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起义

【原文】

唐僖宗圣恭定孝皇帝乾符二年

王仙芝及其党尚君长攻陷濮州、曹州，众至数万。天平节度使薛崇出兵击之，为仙芝所败。

冤句人黄巢亦聚众数千人应仙芝。巢少与仙芝皆以贩私盐为事，巢善骑射，喜任侠，粗涉书传，屡举进士不第，遂为盗，与仙芝攻剽州县，横行山东，民之困于重敛者争归之，数月之间，众至数万。

乾符三年，王仙芝攻蕲州。蕲州刺史裴渥，王铎知举时所擢进士也。王镣在贼中，为仙芝以书说渥。渥与仙芝约，敛兵不战，许为之奏官；镣亦说仙芝许以如约。渥乃开城延仙芝及黄巢辈三十余人入城，置酒，大陈货贿以赠之，表陈其状。诸宰相多言：“先帝不赦庞勋，期年卒诛之。今仙芝小贼，非庞勋之比，赦罪除官，益长奸宄。”王铎固请，许之。乃以仙芝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遣中使以告身即蕲州授之。

鎏金铜佛坐像

【译文】

唐僖宗乾符二年（公元875年）

王仙芝和他的党羽尚君长率领起义军先后攻陷濮州、曹州，其队伍迅速壮大至数万人。唐天平军节度使薛崇奉命出兵讨伐，结果被王仙芝大败。

冤句人黄巢这时也聚集了数千人响应王仙芝。黄巢年少时与王仙芝都以贩卖私盐为谋生之道，他善于骑马射箭，性格豪放任侠，虽然粗略地涉猎了经史子集，但屡次参加进士科都以落第告终，随即落草为寇，参与到王仙芝攻略州、县的行动中去，在崤山以东纵横行走。百姓因为苦于官府的横征暴敛而无法生存，于是争相前去投奔黄巢，几个月的时间，起义军的队伍就发展壮大到数万人之多。

乾符三年（公元876年）王仙芝领兵进攻蕲州。蕲州刺史裴渥是王铎主持科举考试时所选取的进士。王铎被起义军俘虏后，在贼军军营里，为王仙芝写信招降裴渥，使得裴渥与王仙芝达成协约，将军队收敛起来，不再与之交战，并答应替王仙芝向朝廷谋求一个官爵。王镣也劝说王仙芝答应裴渥的和约请求。于是裴渥大开蕲州城门请王仙芝及黄巢等三十余人入城，置办酒宴，并拿出大量的财宝馈赠给王仙芝等人，借以表明他约和的诚意。朝廷的众多宰相都以为这样做不妥，说：“先帝唐懿宗并没有赦免庞勋的罪责，当年就诛杀了庞勋，如今王仙芝不过是一个草莽小贼，他的势力根本无法和庞勋相匹敌，赦免他的罪责并给予他官爵，只能更加助长奸贼的反叛气焰。”只有王铎还坚持请求招降王仙芝，唐僖宗听信了王铎的话，答应了招降一事；随即任命王仙芝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派遣宦官中使将委任状送到蕲州，当面授予王仙芝。

【原文】

仙芝得之甚喜，镣、渥皆贺。未退，黄巢以官不及已，大怒曰：“始者共立大誓，横行天下，今独取官赴左军，使此五千余众安所归乎！”因殴仙芝，伤其首，其众喧噪不已。仙芝畏众怒，遂不受命。大掠蕲州，城中之人，半驱半杀，焚其庐舍。渥奔鄂州，敕使奔襄州，镣为贼所拘。贼乃分其军三千余人从仙芝及尚君长，二千余人从巢，各分道归去。

唐·越窑青瓷莲花碗

乾符五年，曾元裕奏大破王仙芝于黄梅，杀五万余人，追斩仙芝，传首，余党散去。

黄巢方攻亳州未下，尚让帅仙芝余众归之，推巢为主，号冲天大将军，改元王霸，署官属。巢袭陷沂州、濮州。既而屡为官军所败，乃遗天平节度使张裼书，请奏之。诏以巢为右卫将军，令就郓州解甲。巢竟不至。

广明元年，丁卯，黄巢陷东都，留守刘允章率百官迎谒；巢入城，劳问而已，闾里晏然。允章，迺之曾孙也。田令孜奏募坊市人数千以补两军。

【译文】

王仙芝得到委任状以后很喜悦，王镣、裴渥都前来向他道贺。王仙芝等当时还没有退出蕲州，黄巢因为朝廷没有给自己封官爵，勃然大怒，对王仙芝说道：“我刚开始曾与你共同立下誓言，打算横行天下，如今你独自获取朝廷的官爵而要赶赴长安担任禁军左军军官，让我们这五千多个弟兄怎么办？安身何处？”愤怒之余，黄巢竟然动手殴打王仙芝，王仙芝的头被打伤，其余的部众当时喧闹不已。王仙芝因为畏惧部众的怒气，于是拒不接受朝廷的委任状，在蕲州大肆搜掠。城中的百姓，有一半被驱逐出城，一半被屠戮，并且纵火烧毁了居民的房屋。蕲州刺史裴渥仓皇逃往鄂州，宦官中使也赶紧逃往襄州，王镣则被贼军拘禁了起来。随后贼军兵分两路，一路三千余人跟随着王仙芝及尚君长，一路二千余人由黄巢率领着一起北上。

乾符五年（公元878年），曾元裕上奏朝廷，宣称在黄梅大破王仙芝率领的贼军，杀死贼兵五万余人，并一路追击王仙芝，将其斩杀，现在把他的头颅送往京师，王仙芝的党羽得知消息后，大都溃散而去。

黄巢当时正率军久攻亳州不下，尚让率领王仙芝的余部前来投奔，于是他们合力攻城，众人一致推举黄巢为盟主，号称“冲天大将军”，改年号为王霸，设置官僚行署。接着黄巢又率领义军攻陷沂州、濮州。可是随后却多次为唐朝官军所败，于是黄巢便给唐天平节度使张裼写了一封请降书，请求他代替自己向朝廷奏请。唐僖宗得到奏文后立即下诏任命黄巢为右卫将军，命令黄巢率部众前往郓州解除武装。黄巢竟然没有遵命，根本没有到郓州去。

广明元年（公元880年）十一月十七日，黄巢军攻陷了东都洛阳，唐东都留守刘允章率领百官出来迎拜；黄巢军得以入城，对城中百姓慰劳问候罢了，其他坊里一切照旧，人民生活安定如初。刘允章是刘迺的曾孙。田令孜上表请求征募长安坊市居民数千人以充斥左、右神策军。

唐代妇女

【原文】

辛巳，贼急攻潼关，承范悉力拒之，自寅及申，关上矢尽，投石以击之。关外有天堑，贼驱民千余人入其中，掘土填之，须臾，即平，引兵而度。夜，纵火焚关楼俱尽。承范分兵八百人，使王师会守禁坑，比至，贼已入矣。壬午旦，贼夹攻潼关，关上兵皆溃，师会自杀，承范变服帅余众脱走。至野狐泉，遇奉天援兵二千继至，承范曰：“汝来晚矣！”博野、凤翔军还至渭桥，见所募新军衣裘温鲜，怒曰：“此辈何功而然，我曹反冻馁！”遂掠之，更为贼乡导，以趣长安。

田令孜闻黄巢已入关，恐天子责己，乃归罪于携而贬之，荐徽、澈为相。是夕，携饮药死，澈，休之从子也。

百官退朝，闻乱兵入城，布路窜匿，田令孜帅神策兵五百奉帝自金光门出，惟福、穆、泽、寿四王及妃嫔数人从行，百官皆莫知之。上奔驰昼夜不息，从官多不能及。车驾既去，军士及坊市民竞入府库盗金帛。

晡时，黄巢前锋将柴存入长安，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帅文武数十人迎巢于霸上。巢乘金装肩舆，其徒皆被发，约以红缯，衣锦绣，执兵以从，甲骑如流，辎重塞涂，千里络绎不绝。

【译文】

十二月初二，黄巢军向潼关发起猛攻，张承范竭尽全力抗击黄巢军。从早上一直交战到晚上，关上官军的弓箭已没有矢可以射，不得已开始用石头投击黄巢军，潼关外有壕沟，黄巢军驱遣千余名当地百姓来到壕中，让他们掘土将壕沟填平。没过多久，壕沟就被填平了，黄巢军随即渡过壕沟。到了晚上，他们放火将关楼焚烧得一干二净。张承范于是分出八百兵力，交给王师会，让他带领这八百人坚守禁坑，等到王师会率军赶到禁坑时，黄巢军已经通过了那里。初三早上，黄巢军分兵前后夹攻潼关，使得关上的唐朝守军全都溃散，王师会引颈自杀，张承范身穿便服率领残兵败将仓皇逃回了长安，等到官兵逃到野狐泉的时候，迎面碰上了相继到来的奉天援兵二千人，张承范对他们说：“你们来晚了！”于是这些救援的官兵只得退回。博野镇和凤翔镇的军队退到渭桥，看见田令孜征募的新军个个身着新衣皮裘，大为愤怒，说道：“这帮人究竟有何功劳竟然能穿上这么好的衣服，我们殊死激战却反倒落得个受冻挨饿的下场！”随即纷纷抢劫新军，并为黄巢军当向导，一路向长安进军。

田令孜得知黄巢率军已经入关的消息，深恐皇上追究他的罪责，于是把所有罪责都归咎于卢携，继而将他贬官，举荐王徽、裴澈为宰相。这天傍晚，卢携服毒自杀。裴澈是裴休的侄子。

文武百官退出朝堂后，听说黄巢军已经进入长安城，随即纷纷夺路逃窜。田令孜带领神策军士兵五百人护卫着唐僖宗从金光门逃出城去，唯独福王、穆王、泽王、寿王等四王以及几个妃嫔得以随銮驾逃走，文武百官竟然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更无从知道皇帝的去向。唐僖宗一行日夜兼程，随从的官员几乎都赶不上。得到唐僖宗的车驾已经远去的消息后，长安城中的军士以及坊市百姓都开始争先恐后地闯入皇家府库盗取金帛。

将近傍晚时分，黄巢军前锋将柴存已经先行率军进入长安城，唐金吾大将军张直方率领文武官员数十人前往霸上迎接黄巢。只见黄巢坐着用黄金装饰的轿子，他的部下全部披头散发，穿着红丝锦绣的衣裳，手持兵器跟随其后，身穿盔甲的骑兵犹如流水一样向前行进，辎重车辆塞满了沿途道路，大军首尾延绵千里，络绎不绝。

唐·僧侣

【原文】

民夹道聚观，尚让历谕之曰：“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毋恐。”巢馆于田令孜第，其徒为盗久，不胜富，见贫者，往往施与之。居数日，各出大掠，焚市肆，杀人满街，巢不能禁。尤憎官吏，得者皆杀之。

庚寅，黄巢杀唐宗室在长安者无遗类。辛卯，巢始入宫。壬辰，巢即皇帝位于含元殿，画皂缯为衮衣，击战鼓数百以代金石之乐。登丹凤楼，下赦书。国号大齐，改元金统。谓广明之号，去唐下体而著黄家日月，以为己符瑞。唐官三品以上悉停任，四品以下位如故。以妻曹氏为皇后。以尚让为太尉兼中书令，赵璋兼侍中，崔璆、杨希古并同平章事，孟楷、盖洪为左右仆射、知左右军事，费传古为枢密使。以太常博士皮日休为翰林学士。璆，邠之子也，时罢浙东观察使，在长安，巢得而相之。

【译文】

一时间，长安军民夹道聚观，尚让挨个向军民宣传谕说：“我们黄王起兵，原本就是为了百姓的利益！并非像唐朝李氏皇帝那样不怜爱你们，你们尽管安居乐业，不要有丝毫恐慌。”黄巢起居都在田令孜的府第，他的手下都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盗贼，突然富有起来，见到穷苦的百姓，往往会上前施舍以财物。但没过几天，却又各自出来大肆抢掠，到处焚烧坊市，随便杀人，死尸遍布街道，黄巢根本无法加以制止。黄巢的部下尤其憎恶唐朝的官吏，只要被他们抓到，就会被杀掉。

十二月十一日，黄巢将留在长安的唐朝宗室全都赶尽杀绝，一个不留。十二日，黄巢移居禁宫。十三日，黄巢在含元殿即位称帝，做天子礼服，叩击数百只战鼓代替金石音乐，作为登基的大礼。黄巢登上丹凤楼，颁发赦书：定国号为大齐，改年号为金统。宣称当朝年号“广明”是“唐”字去掉下面的部分而留“广”，“广”字加“黄”字，再合并日、月成“明”字，意思是黄家的日月，认为这正是自己将要称帝的符瑞。黄巢颁发诏令，凡是唐朝三品以上的官员悉数被停任，四品以下的官员仍然保留官位如故。并册立他的妻子曹氏为皇后。让尚让出任太尉兼中书令，赵璋兼任侍中，崔璆、杨希古并为同平章事，孟楷、盖洪分别担任左右仆射、知左右军事，费传古担任枢密使一职。又任太常博士皮日休担任翰林学士。崔璆就是崔邠的儿子，当时正好罢去浙东观察使的职务，在长安居住，被黄巢擒获后委任宰相一职。

【评析】

安史之乱后，唐王朝走上了下坡路，社会一片混乱，皇帝和贵族官僚们过着奢侈糜烂的生活。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再也活不下去了，只得起来反抗。当时相继爆发了裘甫、庞勋和黄巢起义，其中规模最大、历时最长、影响最深的首推黄巢起义。“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这就是黄巢早期的诗作，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他那冲天的豪气和阔大的胸怀。黄巢从揭竿起义到失败身亡，南北转战了十年之久，范围几乎遍及全国，沉重地打击了唐王朝的腐朽统治，加速了唐王朝的灭亡。