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谏庄宗

【原文】

后唐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同光元年

帝幼善音律，故伶人多有宠，常侍左右；帝或时自傅粉墨，与优人共戏于庭，以悦刘夫人，优名谓之“李天下”。尝因为优，自呼曰“李天下，李天下”，优人敬新磨遽前批其颊。帝失色，群优亦骇愕，新磨徐曰：“理天下者只有一人，尚谁呼邪！”帝悦，厚赐之。帝尝畋于中牟，践民稼，中牟令当马前谏曰：“陛下为民父母，奈何毁其所食，使转死沟壑乎！”帝怒，叱去，将杀之。敬新磨追擒至马前，责之曰：“汝为县令，独不知吾天子好猎邪？奈何纵民耕种，以妨吾天子之驰聘乎！汝罪当死！”因请行刑，帝笑而释之。

石雕十一面观音像

诸伶出入宫掖，侮弄缙绅，群臣愤嫉，莫敢出气；亦反有相附托以希恩泽者，四方藩镇争以货赂结之。其尤蠹政害人者，景进为之首。进好采闾阎鄙细事闻于上，上亦欲知外间事，遂委进以耳目。进每奏事，常屏左右问之，由是进得施其谗慝，干预政事。自将相大臣皆惮之，孔岩常以兄事之。

【译文】

后唐庄宗同光元年（公元923年）

后唐庄宗自幼就擅长音律，因此伶人深得他的宠爱，常常陪侍在他身边。后唐帝有时就自己在脸上涂上一些粉墨，和伶人一起在宫廷里嬉闹，以此来讨得刘夫人的欢心，他还为自己取了个艺名叫“李天下”。有一次他演戏的时候，自己喊自己“李天下，李天下”，这时一个叫敬新磨的戏子突然上前打了他一耳光。后唐帝顿时脸色大变，众戏子因此都惊骇不已。只听敬新磨慢条斯理地说：“治理天下的人只有一个，你还在那呼谁呢？”后唐帝随即转怒为喜，厚厚地封赏了敬新磨。后唐帝曾经在中牟打猎，践踏了当地百姓的庄稼，中牟县令站在他的马前进谏道：“陛下身为老百姓的父母，怎么可以毁坏他们的口中之食呢？难道是想让他们被饿死后抛尸到山沟里去吗？”后唐帝听后大怒，大声喝叱他走开，想要将他杀死。敬新磨快马追上了他，并将他抓到后唐帝的马前，责骂他说：“你身为县令，难道就不知道我们的天子喜好打猎吗？你为何还要放纵百姓任意耕种，来妨碍我们的天子驰骋打猎呢？你所犯的罪责应当被处死。”因此请求后唐帝就地行刑，将他斩杀，后唐帝听后笑了笑，让人把他给放了。

伶人们时常出入皇宫，捉弄欺侮士大夫，惹得大臣们愤怒嫉恨，可只是敢怒不敢言；反而还有人依附或拜托他们来求得后唐帝的恩泽，四面八方的藩镇官员们也都争相贿赂、巴结伶人。这其中，荼毒国政、残害人民最为严重的，景进为首。景进喜欢搜集一些民间的琐碎小事说给后唐帝听，后唐帝也很想知道有关外面的事情，于是就把景进当成自己的耳目。景进每逢去向后唐帝奏报事情，后唐帝都要先屏退左右然后才问他，这样一来，景进就会乘机说一些别人的坏话，干预朝政。因此，从将相大臣以下的官员们都对他十分惧怕，孔岩常将他视作兄长来对待。

对书俑

【原文】

同光二年，初，胡柳之役，伶人周匝为梁所得，帝每思之；入汴之日，匝谒见于马前，帝甚喜。匝涕泣言曰：“臣之所以得生全者，皆梁教坊使陈俊、内园栽接使储德源之力也，愿就陛下乞二州以报之。”帝许之。郭崇韬谏曰：“陛下所与共取天下者，皆英豪忠勇之士。今大功始就，封赏未及一人，而先以伶人为刺史，恐失天下心。”以是不行。逾年，伶人屡以为言，帝谓崇韬曰：“吾已许周匝矣，使吾惭见此三人。公言虽正，当为我屈意行之。”五月，壬寅，以俊为景州刺史，德源为宪州刺史。时亲军有从帝百战未得刺史者，莫不愤叹。

【译文】

同光二年（公元924年），当初在胡柳战役中，伶人周匝被梁人生擒，后唐帝常常思念他；等到后唐军攻入汴梁的那一天，周匝在马前谒见后唐帝，后唐帝万分喜悦。周匝在后唐帝面前哭诉道：“臣之所以能够得以保全到今天，全仰仗梁教坊使陈俊、内园栽接使储德源的鼎力相助，希望陛下能够封赏给他们两个州，用以回报他们对我的恩情。”后唐帝当即答应了他的请求。郭崇韬在一旁劝说后唐帝道：“陛下应当封赏那些与您共同夺取天下的人，这些人全都是英豪忠勇之士。如今大功刚刚告成，这些人中尚没有一个得到封赏，而现在却要首先任命一个伶人担任刺史，恐怕陛下会就此失掉天下人的心。”于是周匝的建议没有被执行。过了一年后，伶人还时常提起这件事，后唐帝因此对郭崇韬说：“我已经答应了周匝，我感到见这三个人有点惭愧。你所说的都对，但还是应当看在我的面子上委屈地执行一下。”五月初五，后唐帝任命陈俊为景州刺史，储德源为宪州刺史当时亲军中有跟从后唐帝南征北战而没有被封得刺史的人无不对此愤慨叹息。

【评析】

后唐庄宗灭掉后梁，为父亲报仇之后，志满意得，认为中原安定、天下无忧了，就开始贪图享受。由于他从小就喜欢音乐，就终日与唱戏的伶人混在一起，穿着戏装，把国家大事丢在一边。那些伶人受到皇帝的宠幸有的当了官，有的仗势欺人，有的进谗言诛杀功臣。但是其中也有一些明达世事的，如敬新磨，他就经常用诙谐的方式来劝谏后唐庄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