独房玄龄、杜如晦耳。”皆谮之于上而逐之。

【译文】

因为秦王府拥有许多骁勇善战的将领，李建成与李元吉便图谋引诱他们为己所用，于是暗地里将一车金银器物馈赠给左二副护军尉迟敬德，并写信招抚他道：“希望能得到您的屈尊眷顾，以使我们之间的布衣之交加深。”尉迟敬德推辞道：“我出身于编蓬为门、破瓮作窗的人家，遭遇隋朝末年纷争离乱的时局，长久地陷落在抗拒朝廷的境地里，罪不可赦，死有余辜。幸亏秦王赐予我再生的恩情，如今我又在秦王府效力为官，只应当以死回报秦王。我对于殿下没有任何功德，岂敢凭空接受殿下如此丰厚的赏赐。假如我暗中与殿下来往，那么就是对秦王怀有二心，就是见利忘义，殿下要这种人有何用途呢？”李建成听后怒不可遏，随即与他断绝来往。尉迟敬德将此事禀告李世民，李世民说：“您的心犹如山岳那样坚实可靠，纵然他赠送给您的金子堆积得顶住了北斗星，我相信您的心依然会不为所动。他赠送您什么，您就全部收下，这又有什么好让人怀疑的呢？更何况这样做还能够了解他的阴谋诡计，岂不是一个绝妙的计策吗？要不然，灾祸很快就会降临到您的头上。”没过多久，李元吉派勇士在夜间刺杀尉迟敬德。尉迟敬德听说这一消息后，便将门窗大开，自己则安然躺在那里动也不动，刺客多次来到他家的院子，却始终没敢进屋。于是，李元吉又到高祖那里诬陷尉迟敬德，尉迟敬德因此被关进奉诏命特设的监狱里接受审讯，高祖打算下令将他斩杀。多亏李世民再三为他请求担保，才总算保住了他的性命。李元吉接着又诬陷左一马军总管程知节，高祖下令将他贬谪出朝廷，让他出任康州刺史。程知节对李世民说：“大王您的左右近臣都快走完了，大王自己又怎么可能长久呢？我誓死不离开京城半步，唯愿大王尽快将计谋决定下来。”李元吉又用金银绢帛引诱右二护军段志玄，段志玄不肯从命。李建成对李元吉说：“在秦王府有智谋才略的人士当中，值得顾忌的只有房玄龄和杜如晦罢了。”李建成与李元吉随即又向高祖进献谗言，使他们二人遭受贬黜。

尉迟敬德

【原文】

世民腹心唯长孙无忌尚在府中，与其舅雍州治中高士廉、右候车骑将军三水侯君集及尉迟敬德等，日夜劝世民诛建成、元吉。世民犹豫未决，问于灵州大都督李靖，靖辞；问于行军总管李世，世辞；世民由是重二人。

会突厥郁射设将数万骑屯河南，入塞，围乌城，建成荐元吉代世民督诸军北征；上从之，命元吉督右武卫大将军李艺、天纪将军张瑾等救乌城。元吉请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玄及秦府右三统军秦叔宝等与之偕行，简阅秦王帐下精锐之士以益元吉军。率更丞王晊密告世民曰：“太子语齐王：‘今汝得秦王骁将精兵，拥数万之众，吾与秦王饯汝于昆明池，使壮士拉杀之于幕下，奏云暴卒，主上宜无不信。吾当使人进说，令授吾国事。敬德等既入汝手，宜悉坑之，孰敢不服！’”世民以晊言告长孙无忌等，无忌等劝世民先事图之。世民叹曰：“骨肉相残，古今大恶。吾诚知祸在朝夕，欲俟其发，然后以义讨之，不亦可乎！”敬德曰：“人情谁不爱其死！今众人以死奉王，乃天授也。祸机垂发，而王犹晏然不以为忧，大王纵自轻，如宗庙社稷何！大王不用敬德之言，敬德将窜身草泽，不能留居大王左右，交手受戮也！”

李世民

【译文】

李世民的心腹只剩下长孙无忌尚且留在秦王府中，他与他的舅舅雍州治中高士廉、右候车骑将军三水人侯君集以及尉迟敬德等人日夜劝说李世民除掉李建成和李元吉，李世民仍然犹豫不决。李世民向灵州大都督李靖征询计谋，李靖推辞了；又向行军总管李世询问计谋，李世也推辞了。从此以后，李世民更加器重他们二人了。当时恰逢突厥郁射设率领数万骑兵屯驻黄河以南，进入边塞，包围乌城，李建成便举荐李元吉代替李世民督率诸军北征突厥。高祖依从了他的建议，命李元吉督率右武卫大将军李艺、天纪将军张瑾等人领兵前去援救乌城。李元吉请求让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玄以及秦王府右三统军秦叔宝等人与自己共同前往，检阅并挑选秦王军中精锐强悍的将士，充斥李元吉的队伍。率更丞王晊秘密禀告李世民道：“太子对齐王说‘如今你已经全部得到了秦王骁勇的将领和精悍的士兵，拥有了数万兵马。我与秦王在昆明池为你饯行，并让勇士把秦王拉到帐幕里将其斩杀，上奏时就说他是暴病身亡，皇上应该不会不相信。我另外再让人上疏劝说，使皇上授予我处理国家事务的权力。尉迟敬德等人既然已经在你的手上，那么就应当将他们悉数活埋，有谁胆敢不服呢！’”李世民将王晊的话全都告诉了长孙无忌等人，长孙无忌等人劝说李世民在事发前先下手除掉他们。李世民叹息道：“骨肉互相残杀，是古往今来罪大恶极的事情。纵然我知道大祸临头，可我还是想要等祸事发生以后，再对他们进行仗义讨伐，这不也可以吗？”尉迟敬德说：“从人之常情出发，谁愿意去死呢？如今大家誓死拥戴大王，这正是上天对大王的恩赐。祸患的机关即将被发动，可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大王却仍旧泰然若素，不以此事为忧。诚然大王把自己看得很轻，可又怎能对得起社稷国家呢？假如大王不肯依从我的主张行事，那么我就要逃到荒野去了。我是不能够留在大王左右，遭受别人的屠戮啊！”

【原文】

无忌曰：“不从敬德之言，事今败矣。敬德等必不为王有，无忌亦当相随而去，不能复事大王矣！”世民曰：“吾所言亦未可全弃，公更图之。”敬德曰：“王今处事有疑，非智也；临难不决，非勇也。且大王素所畜养勇士八百馀人，在外者今已入宫，擐甲执兵，事势已成，大王安得已乎！”

世民访之府僚，皆曰：“齐王凶戾，终不肯事其兄。比闻护军薛实尝谓齐王曰：‘大王之名，合之成“唐”字，大王终主唐祀。’齐王喜曰：‘但除秦王，取东宫如反掌耳。’彼与太子谋乱未成，已有取太子之心。乱心无厌，何所不为！若使二人得志，恐天下非复唐有。以大王之贤，取二人如拾地芥耳，奈何徇匹夫之节，忘社稷之计乎！”世民犹未决，众曰：“大王以舜为何如人？”曰：“圣人也。”众曰：“使舜浚井不出，则为井中之泥，涂廪不下，则为廪上之灰，安能泽被天下，法施后世乎！是以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盖所存者大故也。”世民命卜之，幕僚张公谨自外来，取龟投地，曰：“卜以决疑；今事在不疑，尚何卜乎！卜而不吉，庸得已乎！”于是定计。

唐·银流金酒今筹筒

【译文】

长孙无忌说：“假如大王不遵从尉迟敬德的主张，那么事到如今肯定没有别的指望了。而尉迟敬德等人必定不会再追随大王，我也应该跟随他们远离大王，不能够再侍奉大王了！”李世民说：“我所说的也不能够完全舍弃，您再考虑一下吧！”尉迟敬德说：“现今大王遇事优柔寡断，这是很不明智的；临危不决，这并非勇者的作为。更何况大王平时所蓄养的八百多名勇士，凡是在外面的，如今已经进入宫中，全副武装，为起事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大王哪里能够控制得了呢？”

李世民就此事征询秦王府所有幕僚的意见，大家一致说道：“齐王暴戾凶残，终究是不肯侍奉自己的兄长的。新近听说护军薛实曾经对齐王说‘大王的名字，合起来正好成为一个“唐”字，想必大王终究是要承继大唐基业的。’齐王大为喜悦，说道：‘只要能够除掉秦王，拿下太子简直是易如反掌。’可见，齐王和太子图谋作乱尚未成功，就已经有图谋太子的心思了。作乱的心思如此贪得无厌，还有什么事情他做不出来呢？如果让这两个人得手了，那么恐怕天下就不再属于大唐所有。凭借大王的贤能，夺取这两个人犹如捡起地上的草芥一样容易，怎么可以为了信守凡夫俗子的节操，而把国家社稷抛于脑后呢？”李世民仍然犹疑不定。大家说：“大王觉得虞舜这个人怎么样呢？”李世民说：“是圣人。”大家说：“如果虞舜在疏浚水井的时候没能躲过父亲与弟弟在上面的填土，恐怕他早已化作井中的泥土了；如果他在修筑粮仓的时候没能逃过父亲和弟弟在下面放的大火，恐怕他早已化为粮仓里的灰烬了。还如何能使自己恩泽遍及天下，法制流传后世呢？所以，虞舜才会在遭到父亲用小棍棒笞打的时候忍受，而在遭到父亲用大棍棒笞打的时候逃走，这都是因为虞舜心里所装的是国家大事啊！”李世民又让人卜算看是否应当采取行动，正好赶上秦王府的幕僚张公谨从外面进来，便将龟甲全扔在地上说：“占卜原本是为了决定疑难之事的，如今事情并无疑难，还占卜做什么？假如卜算的结果不吉利，难道就真的不采取行动了吗？”于是，大家便开始谋划如何采取行动。

【原文】

世民令无忌密召房玄龄等，曰：“敕旨不听复事王；今若私谒，必坐死，不敢奉教。”世民怒，谓敬德曰：“玄龄、如晦岂叛我邪！”取所佩刀授敬德曰：“公往观之，若无来心，可断其首以来。”敬德往，与无忌共谕之曰：“王已决计，公宜速入共谋之。吾属四人，不可群行道中。”乃令玄龄、如晦著道士服，与无忌俱入，敬德自它道亦至。

己未，太白复经天。傅奕密奏：“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上以其状授世民。于是世民密奏建成、元吉淫乱后宫，且曰：“臣于兄弟无丝毫负，今欲杀臣，似为世充、建德报仇。臣今枉死，永违君亲，魂归地下，实耻见诸贼！”上省之，愕然，报曰：“明当鞫问，汝宜早参。”

唐·银盘

【译文】

李世民让长孙无忌暗地里召来房玄龄等人，房玄龄等人说：“敕书的旨意是不允许我们大家再侍奉秦王的。假如我们现在私下去谒见秦王，必定会因此获罪致死，所以我们不敢接受秦王的教令！”李世民十分恼怒，他对尉迟敬德说：“房玄龄与杜如晦难道也要背叛我不成？”他取下佩刀交给尉迟敬德说：“您前去窥视情况，假如他们真的没有前来的意思，您就可以砍下他们的头颅，带来见我。”尉迟敬德立即前往，与长孙无忌一同暗示房玄龄等人说：“秦王已经决定了采取行动的方案，你们最好赶紧前往秦王府共同谋划大事。我们这四个人，不可以一同走在街道上。”随即让房玄龄与杜如晦穿上道士的服装，与长孙无忌一同前往秦王府，尉迟敬德则由别的道路也进入秦王府。

六月初三，金星又一次大白天出现在天空正南方的午位。傅奕秘密上奏道：“金星出现在秦地的分野，这是秦王执掌天下的迹象。”高祖将傅奕的密奏交给了李世民。当时，李世民正暗中上奏李建成与李元吉淫乱后宫嫔妃，并且说道：“我没有丝毫对不起哥哥与弟弟的地方，如今他们却图谋杀掉我，好像是要为王世充和窦建德报仇。现今我含冤而死，永远与父皇诀别，等到魂魄归于地下，假如见到王世充等人，实在感到羞耻！”高祖看着李世民，非常惊讶地说：“明天我就当堂审问此事，你最好尽早前来朝参。”

【原文】

庚申，世民率长孙无忌等入，伏兵于玄武门。张婕妤窃知世民表意，驰语建成。建成召元吉谋之，元吉曰：“宜勒宫府兵，托疾不朝，以观形势。”建成曰：“兵备已严，当与弟入参，自问消息。”乃俱入，趣玄武门。上时已召裴寂、萧瑀、陈叔达等，欲按其事。

建成、元吉至临湖殿，觉变，即跋马东归宫府。世民从而呼之，元吉张弓射世民，再三不彀，世民射建成，杀之。尉迟敬德将七十骑继至，左右射元吉坠马。世民马逸入林下，为木枝所，坠不能起。元吉遽至，夺弓将扼之，敬德跃马叱之。元吉步欲趣武德殿，敬德追射，杀之。翊卫车骑将军冯翊冯立闻建成死，叹曰：“岂有生受其恩，而死逃其难乎！”乃与副护军薛万彻、屈咥直府左车骑万年谢叔方帅东宫、齐府精兵二千驰趣玄武门。张公谨多力，独闭关以拒之，不得入。云麾将军敬君弘掌宿卫兵，屯玄武门，挺身出战，所亲止之曰：“事未可知，且徐观变，俟兵集，成列而战，未晚也。”君弘不从，与中郎将吕世衡大呼而进，皆死之。君弘，显俊之曾孙也。守门兵与万彻等力战良久，万彻鼓噪欲攻秦府，将士大惧；尉迟敬德持建成、元吉首示之，宫府兵遂溃，万彻与数十骑亡入终南山。冯立既杀敬君弘，谓其徒曰：“亦足以少报太子矣！”遂解兵，逃于野。

唐太宗

【译文】

六月初四，李世民率领长孙无忌等人入朝，并派士兵在玄武门设伏。张婕妤暗中得知李世民奏表的大意，便急忙前去告诉李建成。李建成随即召来李元吉共同谋划，李元吉说：“我们应该统率好东宫与齐王府中的军队，推托生病，不去上朝，以便观察形势。”李建成说：“军队戒备已经很森严了，我与你应当入朝参见，好亲自探听消息。”随即二人一同入朝，朝着玄武门的方向走来。这时，高祖已经召集了裴寂、萧瑀、陈叔达等人前来，打算着手调查此事。

李建成与李元吉行至临湖殿的时候，察觉到了事情的变故，立即调转马头，企图向东返回东宫和齐王府。不料李世民跟在他们后面和他们打招呼，李元吉拉开弓想要射杀李世民，却连续三次，都未能拉满弓箭，李世民也于这时箭射李建成，将他射死。尉迟敬德率领七十骑兵相继赶到，他身边的将士将李元吉射下马来。李世民的坐骑受惊奔入树林，结果被树枝挂住，倒在地上起不来了。李元吉迅速赶到，从李世民手中一把夺过弓来，企图掐死李世民，尉迟敬德跃马前来大声喝叱他。李元吉准备步行前往武德殿，尉迟敬德从后面追着射他，将他射死。翊卫车骑将军冯翊人冯立听说李建成死去的消息后，叹息道：“怎能人家活着的时候承蒙人家的恩泽，如今人家一死就逃避人家的祸难呢！”随即，他与副护军薛万彻、屈直府左车骑万年人谢叔方率领东宫和齐王府的精锐兵马两千人，急速驰往玄武门。张公谨素来力大无比，他独自一人将大门紧闭，将冯立等人挡在了门外，使他们无法进入。云麾将军敬君弘执掌宿卫军，屯驻在玄武门。他挺身而起，准备出战，左右亲近的人因此阻止他道：“事情不可预料，姑且慢慢观察事态的发展变化，等到兵力集合起来，再来开阵势出战，也为时不晚啊。”敬君弘不肯依从，随即与中郎将吕世衡高声呼喊着奔向前去，结果全都战死。敬君弘是敬显俊的曾孙。把守玄武门的士兵与薛万彻等人戮力交战，战争持续了很久，薛万彻率兵鼓噪前行，打算攻讨秦王府，将士们大为惊惧。这时，尉迟敬德提着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头颅，给薛万彻等人看，东宫和齐王府的人马顿时溃散，薛万彻与数十骑兵一同逃进终南山。冯立杀了敬君弘以后，对手下人说：“这也足够稍微报答太子了。”随即丢盔弃甲，仓皇逃窜。

唐代宫乐图

【原文】

上方泛舟海池，世民使尉迟敬德入宿卫，敬德擐甲持矛，直至上所。上大惊，问曰：“今日乱者谁邪？卿来此何为？”对曰：“秦王以太子、齐王作乱，举兵诛之，恐惊动陛下，遣臣宿卫。”上谓裴寂等曰：“不图今日乃见此事，当如之何？”萧瑀、陈叔达曰：“建成、元吉本不预义谋，又无功于天下，疾秦王功高望重，共为奸谋。今秦王已讨而诛之，秦王功盖宇宙，率土归心，陛下若处以元良，委之国事，无复事矣。”上曰：“善！此吾之夙心也。”时宿卫及秦府兵与二宫左右战犹未已，敬德请降手敕，令诸军并受秦王处分，上从之。天策府司马宇文士及自东上阁门出宣敕，众然后定。上又使黄门侍郎裴矩至东宫晓谕诸将卒，皆罢散。上乃召世民，抚之曰：“近日以来，几有投杼之惑。”世民跪而吮上乳，号恸久之。

癸亥，立世民为皇太子。

【译文】

高祖当时正在海池划船，李世民让尉迟敬德进入皇宫担任警卫，尉迟敬德身披盔甲，手持长予，径直来到高祖所在的地方。高祖大为震惊，问他道：“今天是谁在作乱？你来这里又有什么事？”尉迟敬德回答道：“因为太子和齐王密谋作乱，所以秦王才起兵将他们诛杀。秦王唯恐陛下受惊，便派我前来担任警卫。”高祖听后对裴寂等人说：“想不到今天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认为应当怎么办呢？”萧瑀和陈叔达回答道：“李建成与李元吉原本就对举义反隋的谋议没有过任何贡献，对夺取天下没有立下什么功劳。他们嫉妒秦王功劳显著、声望极高，所以就一同策划邪恶的阴谋。如今既然秦王已经讨伐并诛杀了他们，秦王的功绩威震寰宇，天下的仁人志士都一向臣服于他。假如陛下能够当机立断，立他为太子，将国家政事委托给他，那么就不会再有什么事端发生了。”高祖说：“好！这也正是我一向的心愿啊！”当时，宿卫军和秦王府的兵马与东宫和齐王府的士兵交战尚未停止，尉迟敬德请求高祖亲自颁布敕令，令各军一律听从秦王的安排，高祖听从了他的主张。天策府司马宇文士及由东上阁门出来宣布敕令，大家顿时安定下来。高祖又让黄门侍郎裴矩前往东宫开导诸位将士，将士们于是都弃职散开。接着，高祖又传召李世民前来，抚慰他说：“近来，我差点出现了曾母误听曾参杀人而丢开织具逃走的疑惑。”李世民听罢立即跪下，伏在高祖的胸前，号啕大哭了好一阵子。

六月八日，李世民被拥立为皇太子。

【评析】

在太原起兵的时候，唐高祖李渊本来迟疑不决，多亏了二儿子李世民态度坚决，想办法把他逼上了反隋的道路。此后的几年内，李世民东征西讨，屡建功勋。可以说，大唐的天下，一大半是李世民打下来的。但是，李渊却把长子李建成立为太子。即使李世民甘心，他的手下大将们也不愿意。况且，李建成也害怕李世民的势力强大，就想方设法要杀掉李世民。于是，两人之间的矛盾一天天激化了，终于有了玄武门之变，一代名君踏着兄弟的血迹走上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