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有应得

【原文】

后周世宗睿武孝文皇帝显德五年

初，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多树朋党，欲以专固朝权，躁进之士争附之，推奖以为国之元老。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征古恃齐丘之势，尤骄慢。及许文稹等败于紫金山，觉与齐丘、景达自濠州遁归，国人忷惧。唐主尝叹曰：“吾国家一朝至此！”因泣下。征古曰：“陛下当治兵以扞敌，涕泣何为！岂饮酒过量邪，将乳母不至邪？”唐主色变，而征古举止自若。会司天奏：“天文有变，人主宜避位禳灾。”唐主乃曰：“祸难方殷，吾欲释去万机，栖心冲寂，谁可以托国者？”征古曰：“宋公，造国手也，陛下如厌万机，何不举国授之！”觉曰：“陛下深居禁中，国事皆委宋公，先行后闻，臣等时入侍，谈释、老而已。”唐主心愠，即命中书舍人豫章陈乔草诏行之。乔惶恐请见，曰：“陛下一署此诏，臣不复得见矣！”因极言其不可。唐主笑曰：“尔亦知其非邪？”乃止。由是因晋王出镇，以征古为之副，觉自周还，亦罢近职。

【译文】

后周世宗显德五年（公元958年）

起初，南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大肆结党营私、培植朋党，企图以此来独揽朝政大权。一时间，浮躁急进的人士都争先恐后地攀附于他，推崇夸赞宋齐丘为国家的元老。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征古仗恃着宋齐丘的势力，尤其显得骄狂傲慢。后来等到许文稹等人在紫金山打了败仗后，陈觉与宋齐丘、李景达一路从濠州逃奔回来，国人因此都感到非常惊惧。南唐国主曾经感慨道：“我的国家一眨眼的工夫竟然落到了这步田地！”边说边流下了眼泪。李征古说：“陛下应当整治军队来抵御敌人，哭泣流泪有什么用呢！难道是喝酒过量了吗，抑或是者奶妈还没有到呢？”南唐国主听后顿时变了脸色，而李徵古的言谈举止却依然泰然若素。当时正赶上司天奏报：“天象有变，请陛下最好避位以祈求消灾。”南唐国主趁机说道：“祸乱灾难正频繁发生，我想要让出君位摆脱烦琐的政务，好让心境能够处于淡泊宁静之中，你认为可以将国家托付给谁呢？”李征古说：“宋公是统治国家的最佳人选，陛下假如真的厌烦政务，为何不将国家交付给他去治理呢？”陈觉也趁机说：“这样一来，陛下就可以深居在宫禁之中，将国家大事都托付给宋公，先处理后奏报，我们经常入到宫禁之中伺候，只和您谈谈释迦牟尼、老子就行了。”南唐国主心中极为愠怒，随即下令中书舍人豫章人陈乔草拟诏书实行。陈乔惶恐不安地请求谒见，说道：“陛下一旦下达此诏令，我就再也见不到陛下了。”于是就极力陈述不可以这样做的道理。南唐国主笑道：“你也知道那样不可以吗？”于是只好作罢，因此借着晋王出任藩镇的时机，让李征古担任他的副手，陈觉从后周返还后，也被罢免了朝廷近臣的官职。

五代·仕女图

【原文】

钟谟素与李德明善，以德明之死怨齐丘。及奉使归唐，言于唐主曰：“齐丘乘国之危，遽谋篡窃，陈觉、李征古为之羽翼，理不可容。”陈觉之自周还，矫以帝命谓唐主曰：“闻江南连岁拒命，皆宰相严续之谋，当为我斩之。”唐主知觉素与续有隙，固未之信。钟谟请覆之于周。唐主乃因谟复命，上言：“久拒王师，皆臣愚迷，非续之罪。”帝闻之，大惊曰：“审如此，则续乃忠臣，朕为天下主，岂教人杀忠臣乎！”谟还，以白唐主。唐主欲诛齐丘等，复遣谟入禀于帝。帝以异国之臣，无所可否。己亥，唐主命知枢密院殷崇义草诏暴齐丘、觉、征古罪恶，听齐丘归九华山旧隐，官爵悉如故；觉责授国子博士，宣州安置；征古削夺官爵，赐自尽；党与皆不问。遣使告于周。

显德六年，唐宋齐丘至九华山，唐主命锁其第，穴墙给饮食。齐丘叹曰：“吾昔献谋幽让皇帝族于泰州，宜其及此！”乃缢而死。谥曰丑缪。

【译文】

钟谟素来就与李德明交往甚好，后来因为李德明的死开始怨恨宋齐丘；等到他奉命出使后周回归南唐后，便对南唐国主进言道：“宋齐丘趁着国家的危难，就马上谋划篡权夺位，陈觉、李征古都是他的帮凶，这些人的行为天理不容。”陈觉从后周返还，假称后周世宗的命令对南唐国主说：“听闻江南连年抗拒诏令，都是宰相严续的主意，应当替我将他处死。”南唐国主深知陈觉素来与严续有摩擦，本来就对他的话很不相信。恰逢此时钟谟请求到后周去核对，南唐国主于是就通过钟谟回复命令，上言道：“长久以来，抗拒王命，都是我一个人的愚昧糊涂，并非严续的罪过。”后周世宗听后，极为惊讶地说：“果真如此的话，那么严续就是国家的忠臣，朕身为天下之主，难道能教唆人去杀害忠臣吗！”钟谟回到南唐后，将具体情况如实禀告给南唐国主。南唐国主准备诛杀宋齐丘等人，随即又派遣钟谟到后周去向后周世宗禀报。世宗因为受处决的是别国的臣子，所以就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二十三日，南唐国主命令知枢密院殷崇义起草诏书宣示宋齐丘、陈觉、李征古的罪恶，准许宋齐丘返还九华山旧日隐居地，官职爵位一如既往；陈觉被贬谪授予国子博士，发配到宣州进行安置；李征古则被革除官职爵位，赐令自杀；对于他们的党羽，一概不予追究。并派遣使者将有关处理决定报告给了后周。

显德六年（公元959年），南唐宋齐丘抵达九华山，南唐国主下令将他居住的宅第的所有门窗全都锁住，然后在墙上挖洞以供给饮食。宋齐丘感叹道：“我先前曾经献计将吴让皇帝家族幽禁于泰州，所以如今也应该得到这样的下场！”随即自缢身亡。死后被追赠谥号为丑缪。

【评析】

南唐宋齐丘大肆拉帮结伙、培植党羽，想以此垄断朝廷大权，受到南唐国主的猜疑。南唐国主打算诛杀宋齐丘等人，又派遣钟谟入朝向后周世宗禀报。周世宗因为是别国的臣子，所以就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南唐国主命令知枢密院殷崇义起草诏书公布宋齐丘、陈觉、李征古的罪恶，允许宋齐丘返归九华山旧日隐居之地。在那里，宋齐丘对自己作恶多端的过去开始感到羞惭，终于因为忍受不了今昔的巨大反差而自缢身亡。造成这样的结果完全是宋齐丘自己贪图富贵权位，不尽人臣的本分，妄图谋权篡位所应有的报应，他纯粹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